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扯掉了多少根頭,江之寒終於完成了自己的投資方案說明。他跑了一趟中州大學,交了一份給明礬,讓他看看,如果可能讓他父親評點一下,就是意外之喜。又給了他一份,讓他轉交給荊教授。


    荊教授現在位高名重,事務繁忙,江之寒揣測他多半沒有時間看這個東西,也是抱了僥幸的心理,給了他一份,並提了幾個問題,讓他指點一下。沒想到,一個星期以後,明礬讓姍姍帶回來一份荊教授的回複。在回複上,荊教授寫著,


    我以為,風險評估部分,不僅很必要,而且應該寫的更詳盡。


    你需要的投資者,和合作者,應該是有遠見但又知曉潛在風險的。


    我入股8圓。


    江之寒看了,開心的笑起來,信心似乎一下子擴充了十倍。他興致勃勃的把回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一天之內至少讀了二十遍。按照荊教授的吩咐,他又稍微修改了一下文件,把心目中想了很久的潛在的募集資金的對象一一寫下來:


    羅行長兄妹


    郭副行長家


    溫副校長家


    石廠長家


    林師兄


    師父


    戚處長家


    芹家


    明礬是不必說的,由於某種原因,江之寒把陳書記劃掉了。其他的人,譬如肖邯均和程宜蘭,自己也是可以知會一聲的,但他們應該都沒有能力拿出太多的錢。


    投資這個事情,有一個好處。在某些地方,並沒有太多的商業秘密。即使你把意圖告訴他們,他們把你拋在一邊,自己去買,對江之寒也說不上是什麽太大的壞事。市場這麽大,是容得下多幾個的買家的。大趨勢來說,買的人越多,總歸是件好事。


    晚上的時候,楚明揚前來拜訪。兩人在庭院裏擺開桌子,殺了兩盤象棋,一勝一負。收好棋子,便拿出茶泡好,就著茶,聊起天來。


    楚明揚說:“老大,以前我總覺得,你們倆在一起,總是你在照顧她,將就她,關心她。這一次,又是你轉了學校,為了她能安心讀書。想起來,你好像挺委屈的。今天見了你,我看還是倪裳可憐一點。”說起薛靜靜講的倪裳如何抱著她痛哭一刻鍾的事情,楚明揚開玩笑說:“這兩次來見你,你可是一秒鍾都沒有抱著我哭啊!”


    江之寒笑罵道:“你別惡心我了,我其實已抱著很多美女哭過了。你?門都沒有!”當時分手的時候,江之寒看見倪裳一滴淚都沒有,心裏多少是有些挫折感的。聽到楚明揚這麽說,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朋友不會撒謊來騙他,有些心痛的同時,竟然也有些淡淡的開心。


    楚明揚又說:“我昨天和薛靜靜一起去見過倪裳,她瘦太多了,下巴都尖的我認不出來了。我問她這個暑假怎麽過的,她說從春城回來,就天天關在家裏看書。我看呀,還是你瀟灑,所以也不為你鳴不平了。”


    江之寒哼了一聲,“我才不需要你替我鳴不平呢。對了,你台球打的如何?我最近打的多了,技藝大漲,明後天有空去切磋一把?”


    楚明揚說:“你現在也打台球了?”


    江之寒說:“是呀。最近和兩個美女切磋台球,進步還是很大的。”


    兩人說了些閑話,楚明揚看到江之寒書桌上的文件,拿過來看了看,說:“這個雖然不太懂,但好像很有意思,真的能賺大錢?”


    江之寒說:“有風險就是了,這個世界沒有免費的午餐。”


    楚明揚問:“能給我拿回去好好看看麽?”


    江之寒說:“你拿一份走好了,我複印了很多份,但記住不要給別人看,記住哦。”


    楚明揚很鄭重的答應下來。


    楚明揚在燈下看江之寒寫的東西,雖然有些一知半解,心裏對老大倒是越的崇拜起來。自己看起來都很費力的東西,居然是他拍腦袋想出來的。


    楚明揚囫圇吞棗的看了一遍,又返回去看了第二遍和第三遍,想想可能的收益,心裏也很興奮。可惜家裏比較拮據,父母都是老實人,對這個東西多半是不敢出錢的。楚明揚有些懊惱的想了想,忽然靈光一閃,拿起電話,給薛靜靜打了個電話。


    第二天上午,按約好的時間,楚明揚和薛靜靜一起去倪裳家看她。倪建國看到有同學來,隻要不是江之寒,他倒是歡迎的。女兒這些天太沉默寡言,讓他開始焦慮起來。倪建國很熱情的招呼兩人,借口有事,自己出去了,讓年輕人在一起說自己的話。


    放假以來,倪裳第一次見和江之寒有密切關係的人,不知道為什麽就有些局促不安(楚明揚在江之寒麵前撒了個小謊,他今天之前其實沒見過倪裳)。


    三個人坐下來,倪裳還是有些高興,有了朋友,屋裏多了些生氣。她這些天把自己關在臥室裏,其實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因為和江之寒最後在一起的時候,就是在這個房間,裏麵承載了太多樂極生悲的回憶。


    楚明揚說了些自己出去旅遊的趣事,就很直接的說:“我昨天晚上去老大那裏了。”


    見倪裳不出聲,他接著說:“他現在一個人住在他師父住的四合院,很是孤單。”楚明揚安慰了一下自己的良心,又說:“你知道他轉學去四十中的事了吧?”


