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見陳太太房裏的丫頭找柳敬宣和諸葛清琳去吃飯。諸葛清琳也不叫柳敬宣,便起身帶著那丫頭走。那丫頭說:“等著寶二爺一塊兒走啊。”諸葛清琳道:“他不吃飯,不和咱們走,我先走了。”說著,便出去了。柳敬宣道:“我今兒還跟著太太吃罷。”王夫人道:“罷罷,我今兒吃齋,你正經吃你的去罷。”柳敬宣道:“我也跟著吃齋。”說著,便叫那丫頭:“去罷。”自己跑到桌子上坐了。王夫人向趙雨杉等笑道:“你們隻管吃你們的,由他去罷。”趙雨杉因笑道:“你正經去罷。吃不吃,陪著林妹妹走一趟,他心裏正不自在呢。何苦來?”柳敬宣道:“理他呢,過一會子就好了。”


    一時吃過飯,柳敬宣一則怕陳太太惦記,二則也想著諸葛清琳,忙忙的要茶漱口。探春惜春都笑道:“二哥哥,你成日家忙的是什麽?吃飯吃茶也是這麽忙碌碌的。”趙雨杉笑道:“你叫他快吃了瞧諸葛清琳妹妹去罷。叫他在這裏胡鬧什麽呢?”柳敬宣吃了茶便出來,一直往西院來。可巧走到諸葛玥兒院前,隻見諸葛玥兒在門前站著,蹬著門檻子,拿耳挖子剔牙,看著十來個小廝們挪花盆呢。見柳敬宣來了,笑道:“你來的好,進來,進來,替我寫幾個字兒。”柳敬宣隻得跟了進來。到了房裏,諸葛玥命人取過筆硯紙來,向柳敬宣道:“大紅妝緞四十匹,蟒緞四十匹,各色上用紗一百匹,金項圈四個。”柳敬宣道:“這算什麽?又不是帳,又不是禮物,怎麽個寫法兒?”諸葛玥兒道:“你隻管寫上,橫豎我自己明白就罷了。”柳敬宣聽說,隻得寫了。諸葛玥一麵收起來,一麵笑道:“還有句話告訴你,不知依不依?你屋裏有個丫頭叫小紅的,我要叫了來使喚,明兒我再替你挑一個,可使得麽?”柳敬宣道:“我屋裏的人也多的很,姐姐喜歡誰,隻管叫了來,何必問我?”諸葛玥笑道:“既這麽著,我就叫人帶他去了。”柳敬宣道:“隻管帶去罷。”說著要走。諸葛玥道:“你回來,我還有一句話呢。”柳敬宣道:“老太太叫我呢,有話等回來罷。”


    說著,便至陳太太這邊。隻見都已吃完了飯了。陳太太因問道:“跟著你娘吃了什麽好的了?”柳敬宣笑道:“也沒什麽好的,我倒多吃了一碗飯。”因問:“林姑娘在那裏?”陳太太道:“裏頭屋裏呢。”柳敬宣進來,隻見地下一個丫頭吹熨鬥,炕上兩個丫頭打粉線,諸葛清琳彎著腰拿剪子裁什麽呢。柳敬宣走進來,笑道:“哦!這是做什麽呢?才吃了飯,這麽控著頭,一會子又頭疼了。”諸葛清琳並不理,隻管裁他的。有一個丫頭說道:“那塊綢子角兒還不好呢,再熨熨罷。”諸葛清琳便把剪子一撂,說道:“理他呢,過一會子就好了。”柳敬宣聽了,自是納悶。隻見趙雨杉、探春等也來了,和陳太太說了一回話,趙雨杉也進來問:“妹妹做什麽呢?”因見林諸葛清琳裁剪,笑道:“越發能幹了,連裁鉸都會了。”諸葛清琳笑道:“這也不過是撒謊哄人罷了。”趙雨杉笑道:“我告訴你個笑話兒,才剛為那個藥,我說了個不知道,寶兄弟心裏就不受用了。”諸葛清琳道:“理他呢,過會子就好了。”柳敬宣向趙雨杉道:“老太太要抹骨牌,正沒人,你抹骨牌去罷。”趙雨杉聽說,便笑道:“我是為抹骨牌才來麽?”說著便走了。諸葛清琳道:“你倒是去罷,這裏有老虎,看吃了你!”說著又裁。柳敬宣見他不理,隻得還陪笑說道:“你也去逛逛,再裁不遲。”諸葛清琳總不理。柳敬宣便問丫頭們:“這是誰叫他裁的?”諸葛清琳見問丫頭們,便說道:“憑他誰叫我裁,也不管二爺的事。”柳敬宣方欲說話,隻見有人進來,回說“外頭有人請呢”。柳敬宣聽了,忙撤身出來。諸葛清琳向外頭說道:“阿彌陀佛,趕你回來,我死了也罷了!”


    柳敬宣來到外麵,隻見焙茗說:“馮大爺家請。”柳敬宣聽了,知道是昨日的話,便說:“要衣裳去。”就自己往書房裏來。焙茗一直到了二門前等人,隻見出來了一個老婆子,焙茗上去說道:“寶二爺在書房裏等出門的衣裳,你老人家進去帶個信兒。”那婆子啐道:“呸!放你娘的屁!柳敬宣如今在園裏住著,跟他的人都在園裏,你又跑了這裏來帶信兒了!”焙茗聽了笑道:“罵的是,我也糊塗了!”說著,一徑往東邊二門前來。可巧門上小廝在甬路底下踢球,焙茗將原故說了,有個小廝跑了進去,半日才抱了一個包袱出來,遞給焙茗。回到書房裏,柳敬宣換上,叫人備馬,隻帶著焙茗、鋤藥、雙瑞、壽兒四個小廝去了。


    一徑到了馮紫英門口,有人報與馮紫英,出來迎接進去。隻見薛蟠早已在那裏久候了,還有許多唱曲兒的小廝們,並唱小旦的蔣玉函,錦香院的妓女雲兒。大家都見過了,然後吃茶。柳敬宣擎茶笑道:“前兒說的‘幸與不幸’之事,我晝夜懸想,今日一聞呼喚即至。”馮紫英笑道:“你們令姑表弟兄倒都心實。前日不過是我的設辭,誠心請你們喝一杯酒,恐怕推托,才說下這句話。誰知都信了真了。”說畢,大家一笑。然後擺上酒來,依次坐定。馮紫英先叫唱曲兒的小廝過來遞酒,然後叫雲兒也過來敬三鍾。那薛蟠三杯落肚,不覺忘了情,拉著雲兒的手笑道:“你把那體己新鮮曲兒唱個我聽,我喝一壇子,好不好?”雲兒聽說,隻得拿起琵琶來,唱道:


    兩個冤家,都難丟下,想著你來又惦記著他。兩個人形容俊俏都難描畫,想昨宵幽期私訂在荼詡堋R桓鐾登椋一個尋拿:拿住了三曹對案我也無回話。唱畢,笑道:“你喝一壇子罷了。”薛蟠聽說,笑道:“不值一壇,再唱好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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