1986年秋天的東京,一點兒也感受不到像要入冬的樣子,廣場協議簽署後,日元持續升值,日經指數踩過一個又一個高點,財大氣粗的日本人不但買光了本國的土地和股票,還在全世界吃進資產。還有三個月才是新年,銀座已經訂不到包房,都給大大小小舉辦年會的企業訂光了,整個東京一片欣欣向榮。


    剛過而立之年的劉衛平就是這個時候來到了東京,他這個時候來東京並不是和其它中國人一樣來淘金,而是到東京大學公派留學。


    1976年劉衛平剛剛娶了張翠英,劉張兩家便扳著手指算日子什麽時候能生崽,日子一天天過去,張翠英肚皮就是不見大。


    一晃到了1978年恢複高考,劉衛平想起了他在打穀場上讀的那張人民日報上的電子計算機來,那天社員們問他這個小秀才什麽是電子計算機,他一個字也答不上來,他暗下決心要搞個水落石出。


    劉衛平問遍了小學中學老師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從富有芹枕頭下偷了兩毛錢坐車到了正陽縣圖書館,在裏麵呆了一天也沒有查到個所以然來。


    回家的時候被劉春陽發現了他偷了兩毛錢狠狠揍了一頓,徹底打消了劉衛平去信陽專區圖書館的念頭。


    得益於林森下放留下來的書,加上劉衛平整天躲在屋裏的積累,他沒費多大力氣複習便考上了上海交大,填報誌願的時候,他毫不遲疑報了計算機專業,但不知為何錄取通知書寄到村裏來的時候變成通信專業了。


    劉衛平考上上海交大對整個正陽縣都是個特大新聞,連他嶽父老張頭都覺得臉上生光,走在村裏的泥巴路上,認識的人都要遞上根紅旗渠香煙來,為了不拖累劉衛平念書,老張頭和劉春陽再也沒人起頭催著張翠英生崽了。


    劉衛平剛剛畢業留校任教,老張頭就盤算什麽時候該把張翠英送到上海來了,此時劉衛平對張家不再是一個福星了。


    不知何時,劉衛平腦子著了魔居然寫信回家要求和張翠英解除婚姻,對於1982年滿街都是迪斯科的上海來說,離個婚也許不算什麽,但在信陽可是天大的事情,劉春陽先是送了隻老母雞給念信的教書先生要他對誰也不要說,然後就是請教書先生回信將劉衛平數落一遍。


    劉衛平很快回信了,他還是堅決要求離婚。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劉衛平變成劉家店公社的陳世美,消息傳出了劉家店、傳出了正陽縣,整個信陽都知道了,老張頭和劉春陽也反目了,鬧上門來,和劉家按照老理較起真來,責問劉家他女兒犯了七出哪一條,死活不讓女兒回娘家。


    調解員一直報到縣委裏,縣委的領導出錢讓劉春陽到郵電局打電報讓劉衛平回來,卻是石沉大海。


    劉春陽架不住老張頭鬧,一個人湊了點盤纏坐了汽車換火車,下了火車一路問人摸到了劉衛平處,吃盡了苦頭,見了兒子就是一頓耳光上去。


    劉衛平撲通跪了下來,“爹,你打死我吧,打死我也不要和她過。”


    劉春陽也是老淚縱橫,“畜生,你這是為啥啊?你是不是有人了?”


    “爹,你不懂,說給你聽你也不懂,我寧可一個人過也不會和張翠英過日子。”劉衛平長這麽大一直聽兩個老人話,第一次反抗就死不回頭著實讓劉春陽沒辦法。


    “做孽啊,你這個畜生,你讓我回去怎麽見人!”劉春陽氣的垂胸頓足,他沒有辦法隻能回到了信陽老家,他在族裏人指點下說是張翠英成親四年未能生育,另外將自己家裏的唯一一頭水牛賠給了老張頭。劉姓在劉家店算是大姓,老張頭見好就收,風波總算平息了下來,劉春陽氣的大病一場。


    劉衛平心裏明白,自從來了上海,看到城市和劉家店的天攘之別,他就打定主意要和張翠英離婚了,在交大的宿舍裏同學每每取笑他那河南腔的普通話時候,他就立下雄心壯誌要在上海出人頭地,他不能接受連自己名字也認不得的張翠英來到交大和他過日子。


    劉衛平留校任教的時候才知道自己被調劑到通信學院的原因,八十年代初,上海電話快速發展,連續更新換代,從開始的旋轉式交換機到縱橫製交換機,在他念書的短短幾年已經發展到二十萬門了,社會需求井噴。


    能培養這方麵人才的隻有郵電部下屬的南北郵電學院,人才奇缺,上海決定在交大成立通信學院培養電信人才。到了劉衛平畢業,上海開始規劃升級程控交換機,全套引進日本富士通株式會社技術,計劃到七五末完成四十萬門電話裝機。


    在這個背景下,1986年初,上海市內電話局決定派遣一個研修團赴東京大學通信專業學習日本程控電話技術,留學人員主要從520電話廠、電話局挑選,上海市保密局領導偶然看到了劉衛平關於加密通信的畢業論文,點名要求他參加研修團。