    倪裳啊的叫了一聲,臉色白,說:“什麽?四十中?……怎麽會?!”


    楚明揚說:“老大說,他家正好在四十中的轄區,所以轉到那裏手續比較簡單,也比較容易。其他的學校,倉促之間也很難進的。”


    倪裳睜大眼睛,裏麵有一層薄薄的水霧,她有些急迫的說:“不會這樣呀。他和溫凝萃,還有顧望山這麽好,應該能去個更好的學校的。他和寧校長也有關係。”一著急,連江之寒的商業秘密都透露了出來。


    倪裳伸出手去,拿起話筒,想要給溫凝萃撥個電話,又猶豫了,不知道撥通了該說什麽。


    楚明揚說:“現在檔案都過去了,應該沒有辦法改了吧。老大說,你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擔心的。他說,在哪裏,他都能考上大學的,不需要太擔心。”


    倪裳把手裏的話筒放回去,這句話確實是典型的江之寒風格。可是天地良心,江之寒從來沒讓楚明揚和倪裳說這個來著。


    知道了江之寒轉校四十中這個消息,倪裳就有些心不在焉起來,雖然盡心的陪兩人說話,但時不時的就有些走神。


    楚明揚成功的塑造了江之寒的悲劇形象後,從兜裏拿出今天想要做的最後一件事。


    他把幾頁紙遞給倪裳:“我去的時候,他剛寫完這個。整個假期,他就蹲在家裏寫這個東西,據說頭都掉了不少。你還記得,他以前老說起的股市麽?這些就是關於那個的。”


    倪裳當然比楚明揚知道的清楚十倍。兩人郎情妾意的時候,江之寒不管她喜不喜歡,是給她灌輸了很多這方麵的入門知識的,關於江之寒的設想和計劃,倪裳早的知情人。她拿著這份分析報告,慢慢看起來,心裏想,你要的東西,總算有一樣來了,應該很高興吧?


    楚明揚看倪裳很認真的讀著自己帶來的東西,得意的向薛靜靜眨了下眼。


    楚明揚耐心的等倪裳讀完了,又說:“他現在最鬧心的就是籌不了太多的錢。”


    倪裳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說:“難道他不會把現在國庫券項目的錢調回來麽?加上他在銀行的貸款,幾十萬應該籌的出來吧?”


    楚明揚心裏咯噔一下,看來倪裳深知內情,自己要露餡,連國庫券項目是什麽他都完全不知道。楚明揚咳嗽了一聲,改口說:“老大說,這個啊,錢是多多益善,而且……也是個好機會。可惜,我家沒什麽閑錢,要不我也多加點兒進去。”


    倪裳沉吟著不說話。


    楚明揚看看她清澈又帶一點憂鬱的眼睛,把目光避開了,落在前麵的桌子上,說:“老大給我這個的時候說,這個東西,不要給外人看了,一定記住。但我們朋友圈子裏的這些人,靜靜呀,倪裳呀,她們有興趣,歡迎她們加入,到時候會有正規的入股的文件證明的。”


    倪裳看著楚明揚:“他真這麽說?”在心裏,倪裳是不太能琢磨透江之寒的,那個家夥可以在早上把衣服扔在絕情的話,幾個小時以後又若無其事的把它拿回去。這樣的人,是不可以以常理度之的。


    楚明揚硬著頭皮點點頭。


    白冰燕提前了半個小時回家,想要給女兒做頓豐盛的晚餐,今晚倪建國單位有聚餐,是不回家吃飯的。這一個星期以來,她已經顧不得和丈夫冷戰,女兒長時間的反常表現讓她開始擔憂起來,甚至想過要不要暫時和丈夫和解,來解決這邊的問題。


    到了家,白冰燕驚訝的現倪裳已經在廚房裏忙碌開了。她換了鞋,走進廚房,問:“什麽時候學會做飯了?”


    倪裳說:“其實也不難的,不過是同樣的程序,同樣的配料,同樣的方法,做過兩次就知道了,也不比解數學題難。”


    白冰燕疼愛的摸了摸女兒的頭,問:“做的什麽?”


