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了麽?”


    “還沒有。”


    “可是我們已經在這裏等待起碼半個小時了,懷揣著目標的停滯是如此的傷人心扉,讓我的靈魂一刻也不曾安歇。”


    “帝皇的命令剛剛下達不久,而且如果想通過【帝皇幻夢號】上的安檢程序,需要至少十五分鍾的時間,所以你沒必要這麽急迫。”


    “那些禁軍總是這樣——我的意思是,我們可是父親的孩子,為什麽連我們都要遵守如此複雜的條例與規則,這太浪費時間了。”


    “我以為你會喜歡這些東西,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用無數因素和認知所積累起來的,單純追求複雜的產物,似乎無限趨近於你口中的【藝術】,而你又是多麽的喜愛你的藝術啊。”


    “……我知道你對於我的藝術追求一直有所誤解,費魯斯。”


    “並不是有什麽誤解,我隻是看不出來它們的作用是什麽。”


    “難道你想無視我送給你的那些禮物麽?那些畫像、那些雕塑、那些動人的詩章,你把它們掛滿了你的房間,就像巨龍用金幣點綴著自己的巢穴一樣,這一切我可是親眼看到了,我的戈爾貢,你別想在這件事情上糊弄我。”


    “我可不會對你說謊,那是毫無意義的行為,鳳凰。”


    醜陋的戈爾貢站起身來,他靠近了腓尼基人的耳邊,悄聲地補齊了後半句的話語。


    “畢竟,你和我都知道。”


    “你是多麽了解我啊,你總是能看到我最好的那一部分,體會到我最真摯的那一部分,這就是為什麽我喜歡你陪在我身邊,兄弟。”


    切莫斯的鳳凰笑了起來,他那完美無缺的笑容堪稱攝人心魄,第三軍團的基因原體彎曲起自己人手指,用潔白的指節輕巧地扣打著費魯斯那黑鐵鍛造的戰甲上所林立著的堅硬鉚釘。


    “你說得對,戈爾貢。”


    “我是多麽的了解你啊,你就像是獨屬於我的一麵鏡子一樣,當我看向你的時候,我就感覺在看向我自己一樣,我相信,你的瞳孔就是我的瞳孔,而你的心髒也就是我的心髒,因為我們兩個人的心中都注定裝滿了彼此。”


    “美麗的鳳凰之心和醜陋的戈爾貢髒器,這聽起來可不太般配。”


    鋼鐵之手軍團的基因原體露出了一副難得的淡然笑容,他看起來早已接受這個有些不妥的稱呼:因為這會讓腓尼基人感到高興。


    “當然。”


    麵對這個回答,福格瑞姆稍稍地揚起下巴,露出了那華麗高領下雪白的脖頸,以及隨之而來的,源自於切莫斯的小小驕傲。


    “所以我想,無論是在哪一顆的心靈之中,無論是在哪一雙瞳孔裏麵,更多的那一部分都理所應當地屬於——我,難道不是麽?”


    鋼鐵的巨人笑了起來。


    “連鳳凰也會如此貪婪麽?”


    這個問題讓福格瑞姆輕輕地舔舐著自己的嘴角,他微微眯起那雙熱忱的雙眼,讓自己的話語聽起來更為可信。


    “如果是你的話,費魯斯,那我甘願於永不滿足。”


    聞言,費魯斯那並不以俊美而聞名,卻散發著如同剔骨軍刀般獨特魅力的鐵石麵容上,不由得露出了一個更為真摯的笑容,這笑容終結於他那銀幣一般的瞳孔邊緣,是對於腓尼基人幾乎無限的認同。


    “我也如此,我的兄弟,當我看向你的時候,我就會發現那些讓我對我自己並不滿意的地方,我就會知曉我在未來努力的方向,因為隻有這樣,我才能跟上你的腳步,竭力讓我自己變成我所能成為的最好的樣子。”


    “對我來說,你現在的這個樣子就非常好,戈爾貢。”


    “以後會更好。”


    “……”


    費魯斯的話語讓腓尼基鳳凰輕哼了一聲,他拖拽著腳步,就像是一股稍顯氣惱的微風一般,從堅硬的頁岩麵前避開,自顧自地踱到了華貴的桌案旁,靠在上麵,隨手拾起了他親自帶來的象牙高腳杯。


