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女生宿舍的校道上。


    暴雨依然肆虐,小小的雨傘下,一對少年少女緩緩走著。


    盡管身邊再無其他人,但彼此的存在卻讓兩顆心在雨夜中也不再感到孤寂。


    一陣狂風揚起少女柔軟的烏絲,拂在蘇澤林的頸脖和臉上,癢癢的,夾雜著女生特有的幽香。


    蘇澤林隻願這條路能長點,最好永遠都走不完。


    走了一會,秦詩晴開口了。


    “澤林,還記得嗎?念小學的時候,有一天也是突然下了大雨,我們放學後被困在校園裏,所有同學都被親人接走了,你爸媽去外地進貨,而我爸媽得在廠裏加班,所以整個學校最後就剩下了我們咱倆!”


    秦詩晴星辰般的美目在黑夜中發亮,閃過緬懷之色。


    “那場雨下得很大,也下得很久,我們等著等著,眼看天快黑了,最後你冒雨衝回家裏拿了兩把傘回來接我,自己全身都濕透了,當晚還發了高燒!”


    說到這裏,她的目光愈加柔和。


    “都猴年馬月的事了,誰還記得呀!”


    蘇澤林哼了聲。


    其實他記得挺清楚的。


    那天晚上他發高燒,父母又在外地,雖說有秦媽照顧,但秦詩晴整夜都陪著,死活不願意回家,最後趴在床邊睡著了。


    天亮之後,蘇澤林退燒了,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青梅竹馬的臉。


    “再說了,我自小就體壯如牛,可能淋點雨就發燒嗎?”


    他又補充了幾句。


    “死要麵子!”


    秦詩晴抿嘴一笑,也不和他爭辯。


    小傘下突然安靜了,誰都沒有再說話,隻剩“劈劈啪啪”的雨點墜地的聲音。


    兩人都似乎有意無意地放慢了腳步,感受著這安寧的時刻。


    然而就算走得再慢,終究還是會到終點的。


    遠處出現了燈光,女生宿舍已是遙遙在望。


    這時秦詩晴突然發現了一件事。


    一路走到現在,她幾乎就沒淋到半滴雨點。


    雨很大,還刮著風,這把傘的空間非常有限,不足以那麽完美地遮住兩個人。


    她很快就發現了原因。


    傘傾向了她這邊,且蘇澤林有意無意地擋在風吹來的方向。


    他的半邊身軀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完全濕透了,水珠順著肩膀流到衣袖,從沒打傘的右手五指不斷滴落。


    隻是出於角度的問題,秦詩晴剛才一直都沒察覺。


    “看什麽看,我可是鐵人,又不是你這種脆弱的病號,小時候淋雨發燒那次隻是意外,以後都絕對不會發生了!”


    蘇澤林高冷道。


    秦詩晴有些感動。


    這位青梅竹馬,自小就一直嗬護著自己。


    暴雨被困校園,他會衝回家給自己送傘,即便因此發高燒。


    被壞學生欺負了,他會偷偷地去揍那個家夥,哪怕是在校會上被通報處分。


    類似這樣的事,很多很多。


    它們都成了少女心底深處最純粹的感動,永遠無法抹去。


    想到這裏,秦詩晴下意識地朝著蘇澤林靠了靠,兩道身影幾乎依偎在一起,甚至能感受到對方身體的溫度。


    “剛才趙明軒想送我回宿舍,不過我拒絕了。”


    秦詩晴猶豫了下,說道。


    “為什麽,你傻呀?你大姨媽還沒走,又感冒了,要是淋雨感冒加重怎麽辦,你知不知道會影響高考的!”


    蘇澤林生氣了。


    “不會的,因為我知道你會來。”


    秦詩晴低聲道。


    蘇澤林沉默了。


    上一世,秦詩晴或許也在教學樓下等著自己。


    然而最後我沒來!


    “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如果前世那個晚上我來了,秦詩晴就不會感冒加重,高考也不會失手,大學不會同一個城市,讓自己有機可乘,最後把她給深深地傷害了。


    都是我的錯!


    好在這一世還能彌補!


    “沒有晚,這不是剛剛好嗎?”


    秦詩晴自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終於來到女生宿舍樓下,秦詩晴走進屋簷。


    “鐵人先生,你也快點回去換套幹淨的衣服吧,千萬別著涼了,否則我就成了罪人!”


    秦詩晴半開玩笑地叮囑道。


    “知道了,那就這樣,拜拜嘍!”


    蘇澤林走向遠方,還背對著她揮了揮手。


    “蘇澤林!”


