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菇山脈綿延百餘裏,人蹤淨絕,誰若有心藏跡在群山深處,恐怕餘生都無人可遇見。


    淡淡流煙裏,一抹麗影踩嵐光而來,她隻手拎著燕辭後襟,如輕煙般掠過林梢。


    翻越幾重山脊,驀然飄落林蔭,隨之東彎西繞而行,速度不緊不慢,最終在一座木香淡雅的小屋前停步。


    燕辭傷情還算可控,隻是眸眼迷離,猶自昏沉,不曾細睹營救者的模樣。卻可嗅到她周邊縈繞著一股濃鬱的香味,香得嗆鼻,可瞧見她裙擺下的纖足豐約合度,穿著雙並蒂蓮錦履。


    情形有失雅觀,燕辭尋思要怎生搭話,驀覺身下一空,被隨意丟棄在草地上。「砰」像爛柴般一摔,渾身傷痛加劇。


    轉首回望,那女子成熟冶麗,身段略豐腴,宛如新剝的筍,肌膚吹彈可破,瑩亮勝雪。


    麗陽花魅!燕辭實屬意外,萬萬設想不到會在蒙菇山與之邂逅,甚至還受其活命之恩。


    洛伊駕著麒麟獸銜影而至,恰恰望見之前一幕,捧腹道:「可舍不得這般摔,再扭傷了腰跌斷了腿,這廝該哭鼻子啦。」


    損友終歸是損友,在燕辭落難時總不忘出言嘲諷。


    麒麟足踏祥雲,雖化身幼獸模樣,然氣質並不複以往調皮貪玩之風。色溫貌恭,行止規矩,頗具不媚權重不惡形穢的謙謙君子氣。


    洛伊屬天化之物,不知娘胎,望見溫潤豐腴的熟婦即漾起滿滿一腔親近心思,繞著花魅翩飛,涎臉問道:「請問仙子是阿姐還是阿姨?」


    麗陽花魅噗嗤一笑道:「是姑奶奶。」


    洛伊甚覺訝異,疑惑道:「姑奶奶貌若天仙,怎會遺傳出如此麵目可憎的後輩?」


    邊說邊一瞥燕辭,續道:「瞧瞧那模樣那身量,敢情是女媧造人時打的草稿。」


    這家夥跟隨燕辭時日太久,習得一嘴欠抽的調調,若論毒口毒舌,隻怕已達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境界。


    麗陽花魅笑得香軀亂顫,喘息道:「對待傷者,此言極度不友好。」


    洛伊笑道:「事實如此,何必藏著掖著呢?」


    一瞧見燕辭渾身浴血的萎靡相,麒麟獸登即打抱不平,輕蹄一跺,俯身咬住洛伊衣角一通猛甩。


    洛伊耳邊風聲呼呼響,忙求饒道:「燕兄號稱百戰不死的勇武小金剛,絕非短命相,氣不死的啦!」


    麒麟獸動作略緩,但依舊不撒口。


    洛伊好言哄道:「乖乖,燕小子獨自死撐難免引得一身傷,若是早早請咱倆相助,斷不致如此現眼,快鬆口吧。」


    麗陽花魅聞言,不禁滿懷疑問,洛伊巴掌長短人兒,纖手細腳,然而倆同塵大能竟非其數合之敵,有此等罕見靈物隨行,燕辭何苦獨自拚命呢?


    洛伊賊性不改,脫離獸口後照舊說胡話,那張破嘴似乎很有必要驅驅魔。


    燕辭服食靈丹,眼觀鼻鼻觀心靜坐調息,雖無心說話,但對周遭動靜亦略有感知。


    回想起來,不乏苦衷。


    許多矛盾不可假手於人,想跟同塵苑劃清界限,勢必要展露出非一般的手段,讓萬裏峰心懷畏懼,別派人來送死。


    再者,洛伊小兒可同享福不可共患難,請其協助的代價是極其昂貴的,燕辭自認是舍命不舍財的主,輕易求人未免有失專業。


    隨著藥力發散,真元漸漸充盈起來,夕陽的餘暉拂照森林,其周身泛起瑩潤的光輝,鼻間兩條陰陽玄氣噓吹吞吐,宛如龍遊。


    麗陽花魅忽然歎道:「那年初遇時,足下誌傲而技疏,誰知短短十餘載,竟擁有此等造詣,孤身抗衡一眾同階修者猶可不敗,縱覽修真史籍,極少出現類似的人傑。」


    話裏明顯有抬舉之意,燕辭睜眼遜謝道:「不敢當此讚譽,若非仙子仗義援手,燕某已成劍下亡魂。」


    洛伊插嘴道:「此言不夠務實,如無本座出馬,燕兄恐等不到別人來救吧。」器靈邀功太及時,令人無言以對。


    坦白講,燕辭前番一戰堪稱手段用盡,再無把戲可耍了。


    李羅堂、齊經緯聯手暴斬那一劍,好似洪爐烈火,雄威赫奕,自己若不得流仙衣護體,必定橫屍荒野。


    當然,高手對決爭在一瞬間。化魔之軀可柔如煙霧,亦可堅似鋼鐵,對手一劍破敵,幾乎傾盡畢生之修為,導致真元暴衰,再難跟洛伊抗衡。


    上善珠器靈的神通,燕辭還算熟悉,如果說其殘魂化身猶可一掌把身處巔峰的化嬰修者揍出數裏開外的話,斷不會淪落到跟他為伍呢!


