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暮歸,涼意融進夕嵐。


    坊市散場,同門回營,有歡呼雀躍的有怡然自得的有興味索然的,但像杜若洲、李宿雁這種唉聲歎氣的倒是少見。


    涉世不深,卻東歎一聲氣西歎一聲氣像剛剛經曆過世間所有的苦楚,若真是一歎窮三年,兩人不止此生是窮光蛋。


    燕辭厭煩道:“哪來這許多閑愁!兩位莫非被誰給臨幸了?”


    哈!鬱律笑得前仰後合,斷斷續續說清緣由,事情竟跟燕辭不無關係。


    原來在群修逛市時,曾偶遇一位逸群之才。那人秀骨清像,風姿卓絕,恰似煙波江上浮寒玉,爽氣橫秋。


    其年約二十餘歲,卻已臻至化嬰期境界,一現身鬧市即引發轟動,成為萬千女修心目中的完美道侶。


    諸多女子心生愛慕,競相追捧,待知曉此人是軒轅氏子弟時愈加癡迷,甘奉諸物,擲果盈懷。


    鬱律見狀歎道:“擁有這幅絕好的皮囊,簡直就是傷天害理!”


    杜若洲亦歎道:“帥氣果然能當飯吃!”


    鬱律氣宇軒昂,杜若洲風流倜儻,論皮相亦屬於神明爽俊之輩,但相比那位軒轅子弟而言,氣質則過於流俗,以修為論更是望塵莫及,難怪會心生如此感慨。


    四下打聽,得知此子名叫軒轅楓,身具天靈根且擁有千年不遇的劍靈聖體。聖體覺醒即可跟劍道產生強烈共鳴,成聖後可跨入劍仙之列,於千裏外取人首級,猶如探囊取物。


    滿界修士中,天靈根者鳳毛麟角,譬如李笑陽、玄鏡、北溟、付流雲、軒轅鴻漸、洛望舒等,俱是冠絕當世的人物。


    其餘得大成者,以異、地天賦靈根居多,諸道門的空冥修者無一不在此列。


    真靈根、亂靈根人數最多,卻多顯平庸,蕭燭遠算是開啟了以真靈根進階空冥期的先河。


    舉凡諸人,雖不乏體質出眾者,但依舊無望跟劍靈聖體相媲美。


    軒轅楓養尊處優,卻非玩世不恭的紈絝子弟,其抱誠守真,朝夕苦練儒道浩然正氣,是軒轅氏傾力培養的奇才,是人人稱羨的名門之子。


    可惜人性自有七情六欲,天之驕子也不例外。


    軒轅楓在人群中乍一望見晗冰,再也移不開目光,他眼瞳裏迸射出輕而軟的喜意,款款秋波傳遞,仿佛看到了癡想一生的女子,饒富深情。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旁人的眼光也紛紛移注過來,晗冰仙姿佚貌,一顰一笑間流露出一股輕靈閑雅的氣息,令人為之傾倒。


    現場醋意翻飛,許多軒轅楓的愛慕者見狀吃味,暗罵這是誰家的騷蹄子出來招蜂引蝶!


    妒意過後,難免又自慚形穢,以晗冰的嫋嫋陰柔風跟軒轅楓錚錚陽剛氣相配,委實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晗冰對種種眼神見怪不怪,回首示意夥伴離開,舉動雖輕微,臨去秋波卻極盡撩人,群修幾乎連呼吸都已停頓。


    “請留步。”軒轅楓忙喚道,“敢問仙子芳名?”


    大庭廣眾下打聽姑娘姓名,這家夥很不曉事,但看其舉止似乎並無惡意,晗冰麵色遲疑,不知該怎生回答。


    夜鶯兒心直口快,忍不住搭腔道:“姓燕名辭,尊駕有何指教?”


    軒轅楓神情微窒,暗想一位翩翩佳人,怎會取這般粗俗的名字?


    觀者掩口偷笑,有道是眼一霎,老母雞變鴨!堂堂七尺男兒一夜間變成一位天香少女,絕對是千古奇聞!


    軒轅楓暗中生疑,賠禮道:“軒轅楓一時冒昧,唐突了佳人。”


    晗冰一笑置之,提步欲行。


    “且慢!”軒轅楓再喚道。


    晗冰轉身回眸道:“請說。”聲音清脆,有如嬌鶯初囀,令人酥意襲體。


    軒轅楓邀約道:“仙子的言談舉止,令人似曾相識,可否移步一敘?”


    晗冰搖首道:“你我素未謀麵,道友認錯人了。”說罷轉身步出坊市,看情形是想逕直回營區去。


    誰知軒轅楓竟鬼使神差地跟了過來,杜若洲等慌忙上前阻攔。晗冰待人和善,人氣旺盛,進階化嬰後更是諸弟子心目中不可褻瀆的女神,不容許外人無禮。


    夜鶯兒瞪眼道:“尊駕忒不識趣,師叔說了並不相識,何故跟來?”


    軒轅楓地位尊貴,欲得之物無不手到擒來,此番先遭晗冰漠視,再被夜鶯兒叱責,頓感鬱鬱不樂。


    夜鶯兒得理不饒人道:“尊駕有話要說且先投個拜帖,好給軒轅世家留些顏麵,至於最終能否覲見就全憑運氣了。”


    她暗暗偷笑,祈禱著此人速速來拜見燕辭,那必是趣事一樁。


    眼前一花,軒轅楓身側憑空出現一位身姿婀娜,端麗明豔的女修。


    多年前,青冥分身判主投奔軒轅氏,卻在昨日跟同塵苑盡棄前嫌,這般勁爆的消息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夜鶯兒雖不會張冠李戴,但看著青言跟青冥毫無二致的容顏,心裏還是有些發虛。


    青言掃了眼晗冰的背影,淡淡道:“是位溫婉可人的奇女子,難得小楓垂青,待日後懇請家主登門求娶,何愁抱不得美人歸?”


