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冰封的水麵之下,魚兒缺氧,活動緩慢。


    這會兒突然有了一個可以上到水麵來呼吸的窟窿,魚兒們自然就會往窟窿這裏跑。


    兩個人把魚鉤上鉤上餌料,墜入冰窟窿裏麵,各自坐在窟窿邊上,等著魚兒上鉤。


    很快,向總就釣一條一斤多沉的草魚上來。


    周大林看看說:“這個太小,不夠咱們倆吃的。”


    向總就說:“不著急,這水庫裏大魚不少,去年冬天,我曾經釣起過一條黑魚,八斤半呢。”


    快到中午的時候,周大林就釣一條三斤多沉的鯉魚上來。在窟窿裏溜了好一會兒,那魚才沒了力氣。他慢慢收了魚線,把那條鯉魚扯上來。


    “就它了。”他對向總說,“咱們今中午就用它當酒肴。”


    說著話,他把那條魚在冰麵上摔暈了,拖到外麵去收拾幹淨了,再用鍋裝了窟窿裏麵的清水,把魚放進鍋裏,點上煤油氣灶,蓋上鍋蓋。


    “這才叫原湯化原食。”他就開玩笑說。


    坐著一起釣魚的時候,兩個人還是在聊管理的問題。


    向總也想按著周大林的辦法,建一套獨立於企業之外,直屬於自己的監管係統。可是,企業的性質,決定了他這樣做,不符合原則。


    西北化工有董事會、監事會,還有紀委,他把這些職能部門甩開,單獨搞一套管理體係,是沒法跟上級解釋的。


    “我也知道諸葛亮累死五丈原的故事。”他就感歎說,“可是,過度放權的結果,就是滋生腐敗。那些監督部門,基本等同虛設,就會玩字眼兒扯皮!”


    關於這個,周大林也愛莫能助。他太明白這種企業的弊病所在了。


    向總就繼續說:“沒有行之有效的監管機製,放權顯然不行。可是,集權的弊端太大。不僅僅是我個人辛苦的問題,主要還是就像你說的,管的下麵太嚴,下麵的能動性就會逐漸消失,不管做什麽事情,都要看我的臉色,屁大點的事情,也要請示我。我也不是神仙,三頭六臂,又哪能麵麵俱到?結果就是在許多問題上錯失良機,失去了很多的發展機會。”


    向總是有感於周大林可以放手讓手底下自由工作,聯想到自己的事無巨細,才說了這麽多的公司內部問題。


    對於西北化工來講,周大林屬於外人,而且和公家沒有任何幹係,他守著周大林說說心裏的苦悶,倒不至於產生什麽不良後果。


    打西北化工的主意之前,周大林肯定要對向總這個一把手做些調研,做到知己知彼。


    像向總這種眼裏不揉沙子,廉潔奉公的老總,能夠做到今天這個位置上,在他看來基本就算是一個奇跡。因為在他的觀念裏,向總這種人是不合群的。在這種企業裏,過於正直了,不能和同僚融洽相處,不要說做到老總,從一開始步入仕途,就會因為他的格格不入而被排斥在權力中心之外。而向總是個例外,且一路順風順水。這個,還是得益於他的夫人。夫人家是有很深的背景的。如果向總為人再圓滑一點的話,到這個歲數,恐怕就不是隻能在大企業裏做個老總這麽簡單了。


    所以,有時候找個手眼通天的夫人,對剛剛學業有成,步入社會的年輕人來說,也是個不錯的選擇,起碼少奮鬥二十年。


    而且,當你融入了那個家族,或者說那個勢力,你就會繼承一部分那家族的勢力,替那家族掌管一部分勢力範圍。畢竟,你是他們家族的一部分。家族想要繁榮,就必須要用自己的人,來填補所有的勢力真空。


    鍋裏的魚熟了,冒著熱氣。兩個人就圍著那個燉魚的小鐵鍋坐著。周大林還帶了瓶杏花村過來,倒在一個搪瓷茶缸子裏一半,遞給向總,他則直接對著酒瓶子吹。


    這種酒不貴,普通的玻璃瓶子,當時市麵上賣二十五一瓶,但卻是純粹的地瓜幹釀造的糧食酒。


    真正喜歡酒的人知道,南方人和北方人喝酒的喜好,是有區別的。南方人喜歡醬香酒,北方人卻不喜歡。對北方人來說,那個味道太香了。


    所以,真正的北方酒客,是不喜歡喝茅台的,五糧液還能湊合著喝。


    北方人喜歡的,是燒酒。周大林帶來的這種杏花村,估計到一零年以後,就找不到了。因為都換了精美的包裝,改了頗具藝術品形象陶瓷,或者琉璃瓶子了。那時候的價格,恐怕翻了十倍不止。


    他也是偶爾在西北化工的宿舍區商店裏,看到了這種玻璃瓶的杏花村。上一世他去文水出差,曾經喝過這種酒,太醇正了。那時候比現在早,應該是九九年,隻賣十塊錢一瓶。當時喝了,覺得不錯,想著多買幾瓶帶回去。可九九年,他掙不了幾大毛的工資,最終還是沒舍得買。