    他又看了費魯斯一眼,然後從對方那毫無察覺的微笑麵容前氣惱地離開,目光隨意又刻意地在房間中遊蕩,並且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臨時目標。


    “你似乎格外的安靜,羅嘉。”


    “來說些什麽吧,我們也有挺久的時間沒見麵了。”


    說著,福格瑞姆舉起了自己那雕有古怪秘符的象牙高腳杯,優雅地抿了口杯中酒水,這讓他那本就雍容華貴的麵孔,在這一刻堪稱容光煥發。


    做完這一切,他的手指繞過了刻有戈爾貢標誌的高腳杯,隨意地挑選了一個,將其載滿了從【帝皇之傲號】上帶來的佳釀,推到了房間中的第三人麵前。


    “多謝,兄弟。”


    那表情溫和,皮膚上畫滿了無以計數的金色符號的巨人,似乎直到這一刻才從他麵前那本散發著古老芬芳的書籍中走出,他放下了自己的羽毛筆,接過了來自於福格瑞姆的佳釀,抬起頭,第一次加入了談話之中。


    “很抱歉,福格瑞姆,我剛剛一直過度沉溺在父神所帶給我的啟迪裏麵:出了什麽事情?你和費魯斯的談話出現了分歧?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麽?”


    “分歧……倒也算不上。”


    腓尼基鳳凰挑起了自己那靚麗的眼眉,從瞳孔的邊緣向費魯斯投去了一瞥,從他的鼻腔中吐出了宛如蜂鳥振翅般輕微的氣息,在羅嘉品下了第一口酒之後,福格瑞姆才緩緩地開口。


    “我隻在想要關心一下你,我的兄弟羅嘉,我們實在是太久都沒有見麵了,也許有二十年?你和你的軍團一直在銀河的西部征戰,我甚至打聽不到你們的消息,僅有的傳言也讓人擔憂。”


    “這段時間裏,我的確疏於與兄弟之間的溝通,這是我的問題。”


    懷言者軍團的基因原體笑了起來,他禮貌性地品嚐著來自切莫斯的佳釀,並小心地照拂著酒杯下的書卷,輕巧地將它合上,這一幕看的鳳凰眉眼直跳。


    “好吧,羅嘉,其實我也能理解你,我知道你這段時間一直在忙於這本書,還有一些別的事情:畢竟就在幾個月前,你派人借走了我的軍團中,最優秀的那些藝術家以及建築師,有足足上千人,去搭建你口中的那座……君主之城?”


    “也可以叫做完美之城。”


    說到這裏,科爾基斯之主那紫色的瞳孔中,閃爍著不輸於那些神秘符文的璀璨金光。


    “建築的話,你可以找多恩或者佩圖拉博,他們各有所長,但是都是很不錯的建築大師,這也是父親對於他們的唯一期待。”


    費魯斯緩緩地插口,他同樣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無聊地用胳膊拄著臉,輕車熟路地從一種高腳杯中拿走了屬於自己的那一個,然後舉到了福格瑞姆的麵前。


    鳳凰瞥了一眼好友,發出不情不願的輕哼,但依舊為戈爾貢倒了滿滿的一杯,同時還響聲地挑出了費魯斯話語中的漏洞。


    “帝皇之子軍團同樣是建築藝術的大師,戈爾貢,別告訴我你以前沒有目睹過帝皇之傲號上屬於凱旋之路、鳳凰劇院和赫裏奧波裏斯大議會廳的盛景,除了帝皇本人的座艦之外,誰能勝過它們?”


    “這一點我沒有意見。”


    費魯斯攤開手,他並沒有過於在意鳳凰口中的輕微不滿。


    “而且我想羅嘉的觀念和我是一樣的:所以他找到了你,而不是多恩與佩圖拉博,畢竟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會造出建築的型骨,但隻有你才能喚出建築的靈魂。”


    “努力的結果而已。”


    鳳凰的嘴角勾起,他的些許不滿在這來自於費魯斯的,最質樸的誇讚麵前消散殆盡,腓尼基人低垂著眉眼,將淩亂到肩頭的發絲挑揀歸攏到耳側,才再一次地將自己的目光轉移到了另一個兄弟身上。


    “如果還有什麽需要我來幫忙的地方,羅嘉,盡管開口,你是我的兄弟,我會鼎力相助,你永遠可以信任帝皇之子。”


    “暫時而言,我從你們那裏得到的幫助與友善已經足夠多了,而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向你們表達一次正式的感謝。”


    懷言者的基因原體與自己的兄弟輕輕碰杯,他的聲音是如此的誠懇與真摯,而福格瑞姆甚至為此而感到驕傲,在這種驕傲中,他的目光移向了那本書的封麵,並且看到了一個讓他毫不意外的名字。


    “《帝皇真言錄》,你還在編纂這本書麽,羅嘉?”


