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蕭索的秋風從城門外吹到庭院深宅,帳簾浮動,輕撫著被雨打濕的蘭草,燭火昏黃,照映著銅鏡紅妝人,窗台外,一聲悶雷提醒繡花的小組,夜深了,該安歇了。


    蘭草閃著細細的光澤,細葉不斷被風逗弄。


    “小姐,您該休息了。”奴仆弓著腰,提醒著女主人。


    那女子容貌秀麗,身著紅色華服,手裏的絲線一針一針地刺在布帛上,她輕聲道:“小蓮,我明日就要大婚了,這鳳凰蓋頭,是我母親生前繡製了一半的,今日我便是不眠不休也要完成,你先休息去吧。”


    “是。”小蓮應聲道,慢慢地退出了房間。


    次日一早,小蓮推開房門進來,將銅盆放在盥洗架上,輕輕走到桌前,喚道:“小姐,小姐?”


    女子微微睜眼,陽光從窗戶照進來,刺得她不敢張大杏眼,隻得用手遮擋適應,她道:“小蓮,可是要開始梳妝打扮了,我這就過來。”女子說完伸了個懶腰,移步到梳洗台。


    小蓮看著已經繡好的鳳凰蓋頭,又看了看等著打扮的小姐,她撲通一聲跪下,哭到:“小姐,陛下說,陛下說婚禮取消了。”


    “什麽?”女子震驚道,“取消了?”她猛然站起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著婢女問道:“當真?”


    “千真萬確。”小蓮抹著淚,“小姐,我們走吧,這雲錦國,除了皇上,根本就沒有人喜歡我們。”


    女子聽到此,也沒有在意,隻是集中精力的在思考著,為什麽婚禮取消了,她要去找靳千雲問個明白。想到此,她抬起腳就往屋外走,小丫鬟見狀跟在在後邊追,嘴裏喊著:“小姐,小姐...”


    還沒等出了府邸的大門,迎麵而來的卻是那氣宇軒昂的丞相和他那千嬌百媚的嫡女。


    李丞相看著女子,冷笑一聲道:“陳小姐這是要去哪裏?是要去見我們的聖上嗎?”丞相說到此,對著左側上蒼抱拳以表尊敬皇恩。


    “哼,我勸陳小姐死了這條心,陛下已經降旨,陳國亡女陳徵錦,善巫蠱魅惑,為人不善,德不配位,遂解除婚約,丞相女意歡才藝雙絕,風雅高潔,敕良辰佳偶,入主東宮。”


    陳徵錦聽到這裏,心裏不免慌亂,今日確實是她和靳千雲的婚禮,新郎沒有出現,怎麽不令人懷疑呢?


    但是陳徵錦也是從大風大浪裏活下來的人,她自然不會輕易被唬住,她抬起高傲的頭顱,冷聲厲色道:“李丞相不必在這兒耍威風抖官威,本小姐也不是那閨中弱女子被你唬住,我現在就去找陳千雲問個明白。”


    李丞相伸手一擋,哈哈大笑,他道:“陳小姐以為自己還能出了這座宅子?”


    “爹,您不要這樣。”李意歡拉著李丞相的手背,柔聲對著陳徵錦道,“徵錦,這確是陛下的聖諭,我也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


    陳徵錦看著文弱的李意歡,這個曾在她最落魄的時候伸出手幫助她的朋友,雙腳不自覺的往後退兩步,眼神盡是不敢相信和落寞。她開始慌亂起來,喃喃道:“我要去找靳千雲。”


    李丞相又怎麽會如了她的意,一把將陳徵錦推到在地,小蓮連忙蹲下身扶著陳徵錦,嘴裏哭著“小姐,小姐。”


    “我要去找靳千雲,我要去找靳千雲。”陳徵錦掙紮著爬起來。


    “夠了!”一聲苛斥從不遠處走來,聲音中氣十足,威嚴十足,陳徵錦抬眼望去,那道聲音的主人真是靳千雲的母親,雲錦國的太後。


    “陳徵錦,你枉費滿腹心機,卻終究是天真。”太後拄著拐杖緩緩走來,砰!鳳杖敲擊在青石上發出一聲悶響,也在陳錦雲的心上敲得一震,她不自覺地冷靜下來,盯著太後,爬起身。


    “我千雲國的皇後,怎麽可能是一個通敵叛國之輩,你想想自己的所作所謂,又有哪一件能堵住悠悠之口,母儀天下?”


