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曼魯斯找到約林之前,他還經曆了另一場戰鬥。


    那個狼主與狼人的片段不僅僅在兩個軍團的通訊網絡之中流傳,也同樣在杜蘭人的網絡中掀起了巨浪,與刻意避開了這張圖片的騎士與狼群不同,已經近乎於窮途末路的杜蘭人可不會放棄這種機會。


    就在第十三大連的狼主下達了摧毀那些攝像儀器的命令的時候,如同獸群遷徙一般的雷鳴腳步聲便在所有人的耳邊響起:顯然,杜蘭人的援軍已經抵達,而且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更快、也更多。


    數以千計的杜蘭士兵從四麵八方湧來,一眼望不到盡頭,所有的軍官都在將那張滲人的照片大肆展示著,於是,保家衛國的高尚怒火與對侵略者的切齒仇恨便披上了最為神聖的外衣,與數千年來對異形與變種人的徹底敵視教育在這一刻碰撞,發酵,最終形成了足以吞噬天地的不滅鬥誌。


    約林帶了三個小隊,這個數量並不足以擋住這股無畏的狂潮,狼主招呼著自己的戰士聚集在劇場中央的舞台上,依靠著這裏的地勢與高度搭建了一條臨時的防線,在這裏,他們隻需要將自己的槍口對準幾個出入的地點與缺口,就可以組成一道絞殺任何生命的鋼鐵風暴,而在他們的頭頂,那個關押著他們昔日同伴的鐵籠也在吱呀作響,顯然,裏麵的怪物聞到了戰爭的氣息,正變得愈加的瘋狂與嗜血。


    就這樣,戰鬥開始了。


    在無數的槍響與咆哮中,空氣也在伴隨著高溫與深呼吸而不斷地扭曲著,每個人的目之所及在不斷的顫抖,就仿佛一切都在燃燒。


    杜蘭的軍勢前仆後繼,狼群的槍口尖嘯不斷,所有人都在這死亡的漩渦中掙紮著,杜蘭人那暗紅色的盔甲很快就堆滿了小半個大殿,他們的戰友甚至可以在屍體的掩護下從容的推倒更多的牆壁與阻礙,盡管每一步都在流血,但是他們的確在前進,而與這種前進相對應的是,一名又一名魯斯的子嗣開始倒下,暗紅色的狂潮與暗紅色的血潮就這樣在野狼的憤怒咆哮中席卷而來。


    而這所有的一切都不如接下來的一幕讓狼主感到絕望:他聽到了一種他無比熟悉的彈藥數即將清零的哢噠聲,不僅是他自己,而是四麵八方的幾乎所有人。


    狼主咬著自己的牙根,咬到他的兩排牙齒都感到了徹骨的疼痛。


    “我遲早會後悔這個決定的。”


    他輕聲的嘀咕著,然後舉起自己的槍,一槍打下了那個關押著狼人怪物的鐵籠,在鐵籠落地的瞬間,狼主閃身過去,重重的踢了一腳,將它踢向了杜蘭的軍勢。


    在如此劇烈的碰撞中,理所當然的,當關押著怪物的牢籠砸落在地上的時候,它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徹底的四分五裂了,它所監禁的那頭野獸也重回到了世間。


    這頭徹頭徹尾的怪物連一秒鍾都沒有猶豫,便迫不及待地撲向了杜蘭的軍隊,宛如狂暴的黑色颶風席卷過柔嫩的花圃一般,杜蘭人的武裝在它的尖牙利爪之下像是朽爛的紙片般脆弱,一時間,鮮血四溢,肢體橫飛,無數的杜蘭士兵捂著自己的喉嚨,倒在了血泊之中,又或者幹脆被撕扯地七零八落,再也看不出來曾經是一個人類。


    “所有人!”


    抓住這個機會,約林高舉起自己的戰斧,他咆哮著,率領著僅剩的戰士,衝向了開始動搖的杜蘭軍勢,戰鬥變成了純純粹粹的近戰絞殺,狼群的戰吼與狼人的野性化作了橫行無忌的血肉磨盤,碾殺著最勇敢的杜蘭人。


    狼主的腦中已經一片空白,他隻是單純的高舉起自己的斧子,憑借著早就刻進了肉體中的戰鬥記憶,一次次地舉起與落下,無情的收割著一條條生命,感受著一絲又一絲的恐懼在這個大殿中醞釀,直到那些最勇敢或者說最瘋狂的杜蘭人死在了戰斧與利爪下,隻留下那些不夠堅定的人物。


    他甚至不敢感到快樂,因為那遊蕩在耳邊的狂野嚎叫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某種放縱所會帶來的後果。


    血腥的搏殺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直到狼主的每一寸視野都被純粹的血色所占據,直到他的鐵靴再也踏不到一寸幹淨的土地,大殿終於回到了他們的手中,但盡管如此,在外麵依舊簇擁著不計其數的杜蘭軍隊,他們看起來有些畏懼,卻並未潰逃。