    聽到書籍的名字,羅嘉的瞳孔中所發散的光芒,旺盛到足以讓一旁的費魯斯都為之側目,並感慨於自己血親兄弟的奇異堅持。


    “初稿已經完成,雖然遠遠算不上是最終的成品,不過大致的骨架已經鋪架完畢,大部分的內容也已經臻於完善,所有的論點、論據和論證都已經被我反複檢查過很多次了,足以將任何一個偽信之人辯駁到啞口無言,投子認輸。”


    羅嘉的話語熱情洋溢,而福格瑞姆的額頭上也隨之閃爍著一滴亮晶晶的汗珠,他勉力地聽完了血親兄弟的講述,並且繼續保持著自己得體的笑容。


    “不可思議,羅嘉,你一定在此期間付出了很多。”


    “不,兄弟,我在父神所創造的世界上行走,又怎會辛苦?”


    基因原體臉龐上的金色符文伴隨著他的話語而閃耀,散發著一種讓人不忍直視的光芒,讓羅嘉的每一句話都仿佛漂泊在雲端。


    “我行走在這尚且蒙昧的無盡銀河之中,卻知曉這乃是吾等之父神所締造之疆土,我目睹了無數的褻瀆行徑與異端行為,目睹了舊有的文字與圖標扭曲著真正的信仰,於是我便派遣大軍,我便將它們焚燒殆盡,將真正的神性與正義帶入到帝皇的子民之間,在我的軍團所途徑之處,所留下的已不再是粗糙的跪拜和錯誤的祈禱,而是嶄新的紀念碑與大教堂,標誌著神皇的光芒在又一個世界上永恒不落。”


    “就這樣,我行走在幹涸的土地上,行走在灰暗的天際間,行走在與我的故鄉科爾基斯別無二致的銀河之中,與無數的困難、蒙昧、妄信和愚蠢作著不懈的鬥爭,我曾經戰鬥到傷痕累累,我曾經迷茫到不知所措,但也正是因為這樣的苦難經曆,讓我意識到了我的使命所在之處,我將點亮信仰之火,並讓它在每一個世界上燃燒。”


    “這並不容易,因為有的世界雖然恭順於帝國的統治,卻頑固地拒絕真正的信仰之火,而我無法漠視這一情況,在最為困難的一次布道中,我在一個一夜臣服的世界上停留了整整四個月,讓這個世界的數百億民眾最終拋棄了他們原本的無神論點,成為了帝皇的信徒。”


    “……原來如此,我的兄弟。”


    福格瑞姆微笑著聆聽,盡管他很清楚地辨認出了在他的一側,費魯斯那頗為不屑的輕哼,不過他並沒有效仿這種行為,他並不願意對自己的任何一個兄弟輕易地展露出惡意,那太傷人了。


    但眼見著羅嘉的話語似乎並沒有停下的意思,腓尼基鳳凰也隻能伸出手,貌似無意地撫摸著那本書的封麵,用一種盡可能禮貌的語氣插入了羅嘉的話題之中。


    “所以,這本書就是你的努力所產生的結果麽?”


    羅嘉停下了話語,不由得喜悅的點了點頭。


    “是的,這一本是我所親手撰寫的,它詳細地闡述了有關於父神信仰的一切,以及我對這一信仰的了解與認知。”


    “所以,讓我想想,羅嘉,你想將它作為一個禮物,送給我們的一個兄弟?摩根?還是那位諾斯特拉莫的血親?”


