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寒背著一個大大的旅行包。走過機艙狹窄的甬道,抬頭看見16c的標牌,便把行李往頭上的行李艙一塞,坐了下去。


    相比其他的大學新生,江之寒隨身帶的東西可算少之又少。聽說學校是要床單棉被的,一些小的生活用品譬如台燈牙刷什麽的,江之寒都打算去了青州再買,反正價格也差不太多,而自己現在並不缺這一點錢。


    江之寒的旅行包裏帶的主要就是些隨身衣物。這一年他長高了不少,以前母親買的很多衣服都不太合身,需要置辦些新的。江之寒整理帶到青州的衣服時,有些傷感的現大多數新的合身的衣物都是前一年伍思宜幫他買的。


    每想到思宜,心裏總免不了歉疚,而這些該死的衣服又要跳出來提醒他。江之寒想了想,還是把這些衣服都帶上了,壓在箱底的是倪裳送給他的唯一一件衣服——那件藏青色的夾克。江之寒沒讓母親去給他買新的衣服,說自己去青州如果不夠,會去百貨商店買的。為此,曆蓉蓉當著江之寒沒說什麽,背地裏給石琳感慨說,當兒子再不需要你給他買衣服的時候。你就覺得他的生活和你越來越遠了。


    這是江之寒平生第一次坐飛機,飛機內部的空間比他想象的要狹窄很多。737的經濟艙一排六個座位,被狹窄的過道隔開,顯得頗為擁擠。


    江之寒坐在那裏,偏頭看了看窗外的跑道,又把座位前麵的安全手冊拿出來翻了翻,正無聊著,有人叫他。


    他抬起頭,一個穿著襯衣打著領帶的中年男子說:“先生,給你講件事。你看,我們一家三口,”他指了指身後的女子和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兒,票買晚了一點,沒能買在一起,不知道能不能麻煩你換一下?”


    江之寒在這些方麵是很隨和的一個人,他問道:“你們的座位在?”


    中年男子說:“你旁邊這兩個座位,然後還有一個,你看,就在後麵兩排,還是靠窗的,可以方便看風景。”


    江之寒站起來,說:“沒問題。”看了看男人手上登記卡上的座位號,爽快的拿了頭上的行李,就要往後走。


    中年男子道過謝,搭訕說:“你這是去青州吧?”


    江之寒心想,這飛機中途又不停幾站,這不是廢話嗎?笑道:“是啊。”


    中年男子問:“你是去……旅遊還是出差?”


    江之寒說:“讀書。”


    中年男子說:“讀大學還是研究生?”


    江之寒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臉。真的已經未老先衰啦?他說:“讀大學。”


    中年男子從襯衣兜裏掏出一張名片,說:“今天謝謝你。我們家就住在青州的,以後有什麽事情可以來找我。”


    江之寒沒想到簡單的換個位置,對方會這麽熱情,接過名片,朝他身後的母子倆笑著點了點頭,自我介紹說:“我叫江之寒。”寒暄了兩句,看見擋了後麵人的路,便去了自己的座位。


    那一排的三個位置,中間一個已經坐了個女孩兒,看樣子和江之寒年齡差不多。女孩子顯得很有些胖,江之寒說聲打擾,往裏走到自己位置的時候,她站起來,貼著座位讓路,讓出的空間也不大。


    這一次,江之寒吸取了教訓,從行李裏拿出一本書來打起飛前的時間,是英文原版的簡奧斯丁的理智與情感。女孩待他坐下,跟著坐下,聚精會神的看自己的書。江之寒說謝謝。她隻是點點頭,並不說話。


    江之寒隨意翻了幾頁書,飛機已經退出機位,開上跑道,停在那裏等待起飛。


    江之寒饒有興致的透過窗戶看著寬闊的機場,和前麵飛機的起落。五六分鍾的工夫,飛機開始加,然後有一下子提升的感覺,飛機穩穩的離開了地麵。從上往下看,中州城區和城外的大江第一次在千米的高空以不同的視角呈現在江之寒的視野裏。


    江之寒看著下麵越來越小,開始像小甲蟲的汽車,覺得蠻有意思。又過了一陣,飛機飛到了白雲之上,把下麵的景物阻隔開去。江之寒看看雲層之上的藍天,又是一番新鮮的景象。他興致勃勃的把頭貼到窗戶上,仔細觀察著,看白雲流動,陽光燦爛,是一個讓人心曠神怡的秋日。