    陳徵錦聽完太後的話,聰明如她,也就明白了其中緣由了,無非是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她陳徵錦隻是一個國破家亡的女子,身後無一人,自然仍人拿捏。她淒慘一笑,隻是道了一聲“我要見靳千雲,問一問這雲錦盛世,還當真與否?”


    “那是自然當真,以我兒的才智,開辟盛世有何難?”太後自信道,又玩味的盯著陳徵錦,道:“陳小姐,我雲錦國陛下寬宏仁厚,優待前朝餘黨,你好生在這徵錦園度過餘生吧。”


    李丞相冷笑一聲,牽著太後走出了大院。


    “徵錦,”李意歡蹙著眉喚了一聲,道,“你還好吧?”


    “我沒事,你走吧,小蓮,送客,”


    小蓮送走李意歡後,就看到陳徵錦坐在床榻,雙目無神,完全沒有了曾經的精神。


    陳徵錦隻覺得整個心都空了,她頹然底笑,回頭看著小蓮,道:“小蓮,你也趕緊走吧,再挽就來不及了。”


    “小姐,怎麽了?”小蓮問道。


    “棄子,是會被趕盡殺絕的,你快走。”


    “小姐,那我們一起走,我去收拾包袱。”小蓮說著,慌忙去收拾東西。


    陳徵錦也不攔著,等小蓮收拾好拉著她離開時一動不動,她笑道:“小蓮,你帶著這些東西先走,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那我等你。”


    “不,你先走。”


    “小姐。”


    “走吧。”


    陳徵錦將小蓮推出門外,將房門關上,也不再回應小蓮的呼喊,她像是想透了一般籲一口氣,走到窗邊給蘭草澆水,用手擦拭葉麵的灰塵,她悠悠道:“蘭之啊,沒想到我陳徵錦,還是要遺憾的離開這個世界。機關算盡,孑然一身,好在為父母報了仇了。”


    那蘭草隨風飄蕩,似乎是聽懂了陳徵錦的話似的微微顫動。


    “你我相伴十多年,一直是我的知己好友,我想我死後,你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人來養護了。”說完又舀了一勺水澆到土壤中。


    砰!陳徵錦聽到房門被踹開的聲音,她隻是笑笑,並沒有回頭,依然淡定的給蘭花澆水。她知道,太後和李丞相是容不下她的,隻是可惜臨死前不能見靳千雲一麵。


    “我的好徵錦,嗬嗬嗬...”


    陳徵錦聽到這個笑聲澆水的手停頓,她轉身,映入眼簾的居然是李意歡。


    李意歡拍拍手,小蓮被人從門口扔進來,雙目睜圓,嘴角流血,她死了。


    “小蓮!”陳徵錦喚了一聲扔掉手中的竹勺,想拉起在地上的小蓮。


    李意歡冷笑一聲,一腳踹到小蓮的肚子上,她吼道:“這個卑賤的下人,憑什麽和我相稱姐妹。”


    李意歡抱著小蓮的屍體,看著滿目心疼,她瞪著李意歡,道:“李意歡,沒想到...”


    “沒想到?哈,你沒想到的事情多著呢!”李意歡圍著陳徵錦走了一圈,雙目猙獰地指著陳徵錦道:“你知道嗎,我每一天都恨不得你去死!”


    “你憑什麽得到千雲哥哥的愛?你以為他真的愛你嗎?哈,枉你自詡聰明,沒想到吧,靳千雲才是世界上最狡猾的。”


    “你不知道吧,千雲哥哥從小就是和我有婚約的,我們青梅竹馬長大,可是憑什麽你的出現,卻要奪走他的愛,他答應過我,隻是為了複國才與你作戲的!”李意歡越說越歇斯底裏。


    她看著陳徵錦的眼睛裏充滿了慌亂和不信,愈發得意起來,給自己斟了一杯茶細細品嚐,像是在品嚐她的戰果,她淺笑說:“本來,我不打算告訴你的,讓你做個糊塗鬼,不過,你現在知道的樣子好好玩哦,哈哈哈...”