    “如果他們有興趣的話,任何人都可以。”


    羅嘉拿起了書籍,將其抱在了自己的懷中,閉上眼睛,就仿佛在撫摸自己的子嗣一樣。


    “它的作用就是讓更多的人知曉信仰之火,這也是我的唯一渴望。”


    “好吧,一個禮物。”


    鳳凰笑眯眯的,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真正的提及到有關於帝皇信仰的具體話題,因為他清楚地記得人類之主並不喜歡這個話題,也禁止原體之間詳細地討論它。


    但即便如此,福格瑞姆依舊發自內心地寬容著自己血親的小小癖好,畢竟除了這一點,羅嘉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兄弟,很少會有人真正的討厭他。


    “很好,羅嘉已經準備好了一份飽含著心意的禮物,這似乎給了我們一個小小的警鍾,對於你和我來說都是如此。”


    舉著高腳杯,福格瑞姆轉過了身子,看向了他的戈爾貢,而剛剛還長篇大論的羅嘉則是將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便再次安靜,沉溺於自己的書籍之中。


    “你呢,戈爾貢?一份禮物,我想你應該不會忘記。”


    “我為她打造了一把長鞭,因為通過對她各種傳聞的收集,我覺得她更可能喜愛這種武器:一把用陶鋼、合金與美杜莎鐵所共同打造的軟鞭,可以依據於她的意誌而做到任何事情。”


    “一把武器?”


    “它的材質足以對小型泰坦或者騎士機甲造成有效傷害,如果你認為這是一把武器的話,那它就是一把武器了。”


    “聽起來很不錯,不過難免有些不解風情。”


    “那你又準備了什麽?”


    福格瑞姆勾起了唇角。


    “這是一個秘密。”


    “嘿,鳳凰,你明明都知道了我的準備,這不……”


    白皙的指尖抵在了費魯斯的黑色戰甲胸前,也抵住了戈爾貢那並不嚴肅的抱怨,切莫斯之外不緊不慢地踱回到了自己的兄弟身前,回到了剛剛離開的位置上:這一幕讓羅嘉的眼皮直跳,低頭不語。


    “瞧你說的,戈爾貢,你難道忘記了我們之前的話題麽?你是如此的了解我,就像我是如此的了解你一樣,我甚至早就猜到你會在鐵匠鋪裏打造一把武器,而不是一麵甲胄,來作為你的禮物。”


    “我不善於鍛造甲胄。”


    “我很確定這一點,因為你從來都沒有送過我甲胄,就像你也從來都沒有送過我長鞭,雖然我的確不習慣使用那種武器。”


    “如果你想要的話,你很快就會有一把。”


    “重點不是這個。”


    福格瑞姆重新拾起了自己的高腳杯,用它碰了碰費魯斯堅不可摧的戰甲,並因為那清脆的響聲而展露出笑容。


    “你看,就像我了解你一樣,戈爾貢,我覺得你完全能夠猜出我所準備的禮物,畢竟你親眼目睹了我是如何收集摩根的訊息,然後推理出她的喜好與習慣的。”


    “猜猜看,我準備了什麽?”


    腓尼基人充滿期待著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而在他的灼灼燃燒的目光之中,鋼鐵之手的基因原體思考了片刻,便肯定了一個答案。


    “鏡子?”


    “沒錯。”


    鳳凰咯咯笑著,他攤開了自己的手掌,將五枚指紋清晰地印在了發暗的戰甲上,以此來作為對於好友的獎勵。


    “比我想象的還要快,兄弟。”


    “畢竟你是腓尼基的鳳凰,你總是與藝術相關的。”


    “你還是討厭藝術?”


    “不是討厭,我隻是不理解它們的意義何在。”


    “好吧,那我們可以選擇避開這個話題,就像我會在以後的禮物中避開你眼中的藝術,選擇一些與戈爾貢更般配的風格。”


    費魯斯笑了起來,他聽出了來自於鳳凰的弦外之音。


    “讓我想想……狂野?”


    腓尼基人的漂亮眼眸眯成了一對喜悅的月牙。


    “如果,你還是這麽了解我,戈爾貢。”


    “這是必要的。”


    費魯斯攤開手掌,他湊近到福格瑞姆的耳邊,熾熱的氣息讓鳳凰的銀色發絲都為之濕潤。


    “不然,我又該如何應付鳳凰的貪婪呢?”


    ——————


    當第二軍團之主在禁軍的陪同下,終於第一次登上了【帝皇幻夢號】的時候,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幾縷歡快的銀發朝自己湧來。


    “摩根,我的姐妹!”


