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邦的大神廟中。


    如同風幹橘子一樣皺巴巴的大神侍,娑羅子大人,打坐在自己常年不會挪窩的位置上,凝神閉眼。


    神廟大廳內的夜晚,燈光更見稀少。


    除了兩側廊道,有寥寥幾處燈光,其他地方都陷入最深沉的黑暗中。


    娑羅子所處的位置,似乎是黑暗的中心。


    心神微動,娑羅子睜開眼。


    他赫然看見,在自己麵前不遠處的空中,懸空站立著一個金發赤足的年輕人,正茫然看著自己。


    娑羅子心神震顫,跌落地麵,匍匐在地麵:


    “讚美您!我願意用這世間一切的美好,讚美您!


    最偉大的神使、最終裁決的歸屬、最權威的監察者大人!”


    訶子的神色有些奇怪:


    “是嗎?我是訶黎勒,你可以叫我訶子……”


    “無論您是何種身份,但這世間的一切,都是您意誌的顯化,我們都是您花園中的小草與花卉……我們所有的歸屬,都是您一念之間的權衡。”


    “但是,上次你說過,我是苦修士的。”


    訶子有些茫然,也有些不悅。


    對於神棍,他有著一種天生的反感。


    “是的,請原諒您的仆人,沒有在第一時間認出您……如果您卑微的仆人稍微聰明一點點,有您如淵如海智慧的千萬之一,我當時就會告知您!


    去西邊的榮光之城,隻有在榮光之城,或許您才能真的明白,你是神主在這世間的行走,是監察者,是神使,是歸屬!”


    訶子皺了皺眉頭。


    他本能地反感這個老東西說的什麽神使這類的稱呼。


    但是,他不想殺人。


    因為,他並未從殺人中獲得過內心的安寧。


    “榮光之城,是麽?很好,我會去的。


    我不是什麽可笑的神使,我是訶子,訶黎勒!”


    訶子的身形在黑暗中緩緩消失。


    娑羅子等了片刻,才敢抬起頭,發現訶子已經離去。


    老頭跳將起來,飛快走到那巨大的徽記下方,高聲吟唱起祈禱的讚歌。


    這是幾十年來,他內心最狂信的頌歌。


    沉靜的世界,安靜的午夜,暗黑的大神廟,有人大聲唱誦!


    這一幕,即便是有帕特邦的苦修士遇到,也會覺得這太過瘋狂。


    隨著娑羅子的吟唱,他感覺自己的精神力變得更加的凝練和堅實。


    如果威靈在這裏,通過他的“心眼”可以看到,在源靈世界的能量大海中,這個老頭身上那些無數的黑線,竟然在暗黑的世界中,熠熠發光。


    就在老頭大聲祈禱和讚美的時候,化身能量體的訶子,在源靈世界的身形,陡然停滯。


    他聽到了老頭的祈禱和讚美!


    這超出了訶子的理解範圍。


    按理說,顯化世界和源靈世界,即便是處於同一個時空,但一定不在同一個維度,他竟然聽到了另外一個維度傳來的祈禱和讚美!


    這怎麽可能?


    然後,訶子就在這源靈世界中,看到了一根熠熠發光的黑線,穿越了無盡的時空,摒除了一切的阻礙,連接在自己的身上。


    這根熠熠發光的黑線,如同一縷破曉的陽光,照亮了整個源靈世界,掃清了訶子眼前的迷霧。


    他赫然看到,數千萬道黑線,在無盡的源靈世界飄蕩。


    那些黑線,卻沒有發出那種特殊的微光。


    忍受著萬般的無奈和反感,訶子再次皺眉:


    “閉嘴,煩死了!”


    這道隨意的信息,卻如同一聲驚天響雷,在娑羅子的腦海響過。


    大神廟中,有如被滾滾天雷灌耳的娑羅子,身形陡然趴下,七竅流血。


    然而,娑羅子幹枯的臉上,竟然洋溢著最幸福的笑容:


    讚美神主,這是神諭!我親耳聽到了神諭!


    ……


    喀拉邦,威靈等人回到旅館,胖胖的老板娘和消瘦的老板,都還沒有休息,還在做著旅館的各種雜務。


    而他們唯一的雇工卻沒有和他們一樣,忙碌到深夜。


    老板娘見回歸的五人中,多出了一個青衣小童,但一看就是帝國那邊的孩子,不敢多問,而瘦瘦的老板,自然也不會多話。


    開旅店的人,有基本的一個原則,那就是不要將超出自己理解外的客人的事情,放在心上和口上。


    在老板娘殷勤地噓寒問暖中,幾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休息。


    玄明自然是跟著威靈,到了大哥的房間。


    威靈將剩下的金屬,分出部分,讓玄明繼續融浸:


    “這是必須的過程,一個術士,必須要有強悍的體魄,南星他們都進行了適量的融浸。”


