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血不興,黨爭愈演愈烈,政權割據,社稷根基動搖。


    禍亂一生,不甘寂寞的修真者即在暗處鼓動起事,各地藩王篡位,相互傾軋,競相湧進爭權攘利的漩渦裏。


    世間風氣畸變,良知淪喪,摘星原秩序崩潰,凡流被推進動亂的深淵。


    值此亂世,化清門率先打破枷鎖,插手人事紛爭,呼籲潘聖臨速登帝位平息亂源。


    大荒墟、蟠淵盟極力反對,說事起於人皇駕崩,潘聖臨就是亂源。


    伽藍寺因玄鏡傷情未愈,關寺避世不給說辭。唯有同塵苑和澈羽島出聲響應,李笑陽見擁護者不足半數,未敢獨斷。


    糾糾纏纏再熬數年,世道愈亂,饑荒、疫病頻發,盜賊蜂起,災民遍野。


    天地一片怨憤,李笑陽悔不當初,再請祖龍令號令冊立新君。


    相比黃袍加身,潘聖臨更熱衷於爭名逐利的過程,擋明槍、阻暗箭,那種算計時的愉悅感讓他興奮得夜不成眠。


    動亂伊始,此賊假裝屏客,獨居西林坊縱覽天下局,暗地裏拘神遣將,邊煽動叛亂邊維持鎮壓,兩出戲唱得風生水起,攪得摘星原一地雞毛。


    諸藩王領假詔彼此攻伐,力漸衰微,武備廢弛,是以另外尋覓靠山,隨著修真者的參與,景狀徹底失控。


    鶴鳴之士俱知潘聖臨作惡,然此時,若說還有一人可名正言順的討伐叛逆,終歸還屬此賊無疑。


    李笑陽越想越恨之入骨,決意等叛軍一平,即刻拿這瘟神算賬!


    潘聖臨盼星星盼月亮,盼到李笑陽冒天下之大不韙,擬定由其稱尊的祖龍令令諭。


    可惜,此賊算盡人心算不準天意,在祁蒼黃送來諭榜時,竟已是病入膏肓之體。短短半夜,潘聖臨暴斃於驂鶴宮。


    死訊一經通傳,舉世嘩然。


    未等治喪,又傳李涴塵解散西林坊,散盡客卿,打發秀女自謀生路,唯留八女使隱世修行。


    不日,鑒於李笑陽私動祖龍令,大荒墟、蟠淵盟相繼宣告決裂,誓言再不遵循令諭,歸化清門所指使。


    凡塵的烽火越燒越旺,修真道門各抱念想,自縛手腳。


    西夷、北狄多部戎蠻趁亂揮起逆旗,星夜舉兵侵擾王權腹地,各地暴徒雲集響應,流民南遷,王朝更迭之勢再也不能遏製。


    這一年氣候反常,南境旱而北地澇,許多郡縣顆粒無收,黎民生活愈難。


    世道敗壞,沒有誰能夠獨處一隅,南朔之南沃野千裏,旱情較輕,無疑是極佳的避難所。


    千百萬流民大舉湧入哄搶物資,衝突、暴亂日甚一日。


    朝廷被動采取接納政策,先行安置老弱婦孺,隨即以武鎮壓、收編亂民,以刮野之勢大規模強製征兵討逆。


    短短十年間,惡戰頻頻。同室操戈,骨肉相並,人口急劇衰減,強弱不一的各方政權相繼興起、相繼滅亡,諸夏被割裂之傷,莫此之甚!