    秦詩晴突然叫住了他。


    “幹嘛!”


    蘇澤林停下腳步。


    “嗯,沒什麽了。”


    秦詩晴欲言又止。


    “莫名其妙!”


    蘇澤林摸不著腦袋。


    “上樓吧,我走了!”


    直到蘇澤林的身影在雨幕之中漸漸模糊。


    秦詩晴這才喃喃地道。


    “澤林,你還不明白嗎,其實我想考的是浙大呀!”


    ……


    女生宿舍,見到秦詩晴走進門,唐燕頓時鬆了口氣。


    “詩晴,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蹭不到傘,剛想去給你送傘呢!”


    “還好,蹭到了,確切地說,有人給我送傘了。”


    少女笑容明媚。


    “詩晴,有人專程給你送傘嗎?”


    旁邊一個女生湊了過來,她就是綽號“小喇叭”的董瑩。


    唐燕和她分享了蘇澤林買彩票中二等獎的小秘密,並讓她幫保密,回頭小喇叭就把這件事宣揚得全班都知道了。


    “看來一定是男生,詩晴,誰呀?”


    哪怕明天就高考了,但小喇叭的八卦之心還是熊熊燃燒。


    “不告訴你!”


    秦詩晴諱莫如深的樣子更是挑起了董瑩的好奇心。


    “讓我猜猜,難道是趙明軒?”


    秦詩晴雖然是二中校花,幾乎所有男生心目中的女神,但敢追她的卻不多。


    因為這位學霸太優秀了,男生們都有自知之明。


    趙明軒就敢,他是班長,成績好,家境又不錯。


    雖然表白被婉拒了,但他一直都沒放棄。


    然而小喇叭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不對,如果是趙明軒的話,詩晴鐵定不會這麽高興!”


    小喇叭化身福爾摩斯,頭頭是道地分析起來。


    否定了趙明軒,立馬又想到另外一個更可能人選。


    “莫非是蔣小華?”


    蔣小華是班上成績好,人又長得挺帥的男生,不少女生都喜歡私下談論他。


    “詩晴,我猜對了吧,原來你也暗戀蔣小華,那我們可就是情敵咯!”


    “別胡說,沒有的事!”


    秦詩晴叱道。


    “不是蔣小華,那還有誰?”


    小喇叭不解了。


    “總不能是蘇澤林吧?嗬嗬,我想多了,那家夥雖然是你青梅竹馬,但就一混子,不可能那麽細心體貼,那能是誰呀?”


    小喇叭頭都想破了,也找不到答案。


    “詩晴,求求你告訴我吧,不然我心裏老想著這事,明天考試都沒心思了!”


    “抱歉,秘密!”


    “……”


    翌日早上,天放晴了。


    蘇澤林睜開眼睛,就聽到了恬噪的蟬鳴,似乎預示著這會是個好天氣。


    前往食堂打早餐的路上,蘇澤林驚訝地發現。


    校園圍牆上的薔薇苞蕾並沒有被昨晚那場大暴雨徹底摧毀,它們頑強地挺了下來,風雨過後反而傲然怒放了。


    嬌豔的花瓣上掛著一滴滴晶瑩的露珠,在曙光下倒映出七彩的光輝,生機盎然。


    薔薇是最常見的花,生活中隨處可見,卻是秦詩晴最喜歡的花,她在自家院子就種了一大片。


    來到食堂,蘇澤林把飯盒交給陸浩然,讓基友幫自己打早餐,隨後轉身拿著熱水瓶就鑽進了食堂後廚。


    秦詩晴月事還沒走,感冒也沒好,所以蘇澤林這兩天一直都幫她弄薑湯。


    “你小子又來了!”


    後廚的食堂大媽見到蘇澤林,沒好氣地笑罵。


    這男生已經成了食堂後廚的常客。


    “大姐早上好呀,您今天氣色可真不錯,看這臉紅潤得,我們班花皮膚都沒您好!”


    所謂兵馬未動,馬屁先行。


    在打薑湯之前,蘇澤林還是一記馬屁拍上去。


    食堂大媽富態可掬的臉都快笑成一朵花了:“就你會說話,唉,大姐欠你的!”


    她指著早已煲好的一小鍋薑湯:“喏,那邊,自己倒吧!”


    “謝大姐!”


    蘇澤林麻溜地跑過去倒薑湯了。


    “今天不是高考嘛,你小子還有閑心幫人打薑湯,看來那個女孩子一定很漂亮吧!”