    過了好久,江之寒才收回眼光,坐正了身體,眼角餘光無意掃過,身邊那個女孩好像瞟了他一眼,嘴角似笑非笑的翹起來。


    江之寒很敏感的聯想到,這家夥是在笑我看風景看的如饑似渴吧,看樣子就是沒坐過飛機的土包子。江之寒想了想,覺得自己確實有幾分像進大觀園的劉姥姥,不由啞然失笑,又不動聲色的瞄了一眼那個女孩手上拿的書。她從一上飛機就看的目不轉睛的。


    江之寒微微低頭,看見書的封麵上寫著


    香港的下一個十年


    好像還是繁體字的。他抿了抿嘴,頗有些不以為然的想,這種書也能在路上看的如饑似渴的,什麽人呀?


    兩個半小時的路程很快就到了,江之寒手上的書沒有看幾頁,忙著看看風景,喝喝飲料,自得其樂的品評了一下三個空中小姐哪一個更漂亮。初看起來好像是二號,但一號遞飲料的時候總會甜甜的笑,還會說謝謝,加分很多。江之寒坐在那裏不著邊際的想,要是我是老板,一定雇傭一號這樣的。


    不知道什麽原因,這一排三個位置,靠過道的一直是空著的。飛機降落的時候,空中小姐走過來,囑咐大家係好安全帶,又一路舉手拍著行李艙,檢查它們是不是關好了。


    江之寒看著二號從身前走過,楊柳般的腰一扭一扭的,那種姿態確實很誘人,心裏不禁想。要是我是老板,到底是雇二號還是一號呢?


    鄰座的胖女孩忽然放下看了一路的書,說:“這一個是三個空姐中最漂亮的?”


    江之寒愕然轉頭,作為陌生人,這個問題顯得很突兀。


    胖女孩迎著江之寒的目光,又說:“一路上看的這麽仔細,還沒有得出結論?”


    江之寒有些詫異她的咄咄逼人,不過長的醜點,又一路如饑似渴看香港的下一個十年在哪裏這樣書的人應該會是有些奇怪的吧。難道我如饑似渴的看了看美女,也惹得你自卑了?


    他朝著女孩兒微笑了一下,沒有說話。便把眼睛轉開了。


    沒想到女孩兒在旁邊又說道:“第一次坐飛機?”


    江之寒微微皺了皺眉,心想,你坐過很多次飛機,就很值得驕傲麽?臉上還是保持著一點點笑容,沒有看她,說:“是呀。”


    沒想到那女孩兒說:“我第一次坐飛機的時候……也覺得挺好的。”


    江之寒有些愕然的側頭看過去,她已經拿起她的書繼續讀起來了。這一回,江之寒倒是仔細觀察了一番鄰座的相貌。公平的說,她的五官還算很端正,打個六七分應該沒有問題,不過臉盤顯得太大了,腰身也粗了些,隱隱的還能看到雙下巴。把這個身材加上去,大概要及格都有些難度了。當然,江之寒這一年看慣了美女,眼光未免稍微挑剔了些。


    江之寒眯著眼睛,有些好奇的打量了她幾眼。在伍思宜的熏陶下,他對衣服的牌子有那麽三兩分的認識,卻看不出女孩穿的衣服是什麽檔次的。這個年代,坐飛機的基本還算比較有錢的,家境應該不壞。看年齡,如果不是像自己這樣上大學的,就是年紀輕輕出來打工的。


    江之寒研究不出個所以然來,轉過頭繼續看自己的風景。一會兒的工夫,飛機開始下降了。從飛機往下看,一個小巧美麗的城市呈現在眼前。俯瞰下去,城市的綠化似乎比中州好多了,高樓大廈似乎也要少不少。


    飛機到了機位,乘客們都迫不及待的站起來,從行李艙往外拿行李。江之寒身邊的女孩兒站在過道中,踮起腳往外拿她的東西。她個頭不高,勉強夠著一個看起來很重的皮箱,往外拖。行李往下掉的時候,她似乎承不住重量,往後趔趄了一步,撞在後麵一個乘客的身上,眼看著大皮箱就要落在地上。


    江之寒眼疾手快。單手托住往下掉的皮箱,伸出另一隻手扶穩了,輕輕放在地上。胖女孩兒回頭向被自己踩了腳的人道歉,又轉過來說謝謝。


    江之寒點點頭,好人做到底,問:“上麵一個也是你的?”