    ※


    鸚哥城西郊三十裏處,是小有名氣的蓑衣山,山上是小有名氣的陽朝寺。


    寺裏養大小和尚三名,住持淨慧老和尚是兼差,兼知客、典座、香燈等職,管衣食戒律行住修學等等外務內務。


    首徒麵若朗月、聲似洪鍾,偶爾下山化化緣、做做法事,有時還順帶捉捉妖驅驅鬼,隻是鬼沒驅走半個,倒捉些大姑娘小媳婦諸片芳心。


    次徒麵相敦實,管種菜擔水等一類雜事,從無半句怨言。


    陽朝寺也設早中晚課,師徒仨就殿裏殿外隨意一站或一坐,念三聲「南無阿彌陀佛」,到佛座前磕個頭也行,不磕也無妨。


    若逢年過節有外人在場,加敲三聲木魚就算完事,清香也懶得點一柱,畢竟泥佛不聞不動的,點了也白搭。


    陽朝寺的名聲,是淨慧住持辛苦賺來的,老和尚事事庸碌,唯獨擅長做素齋。


    單單說豆腐,或蒸或煮或燉能玩出幾十種花樣。


    十裏八鄉的信徒常慕名來嚐鮮,香客一多,布施自然也多。


    杜若洲是此間常客,每遇中秋節陽朝寺推出新菜,必來,風雨無阻,從不缺席。


    眼下恰恰是中秋,可惜淨慧和尚心情欠佳,從早到晚唉聲歎氣的,且時不時就抱著賬簿發呆。


    確實是賬簿,不是菜譜,老和尚近幾年收入銳減,壓根就沒心思研究新菜式。


    究其因有,終歸是多年混戰,平民手裏餘錢俱被鸚哥城的官老爺們刮盡了,掏不出布施的子兒來。


    望著絡繹不絕專程來蹭吃蹭喝的「香客」,淨慧暗罵這幫子窮鬼真當陽朝寺是善堂麽。


    老和尚心一橫,撒幾把小米丟幾捆爛菜葉,摻兩桶溪水熬粥喝,連以往供給的嘴頭食瓜子栗子都免了。


    來客瞧著清湯寡水頓告傻眼,當著和尚的麵就罵禿驢,說去年寺裏還斥巨資置換了三輛豪華車駕,今年就揭不開鍋了麽!


