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


    阿富汗帕爾萬省的某一處荒涼山穀,漫天黃沙席卷而過這一片原本蒼涼冷清的峽穀,枯黃的野草在風中打著卷,卷過那些粗糲的風化岩石,被子彈打穿的斷壁殘垣,還有那些被風沙掩埋隻剩下一座孤零零炮塔的鋼鐵巨獸軀殼。◎


    炮塔頂端甚至還有半截燒焦的蘇軍屍體,手絕望的伸向湛藍色的天空,不知多少年前死去的士兵,黑色的骨骸早已風幹成為枯萎的遺骸。荒涼的峽穀出現了穿著白袍的身影,他的手中還端著一支卡拉什尼科夫步槍,路過這輛早已報廢的t72坦克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順勢爬上生鏽的履帶,在用刺刀剔開粘在枯骨上的衣服碎片,企圖找到能證明這具蘇軍屍體的身份證物,但可惜的是他還是一無所獲。


    最終胡子拉碴的男子跳下坦克,朝最頂端的屍體敬了一個許久沒再敬過的軍禮,毅然決然的走向峽穀的盡頭,在那裏,他會遇見這次漫長徒步行走的目的地交接人。


    這名男子叫伊斯拉姆丁,原名是尼古拉·貝斯特羅夫。1982年還是18歲的他應征入伍,滿懷激情被送到阿富汗戰場。由於厭倦戰爭,在1983年,貝斯特羅夫與兩名戰友當了逃兵,逃到一處山穀時還是被阿富汗遊擊隊的人發現了,交戰中,兩名戰友身亡,貝斯特羅夫受傷被俘。


    當俘虜後,貝斯特羅夫試圖逃脫,結果被抓回慘遭毒打,他的牙齒被全部打掉,後來不得不鑲上滿口假牙。隨後,他被押送到阿富汗“聖戰者”的大本營潘傑希爾山穀,在那裏見到了“聖戰者”的傳奇領袖馬蘇德,或許是出於最高領導人的憐憫,貝斯特羅夫活了下來。幾個月後,當他再次試圖逃跑又被抓回,打個半死,於是貝斯特羅夫隻好認命,並開始學習阿富汗民族語言,適應當地風俗習慣。不久,貝斯特羅夫被要求皈依伊斯蘭教,他同意了並有了一個新名字,伊斯拉姆丁。


    1984年初,馬蘇德從安插在喀布爾的間諜處得知蘇軍和阿富汗政府軍即將對潘傑希爾山穀展開新一輪清剿行動。被俘的蘇軍官兵有兩條路可選,一是作為戰俘與蘇軍交換,二是通過巴基斯坦逃往其他國家。由於擔心回國後受到執法機關的懲罰,所有戰俘都選擇前往巴基斯坦,唯獨貝斯特羅夫他一個人要求留下來。安排他當貼身警衛。


    在後來的幾年裏,他同最高領袖馬蘇德一起經曆了無數次生死考驗。由於貝斯特羅夫工作態度非常認真,深受馬蘇德的賞識。而馬蘇德總是說隻有貝斯特羅夫值班時他才會睡得安穩。


    這些年已經改名換姓的斯貝特羅夫幫助了不少蘇聯俘虜離開這個耗盡了他們青春和年華的傷心地,隻是害怕回國接受審判,最後那些人無一例外都沒選擇回到當初拋棄他們的祖國,而是輾轉散落在西歐各國,了卻餘生。


    峽穀的盡頭,同樣穿著一身白色長袍的中年男子牽著一匹駱駝,站在他麵前,表情溫和的樣子與四周圍肅殺的景象截然不同。


    “伊斯拉姆丁,我的朋友,你還是如約而至。”看到伊斯拉姆丁的出現,牽著駱駝的男子微微一笑,張開雙臂想給他一個擁抱。而後者的表現卻沒有相應的友好,而是舉起手中的卡拉什尼科夫步槍,槍口對準了牽著駱駝的男子。


    “不好意思,瓦西裏少校,我可不是你的什麽朋友。”伊斯拉姆丁的語氣有些冰冷,“事實上九年前當祖國拋棄那些可憐蟲開始,我就不再是蘇聯軍人了。”


    如果不是身邊最親密的戰友私下跟自己介紹了來自哈薩克蘇維埃共和國的瓦西裏少校,伊斯拉姆丁絕對認為這是一起針對聖戰者最高領袖的陰謀。


    “祖國的確犯過錯誤,但他並不是一直錯下去,不是麽?犯下的錯誤需要改正,難道伊斯拉姆丁連一個改正的機會都不願意給蘇維埃?”瓦西裏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當年戈爾巴喬夫的確不應該那樣對待你們,但是我之前給你的錄像你也應該有看到,我們新的政府領導正在積極的援救那些失聯的蘇聯士兵,我聽說你一直在無償幫助那些人,所以我才想在你這裏找找消息,畢竟1989年之後,我們就不再是敵人了。”


    伊斯拉姆丁踢了踢腳下的黃沙,用腳尖漫不經心的畫了一個圓,等瓦西裏少校說完之後他才不屑的說道,“但是你們當初對那些可憐的士兵犯下的罪行,我無法忘記。比如死在伯德埃波集中營的十二名蘇聯戰俘,我想問一下,那些高層的內心會愧疚嗎?”


    “亞納耶夫總統在電視上向全國人民道歉過了。”瓦西裏少校從懷中掏出一份報紙,擺到了伊斯拉姆丁的麵前,“我們不應該遺忘這些人,祖國還有他們的母親,正等著這些孩子回家。”


    “回家?”伊斯拉姆丁聽到這個詞,笑的有些淒涼,他擺擺手,自嘲道,“我還有家嗎?我的母親早就認為我已經死了吧。唉算了,我手中正好有五個蘇聯戰俘,他們都是在戰俘營裏待了快七年的可憐蟲,剛被釋放出來,打算前往西歐。我會將他們帶給你們,五天後就在這個地方,我會把人帶過來,你到時候帶著那五個戰俘離開這裏。”


    “好的。”見事情總算有所進展,瓦西裏少校鬆了一口氣,他又多問了一句,“那麽你呢?不打算回去看看了嗎?”


    “不了,我不回去了。”


    伊斯拉姆丁拒絕了瓦西裏少校的請求,他早已在風沙洗禮中變得渾濁的眼神望著峽穀外藍色的天空,像囚籠裏的鷹隼對自由的渴望,隻是很快又黯淡了下去,最終變成了水平如鏡的清冷模樣。


    “我的心紮根在這片黃土地上,當初的貝斯特羅夫已經死了。”


    伊斯拉姆丁孤獨的轉身,返回峽穀,走進黃沙漫天的黑暗深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蘇聯1991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陳家過河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陳家過河卒並收藏蘇聯1991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