    在宿舍區商店,看到這個酒的時候,他以為是假的,買了一瓶嚐了嚐,還和當年他在文水喝的味道一樣。於是,他就問商店老板,還有多少這種酒?他全要了。結果,他就把商店裏存著的兩箱子,一共二十瓶,都買回來了。完了覺得不過癮,又去其他商店打聽,然後就把宿舍區所有商店的這種杏花村都買回來,十幾箱子,一百好幾十瓶。


    這一世,終於有錢了,自由了,想買什麽就買什麽了。


    他買這麽多,當然不是為了自己喝,他自己平日裏根本就不喝酒。黃導、劉編這倆酒鬼,他得一人給他們一箱。另外,這東西送給真正喜歡喝酒的朋友,比如乳業公司劉子強那家夥,一定比給他送茅台強的多。


    這一世,他的朋友太多太多了。特別是那些替公家幹活的人,送名酒人家不見得喜歡,還要擔心犯紀律。送這東西,價廉物美,人家還會記他個人情也說不定。


    兩個人圍著冒著騰騰熱氣的魚鍋子,喝著便宜的杏花村,順便還守著魚竿釣著魚,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向總竟然沒喝過這種杏花村。看著他拿出來個普通玻璃瓶子,心裏還納悶,這麽大一個影視公司老板,竟然喝廉價酒,這周大林也不知道怎麽想的?萬一喝到假的,讓一瓶幾塊錢的假酒給撂倒了,可就忒不值得了。


    可周大林給他倒上了,他嫌酒不好,又有點不好意思張口說。就把搪瓷缸子端到嘴邊,聞了聞。


    如果聞到劣質酒的味道,他就會借機說這酒不地道,他車裏有牧笛,然後把自己帶來的酒拿出來,把這酒倒了就完了。


    可端到鼻子下麵這麽一聞,一股濃烈的,帶著淡淡地瓜幹味道的香氣,就衝進了鼻子眼裏。


    “嗯,純地瓜幹糧食酒。”他判斷說。


    向總屬於北方人說的“酒家”,什麽酒自然一聞就知道。


    “哪兒弄的?”他就問。


    “買的啊。”周大林回答他說,“就在你們宿舍區裏買的,二十五一瓶。”


    向總居然沒反應過來。看他半天才問:“你的意思是說,這酒原來就是裝在這個瓶子裏麵的?”


    周大林就笑了說:“多新鮮呢?我自己又不會釀酒。就算我會釀酒,這短時內我也沒地方釀去不是?”


    向總就端起缸子來抿了一口,接著就點頭說:“好酒!我還真不知道,這宿舍區裏還有這麽物美價廉的東西。回去我也買幾瓶去。”


    周大林就笑,然後說:“你買不到了。”


    向總問:“為什麽?”


    周大林說:“化工總部宿舍區所有的商店,都被我搜刮幹淨了。你們這裏離著物資站太遠,人家一個月才送貨一回。這一個月裏,你肯定是買不到的。你不用買,回頭我給你送兩箱子過去。”


    周大林本身就是自來熟,弄的這個釣魚活節目,又是向總最喜歡的。兩個人圍著魚鍋子喝著酒,很快就跟老朋友差不多了。


    他的實際年齡,其實都比向總大了,和向總在一起聊天,基本就沒有什麽代溝一類的思想差異,很能說到一塊兒去。


    周大林知道未來的許多東西,特別是管理方麵的新知識,這也是他上一世賴以生存的飯碗。


    關於向總提出的監管難的問題,兩個人喝著酒,他就給向總出了一個kpi考核的辦法。


    西北化工的性質,決定了向總不能像他一樣,在企業之外設立另一套監管班子。其實向總提出的這個問題,在種花家也並不是一個新問題,而是自古傳承。曆朝曆代,不知實驗了多少方法,也沒有一個成功的。朱元璋連剝皮萱草這種慘絕人寰的辦法都用上了,也沒有擋住大明滅亡。


    硬的不行來軟的,和珅給乾隆出個高薪養廉的妙招,結果他自己倒變了最大的貪官。


    這個kpi考核辦法,周大林並不知道現在發明出來沒有,不敢直接說出來,而是結合著自己的理解,說給向總聽。


    中心意思,就是把下麵部門領導每天的工作分解開來,從上班時間,處理問題數量,所主管部門業績,資金消耗,人員個人業績等等一係列的具體行為,都轉化為數據,用這些數據,做為部門主管的業績考核標準,設定一個考核數據正常範圍。高於正常數據,說明幹部業績優秀。在正常範圍之內,屬於業績良好。低於正常範圍,就是工作能力有問題了。


    “任何一種考核辦法,都有其優越性,也有它的弊端。”周大林最後就勸向總說,“關鍵還是看使用這個辦法的人的執行力。同時呢,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這個世上沒有完人,咱們不能眼裏完全不揉沙子,不允許別人犯錯誤。錯誤犯了,還得看錯誤大小。業績遠遠大於錯誤,則錯誤可以忽略不計,警告一下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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