    和尚白眼一翻,指著佛祖像發誓,說車駕早被都護府征用了,眼下隻剩半鬥連耗子都瞧不上的老米,還指望著養活全寺呢。


    來客不信,一窩蜂湧進寺裏翻找,米麵瓜菜被藏得影都不見,老鼠倒是養得挺肥。


    杜若洲遠道而來,卻吃了一碗閉門羹,喝了一肚子西北風,想起往日送出許多金錠銀錠卻沒換來幾頓美食,心痛得發麻。


    一串貪吃的貨藏在寺外古樹上等著寺裏開宵夜,誰知幹巴巴趴了半宿依舊不見動靜,反而餓得腳步輕忽,兩眼發花。


    仨和尚都是狠人,肚子空得咕咕叫,照樣忍著饑餓在佛座下敲木魚,還能敲出個遲急頓挫、婉轉悠揚來。


    「熬不住!跟這財迷和尚熬不住!」杜若洲歎聲氣溜下樹來,朝饑腸轆轆的吃客們擺擺手,直接尋路下山。


    沒有口福,好在還有眼福。


    此際明月高懸,夜色皎白,塵雲下搖曳著野樹的斜影。


    蓑衣山最佳的賞月之地,是離溪水村不遠的風月崖。崖上植丹桂數株,山外峰嶺相捧,風輕柔,月愈顯皎潔。


    月亮初時如玉鏡掛在丹桂梢頭,灑下一嶺清霜,待子夜後再伴隨著秋蟲的低鳴聲漸漸遠去。


    止步崖邊,溪水村點點燭火在眼前閃爍,孩童笑鬧聲、犬吠聲時斷時歇,機緣若至,甚至可以欣賞到自製的煙花表演。


    細碎的火星在半空綻放,雖略顯簡單,但節日的氣氛卻被渲染得極濃。


    其實初來此地賞月的另有其人,崖前青石被粗略削製成石椅石桌,獨坐此間小酌,花在杯裏,月也在杯裏。


    杜若洲有心結識下那位登崖布置佳所的妙客,故連續數年中秋都來此一遊,可惜那人行止隨意,一直無緣遇見。


    臨崖而望,溪水村村居自成一格,俱是兩層小樓,隱約布局為七星連鎖之勢,彌漫著一股神妙的風韻。


    數年前,聽說蓑衣山周邊村落收容了數批南遷的流民,給衣給食,極盡照顧。


    可惜世間總不缺白眼狼,流民漸漸勢眾,竟以所給甚少為借口,糾集百多位暴徒攥石執棒闖進各村寨,要驅逐原住民強搶此地。


    半夜之間多村陷落,百姓俱奔來溪水村避禍,當暴徒攆至時,風月崖憑空掉落一團光影。


    一位白胡子老頭禦風而降,自稱本地山神要保一方平安,懲罰無道。說完駢指一劃,百把位暴徒首級齊刷刷滾落在地。


    黎民驚為天人,自此崇信有加。


    還別說,那山神果真行善,每逢除夕夜即神不知鬼不覺的給各村送吃穿度用之物,可惜求子求財沒有個準。


    別人當神話聽的,在杜若洲看來興許是時事。


    淨慧和尚曾在無意間訴過苦,說親眼瞧見山神老爺變身小乞丐,把陽朝寺半倉庫米糧、蔬菜兼錢財揣袖裏化走了。


    另外還留話說剩餘的改日來搬,讓和尚乖乖看著。


    聽說此事的香客沒太在意,認為這是和尚哼窮的套路,但為了嚐新菜,俱數落山神老爺不地道,借東西不還就算了,瞧還把咱家住持唬得直哆嗦。


    淨慧說的時候沒見特別心疼,據杜若洲猜測,陽朝寺至少還有一倉庫物什原封未動吧。


    想想今晚遭遇,杜若洲決定務必要找到那位山神老爺,別的可以不計較,但自己布施給寺廟的那份總得討回點彩頭來。


    賞月是雅詞,需看雅興,杜若洲光棍一條無賴一隻,賞半宿也憋不出半句詩詞來。


    孤單單坐至夜深,這憊懶家夥愈覺無聊,遂收拾行裝朝鸚哥城而去。想那山神求衣求物,應該知道都護府才是最闊綽的主顧吧。


    傾聽著秋蟲的唧唧聲,借著月光偶爾走走夜路別有一番情趣,怕隻怕撞見鬼,孤魂野鬼。


    林子裏彌漫著一層層詭異的黑霧,看樣子不是幹淨地帶。


    活在亂世命如草芥,誰都可能不得善終,橫死荒野淪為去無歸所的陰靈。


    杜若洲哼著小曲,一步攆一步朝前走,照此速度抵達鸚哥城,估計城門剛剛開啟。


    正行間,忽然聽到一陣孩童的啼哭聲。


    哭聲如吼,甚是蹊蹺,上一聲響在耳畔,下一聲已在裏許遠外的深山之中。


    自昔年在石煙城見鬼後,杜若洲即把陰靈鑽研得透透的,尤其是近幾年七月半超度過無數煞鬼餓鬼,對尋常鬼事熟悉得很。


    看眼下情形,像是鬼差前來拘魂,讓小孩遺魄深夜尋找葬地的夭折之兆。


    敢在修真者眼皮下行歹事,絕對是自作孽不可活。杜若洲咬牙罵聲晦氣,調頭就追。


    哭泣聲飄忽無定,挑挑揀揀,最終選中一處偏僻淩亂的低窪之地,哭聲愈悲。


    杜若洲不遠不近跟著,正覺惻然,忽見草窠裏冒起團白煙,憑空畫個圈做個標記。山風一吹,煙雲登即消逝不見。


    根據童葬習俗斷斷方位,杜若洲提振精神,轉身朝西北角尋去。


    [縱橫@精華書閣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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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八零章那時烽煙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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