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溪城外虛空漾起褶皺,潦草的光環猶如曇花一現,隨意丟出倆人兒。


    燕辭落地時腳步打滑,差點扭到胯骨,不由訕訕道:「空間力量不易操控,任姑娘勿怪。」


    鬱律到處望望,裝蒜道:「哪裏來的姑娘,莫非師弟色心又犯啦?」


    燕辭笑道:「臭男人慣有的毛病,鬱律半點不少,但若說其被胭脂花粉醃出了體香味,那簡直是曠古奇聞。」


    「鬱律」噗嗤一笑,繼而瞪眼道:「狗鼻子倒是挺靈!」說罷運轉易骨訣恢複原貌,果是芳菲妖嬈一姑娘任紅宵。


    燕辭瞧著她那身寬袍,真不知這妞兒怎會有此等喜好。


    褪去外衫,任紅宵以黑色夜行衣裝扮,秀靨淡拂,玉骨冰肌,形象兼具婀娜與野性,極盡高冷!


    原來此女在黃昏時獲悉傳訊,說有異客宿於悅來客棧,遂趁夜過去一辨真假。


    因瞧見鬱律在客房出入,故幻化其模樣窩在別人窗下傾聽,半句密言不曾入耳,倒巧遇夜鶯兒前去尋仇,是以借機搗搗亂,煽上幾陣陰風。


    燕辭歎道:「鬱律極其注重名聲,姑娘喬裝誰不好,偏偏要捅滄浪客的婁子。」


    任紅宵道:「同塵苑、軒轅世家尾隨而來,定然懷有歹心。若挑撥兩邊狗咬狗,解氣而且省事。」


    燕辭並未脫離同塵苑,聞言尷尬不已,不過任紅宵絲毫不覺得失言。


    由此,可從話中聽出些玄機來。畢竟戳著道士的鼻梁說牛鼻子,非正常人敢做之事,隱幻仙子絕對另有所指。


    燕辭不想亂猜,索性轉移話題道:「按照約定,姑娘需盡快返回將軍府,以免生變。」


    任紅宵道:「說巧不巧,家兄恰於今夜抵達龍溪城,正可接替小妹職務。」


    燕辭訝然道:「令兄來此何為?」


    「探望尊長病情。」任紅宵沒好氣道,「順道捎來一則壞消息。」


    燕辭猛醒,陰陽怪氣道:「令兄自詡逍遙,居然有心思理睬這些俗事。」


    任紅宵的性情也算怪誕的,沒想到燕辭更加睚眥必報,那年那點恩怨都能記掛幾輩子!


    「說話別句句帶刺,莫非當時某人不曾索要賠償麽!」任紅宵登即發作,冷冷道:「聽說燕兄近日形同同塵苑之過街老鼠,何以還頂著其名頭來哄騙我等圖謀不軌?」


    燕辭反問道:「哦,燕某何時說過揭竿起事源自同塵苑的授意?」


    回想起來,這廝確實不曾說過同塵苑有否參與,任紅宵的說法頗有一廂情願的嫌疑。


    隱幻仙子一窒,強辯道:「沒有同塵苑撐腰,燕兄就憑三腳貓的本事加幾句狠話跟化清門、軒轅氏抗衡!」


    「化清、軒轅不好惹,燕某更不好惹。」燕辭道,「以巫山神女作靠山,份量難道還嫌不夠?」


    任紅宵為之默然,她竟忽略了眼前人是仙珠持有者這檔子事,跟神女的契約未到期,尋常人等的確不敢招惹。


    燕辭嗤鼻道:「令兄所帶消息可謂半文不值,甚至還讓彼此喪失信任,打亂布署。」


    任紅宵沉吟許久,緩緩道:「開弓沒有回頭箭,將軍府既許諾在前,絕不食言。這段時日,小妹權且跟隨燕兄提供臂助。」


    燕辭嘀咕道:「監視或者盯梢嘛,直說也無妨。」


    任紅宵假裝沒聽見,喃喃道:「李羅堂受那番折辱,恐不易甘休吧。」


    燕辭道:「得罪不得罪都難免一戰,索性得罪一下再跑。」


    ※


    天下事瞬息萬變,短短半月間,南境諸藩王及其繼位者接連暴斃。


    據飄雪塢查探,懷疑亡者死於軒轅氏逆九針下,甚至稱龍溪將軍同樣遭此毒手,因遇高人施救,幸未蒙難。


    由此,短暫的平靜過後,對峙中的王朝之師與詠零王再掀戰事,化清門盛怒之下,暗地裏收買一幫藉藉無名的江湖散修,行刺敵軍武將。


    其時,秦璁農不等朝廷調令,痊愈後即興師勤王,迅速收編南境無主之軍,取鸚哥城為糧倉,率軍奇襲詠零王後援,跟朝廷之師遙遙呼應。


    軒轅世家陣腳陡亂,其傀儡軍退居北域,據險固守。


    秦璁農不曾戀戰,收軍南歸,不日,打「同民之義,伐無道之主!」的口號擴招新軍,奉張狂為主君,輕易攻占六州三十餘郡,凡其轄地,輕徭薄賦,黎民同耕天下田。


    朝廷跟詠零王僵持日久,軍力消耗愈巨仇恨愈深,兩廂進退失當,唯有坐視其大。


    南境戰事暫息,蒼黎重拾生計,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遠龍溪千裏,蒙菇山巍然獨峙,淩上雲端。


