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林帶著程曉離開臨水的時候,已經是01年的12月了。


    走之前,他背著程曉,給於曉萱發了最後一條短信。


    曉萱,我不能娶你,對不起你。可是,我做了我能為你做的一切。


    今後的路,如何走下去,取決於你。你如果還想問我在不在乎你,愛不愛你?我還是那句話:在乎,愛!


    可是,我不能扔下程曉,這個沒有商量。


    我和程曉,要出去旅遊了,這是我上輩子就許諾給她的。這個手機和這個卡,我留在家裏了。


    我真的無法在你們兩個之間取舍,也不想取舍。


    於曉萱接到這條短信的時候,《那些年那些事兒》已經成立劇組,進入了繁忙的試鏡。她的長相過於洋氣了,試了幾種裝都顯得過於強勢。老陳又過於沉穩,演這個戲,根本壓不住她。


    黃導和劉編準備換男主了。


    之所以選擇換老陳,是因為於曉萱那雙眼睛太吸引人,含了許多的憂傷在裏麵,恰恰符合女主的身份。就是她個兒有些高了,臉蛋又過於漂亮,但她那雙擁有淡淡的憂傷的美麗眸子,卻正傳神演繹了女主在艱難生活裏,依舊不屈不撓的氣質,離開她又找不出第二個擁有這眸子的來。


    於是,黃導下決心換老陳。這時候,正好有部古裝戲請老陳去演皇帝,倒不至於讓老陳感覺難堪。


    可是,找誰來演男主呢?這男主不是奶油小生,也不能長的忒難看,還得有演技,壓住於曉萱,這就有些難了。


    於曉萱試鏡出來,換了戲裝,就正好看到了周大林那條短信。


    上輩子許諾給她的?玩什麽裏個啷啊?你上輩子還許諾我了呢!


    她再給他發短信,他就不回了。她回了自己的休息室,關了門在裏麵待了好久。黃導以為讓她換裝換的,她煩了,也就沒敢再叫她。殊不知,她在屋裏思考人生呢。


    這輩子,是找個人嫁了,還是就這麽不明不白的跟著這個沒良心的家夥?


    這的確是個生存與毀滅的大問題啊!


    可是,這個家夥太會哄她了,每一次在一起,都能讓她回味好久。


    她是個重感情的女人,一旦愛上一個男人,就很難離開那個男人,去重新開始,愛另一個人。


    思考一天人生,也沒弄出個子醜演卯來。


    最後,她還是回到原來的道路上。


    管他呢,隻要她愛不上別的男人,就死纏爛打纏著他。反正這家夥對女人心軟,隻要她不肯放手,他就不敢甩了她。


    而這時候,周大林已經和程曉,到了他們蜜月旅途當中的第一個小鎮,壽春。


    這是一座古城,還保留著國內為數不多的翁城。不大的小城裏麵,到處都殘留著些遠古的氣息,偶然相遇,便是驚喜。


    小城看著挺好的,小吃也合口。可是,那時候小城還算不上旅遊城市,裏麵竟然沒有一家像樣的旅館。他們隻好出了小城,往新城那邊去,找最好的旅館住下。


    兩個人輪換著開車,一路也不算累,在旅館住下,吃過了晚飯,就開始研究明天要走的線路。


    明天他們打算去淮南,然後沿國道去合肥,在合肥玩夠了,就朔江而下,直奔南京……


    研究夠了風景,就該研究人了。


    不過,程曉保守、害羞,他們在一起,反而不像和於曉萱在一起那樣放的開。畢竟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不長,周大林也不敢過於不尊重程曉的感受,如此就少了刺激,也少了好多的樂趣。


    現在想想,四十歲的程曉,也沒有現在的於曉萱開放,隻是沒有這麽害羞罷了,在這事上,也是中規中矩的。


    不過,他終於實現了二十年以後那個夢想,帶著程曉去周遊世界,心裏也就產生了極大的滿足感。


    當前戲進行的差不多,程曉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的時候,周大林去找tt,程曉忽然就在他身下笑了。


    “你真打算不聽你媽的話啊?”她問。


    周大林猶豫一下,還是去找了。


    “這老人的話啊,對的就聽,不對的就不能聽。咱們不說不聽,他們說什麽咱們都答應著。可答應是答應了,咱們就是不辦,他們也不能把咱們怎麽地。孔子曰:事父母幾諫。見誌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我先陪著你呀,玩上兩年,等你玩夠了,收心了,最佳年齡也就到了。那時候啊,咱們再考慮,下一代的問題!”


    “啊……”


    下麵,就是不可描述了。


    這一年的十二月,他們到了xsbn,然後去了曼穀,芭提雅,蘇梅島,又去了吉隆坡。農曆的新年,他們在新加坡的魚尾獅旁,擠在站滿了人的石階上,等待著新年到來。克拉碼頭絢麗的夜景,讓程曉感覺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是她第一次出遠門,想不到一下就走這麽遠。


    原本兩個人隻打算在國內轉轉,卻很快就玩瘋了,越走越遠。


    而這時候,老周兩口子,正在哈爾濱的中央大街上,看那些古老的巴洛特建築呢。


    “艾瑪,嘎嘎冷啊!零下二十四度啊!要不是大林這小子結婚耽誤了,這地場咱應該夏天來的。這可好,這小西北風喝的,管飽!老頭啊,不行咱回旅館吧?實在受不了了,腦袋都凍木了,想事兒都反應慢!”