    “歡迎你的到來。”


    福格瑞姆,帝皇之子軍團的基因原體,他的熱情與真摯遠隔著半個長廊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這位腓尼基人大步在先,第一次走到了摩根的麵前,擁抱著她,充滿了親昵而不冒犯的善意。


    在這短短的幾秒之中,福格瑞姆已經將自己的血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摩根身著著一套極為考究的修身長裙,純黑的主色上,奶白色的花紋如同月牙一般交錯著,她披著一件近乎於披風的正紅色毛呢大衣,銀色的發絲盤了起來,巧妙的占據了脖頸之後高聳的衣領,這一點讓福格瑞姆格外欣賞。


    當然,這一切都不是最為重要的事情:當福格瑞姆看到摩根第一眼的時候,腓尼基人就頗為欣喜的發現,自己的這位血親竟與他頗有幾分相似,尤其是那銀色發絲之下所點綴的瞳孔,以及微笑時所輕輕勾勒的唇角,與鏡像中的福格瑞姆簡直一模一樣。


    鳳凰因此而生的喜悅很是持續了一段時間,而在此期間,羅嘉和費魯斯也一前一後地來到了摩根的身邊,科爾基斯之主以相同的熱情與兩位血親握手,他的內心之真摯是無人能夠質疑的,而鋼鐵之手的基因原體雖然同樣麵露微笑地與摩根相識,但是當他的目光轉向了摩根身後的多恩之時,麵容卻不由自主地變得嚴肅起來。


    費魯斯和多恩的關係並不算是太好:不是仇恨,隻是有些緊張與憤慨,就像是多恩與他的大多數不夠冷靜的兄弟一樣,他們曾經有過一次爭吵,爭吵的原因自然是帝國之拳的基因原體在一種兄弟與子嗣麵前指責費魯斯的戰術作風。


    自那之後,他們兩人就會盡可能地保持距離:就像現在,費魯斯是第一個轉身離開的原體,福格瑞姆與摩根攀談,緊隨其後,羅嘉用溫和的微笑向多恩問好,成為了默默無聞的注腳,而帝國之拳的基因原體則在所有的血親都走出了一段距離之後,才在身旁禁軍那漠然的注視下,一如既往地成為了隊伍中殿後的那一個。


    停機坪和會議室之間的距離不過是轉瞬即逝,而佇立在【帝皇幻夢號】上的諸多奇觀也沒有給摩根留下更深刻的印象,他們很快就抵達了那個專門的房間,圍繞在一麵桌子和七把椅子的旁邊。


    “首座留給父親,而父親旁邊的座位留給諾斯特拉莫的兄弟,你知道的,他也算得上是接下來幾天的第二主角了。”


    福格瑞姆為摩根拉開了帝皇旁邊的第二把椅子,在第二軍團之主稍微的抗議中,在其他原體的默認之中,友善的把她摁在了上麵,然後坐到了她的斜對麵。


    象牙高腳杯被分配到了每一名原體的麵前,裏麵早就裝滿了福格瑞姆親自斟的佳釀,他高舉起了自己的杯子,在得到了在座的三個回應後,便滿意地開口。


    “我的血親們,父親的召喚讓我們相聚在這裏,不過我們也許還要等他一會兒,這讓我們擁有了可以暢談的時間:五個兄弟,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大規模的聚會了,我記得上一次還是……”


    福格瑞姆的話語出現了些許的猶豫,而在下一秒,多恩就熱情的終結了他的猶豫。


    “我們都記得上一次到底發生了什麽,你想違背諾言麽,兄弟?”


    “哦,當然不,我們都是在帝皇麵前發過誓的,我記得,盡管那隻是遠隔著星辰與世界,用全息投影來表達的誓詞,但我也絕對不會違背它。”


    腓尼基人用自己的微笑回應了多恩,他品了口佳釀,滿意地看到所有的兄弟都在全神貫注於這場難得的家庭聚會,並且開始思考接下來的話題。


    然後,福格瑞姆似乎想起來了什麽,他舉起高腳杯,向著摩根露出了一個笑容。


    “哦,我想我忘了一件事情。”


    “在一切開始之前,摩根,我親愛的血親,請允許我向你表達我的敬意與祝賀,你在遠東邊疆的行動是無比成功的,就連身處朦朧星域的帝國居民都有所耳聞,你用最短的時間證明了你自己與軍團所擁有的力量。”


