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前,越接近湖的中心,冰麵可就越薄越難走了。三郎當真一點也不懼麽?”


    “如果連在薄冰上行走的都勇氣都沒有,又如何能穩夠坐在刀山一般的龍座上,在火海中沉浮飄蕩呢。”他微微一笑,輕聲說道。聲音不大,但卻極為堅決。


    說著,便又向前走了一步。


    玄月跟上前去,道:“我收到消息,參議院的幾個議員還有貴族院的一幫元老們,他們已經決定在今年皇帝聖壽之後,同時也是明年的元旦日到來以前……集體向皇帝遞呈請求為東宮納妾的奏疏了。”


    “議員們上疏,是出自一片忠心,自願上的奏疏,還是有什麽人在背後攛掇他們呀?假如我沒有記錯的話,三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冬天,也曾有個別議員給父皇遞過請為東宮納妾的奏疏吧。怎麽,這才剛剛過去了三年,一個,就變成十個,甚至是一百個了嗎?”


    他話中帶笑,看上去頗有幾分悠然自得的模樣。啟殿下可真不簡單呐,就連這議員遞呈內閣,請為傳達給皇帝奏疏中的所寫的內容,他也是一清二楚啊。


    如此便隻有三個解釋……


    要麽,那名議員的奏疏早在上呈內閣以前便已先拿給了他看過。也就是說那名議員是他泰宮屬下門人。要麽,就是在內閣之中,諸位審閱議員的奏疏的大臣們中間,早已有一位站到了他啟仁殿下的隊伍中。


    要麽……


    最可怕同時也是最不可能的一種可能,那個將奏疏內容泄露給他的人,就是當今皇帝陛下身側的第一近臣——


    內大臣,德川家英。


    倘若真是家英將這份奏疏泄露給了啟仁,那麽即使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麽不軌的圖謀,可這位泰宮殿下……卻也當真稱得上是“其心可誅”了。


    但那怎麽可能呢,家英怎麽可能會跟啟仁結成同盟,暗通款曲呢……


    諸王爭權奪利,謀奪儲君大位。那本應該是愚蠢的、急功近利的年青人們所去摻和的事情。而他早已是朝廷的內相,華族的公爵,可謂位極人臣,無以複加。他就算真扶對了人,但卻又能從中得到什麽好處?難不成人家還能封他一個王爵不成?


    可要是扶錯了人,那便是身敗名裂,萬劫不複。不光得不到任何的好處,就連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名位尊榮,也都將會不再屬於他,等待他的,隻將會是一座鋼鐵打造的牢籠……


    家英是個聰明人? 他是絕不會舍棄皇上這座大山不靠? 卻做出攀附皇子的這種蠢事的。這三年多來? 他雖深知皇上早已對太子漸漸感到不滿? 但卻從來也沒在皇上耳邊提過有關一句廢立的話。更不敢私自結交禮宮、泰宮兩位殿下? 做出任何一件有不忠於皇帝的事。


    因此,如果要說一向老成的德川家英竟會私下裏與啟仁殿下有什麽往來。這是萬萬也不能令人相信的。


    如此? 排除這最不能令人相信的第三種可能性之後。這樣一來,奏疏的泄露……就隻剩下「議員」跟「內閣大臣」這兩種可能性了。


    像這樣二選一的情況下。想必就算是個傻瓜? 也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能夠猜對,又何況是玄月小姐這位有著天下奇女子之稱的大和第一女智者呢?


    ……


    “臣子們給皇帝上奏疏? 當然是出自對我大和的一片忠心。三郎想啊,這奏疏可是為了奏請皇上給東宮納妾? 又不是給他們自己納妾,不是忠心? 難道還是私心不成?”玄月嗬嗬一笑,故意順著他剛才的話道。


    啟仁問:


    “他們遞呈給皇上的奏疏,是聯名奏疏? 還是各自自己的奏疏?”


    “除了少部分是聯名的奏疏外,其餘大多都是議員們單獨所寫的奏疏。”


    “是嗎? 那這些奏疏全加在一起,少說也有一百五六十本吧?”