    周媽給凍的,東北話都說出來了。


    “你瞅瞅你這點出息,這才哪到哪兒啊?想當年我在這嘎達上學的時候,零下四十度呢,撒泡尿立馬就凍上,我不也挺過來了?疾風知勁草,歲寒識鬆霜。讓你好好感受一下北方的大好河山呢,你可倒好,攏共三裏地的中央大街,這還沒走一半呢,你先縮頭烏龜了,真不夠丟人現眼的。”


    “你自己在這兒挺著吧,不用縮頭,看能不能把頭給你凍下來!”


    周媽說完,轉頭就跑。她可忘了,這東北太冷,地上全是冰冰,走得急了,“哧溜”一下就摔個屁股墩。


    老周回頭,看她坐地上了,不僅不去扶她,還哈哈大笑。


    “讓你跑,還跑不?”


    周媽屁股蛋子快摔成四瓣了,氣的從地上爬起來,也不搭理老周,繼續往回走。


    “哎呀,這大過年的,還真生氣了咋的?”


    老周趕緊在後麵追。


    “我說錯了行不?咱好容易出來一回,說好的不吵嘴,不生氣,這還說話不算數了?”


    “給我滾一邊去,別搭理我!”周媽氣的衝他嚷嚷。


    “那行,我錯了還不行嘛。”


    “姓周的,我算認識你了。從今天開始,別搭理我!我明天就買火車票,回家!不和你玩了!”


    “那咋你才能消氣呢?”


    “你也給我摔個屁股墩,讓我也看個笑話!”


    老周原地轉仨圈兒,也找塊冰冰,猛然往上一跳,果然就摔一屁股墩兒。


    周媽看著他,這才破涕為笑。


    老周默默從地上爬起來,嘟囔說:“我這老胳膊老腿兒的,為了哄你,再摔出個好歹來,把胯骨摔折了,那時候你就不用笑了,哭你都來不及!”


    周媽果然就不笑了,知道自己有些過分了。


    他們沒有周大林和周曉琳的時候,老周可會哄她了。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了三十五年,老周基本上是處處依著她。年輕的時候雖然日子過得艱苦,可日子過得很甜蜜,老周也慣壞了她,動不動就耍小性子。


    她就過去,扶著老周,給他拍拍屁股後麵的土,問他說:“沒摔著吧?”


    老周說:“你這都廢話,我要摔著了,還能自己爬起來啊?”


    “咱不往前走了,忒冷了,身上一點熱乎氣兒都沒了。”她就有些撒嬌地說。


    自從有了兩個孩子,三十多年了,她都忘了怎麽叫撒嬌了。自從兩口子去年到南方玩了小半年,沒有孩子們在跟前了,她才慢慢找著過去一些兩人世界的感覺。


    所以啊,年輕人們,別以為你們逢年過節的,回家陪著父母,就是孝了。其實這孝道,還是很高深的。


    你們在外麵混的好了,不讓父母掛念、操心,其實才是最大的孝!


    就像老周兩口子,還不到六十,還不算老。他們為撫養兩個孩子,花去了三十多年的時光。這三十多年,對他們來說,是怎樣的犧牲啊?你們理解嗎?他們是徹底犧牲掉了自己的二人世界和愛情啊!


    父母就沒有愛情嗎?他們有啊,甚至比你們的愛情還美好,還可歌可泣。


    你們在外麵混的不好,他們掛牽你們,才盼著你們逢年過節,休息的時候能夠回來,讓他們看到你們好好的,他們才會安心。


    這僅僅是安心啊,不是幸福。


    有些人倒是回來了,帶著老婆孩子。回來放大假,回來享受的!父母因為家裏多了你們這幾口人,又得買菜做飯,又得收拾家裏的衛生。


    你們覺得你們回來了,盡孝了。其實,你們這不是盡孝,這是來累父母來了。


    父母臉上雖然洋溢著笑容,那隻是看到你們都好好的,才會高興,為你們高興。可他們為你們的付出和艱辛,你們看到了嗎?


    這真不是孝!


    你們隻要在外麵混的好,父母知道你們幸福,不用讓他們掛牽,那才是孝啊!


    他們為養大你們,失去了自我好多年。在他們餘生裏,你們創造條件,讓他們找回他們的二人世界,找回那曾經屬於他們的愛情和矯情,找回小女人和大丈夫的感覺,找回隻屬於他們倆的幸福,那才是孝啊!


    大愛無疆。父母為了孩子,真的可以做到。可是,做為孩子,有多少可以還父母一個溫馨的二人世界,還父母一份真正幸福的?


    這世上,根本不會考慮父母也需要溫馨,也需要愛情,拿著累父母當孝順的人,太多太多了。


    但願我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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