    大姐也挺八卦的,邊炒菜邊和蘇澤林閑聊起來。


    “沒有的事,她也就平平無奇,臉上還有幾顆雀斑,扔塊磚頭丟進人群裏都能砸中幾個比她更順眼的,大姐年輕的時候一定比她好看十倍!”


    蘇澤林信口開河。


    “嗬嗬,你還別說,大姐年輕時可是村裏頭的一枝花!”


    大姐倒是半點都不謙虛,讚她胖還喘氣上了。


    “那會喜歡大姐的男孩子可不要太多,有的後來還當了大官,就現在咱們市的副市長,經常上電視的,最後我卻瞧上家裏那個沒用的死鬼!唉,還是沒眼光,也就圖他年輕時長得俊,不然的話現在俺也是闊太太了,或許這就是命吧。”


    大姐口氣滄桑,不勝唏噓。


    不是吧,咱們副市長還追過您老人家?


    蘇澤林有點被嚇到,瞠目結舌。


    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呀,別看大姐圓潤得像隻大水桶,搞不好年輕時還真的是村花呢。


    大姐還在想當年,但蘇澤林卻沒空聽她嘮叨,倒完薑湯後就溜了。


    回到食堂,陸浩然已經幫他打好早餐了。


    為了避免學生們在考試期間頻繁上衛生間,今天早上學校食堂貼心地準備了米飯和麵食,饅頭包子的花樣也比平時更豐富,取代了往日的稀飯。


    蘇澤林就讓陸浩然給自己打了一碗湯麵,還有兩個肉包子。


    吃完早餐來到教室,人已經不少了。


    有些還在緊張地複習著,也有些比較放鬆。


    把熱水瓶遞給秦詩晴的同時,蘇澤林發現她今天臉色挺不錯的。


    “行了,澤林,明天用不著再給我打薑湯,我覺得自己感冒好了,你也好好準備考試吧!”


    秦詩晴說話也恢複了中氣。


    “沒事,我就每天早上隨便跑一趟食堂後廚就行,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反正有耗子給我打早餐,你還是再喝兩天吧,至少喝到高考結束,對親戚來了也有用。”


    保險起見,蘇澤林決定還是多麻煩兩天食堂大姐。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叫了三年大姐,不就為了關鍵時候能幫上忙嘛。


    “是呀,反正他和食堂大……姐交情深,詩晴,你就別和這小子客氣了!”


    唐燕也勸說道。


    “那行吧!”


    秦詩晴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唐燕看了兩眼蘇澤林,心說這家夥近來倒是挺殷勤,莫非終於後知後覺想到要追詩晴了嗎?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會怕是晚了。


    詩晴已心有所屬,她應該很喜歡昨晚給自己送傘的那個神秘男生。


    提起那個人,詩晴的神情和平日不一樣,羞答答的樣子,可惜小喇叭沒能猜到是誰。


    或許是其他班的男生吧,但平時也沒見到詩晴和哪個別班的男生有來往呀。


    小燕子這麽想著之時,陸浩然出聲了:“澤林這家夥,今天就高考了,昨晚又下那麽大雨,快熄燈還到處跑,也不知跑去了哪裏,回來半邊身都濕透了!”


    “什麽,陸浩然,昨晚蘇澤林跑出去了?”


    唐燕連忙問道。


    “是呀,就突然下暴雨那會,他在陽台上發了會呆,也不知想到什麽,突然間就拿把傘發瘋般地衝了出去,回來後問他去哪也沒說!”


    不明白小燕子為什麽會對這件事如此感興趣,不過陸浩然還是如實相告。


    唐燕懵了。


    不會吧不會吧,那個送傘給詩晴的人竟然是蘇澤林!


    她的目光轉向秦詩晴。


    秦詩晴若無其事地倒著薑湯,但唐燕卻察覺到了少女臉上那抹鮮豔的紅霞。


    唐燕的猜測瞬間得到了證實。


    我去,竟然是真的!


    這可是個爆炸大新聞呀!


    為什麽要讓我這個時候知道。


    這個秘密憋在心裏,會把我憋壞的,我得找個人分享一下!


    不能找小喇叭了,她那張嘴信不過!


    陸浩然還待說什麽,蘇澤林幹咳了聲:“耗子,待會就要考試了,好好複習,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一邊豎起耳朵聆聽著的趙明軒心中隱隱作痛。


    可惡,昨晚是我先來的呀!


    憑什麽嗶都給蘇澤林這小子裝了!


    想到蘇澤林和秦詩晴昨晚同撐一把傘在雨中漫步,並肩走回女生宿舍。


    趙明軒莫名覺得自己頭頂上的那片小草地已經蔓延成了hlbe大草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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