    研修團名額有限,電話局激烈反對給高校代表,他們提出了需要熟悉日語的人才赴日留學,不要浪費名額,而520電話廠、電話局和日本企業早有合作,熟悉日語的人比比皆是。


    這時候,劉衛平拿出了鬧離婚的狠勁,每天四點鍾起來背單詞,食堂排隊打飯也拿著個單詞本,夜裏教工宿舍停電了他就跑到路燈下麵。係裏有一台9寸的黑白電視機,本用來教學,放學了兼作改善教職工生活,當時有電視台辦學日語的節目,劉衛平拿出工資來請同事們吃飯,求大家將電視機讓出來給他學日語。


    憑著這個股鑽勁劉衛平硬是在三個月內學會了日語,讓電話局的人楞的沒話說,劉衛平順利的登上了飛東京的班機。


    到了東京,劉衛平又一次驚呆了,上海讓他花了六年的時候才能接受,來到東京仿佛到了外星世界,大街上眼花繚亂的汽車和地底下四通八達的地鐵就讓劉衛平昏了頭,對他來說,一切都是新鮮的,廁所裏的幹手機也讓他研究半天。


    周末一有空,他就在東京城裏到處亂逛,這天下午,他從東京大學北門一路逛到了東京都美術館。這一帶靠近東京藝術學院,大小博物館展覽館林立,劉衛平每次經過總是忘而生畏,遠遠的饒著走了。


    這次東京都美術館門前排了一條長長隊伍,擠滿了人,劉衛平也大著膽子上去湊熱鬧,等他排了隊進了一樓展廳一看,原來是日本名書法家井上有一的作品展,牆上掛滿了漢字,對劉衛平這個中國人來說不是難事,他也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快到出口的時候,劉衛平感覺有什麽和他撞了一下,他把目光從牆上移開,在他前麵的一個女孩衝他莞爾一笑,“對不起”,對方用日語道了聲歉。


    劉衛平這才意識到自己撞了女孩,他連忙道,“對不起,對不起。”


    他在女孩前麵出了出口,出口處放了一本宣紙薄和一支毛筆,按照慣例參觀的人要用毛筆留下姓名,前麵有的日本人會寫漢字,有的隻是留個假名。


    輪到劉衛平了,他提起筆寫下了“中本聰”三個漢字,這是他在東大導師石田崇光給他起的日本名字,他到了美術館還是有點心虛,想了想還是寫了個日本名字。


    後麵的女孩也提起筆來,“中本君,您的漢字寫得這麽棒!”劉衛平笑了笑,這才仔細看清女孩的樣子,長發快要及腰,一張清秀的臉寫滿超塵脫俗,劉衛平一陣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應答。


    女孩也不多說在中本聰後麵寫下了“林雙棉”三個漢字,“你還會寫隸書。”劉衛平也讚歎道,林雙棉衝他又笑了笑,兩人就各自出了美術館。


    林雙棉朝北走了一會兒左邊一轉彎進了東京藝術學院,劉衛平鬼使神差一般遠遠跟在後麵,直到看不見林雙棉的背影。


    林雙棉,林雙棉,劉衛平似乎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任憑他怎麽想也沒有頭緒。


    一個下午,劉衛平都魂不附體,自己都不知道逛了哪裏,不知不覺他又逛回了東京都美術館,展覽已經閉門了,出口處的簽名薄也收了回去。


    劉衛平呆立了一會回到了宿舍,同來的幾個人已經在隔壁玩起了橋牌,他一個人沒事幹,拿起一本小說消遣起來,國內帶來的《福爾摩斯探案集》早就看完了,劉衛平從東大又借了本柯南道爾的《失落的世界》,當他讀到亞馬遜叢林的時候,一個名字在他腦海裏跳了出來,林森,林森的女兒,按照年齡應該和今天見到的女孩相仿,那有這麽巧的事情呢。


    劉衛平再也看不進去小說了,整個晚上都睡不著覺,滿腦子都是林雙棉的身影。


    石田崇光是日本加密通信權威,正在研究rsa算法,這個加密算法是1977年由麻省理工羅納德李維斯特、阿迪薩莫爾和倫納德阿德曼三個人提出的,名字就取自每個人首字母,要到1987年才向世人公布,石田崇光是圈子裏的人,早已有所知曉,英國人也在做這方麵的研究。


    劉衛平是來的幾個人中任務較輕的,隻是跟隨石田崇光進行理論研究,其它幾位同來的人有的是要上應用課程,有的還要安排到富士通實習,劉衛平每天到石田崇光實驗室報道,有事呆的時間長,沒事也可以早退。


    石田崇光有個朋友是名叫中村純一的作家,********要調查外星人,他走遍美國,訪談人物無數,準備出版一本關於外星人的圖書,石田崇光也被他感染了,組織了一個月曜會,就是每個星期一下午舉行一個沙龍,討論各種超自然的現象。


    石田崇光中午在實驗室用了便當又匆匆回去了,劉衛平也離開了實驗室,他像昨天一樣,穿過千代田線又來到了東京都美術館,他企盼的林雙棉並沒有出現,他隻好又朝著藝術學院逛去,還是一無所獲,隻好悻悻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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