    胖女孩點點頭,江之寒伸手把它取下來。一個大箱子,加上一個大背包,帶的東西還真是很多。尤其是那個箱子,死沉死沉的,也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


    機門打開,大家往外走。胖女孩一手拖著個帶輪子的箱子,背著一個足有她大半個背高的大包,有些吃力的往外走。一向助人為樂的江之寒同學本來想出聲幫助一下的,但想想她看起來有些古怪的性子,還是閉上了嘴,隨著人群往外走。


    到了候機樓的一樓,江之寒找了個工作人員問了問怎麽去青州大學。大學在火車站和長途汽車站都安排有校車接新生,在機場卻是沒有的,畢竟坐飛機的人少,而且既然有錢坐飛機,應該不缺錢坐車吧。工作人員告訴江之寒,可以做出租,大概要7o到8o塊錢,也可以做機場大巴去市區再轉公車。機場大巴隻要1o塊錢,一般是半個小時一班,下一班很快就到了。


    江之寒想了一下,本著節約的本能,還是坐大巴吧,還可以順便看看街景,對青州市區有個第一印象。


    背著包出了候機樓,江之寒抬頭看去,天很藍,雲很白,樹很綠,空氣感覺比中州清新很多,連帶著心情也更好起來。


    江之寒哼了幾聲歌,輕快的往前走,對這個接下來四年居住的城市充滿了期待。


    往前走了兩百米,就是等候大巴的地方。江之寒見隻有自己一個人,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走錯了地方,抬頭看了又看標牌,又找了個附近做清潔的大媽問了問,才知道剛剛才開走了一班,自己被問訊處的家夥給忽悠了,下一班至少還有二十五六分鍾呢。


    無聊的站了十來分鍾,一輛出租車忽然停在身前。前排的車窗搖下來,鄰座的女孩伸出頭,說:“去青大嗎?搭你一個?”


    江之寒皺了皺眉,老子又不是坐不起出租車。他迎上女孩的目光,女孩有一雙還算漂亮的眼睛,形狀有些奇特,仔細看起來,大概有些像書上形容關老爺的丹鳳眼。很有趣的是,江之寒從她眼裏似乎讀出了一絲緊張,害怕被拒絕的緊張。他心裏一動,那種緊張有幾分像伍思宜在河灘邊表白時候的眼神。


    江之寒心裏笑了笑,自己還真是有些自作多情的太過敏了,但女孩和伍思宜那有幾分相似的眼神無疑在他的心裏輕輕的撞了一下,他點點頭,拉開後車門,把包往裏一丟,坐了進去。


    除非是心情特別好的時候,江之寒最是討厭聒噪的出租車司機,好在這個司機是個悶葫蘆,而坐在前排的女孩也不是個多話的。江之寒便有興致有閑暇繼續作自己的好奇寶寶,透過車窗仔細的觀察著青州這個城市。


    作為一個有名的旅遊城市,雖然規模不大,城市街道顯得非常的整潔。道邊植的高大的梧桐樹挺拔俊俏,和中州的街邊小樹不是一個量級的。在車道的兩邊,是專門隔出來的自行車道,成百上千的人騎著車川流來往。


    這個城市,喧囂熱鬧是一樣的,但喧囂熱鬧之下,似乎有些別的味道。江之寒怔怔的看著窗外,好像有些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一時不覺呆了。


    嘟,司機按了一聲喇叭,把江之寒從沉思中喚回來。前麵一輛車停下了在下客,堵住了去路。出租車停下來,司機咕噥了一句方言,江之寒不太聽的清楚。這時候,幾輛自行車從旁邊駛過,一個穿著嫩黃色毛衣的江南女子,天生一個風流的身段,路過出租車的時候,還扭頭看了一眼,留下一個清俊的瓜子臉。江南的女子,被這裏的水土養著,風雨滋潤著,似乎確有一種不同其它地方的風韻。


    江之寒在四十中廝混了一年,尤其是在球場上和那些家夥混在一起,學會的一項特別的技藝就是吹口哨。他看著女子的背影,不由的歡快的吹了一聲口哨。聲音不大,已足以讓前座的女孩扭過頭來,臉上端端正正寫著兩個字:色狼。


    江之寒咳嗽了一聲,回給她一個柔和的微笑。


    整潔幹淨的城市,晴朗溫和的天氣,再加上風流柔美的路人,青州給他的第一印象無比美好,連帶著心情也無端的燦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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