    其中緣由,洛伊比誰都心知肚明,隻是沒臉麵說破,燕辭自然任由他吹噓。


    殘陽墜落西山,暮靄掩來,蒙菇山一片渾凝。


    燕辭沒話找話道:「告別遺荒已久,不知那裏是否依然。」


    「妾身已有多年未回故地。」麗陽花魅道,「山間簡陋,諸位暫且將就一晚,餘事改日再說。」


    言罷斂衽一禮,朝林深處辭去。


    花魅剛走,洛伊就纏著燕辭探問其底細,欲聽過往。


    燕辭專心療傷,懶得說半句廢話。


    前戰艱辛,細數身上傷共計五處,穿刺、破裂傷和斷骨尚屬次要,靜養即可。


    唯中丹田黃庭宮被歲晏劍劍氣掃中算重傷,連貫肺竅至於心被劍氣纏結,慢慢修複多需時日。


    木屋用紋路美觀的鬆木建造,屬卯榫結構,屋頂做抬梁式,造飛簷,覆以木瓦。


    屋裏色調柔和,陳設疏朗,後院以藤架搭建花廊,棲換羽新鶴數隻。


    洛伊忽然道:「此屋約為年初建造,榫頭榫眼的削製成於一劍,類似花妖手法,兼之林裏糅合花草布木屬性預警禁製,應屬麗陽花魅的長居之地。」


    燕辭冷冷道:「尊駕都快管那人叫親娘了,竟還有心思理會這種閑事!」


    「渾貨,說過叫姑奶奶的。」洛伊怪哼道,「別說本座不曾出言提醒,救命之恩不易消受,當心花妖令你以身相許。」


    燕辭心情不佳,壓根沒閑情與洛伊強嘴,揮手驅逐道:「去去去!」


    那時,麒麟獸依偎在腿邊打聲還欠,未幾,傳出一陣細微的眠音。


    翌日清晨,花魅捧一束山花歸來,沏茶獻山果,待之如鄰家子。


    燕辭鳩占鵲巢已然不安,眼見主人家這般殷勤,愈覺感激。


    每日或早或晚,麗陽花魅必來探望,席間清茶淡話,碧酒山味與鮮果不缺。


    北窗臥野鶴,鬆風話閑雲,一把餐風飲澗的旖旎時光,等著煙塵客來消磨。


    十月開冬,北風徘徊。


    洛伊騎在鶴背上,抓一把細草撚做繩索,死拽著一群野鶴滿林子躥。


    平日典雅高貴的鶴群唳唳亂叫亂撲騰,那景象實屬難忘。


    花魅見之心塞,歎道:「令友真是不拘小節!」


    燕辭隨口道:「仙子謬讚,其實鄙友素無節操可言。」


    花魅心不在焉的搭著話,幾番欲言又止。


    主家待之熱忱,客人當知禮數,燕辭忽然道:「叨擾多日傷體已愈,仙子再不說正事,燕某就該告辭啦。」


    花魅屬存活多年、曆險無數的妖物,絕非一時熱腸的愣頭青,冒險施救必有其動機。燕辭尋思她遲遲不肯說破,緣於其不想被別人視為挾恩圖報之輩吧。


    許多事不宜說太透,某些事就怕說不透,燕辭既然看穿就不想昧著良心假裝糊塗,遂引出話題,假如可以效勞,乘機還罷這份人情亦屬美事。


    花魅見其坦蕩,當即不在隱瞞,說出原委,輕描淡寫道:「莽莽群山深處,藏著座古仙遺跡。」


    燕辭猛地一呆,驚得不敢言語,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話說那年花魅追蹤九嬰之事,起因極其簡單,非為宿怨深仇,而是九嬰獸被偷襲後破嘴一張揭人痛處。


    花魅無意火並,僅打算略加懲誡令其長點記性,怪隻怪九嬰逃的太歡快,惹得追的一肚子野火。


    九嬰獸不敢折返遺荒腹地,盡揀著窮山僻壤亂鑽,偏偏花魅身屬木靈之精,木遁術造詣無雙,無以甩脫。


    那小妖被攆得魂兒飛,慌不擇路,最終橫穿遺荒之野,亡命於天墀沙漠。


    花魅跟隨其奔波數萬裏地界,不肯罷休,一門心思的想要誅殺此獠,生啖其肉。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一場憑空而降的沙暴,引著隻荒原凶獸來襲。九嬰身兼數能,垂危之際竟借流沙而遁。花魅經萬難而脫身,機緣巧合下揀獲獸皮輿圖一幅,其內記載著一處古仙府邸。


    花魅按圖索驥,卻始終尋不到標記處。


    《山海錄》承襲先賢誌怪古籍《山海經》,屬修真大派勘準、編纂的地理奇書,詳記山川、風物、神話等等。


    此書跟輿圖兩相審閱,相似處竟屈指可數。


    花魅雖懷疑製圖人在弄玄虛,但依舊懷揣一縷希望,多年來忽南忽北奔走尋找。踏破鐵鞋,最終在蒙菇山脈親睹仙跡。


    燕辭聽罷猶自懷疑,蒙菇山靈氣寡淡,古仙怎會選擇此地落腳?


    花魅道:「府邸外布設仙家禁製,如無仙緣此生難入,妾身破陣年許,始終未得其法。前番遇見燕兄跟同門相爭,聽說洛伊乃上善之靈,或許可以求之一試。」


    此女語氣不乏緊張感,續道:「假如求得仙緣,府裏靈寶願跟燕兄均分,不知意下如何?」邊說邊不期然捏緊了裙帶,雙瞳微張,像是位等候約會的女子,怕情人不來更怕他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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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零一章相逢一笑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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