    陳徵錦隻覺得眼前癲笑的女孩和她認識的那個善解人意的李意歡判若兩人,她根本就不知道李意歡居然是這麽樣的一個人。


    “你以為,你的家破人亡,是陳國皇帝陳星凡造成的?”李意歡轉動著手裏的杯子,看著陳徵錦笑著搖頭,“不,都是千雲哥哥的好計謀,是他為了離間你和陳星凡的關係設計的,不然,你這麽會對陳星凡心灰意冷,投入千雲哥哥的懷抱呢?”


    “什....什麽...”陳徵錦張著嘴,近乎連不成一句話,他想起陳星凡臨死前眼裏的不甘和痛恨,她的心不由的顫動著。


    “你也是真傻,不過,這麽天衣無縫的計謀,你看不透也難怪。”李意歡一邊歎氣一邊走陳徵錦身邊,笑道:“要不是你裏應外合,我們怎麽可能百戰百勝,要不是你打開城門,我們又怎麽可能直搗皇宮。”


    “陳徵錦,所有的人都在騙你,千雲哥哥,太後,我,我們都在為了博得你的信任費勁心思,你不知道有多累,特別是看著你和千雲哥哥摟摟抱抱的時候,我又多恨!”


    李意歡眼神一變,伸手掐著陳徵錦的脖子,掐得陳徵錦呼吸越困難,她笑得越猖狂,她道“當初,我就是這麽掐死你母親的,哈哈哈...”


    “李..意..歡..''陳徵錦從喉嚨裏擠出這幾個字,她放下小蓮的屍體,雙手將李意歡一推,李意歡被突然一推一個不穩,往身後的凳子上撞去。


    陳徵錦逮住幾乎,沒給李意歡反應,雙手掐著她的脖子,吼道:”李意歡,你好歹毒!”


    李意歡掙紮著,雙手反掐陳徵錦,兩人糾纏一會兒總算有了喘息的機會,她冷笑道:“我歹毒,陳國百姓血流成河的時候,你不歹毒嗎?”


    “人都死哪去了!”李意歡對著門外吼道。


    頓時幾個黑衣大漢進來,牽製住陳徵錦,李意歡從地上爬起來,整理好淩亂的衣衫。


    “大小姐,您說您要親自手刃。”一個人道。李意歡瞪了他一眼,瞬間就說不出話了,低著頭不敢看李意歡憤怒的眼神。


    “刀給我。”李意歡道,手下人遞給了李意歡一把刀。李意歡拿著刀,走到陳徵錦麵前,看著安卓的蓋頭,笑道:“多紅的蓋頭啊,正好可以留著給我和千雲哥哥成婚,至於你...”李意歡看著陳徵錦,目光一冷,張手一揮,那刀刃劃在陳徵錦的脖子上,瞬間血液從黑衣臉上滑過,濺到蘭草的葉子上。


    “還是跟閻王報道去吧。”


    李意歡笑著離開後,那蘭草閃著幽幽的光芒,那星星點點的光圍著陳徵錦的身體打轉,隨後從窗外飛走。


    “師父,師父。”


    老道人微微睜眼,隻見山洞中站著一位小少年,那少年眉清目秀的,一身青衫。


    “哦,原來的知行啊,你怎麽化成人形了。”那老道笑著,伸出手指掐算一會兒,抬眼看著少年,笑道:“原來是得到了貴人的血液澆灌。”


    “師父,求您救救大小姐吧。”少年跪了下來,匍匐在老道麵前。


    老道看著跪著的孩子歎了一口氣,起身走到他麵前,道:“一切早已注定,陳小姐此生已了。”


    “真的不能救她嗎?“少年懇切的問道。


    老道搖搖頭,道:“沒辦法了,她此生罪孽深重,可能還得在地獄裏受盡苦楚,洗去罪孽,方能轉世。”


    那小少年站起身,拉著道長的袖子,問道:“大小姐這一生真是悲慘,真的不能幫幫他嗎?”