    百穀千壑噴吐雲靄,遮斷塵眼,山陰峭壁嶙剛,多奇鬆、山茶樹和野菊。


    登主峰遠眺,千般俗念泯然,淩雲下遁,墜落在孤冷筆挺的翹連峰上,繞過「枕斷秋霜」的危石壁刻,背風地裏幾間精舍倚壁而建。


    舍外風細細,一叢叢菊花日漸凋零。


    任紅宵對此地充滿著感情,自語道:「每逢重陽,小妹即來翹連峰小住一段時日,奈何此行耽擱太久,秋菊已然開敗。」


    燕辭四處望望,頷首道:「登高獨處與賞菊,足見清閑淡泊的隱士情懷。」


    推開門扉,室內潔淨清新,屏扇下設琴案,擺七弦琴一把,營造出幾許寧靜、淑雅之趣。


    任紅宵無視外人在場,攏膝入座撫琴一曲,琴音多變,渾潤摻雜清和,滿是漂泊的味道。


    一曲終了,尾音哀哀不絕,留落一聲清歎。


    窗欞下,燕辭雙眸裏隱現一絲惘然,回首道:「天色近晚,仙子不如早去。」


    任紅宵抬眼道:「事情尚有轉圜的餘地,僅需以神念觸動巫山記印,救星自來。」


    燕辭付之一笑,不肯言語。


    任紅宵默然,想起那年幽苔山之事,神女不算友好,憑燕辭一身凜凜傲骨,怎肯輕易低頭呢?


    龍溪相逢,鬼機靈已經徹底惹怒同塵苑,萬裏峰連調三批化嬰修者馳援李羅堂,勒令在九月間必須擒拿燕辭歸案。


    梅影、齊經緯、穀隱連同十餘位同門幾番圍追堵截,宛如麵對不共戴天的死敵,下手絕不容情。


    燕辭念念不忘造反事,專心清繳南境各叛軍,不願與舊友正麵抗衡。


    立地無影術,屬登峰造極的脫殼之法,偏偏穀隱修習過掌夢通,長則半日短則打下盹,以損耗神念為代價,在睡夢中即可斷判被施術者真身行跡。


    燕辭連續數日,常冷不丁感覺心顫顫的,異樣感一起,追兵隨之即至。


    任紅宵聽說此異常,登即懷疑是邪門道法掌夢通作祟,多次留心試探,果然探悉端倪。


    其深知甩不脫這堆狗皮膏藥,奈何輾轉多地後別無去路,故提議求救於巫山。


    燕辭奔逃近月被攆出一腔真火,決意不再逃避,徹底了結這樁家務事。


    任紅宵外人身份,不宜插手別派糾紛,唯有默默離開。


    燕辭摘一朵黃菊相送,溫然道:「秋滿籬根始見花,卻從冷淡遇繁華。此菊奪盡晚秋之風情,恰合仙子隱逸世外、淩霜獨行的品質。」


    任紅宵一臉嬌羞道:「油嘴滑舌之人往往膽小,何以燕兄不惜命?」


    燕辭道:「因為道貌岸然者更加惜命。」


    任紅宵拈花回首一笑,飄然而去。


    燕辭目睹其背影隱入雲嵐,喃喃自問道:「燕某真是油嘴滑舌之人麽?」說罷跨進舍外花亭,半躺藤椅上閉目養神。


    時光駐足在靜美的深秋裏,黃菊一瓣瓣脫落,深情的擁吻泥土,生命如此安然!


    遠空傳來尖銳且嘈雜的破風聲,遁影行空,眼一霎即崩墜在花叢之外。


    同塵苑外派修者悉數趕至,李羅堂見燕辭不逃不避專程等候,頗覺不習慣,寒聲道:「世事講求因果,燕道友肯直麵現實,解決矛盾了麽?」


    言語裏透著冷意,曾經的師友已經屬於曾經。


    有些過往,深刻得令人失卻言語,齊經緯、梅影、鬱律、夙沙清影等等,一張張熟悉卻充滿敵意的麵容,讓燕辭心生荒涼。


    穀隱神情萎靡,神念大量損耗令他八識靈敏欠佳。


    江疏月含懷怨忿,望過去的目光有股想生食其肉的怒氣。


    燕辭唇角一牽,冷笑道:「令兄出招太過毒辣,燕某可容忍其傲慢不可容忍其卑劣,那一劍意在提醒他浪子回頭。」


    江疏月柳眉倒蹙,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夙沙清影忽然道:「江浸月固然不留情,但燕兄一劍奪其半條命,絕非勸誡之舉。」


    鬱律亦道:「江師弟傷重垂危,現送往苑中請掌教施救,假如遭遇不測,燕兄怎生交代?」


    燕辭斷然道:「無需任何交代,燕某半生隻有愧於家師,外人無權指責。」


    齊經緯歎息一聲,語重心長道:「足下心思伶俐,老夫始終青眼相看,然而此事關乎本苑前途,不容草率。小友若果真坦蕩,盡可回珞珈山敘說明白,同塵苑素以仁信教人,怎會是非不分呢。」


    燕辭心生觸動,起身施禮道:「齊老關愛之情,晚生沒齒難忘。然而原掌教、萬裏峰暗室欺心,同塵苑盡歸其所掌控,燕某以何理由涉險?」


    齊經緯皺眉道:「小友此言何意?」


    燕辭道:「江湖傳聞,禹渡水叛敵緣於原暮雲指使,另外洛苑主長年不曾現身,隻怕已染血光。」


    群修聞言齊齊變色,穀隱喝道:「妖言惑眾,這小賊留不得!」


    燕辭嗤鼻冷笑,森然道:「助逆的老賊,燕某先殺之立威!」其足踩嵐光掠空上騰,轉袖掃落一彎紫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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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九九章迷途已遠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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