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夫差在圖謀重振國勢,而另一邊,越王勾踐卻在為未能一戰滅吳而遺憾不已。


    勾踐回想起來,他距離複仇是多麽近啊,若是趙國能全殲夫差主力,讓夫差隻身南歸;若是楚國能進攻吳國狠一些,像越國請求的一樣,出動舟師橫斷大江,截斷夫差的回援……無論是哪個,勾踐都有把握在年內攻破吳城,讓吳國萬劫不複。


    可惜沒有如果,夫差還是回來了,帶著對勾踐的憤怒。


    越國沒有像曆史上那樣“十年生聚十年教訓”,而是在破國六年後便匆匆伐吳,雖然去勢洶洶,但當吳軍殘兵歸來後,勾踐卻發覺,剛剛重建的越軍並沒有完勝對方的把握。


    吳軍也一樣,他們在中原遭受了重創,直到現在士氣依然很低落。


    姑蘇北部虎丘山一戰,雖然吳王和越王都恨不得生吞了對方,但雙方兵卒都沒有戰心,隻是試探性地接觸後便分開了,勾踐立刻選擇撤兵,臨走之前燒了姑蘇之台作為報複。


    此刻越軍已經抵達攜李,傳統的吳國越國分界線,因為夫差的反攻,三江五湖的吳國諸邑,越人均不能守,紛紛焚毀放棄了,對此勾踐感到十分可惜。


    站在行軍隊伍的末尾,回頭看著吳國,看著姑蘇的方向,勾踐恨恨不已。


    “下一次,寡人必滅吳國!”


    這以後夫差不用再故作大度地讓勾踐保留國家,勾踐也不必假裝乖順,吳與越,夫差與勾踐,將再度刀兵相向,站在同一地位上廝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十一月初,當勾踐統兵回到浙江口時,範蠡和大夫泄庸所帥的舟師也剛剛抵達這裏。


    在周宗這處越國最重要的港口,範蠡登岸拜見了勾踐,向他匯報了此次舟師在大江與吳軍的交戰情況。


    “吳國舟師由王孫駱、逢同所帥,因為在琅琊大敗趙國的緣故,士氣依舊高昂,且擁有數艘大舟艅艎,於江河湖泊中越船難以戰勝。”


    “吳國的步卒雖然遭到重創,給了寡人機會,但舟師依然強大啊,看來吳國暫時是滅不了了……”


    但勾踐就是勾踐,在吳宮三年生不如死的生活他忍過來了,在越國臥薪嚐膽的日子他忍過來了,如今既然已經複國,他也不顧一切地將精力放在破吳複仇上,為此不惜一切代價。


    自然,也包括禮賢下士。


    勾踐朝範蠡重重一拜,對他說道:“少伯大夫,寡人如今已知道伐吳之前,汝與種大夫勸我稍待數月是對的,現如今滅吳的機遇已經錯失,夫差恨我,來年必然攻越,寡人雖然複國,但為了不再受恥辱,當如何去做?還請少伯教我!”


    範蠡在戰前提出的十二等爵製度,在戰爭裏起到了很好的作用,越人這次出兵是為了反抗吳國的奴役,加上軍功授田的鼓勵,自然更為英勇。對此勾踐看在眼裏,喜在心裏,他認為範蠡還有更多的主意沒說出來,此人不比文種,會對勾踐掏心掏肺,往往會留著一手。


    見勾踐如此,範蠡也隻能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來了,他連忙將越王扶起來,說道:“隻要是能讓越國強兵富國的計策,下臣豈敢藏私?”


    於是接下來,範蠡便對勾踐講述了在戰爭期間裏,他思索的幾個策略。


    “其一,還是大王一貫的政策,招撫流亡,開墾荒地,輕徭薄賦,讓越人能夠蕃息,也感激大王恩德。”


    “其二,既然各處失地均已收複,也是時候對境內的內越、外越各個越人部落實現編戶齊民了。越國的情況,是部落太多,小邑太眾,不如效仿趙國,在村邑實行十伍製,這樣就能方便統計全國人口,征召他們入伍。”


    越國很多地方依然處於部落時代,不同氏族的越人躲在深山老林裏不露麵,勾踐對於他們來說隻是一個部落聯盟的首領宗主,範蠡的建議,可以讓越國加強國內統治,把分散各地的人口充分變成經濟和軍事力量。


    “第三,此次作戰,越人因為府庫沒有足夠的兵器,隻能拿著農具甚至竹木做成矛,倉促應戰。越國本就有許多金錫,可惜過去都被吳國剝奪,如今越已複國,大王應當重新振興采礦和冶銅。此外,趙國得到越國鑄劍師莫邪後,如今已能製鐵兵萬餘,環首刀、鐵戟等慘如蜂蠆,既然趙國能如此,越國亦能如此,大王不如在民間遍尋能工巧匠,大興冶鐵,數年之後,越人便可以手持利器,宰割吳國了!”