    老道搖搖頭,捋著胡須歎氣:”這會兒,陳小姐估計到城隍廟去了吧。”


    “城隍廟...”少年喃著,忽地化作一陣風吹出仙洞。


    老道搖搖頭,他幽幽道:“知行啊,你這一去,劫難才剛開始,望你早日參透人世苦楚。”他伸出手掌,那手心出現一縷絲線,道:“為師且將你的情絲壓在這香爐,避免步入紅塵,毀了仙緣。”


    陳徵錦跟在鬼差一路行走,四周都是茫茫大霧,她剛從城隍廟出來,原來黃泉是這樣的,霧色茫茫,四周灰暗,果然四周都是陰風和哭號,原諒話本也不盡然是假的。


    “城隍爺,城隍爺。”


    城隍爺聽到呼喚,他抬眼看著門口,隻見一縷青煙幻化成小道士模樣,城隍爺一看就看出來這個那受老王一滴熱淚而結仙緣的蘭草。他喜道:“知行啊,你這麽快就化作人形了,果然你師父給的法寶對你的修行很有用啊,嗬嗬。”


    “城隍爺,陳小姐呢?”小道士問道。


    “陳小姐?”城隍爺想了想,道:“你說的是陳徵錦吧。她剛走。”


    小道士聽了城隍爺的話,轉身就要去追陳徵錦,城隍爺趕緊拉住小道士,他道:“知行啊,你跟著去也沒有用啊,這陳徵錦打開城門,造成無數百姓變成冤魂,罪惡太重了,恐怕要受千年酷刑,再淪為畜生道。”


    小道士聽了城隍爺的話,急得不得了,他道:“那怎麽辦?”


    城隍爺搖搖頭,聳聳肩,表示自己也沒有辦法,小道士急得紅了眼,他撥開城隍爺的手,朝著地府飛去。


    “誒...知行啊..."城隍爺看著李知行的背影,喊道:“你去哪裏?”


    等小道士到了地府,閻王已經審完了陳徵錦,閻王府的案台高高立在正廳,見一縷清風吹來,閻王喝到:“哪裏來的修道人,擅闖我地府?”


    小道士站在大堂作揖道:“龍城知行,見過閻王爺。”


    閻王看著案台下小道士,聽到龍城二字知道了來曆,原來是聖人門下的小道士,他開口道:“小道士,為何來我地府?”


    小道士將自己的來意一一表明,閻王聽著,捋著胡子道:“情有可原,但法不容情,陳徵錦闖下滔天大禍,導致生靈塗炭,不得不罰。”


    小道士跪下道:“請閻王爺開恩,陳小姐又何嚐不是無辜之人。”


    閻王爺看著跪下的小道士,襟口幽幽的綠光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不確定道:“你胸口,可是積靈玉?”


    “正是。”小道士道。


    閻王爺點點頭,從案台走了下來。


    此時陳徵錦已經不知道走到何方,耳旁都是陳國枉死的百姓的怨恨:


    “陳徵錦,你不得好死。”


    “還我孩兒。”


    “還我身體。”


    陳徵錦看著他們在地牢裏朝著她張牙舞爪的,內心既是悔恨,又是淒涼,隻得閉眼不再看,收手堵耳不敢聽。


    直到走著走著,到了一座橋上,陰差突然解開她的鐐銬,道:“陳徵錦,喝了孟婆湯,就重生去吧。”


    “大人,我不是要..”陳徵錦疑惑得看著陰差,眼睛裏閃著迷惑。


    “上頭安排的,你管那麽多幹什麽,趕緊走。”陰差推了陳徵錦一把,冷道。


    陳徵錦推推得趔趄上了奈何橋,雖不敢相信,但是想想這短短的一天,發生的事還少嗎,她心如死灰,已經不再想回憶起今生的點點滴滴了,陳星凡也好,靳千雲也好,李意歡也好,罷了,不要再想吧,她看著孟婆遞過來的湯,眼裏的淚還是不自覺的滑到碗中。


    “大小姐..大小姐...”


    陳徵錦聽到有人喚她,她抬眼望去,徵錦濃霧裏出現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小道士,一身青衫你,風塵仆仆。


    “你不能過去。”陰差抓住他的肩膀喝到。


    小道士看著陰差,又看著陳徵錦,他奮力的掙紮著,想衝過去抓住陳徵錦正在消失的身體,一個不注意撲棱一下絆倒在奈何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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