    “幹的不錯,祝賀你。”


    摩根眨了眨眼睛,她在一瞬間感應出了福格瑞姆的心態,那的確是一種真誠的善意,而且要更為熾熱一些,似乎在她身上,帝皇之子的基因原體找到了幾絲能夠喚起往昔記憶的共鳴。


    於是,她微笑,舉杯,在清脆的碰撞聲中,接受了來自於福格瑞姆的善意:在不知不覺間,摩根已經習慣於在自己的兄弟身上見到那些正麵的情感了,她甚至有了幾絲懷疑,像佩圖拉博這樣的人物和基利曼這樣的人物,到底哪一個在原體裏是大多數?


    不過很快,第二軍團之主就反應過來:以她的血親兄弟所蘊含的生物多樣性之豐富,似乎並不足以用區區兩個分類來概括,現存的十五位基因原體如果細細區分,大概能區分出至少五十種性格吧。


    摩根因為自己的揣摩結果而露出了一絲輕笑,在這種莫名的喜悅之中,她接下了來自於羅嘉的問好和祝賀:科爾基斯之主的靈魂同樣是友善的,卻彌漫著一種近乎於汙濁的香薰味,這可是摩根從未遇到過的情況。


    而在此時,福格瑞姆與羅嘉已經歡快的打開了話匣子,費魯斯和多恩則是盤踞在各自的座位上,保持著磐石般的姿態,前者偶爾會回應福格瑞姆的話語,後者則是樂於一種穩定的安靜。


    “你了解諾斯特拉莫麽,我的血親,畢竟你算得上是這裏的半個領主了,人類帝國在遠東邊疆的開拓需要依仗你的指揮。”


    再一次的,福格瑞姆將話題拋給了摩根,第二軍團之主皺起眉頭想了想,才給出回應。


    【我的艦隊從未深入到諾斯特拉莫星區,即使是阿瓦隆也距離那裏有些遙遠,不過根據我所收集到的情報來看,諾斯特拉莫幾乎就是帝國所能擴張的極限了,星炬的光芒在那裏消散,再往外就是致命的食屍鬼群星,那是需要糾集數個軍團才能安穩進入的不毛之地。】


    福格瑞姆搖了搖頭,他那高潔的眼眉上低落了幾縷對於血親兄弟的同情。


    “好吧,我想我已經能夠猜到我們的血親會在一個怎樣的情況下成長了:我曾到訪過銀河的邊緣,親眼見證了星炬之外的苦難、悲愴和墮落,而我們那未曾謀麵的兄弟也許就生長在其中。”


    “我隻希望我們趕到的時間不要太晚,在他被那個極有可能的地獄所吞噬之前,也許我們能夠把他解救出來。”


    “任何一名原體都不需要外人的解救,福格瑞姆。”


    這個回答——毫無疑問的,出自於多恩,他那近乎於永恒的冰冷因為福格瑞姆的這句感慨而有了些許的鬆動,並很快吐出了一句理所當然的證詞。


    “話語不要說的這麽苛刻,我的兄弟。”


    “這隻是事實。”


    “如果我們兄弟中的一員已經淪落到了需要靠外界的幫助來趟過難關,那說明在他的意誌之中已經存在了一個不可戰勝的阻礙,而當他再次麵對這個阻礙的時候,他依舊會失敗。”


    “難道每一次他遭遇同樣困難的時候,我們都需要專門的力量去幫助他麽?沒有人能夠隨時依仗他人的力量,也沒有人有權力去依仗他人的力量,在最艱難的時刻,隻有自己能夠幫助自己。”


    “難道在你我之間,在外麵大多數的兄弟之間,一個麵麵俱到的母星是必備品麽?如果一位基因原體連母星上的阻礙都無法戰勝,那他又要如何為帝皇去收複寰宇間的萬千星辰?”