    “除去太子在眾議院中的親信,也就是前竹下派中的一百多名議員,還有一些性格懦弱不敢給皇帝上奏疏的議員以外……翼讚跟貴族院的元老們加起來,想想到時候至少會有兩百多本奏疏,數字可比三郎你剛才說的還要多呢。”


    “是嗎。”他笑了笑,道,“那倘若把這些褐黃色的東西全都堆在一起,放到內閣大堂裏。那可真像極了一座小沙丘呢!”


    “奏疏不是沙丘,而東宮太子的金座,卻在慢慢變成一堆流沙。”玄月此言,可謂一針見血,字字誅心。


    “那在姐姐看來,此刻究竟是即將被如流沙般崩塌的金座所掩埋的太子更加危險……還是腳踩冰麵,隨時可能掉落湖水的我呢?”


    “別貧了,還是快回岸上去吧。”玄月輕拽了拽他的手道。


    “僅僅隻是百官上疏,請為東宮納妾這還不夠。”在說這句話同時,他的腳不知不覺地向後退了一步。


    在他後退時,玄月亦連退兩步。順手一拉,便將他拉回了雪地上。


    啟仁解下披風,橫著鋪在了地上,拉著她一起坐了下來。笑了笑,望著湖對麵的一片被雪染白的樹林道:“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這輩子不管是如履薄冰,還是刀山火海,隻要有你陪著我,便全都不用怕了。”


    “白居易的長恨歌。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這樣的詩詞聽起來雖好聽,可背後的故事,卻是叫人感傷呀。”


    她說。


    啟仁向後一躺,道:“啟三郎不是李三郎,姐姐也更非當年的楊貴妃。”


    “三郎是說我不如楊玉環美麽?”


    “我可沒有這樣說呀,”他嚇的急忙坐起身來,“吾姐乃是集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於一身的千麵美人。而且話又說回來了,我認為人們不應該總是隻以年輕、美麗……這樣隻拘泥於外表的詞匯來讚美女性。仿佛在女子漫長的生命中,她們就隻應該,同時也隻能專心扮演好花瓶跟主婦的角色似的。可是娶妻娶賢,難道這個‘賢’字所概括和包含的,就僅僅隻是溫良淑德的意思嗎?我可不這樣認為。在我看來,女子真正的美,應該是獨立的美,思想上的獨立,經濟上的獨立。為什麽我會這樣說呢,因為著名科學家居裏夫人有一句話我很欣賞,那就是‘十七歲時你不漂亮,可以責怪母親沒有遺傳一副好的容貌;但如果到了三十歲後依然不漂亮,那麽就隻能責怪自己,因為在那麽漫長的日子裏,你都沒有往生命中注入一些除了外表以外的新的東西。’——我想就算不用我再解釋,姐姐也能夠理解這所謂‘新的東西’到底指的是些什麽東西吧?”


    “當然。”玄月答道,“如果我猜的不錯吧,大概就是學識跟修養。另外還有一顆不懼任何艱辛,打不倒也壓不垮的勇敢之心吧?”


    “那些優點,我在你的身上全都可以看得到哦。月兒。”


    “話雖然說的很好聽。但其實你還是更喜歡賞心悅目的臉,還有讓人看了就忍不住心跳加速的好身材吧?”


    “你這是把我當成個流氓了麽?”


    “難道你不是嗎。”


    “我承認年輕的時候我的確有當過矮騾子,流氓之類的市井無賴沒錯。可那早已都是好幾輩子以前的事情了;現在我的身上,除了保留了一些流氓專屬的厚臉皮以外,可就再無別的什麽不良嗜好了。姐姐如要硬說我是個好色之徒,那可真就是冤枉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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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臉皮這麽多年來的確是見識到了,至於其它的嘛……嗬,那可就真是一言難盡啦。”她說著,還不忘故意停頓了兩秒來吊了吊他的胃口。當真是調皮的很。


    “我喜歡你直言不諱的性子。”他說,“正因有了你的耳提麵命,直言不諱,我才能如此迅速的成長起來。從異世人,成長為了一位真正的王。”


    她笑了笑,道:“要是能永遠像這樣坐在雪地裏,在這隻有我們兩個人的世界,其它誰也不會來煩我們。一眼望去,周圍都是一片純潔的雪白,等到坐累了,我們就一起躺下來,擁抱著彼此入眠。餓死,或是凍死在這無人的雪地裏,等到別人發現時,我們的身體早已經緊緊地永遠的抱在了一起,任誰也分不開。記得好像是在哪本書裏的男女主人公,最後就是以這樣一種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的吧?”