    倪裳說:“天氣熱,就做的簡單一點。燉的是排骨藕湯,還有一個糖醋裏脊,和一個炒胡豆。”


    白冰燕套上圍裙,和女兒一起做起飯來。


    二十幾分鍾的工夫,菜好了,端上桌,兩人對著吃起來。白冰燕很開心的看到,今天女兒的神情要開朗很多。


    吃過飯,倪裳去洗了碗,母女倆坐在沙話。


    白冰燕說:“我一直都想和你好好談談,可是前段時間你說不想談這方麵的事。但這些天,媽媽看見你神情憔悴,心裏多傷心呀,你知不知道?”


    倪裳把頭靠到目前的肩上,沉默了好一陣,說:“我不想說這個,是因為……是因為確實沒什麽好說的。如果媽媽你要說服我考大學前談戀愛是多麽分心的一件事,或者說太小了談戀愛,最後都不會有什麽好結果,因為兩個人都不知道什麽是愛,艱難困阻在哪裏。如果你想說的是這個的話,爸已經給我說過十遍百遍了。我也沒什麽可以爭辯的,你們說的很可能是對的。而且,我也聽從了你們的意思,不再和他往來了。這還不夠麽?難道一定要把他說成是十惡不赦的壞人,才是認識清楚了問題麽?”倪裳說到最後,有些激動。


    白冰燕摩挲著女兒的肩,柔聲說:“我不擔心這個,從小到大你都是懂事的,知道選擇正確的路的孩子。就算一時糊塗了,也一定知道改正的。我擔心的是,你最近不開心有多久了?有多久沒有像以前那樣在家裏開心的笑了?難道要一直這樣?”


    倪裳說:“慢慢的我會好起來的,不過……你要給我時間。在你們眼裏,我們不過是玩過家家的遊戲,不過,即使是過家家,也會戀戀不舍的吧。媽,我不是故意沉著臉給你看的,但是……我有些厭倦了不開心的時候,也要強作歡顏。你知道嗎?那樣……太累了。”


    白冰燕摟著女兒,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倪裳坐直身子,說:“我也正找你有事呢。”


    白冰燕說:“什麽事?”


    倪裳說:“你知道在滬寧那邊,股市要開張了麽?我有個朋友,他們組織了一些資金,要去投資。我看了專家寫的分析報告,應該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所以,我想找你借點錢。”


    白冰燕警惕的問:“朋友?哪個朋友?”


    倪裳說:“你還記得外婆生日借車給我們的那個顧望山麽?他父親是軍分區的司令,這個……他們也是參與的。”這個半真半假的謊言,倪裳終於可以說得自然無比。沒有了老師的教導,小鳥也是可以飛上天空的。


    白冰燕想了想,說:“他們有什麽內部消息?一定可以賺錢麽?”


    倪裳知道給母親普及江之寒說的那些東西是不會有用的,也許特權階級的光環更能說服她。她說:“任何事總是有一些風險的吧,就算存在銀行裏,還可能遇到銀行倒閉呢。他們應該是有一流的專家替他們分析,而且消息也不是外麵的人所能知道的。總的來說,風險較小,潛在收益很大。”


    到母親猶豫不決,倪裳又推了她一把,“幾千塊錢,放在銀行裏,一年就那麽點利息。不如拿出來試試,說不定就可以翻一倍,或者是兩倍,到時候也可以讓舅舅們看看。”


    白冰燕說:“那你需要多少錢?”


    倪裳說:“既然有風險,也不必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不過至少拿個幾千塊錢吧,多多益善就是了。”


    白冰燕說:“好,我再仔細考慮一下。”


    倪裳說:“最好不要告訴爸爸。”


    白冰燕問:“為什麽?”


    倪裳說:“爸爸是最謹慎的一個人,多半不會同意這個事,所以我才私下裏找你借錢的。”


    從小到大,白冰燕都覺得倪裳和父親更親一些,有這樣一個機會和女兒分享一個秘密,她還是很願意接受的。


    而倪裳呢,自從聽到江之寒轉去四十中的消息,心裏隱隱對父親有了些怨氣。她猜測,去四十中有可能是父親指定的條件。父親多半以為,江之寒去了四十中,自己多半不會再和那麽差的學校的男生重新走到一起。而且在那裏多半考不上大學,那麽一年之後,身為大學生的自己,應該不願意和高中畢業就去工作的他再往來。倪裳越想越覺得這肯定是倪建國的苛刻條件,但又不願意去證實。如果父親親口承認了,自己多半真的會恨他吧。


    人就是這麽個奇怪的動物。在江之寒和倪建國的對峙中,倪裳有感於倪建國十七年的撫養教育,有愧於自己大半年來的謊言,選擇了站在父親這一邊。而當江之寒成了失敗者,黯然離開之後,她輾轉反複,思及他的種種好處,竟然長久不能自拔。


    雖然倪裳大概知道江之寒現在的財政情況,自己即使從母親那裏借來幾千塊錢,對他也不過是杯水車薪。不過她一心想要補救愛人,所以想要出一份自己的力。


    當你最期待的東西來臨的時候,我雖然不能再和你並肩站在一起,總是要盡我之力,略作表示的。這,是倪裳有些傻傻的想法。


    謝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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