    “其四,此番伐吳,大王受製於兵員不足,雖然國人在開戰之初鬥誌昂揚,但隨著水稻成熟,蝦蟹可捕,大多數人都沒了戰心,甚至有成群結隊自行返鄉者。法不責眾,對此大王隻能誅殺帶頭者以儆效尤,但此事也說明了,越國不可不有一支常年能戰的兵卒,就像趙國的武卒一般。大王不若以心腹肱股,建立一支君子軍?”


    “善!”勾踐從善如流,這三件事一一允了,尤其是第四件,正中他大肆擴軍的下懷。


    “還有第五……”


    一口氣說了四條強越滅吳之策,範蠡卻一點都不覺得累,他心中隱隱認為,趙國能夠大敗吳國,越國能贏得現在的機會,很大程度上,是西子用她的身體換來的,每每想到這一點,範蠡就心中絞痛,隻能將精力投入到助勾踐興越上,才能讓自己好過一點。


    他繼續說道:“第五,大王當謹記,滅吳非一日之功,而滅吳也不是終點,不謀一世者不足以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隅,越國必須拓展縱深。”


    勾踐問道:“少伯說的可是三江五湖之地?”


    越國的領土,南至於句無,北至於禦兒,東至於鄞,西至於姑蔑。而在禦兒以北,就是所謂的三江五湖之地,也就是後世的上海、嘉興、湖州。


    三江五湖,相為襟帶,負海控江。不僅是舟師進出吳地的必經之處,更難得的是川原沃衍,魚鹽豐饒,是吳越之間人口較為密集的地區。


    對於這裏,勾踐是很重視的,雖然僅能控製住五湖以南,但對於三江,他也燒毀了所有的吳國城邑,讓敵人無法固守,方便下次進軍。


    範蠡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不止是三江五湖,大王請看看越國的周邊,除了北麵的吳國和東方的大海外,其實無論是向南還是向西,都可以大肆擴寬國境,收納人口。”


    “比如這彭蠡湖以東的地域,又稱之為番,長久以來被幹越占據。幹越曾降服於楚國,但吳國西侵後,楚國已退到彭蠡湖以西,這片比越國本土還大的地方頓時成了無主之地……”


    “還有越國南方,乃甌越之地,生活著甌越之民,臣曾派人去探訪過,此地東界巨海,西際重山,利兼水陸,若能開辟為越國的後方,再妙不過。”


    勾踐有些疑惑,範蠡為何會對這些窮鄉僻壤的地方感興趣?


    “大王乃越人之王,無論是幹越,還是甌越,其習性都是被發文身,錯臂左衽,與於越相仿,而且言語也沒什麽障礙。這兩處沒有大的邦國,各部落小邑隻要稍加籠絡威脅,便能臣服於大王,當地民風彪悍淳樸,隻要稍稍給些賞賜,便可以作為勇士衝鋒陷陣。如此既拓寬了越國的縱深,又增加了兵卒來源,何樂而不為呢?”


    勾踐大喜,同意了範蠡的建議,讓文種負責國內製度更易,讓範蠡立即著手去招撫幹越、甌越。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範蠡心裏還有一個原因沒有說出來……


    ……


    十一月中旬,冬至日前夜,就在南方吳楚越三方在江淮繼續角力的時候,趙侯無恤也終於回到了闊別半年的鄴城。


    是日,趙侯夫人樂氏帶著無恤的夫人和兒女們在宮門相迎,這一次,才四個月大的新生兒趙偃成了趙無恤的新寵,不過小家夥看上去很懶,被趙無恤逗弄了一會就困得不行,由季嬴抱回去睡了。


    這一夜,趙無恤選擇在正室夫人的長秋宮裏歇息,他換上一身常服,考了考趙國太子趙恒的功課,又對樂靈子說了說他對樂茷的安排。


    樂氏自然喜不勝收,但喜中卻依然在憂色,在趙無恤的詢問下,她有些難過地說道:“這個月天氣太冷,以至於夫子(扁鵲)也有了小恙,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


    扁鵲已經快九十歲了,這位老人活得比公子季劄還要長,因為他精通醫術,又注意飲食起居的緣故,過去幾乎沒有生過病,讓人的感覺就是醫祖百病不侵。


    然而事實上,再高明的醫生,也是人,是肉體凡胎,這次生病,可把老人折騰得不輕,自我診療後,好不容易才康複過來,但精神卻差了幾分,也難怪樂靈子如如此擔心了。


    趙無恤答應次日便去城中探望探望扁鵲,然而第二天一大早,他還沒來得急換衣出門,趙國的司禮公西赤便欣喜地跑來告知趙侯一個“大好消息”。


    “恭賀君上,天子派劉公前來致胙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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