    軒轅楓聞言心花怒放,隻是望著晗冰柔雅的背影漸漸遠去,神情有些悵然。


    青言說話的神態、語氣,有種不容拒絕的味道,仿佛隻需軒轅家主出馬,無往而不利。


    杜若洲、李宿雁聽得分明看得仔細,氣勢一弱,竟尋思苑主連叛主之罪都能和解,極可能是迫於軒轅氏的淫威,不得不妥協。


    兩人東想想西想想,不禁心灰意冷,唉聲歎氣而回。


    燕辭聽罷為之捧腹,取笑道:“庸人自擾,苑主連李盟主都不肯賞臉,軒轅家主算哪根鳥毛?”


    杜若洲冷眼道:“軒轅氏乃一等一的世家,非化清門所能比擬。”


    燕辭道:“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苑主絕非欺慫怕惡之輩,依小弟之見,軒轅氏不賠個底兒掉,安得說服苑主不記前仇。”


    李宿雁道:“青冥師叔昨日也參與議事,難道跟師弟透漏了詳情?”


    燕辭故作神秘,搖頭道:“天機不可泄露!”眾人心領神會,不再追問。


    說及夜鶯兒借燕辭之名愚弄軒轅楓,燕辭笑道:“到時仙女變拙男,隻怕那廝要傻眼了!”


    軒轅楓還未傻眼,鬱律倒先傻眼了,時下夜色昏黑,燕辭起身整整衣衫,施施然邊往外走邊曼聲吟唱道:“良辰美景,佳人有約。”


    杜若洲恨恨道:“兔崽子,怕是女鬼有約!”


    山澗邊飄蕩著蛙鳴聲,群星掙破了夜幕的束縛,釋放出暗淡的星光。


    燕辭悠悠噠噠溜至女修營地外,學灰林鴞嘟呼嘟呼叫了幾聲,這是那年燕辭和夜鶯兒捕捉鬆雲貂時設想的暗號,意思是貂來了。


    未多時,夜鶯兒果然鬼鬼祟祟摸出來,低聲道:“死貂兒,大晚上在這晃蕩。”


    夜鶯兒說話刻薄,跟他燕某人簡直不分伯仲,燕辭早就習以為常了。


    散言碎語閑聊一陣,燕辭才將來意相告,夜鶯兒恨恨道:“一天到晚跟女修搞曖昧,不怕那小師叔劈了你!”


    燕辭輕笑道:“師姐若能跟別人搞曖昧,就是咄咄怪事了。”


    夜鶯兒臉蛋微紅,惡聲道:“等著!”說罷揚長而去。


    等候半晌不見動靜,燕辭暗罵這小妮子辦事真不靠譜。


    再等半晌,方見營裏人影飄動,曲羽衣翩翩而至,問道:“師兄來尋,有何事吩咐?”


    燕辭苦笑道:“前來賠罪。”當即將青冥查問,不得已坦白躡虛丹之事相告。


    曲羽衣凝眸道:“躡虛丹之事你知我知,師長從何處得到的消息?”


    燕辭壓低聲音道:“世傳躡虛丹為仙藥,恰恰軒轅氏賠償之物中就有此丹,師尊心中起疑,故來套話。丹藥經苑主確認後便即歸還,此後未必會找師妹索要。”


    曲羽衣垂首不語,燕辭訕訕道:“情非得已,望師妹恕罪。”


    曲羽衣忽地展顏嬌笑道:“無妨,多謝相告。”這粲然一笑,仿佛令滿天星光都亮了起來。


    眼見燕辭再無餘事,曲羽衣擺擺手告辭離去,忽而虛指天空回眸笑道:“此地竟有灰林鴞的叫聲,不知是長何般模樣?”


    燕辭如釋重負,暗想這出賣別人的事情,做起來還真不是滋味。


    群星暗淡,駐地裏火光點點,燕辭轉身跨過山澗,行不數步,忽然駐足歎道:“窺人私隱的刁民,還不速速現身!”


    不遠處,草窠窸窸窣窣一陣響,相繼走出興趣正濃的鬱律、杜若洲和李宿雁,。他們緊跟著燕辭腳後跟出門,隱藏在此偷聽偷看來了。


    未待燕辭出言質問,杜若洲即笑道:“小淫賊,念著師叔逗著師姐瞄著師妹,豔福不淺。”


    燕辭吐舌道:“不然,若能再摟著師兄,那才算是豔福。”


    鬱律故作失驚道:“師弟有斷袖之癖!”


    燕辭道:“當代崇尚異風,以男身女像為美。須眉男子粉飾皮囊,搔首弄姿,即謂之盛世美顏,斷袖有何不可?”


    鬱律等齊齊打個寒戰,又聽燕辭續道:“試想普天男兒雪肌玉膚,嬌慵無力,可不賞心悅目?終日無事吟吟風弄弄月、眠雲聽雪,彼此矯情些扭捏些,可得世間太平。像爾等這種動不動拳腳相向,抽刀拔劍的愚夫蠻民,難以領會其樂。”


    三人突起一身雞皮疙瘩,轉身落荒而逃。


    燕辭樂不可支,像極了那隻哄騙烏鴉唱歌,賺得自己吃肉的小狐狸。


    [縱橫中文網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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