    玄明點頭,知道這是非常寶貴的資源。


    不久後,玄明沉沉睡去,金屬融浸帶來的各種感受,令他瘦小的身軀在微微顫動。


    威靈憐愛地給他蓋好被子,自己卻在房間中的墊子上打坐,陷入沉思。


    種種毫無頭緒的術法需要整理,各種新的想法需要嚐試,西裏爾、杜高、烏古瓦、楊箬蘭、梅波巴、埃米爾(畢日陽古)、柳西河……近期經曆的人物,在他的心神間一一檢點,讓他總結自己的得失與感悟。


    直到深夜,才淺淺地進入睡眠。


    在睡夢中,威靈似乎覺得自己又置身於源靈世界之上,無盡的能量就像海水一樣,包裹著自己。


    就在這個晦暗的世界中,威靈一直覺得這個世界是黑暗和晦澀的,除了黑白灰,就不會有其他色彩。


    但是,在睡夢中,威靈看到了無窮的線條,黑色的,白色的、灰色的,暗綠的、深紫的、黑藍的……還有一種銀色的,一種幽暗的銀色。


    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比如有人說,需要一種五彩斑斕的黑,就是這種違和的感覺。


    粗略看上去,這個世界是黑白的。


    但仔細分辨,卻有無盡的色彩在其中。


    無窮無盡的線條籠罩了整個世界。


    最後,威靈發現,其實所有的暗能量,其實都是由無窮的線條組成潛流,宛如一個令人窒息的牢籠,將世間一切,都牽絆在一起。


    他由此想到了密蒙和楊前輩的精神力,也是一道道的線。


    精神能量和本源靈力,在源靈世界,都可以理解為一種線,不同的線。


    其實,隻要是線條,就是由無數的點組成,也就是各種顯化世界無法觀察的粒子。


    威靈注意到,有一根黑色的線條,發出了微光,在瀚如煙海的世界中,悄然劃過這個幽暗的世界。


    ……


    當威靈睜開眼睛的時候,忍不住吃驚地後仰了一下。


    眼前有兩張臉,一張驚為天人的無與倫比美麗的臉,是守宮的。


    還有一張是清瘦的小臉,玄明也正在麵前,關切地盯著他。


    威靈恍然,竟然已經是天色大亮,自己一個打坐,竟然沒有在天亮時準時醒過來。


    “哈哈,睡過頭了!”


    眾人經過簡單的盥洗,吃過了老板娘提供的麵包乳製品這類早餐,便去喀拉邦閑逛,等候消息。


    如果沒有情況,明日就要離開喀拉邦,返回雅西了。


    喀拉邦的街市依舊,六人信步沿著昨夜發生過暗戰的方向,去向帝國的軍事觀察署。


    有少量的警察在那片街區維持秩序,還有一些事前被疏散的居民,急著返回,發現有房屋破損,正和執勤的警務人員交涉。


    六人相視而笑,這不就是威靈推測的那種情況麽,該洗的地已經基本洗幹淨了,現在喀拉邦的警務部門,在做最後的善後工作。


    還有幾名消息靈通的警察,一眼就看到威靈等人,麵色不免有些驚懼。


    這六人,好像是在故意穿越這幾條街,他們那身標誌性的黃灰色統一工裝,太顯眼了。


    這是在毫無顧忌地挑釁麽?


    然而作為需要上街工作的這些警務人員,都是底層的存在。


    他們不敢擅自去質疑上層的事情,於是紛紛目光閃爍,看向其他方位,宛如這幾人是透明的。


    一路悠閑,抵達了觀察署。


    柳西河等三人,正在商議要好好整理威靈他們提供的數據信息和建議,給上麵提交一份正式的分析報告和申請,見六人上午就過來了,也就直接丟下工作,接待眾人,喝茶聊天,好不快樂。


    這就是天高皇帝遠的工作,沒有人管束,自然就比較自由。


    午餐就在觀察署解決了。


    為了照顧幾十名軍士和三位帝國術士,觀察署專門設置了自己的小食堂,為駐地人員提供具有帝國習慣的飲食,不然,長年累月的聯邦餐飲習慣,大家都不太適應的。


    下午茶都喝過了,威靈都以為今天不會有消息的時候,聯邦喀拉邦執政廳,竟然給出了堪稱神速的書麵回應。


    首先,喀拉邦執政廳給出了肯定的答複,是他們的稅務稽查人員疏忽,沒有對來源自掘金團隊、荒野獵人等社會層麵的消息進行仔細甄別,就輕易采信了,因此,將蕭獨活的盜采盜掘和偷逃稅款事情與西海金屬商貿混為一談,是稅務稽查處的重大失誤。


    其次,負責此次行動的埃爾頓主管,執法程序有瑕疵。


    既然西海商貿是在帝國注冊的金屬商貿公司,沒有在本地有分支機構,那麽,在有重大的執法行動之前,理應與觀察署有提前的溝通,因為事關兩國,觀察署在本地有實質上的使領館性質,取得必要的支持才是正道。


    第三,至於西海商貿提出的監管代償方麵,由於聯邦沒有相應的規章律法可以借用,因此不予支持。


    但經過了備案,今後如果能成功向蕭獨活追償,喀拉邦的稅務稽查會協助辦理。


    對於昨夜的刺殺或者強行抓捕,喀拉邦方麵隻字不提,這在威靈和眾人的預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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