    “我知道你說的是哪本書,可是那本書現在還沒出版,並且我想也永遠不會出版了吧。”


    “為什麽?”


    “這很簡單啊。”麵對玄月的隨口一問,他卻很是認真的回答道:“「失樂園」這本書的創作年代是在九十年代日本的經濟泡沫和經濟危機的產生之後。因為失業人口增多,工作難以帶給人們安全感,男人便將工作上的情緒帶到家裏,也就是婚姻生活當中。致使無x婚姻在日本家庭中的比重逐漸增大,一部分在婚姻生活中得不到慰藉的女性開始走向社會。在這種社會背景下,人們壓抑己久的人性迫切需要心靈上的撫慰,人與人之間需要肉體上的相互溫暖來確認自我真實存在。而「失樂園」這本書的作者也就是渡邊淳先生很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種不安社會背景下人們內心的焦慮與空虛,感覺到了現代社會夫妻間普遍存在的問題。所以便試圖通過自己的作品來慰藉人們情感上的荒蕪。而在這個世界中的日本,因為並不缺乏土地資源,經濟高速發展,失業率屢創新低……這樣的書又怎麽會有市場,又怎麽能引起人們的關注呢?就拿蒲池來說吧:在我之前的世界裏,1993年她的一曲「負けないで」剛一問世,首周便登上了公信榜的亞軍榜位,發行第六周,銷量便破了一百萬。並且最終取得了年度排名第六的好成績,要知道,她當時隻不過才是一個剛出道不到兩年的新人而已。——而同樣的曲子,同樣的歌手,如果放在現在來演唱的話,我想它八成就不會再有像另一個世界那樣的好成績了。”


    “哦哦……”


    她裝出一副自己好像有在聽,還且還聽懂了似的點了點頭,接著又道:


    “所以你在那長篇大論了這麽多,完事腦子卻還是沒有轉過彎來搞懂我剛才說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嗎?”


    “你說什麽我接什麽,你問什麽我答什麽。如果你要說我的腦子不會轉彎,那麽你說對了,在你的麵前,我從來都是那麽耿直的。”


    “好吧怪我……也許我下次想要對你說什麽時,應該試著直接了當一點。”


    “讓我來猜猜。”啟仁仔細回憶了一下她剛才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終於得出了自己結論:“你剛該不會是想要告訴我,這外麵太冷,而且你還沒吃午飯,就快要餓‘死’了對嗎?”


    “你還算記得姐沒吃午飯呢。”


    “可是之前在大堂,不是你硬拉著我上了樓,所以我們才沒點成菜的嗎?”


    “如果要這麽說的話,那咱們可有的嘮了。你說我們今天之所以會被大雪給困在這偏僻的郊區,究竟是因為我長得太好看了所以上天要懲罰我呢?還是因為某個人放著直達東京的車道不坐,非要繞遠路觀賞一路上山區的建設呢?”


    “欸……”


    “欸什麽,說不出話來了嗎!”


    “你好凶啊你,我堂堂親王……我,我坐簡樸一點的火車,沿途視察一下郊區的建設情況,這有什麽不對啊。”


    她沒好氣的問:“呐,現在你看到了,現在覺得心情怎麽樣啊?”


    “好,很好嘛!雖然是郊區,可是這幾年也慢慢修起各種公共設施,居民區也開始向著城市化發展了。我覺得這些挺還算得上是很好的嘛!我的心情也還算得上很欣慰的嘛!”


    “那你就一個人在這雪地裏慢慢欣慰吧,我可要回酒店去,在我溫暖得床上,吃我熱騰騰的午餐去了!”


    見她要走,啟仁連忙跟了上去。


    就像玄月小姐之前害怕他會掉進湖裏去一樣,啟仁也擔心這雪地路滑,她會不小心滑倒摔傷。故而也非要跟上去牽住她的手不可。


    “喂,我說。這倆夫妻過日子,你連吃飯睡覺都不叫上我,把我一人扔這雪地裏好像不大合適吧?”


    玄月回頭看他一眼,撇開他的手道:“臭小子,你披風就這麽丟地上不要了麽?去把它給我撿起來,然後再來牽姐姐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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