    多恩的話語如同崩裂的山石一般堵塞在所有人的胸口,在摩根那安靜的觀察中,福格瑞姆有些無奈地與羅嘉對視一眼,然後把玩著手中的高腳杯,避重就輕地回答著多恩的話語。


    “我們之間的分歧不是一兩句話能夠解決的……不過有一點我倒是格外的認同,一個良好的母星的確不是原體的必需品,我們的兄弟隻是遭遇了更差的情況,當然,我們的遭遇也並不簡單。”


    “切莫斯,荒涼的廢土;美杜莎,紛爭的鐵國;科爾基斯,偏僻的幹漠;因維特,嚴寒的地獄,還有阿瓦隆,阿瓦隆……”


    阿瓦隆……


    感受到了來自於幾名兄弟的目光,摩根頗為無辜的眨著眼睛,大腦卻開始了極速的運轉:比起她的其他血親,她名義上的故鄉阿瓦隆還真沒有什麽值得貶低的地方:但是她可不願意成為這個話題之中的額外人物。


    想想,摩根,想想……


    想想比阿瓦隆更好……


    等等,有了。


    第二軍團之主掐緊了福格瑞姆那猶豫語調的末尾,以最自然的姿態和最苦澀的語氣,接上了自己兄弟的話語。


    【阿瓦隆,停滯的囚籠。】


    “停滯?囚籠?”


    果不其然,福格瑞姆挑起了眉頭,給予了摩根順勢把話語繼續推進下去的機會。


    【是的,停滯的囚籠:沒有前進的可能,沒有未來的方向,隻有對於過去的可悲頌歌,所有的禮儀與思考不過是在向之前的無數代前輩進行拙劣的模仿,傳統與宗法高舉起大旗,操縱著所有人進行一代又一代的相同戲碼。】


    【每過一個紀元,智慧就會丟失一點,勇氣就會流逝一絲,哪怕是最高貴的人物也隻敢於朗誦曆史書上的金玉良言,而不是去擁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幻想,僅僅是提出一個革新的念頭與思緒,頭顱就會被斬下,脖頸就會被勒斷,生命就會被灼燒,成為萬劫不複的異端。】


    【到最後,甚至沒有人敢抬頭望一眼星空,因為他們頑固地堅信那是諸神的居所,不是他們的卑微所能觸碰的。】


    摩根聲情並茂地朗讀著她現行編纂的台詞,朗讀著一個停滯了千百年的遺世孤島,她滿意地看到自己的血親們在瞳孔中閃爍著對於如此世界的厭惡,以及隨之而來對於摩根的感慨。


    “我記得你是通過帝國的艦隊悄悄離開了家鄉。”


    【我在那裏度過了五年,如同窒息般的五年,任何的想法與舉措都會被否定,我要做的一切就是成為一個兩手空空的花瓶,聆聽他們的所有要求與建議。】


    “這樣的日子,我連五天都受不了,真是辛苦你了。”


    福格瑞姆露出善意的笑容,但是摩根覺得這還不夠,她不確定一個停滯的國度在這個話題之中的可靠性。


    【其實最開始,即使是當我重返阿瓦隆的時候,我都並不覺得這個世界有那麽的難以接受,但是一件事情改變了我。】


    “願聞其詳?”


    摩根的眉眼低垂了下來,但是任誰都能看到那一閃而過的落寞。


    【很簡單,你們知道的,就在前段時間,我去五百世界進行了一次訪問,基利曼帶我參觀了他的奧特拉瑪,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第一次知道,即使是在紛爭時代的風暴中被孤立,也不是所有的貴族和世界都會陷入絕望的停滯:我們的奧特拉瑪兄弟向我驕傲地展示了在他之前,馬庫拉格的發展,那是肉眼可見的欣欣向榮。】


    空氣停滯了一瞬間。


    隨後,來自於羅嘉的一聲輕哼才刺破了空氣。


    “畢竟那是基利曼的母星,他總是擁有最好的東西。”


    “是啊,我們靠著努力與拚搏獲得的一切,基利曼在落地的那一刻就已經將其是為理所當然了,他就是如此幸運,不是麽。”


    “誰會不想擁有五百世界呢,換句話說,如果擁有了馬庫拉格的童年和五百世界,又有誰不會如此成功呢?”


    來自於切莫斯鳳凰的話語中有著一絲名為嫉妒的酸澀,而這率酸澀很快就得到了羅嘉的同意,費魯斯的點頭,以及多恩在無聲無息中的輕微認同。


    摩根同樣眯起了眼睛,低聲地應和著福格瑞姆的話語,她慢慢地品了一口酒,心中不由得低語起了對於奧特拉瑪之主從未有過的一句話語。


    ……


    謝謝你,基利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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