    而就在他開始思考怎麽辦的時候,他聽到了兩聲狼嚎。


    巨狼,兩條巨狼,它們從杜蘭人的背後突然出現,從戰場的邊緣現身,毫不猶豫地撕咬著這些人的喉嚨,而在它們的身後是成群結隊的鐵灰色身影,那是一大批湧入了戰場的太空野狼,他們在一瞬間就衝入了杜蘭人的戰線之中,當這些可憐蟲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被包圍的時候,咆哮的鏈鋸劍已經割下了數百名杜蘭人的腦袋。


    而在這不可戰勝的鋼鐵風暴之後,還有著一個最高大、最威猛、最不可戰勝的身影,他緊握著自己的鏈鋸劍,宛如一位從天穹之上蒞臨於人間的戰爭之神一般,行走在再無懸念的戰場之中。


    從這一刻開始。


    戰鬥結束了。


    屠殺開始了。


    ——————


    黎曼魯斯注視著自己這個已死的兒子。


    或者說,這個生物。


    最起碼,它曾經是自己的兒子。


    無人敢於打擾基因原體,芬裏斯的狼王就這樣佇立在無數杜蘭人與太空野狼的屍體所堆砌成的【庭院】之中,安靜地觀察著已經徹底死去的狼人,看著它那猙獰的頭顱,那血盆大口,那猩紅的雙目直勾勾地盯著昏暗的天穹:這便是這頭怪物死去時的模樣。


    它是在戰鬥中死去的,杜蘭人絕望的掙紮終究給予了它足夠的傷害,那魁梧到畸形的身軀沒有了動力甲的保護,被激光、子彈、刀劍甚至是拳頭擊打地千瘡百孔,尖銳的獠牙與利齒在它一次又一次粗暴的撕開杜蘭人的喉嚨與胸膛的時候一個又一個的崩落,甚至連那些茂盛的毛發都已經被鮮血染濕了,打了綹,黏糊糊地貼在了皮膚上。


    但與此同時,它的死又是如此的輝煌,它殺死的杜蘭人可能比在場的所有人加起來都要多,鮮血深深地滲入了指甲,再也抹除不掉了,某種意義上,它獲得了任何一個芬裏斯人都夢寐以求的死亡方式。


    魯斯看著它,緘默不言,最終,基因原體緩緩地半跪著,手指輕柔地抹去了子嗣臉上的血腥,緩緩地拂上了它的雙眼。


    也正是在這時,他的狼主走上前來,鐵靴踩踏在已經漸漸冷掉的血肉之上,發出了黏糊糊的滋滋響聲。


    約林就這樣走到了他的君王麵前,低著他的頭顱,狼主在剛剛的戰鬥中並不是毫發無損的,他始終衝在最前方,渾身的傷口與疤痕足以讓任何阿斯塔特油然生畏。


    但魯斯沒有看他,他隻是安靜地端詳著死去的孩子,半響之後,才緩緩地發問。


    【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我隻是在等。”


    隻有在自己的基因之父與君王麵前,狼主的聲音才會夾雜在囁嚅之中。


    【等?等什麽?】


    “解藥、真相、解決辦法……或者其他……”


    【不會有的。】


    【那是永冬的新芽,是長夜的日光,是逃兵的勇氣,是永遠都不會出現的東西,我們不用期待奇跡,也不用期待諾言。】


    狼王站起了身,他比自己最魁梧的子嗣都要高上太多,所有的太空野狼都在遠遠的列隊等候,敬畏著基因之父的偉力,隻有站在他身邊的狼主艱難的抬起頭,苦惱於自己的困惑與迷茫。


    “我們曾經變成過這樣,大人……我還記得……”


    【我也記得,約林,我記得所有事情,我記得那些被詛咒的名字,他們曾經與我們親密無間,並肩作戰,但他們失敗了,他們沒有承受住這股力量,現在,它們隻能在芬裏斯的黑夜中徘徊,成為徹頭徹尾的怪物。】


    【我也知道,不是曾經,這也是未來,凱尼斯螺旋給了我們力量,狼的咆哮在我們的血脈中翻湧,讓我們能夠在群星間贏得數之不盡的戰爭,但當我們無法駕馭它的時候,它決定反過來咬我們一口,難道就是什麽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情麽?】


    這話語讓約林有些顫抖。


    “您……都知道?大人?”


    黎曼魯斯沒有立刻回答,他隻是露出了一種裹挾著諷刺與苦澀的笑容,他看向了自己的狼主,看向了第十三大連的主宰,他曾經的持盾侍從,他一直以來最信任的人,哪怕直到諸神的終焉,他都會選擇堅定的站在自己這一邊。


    【每個軍團都有自己的詛咒,約林。】


    【在這個該死的世界上,沒有人是能無憂無慮的,唯一的例外就是那些蠢蛋。】


    【我的每一個兄弟都是如此,他們就像是我一樣,我們的血脈給了我們的子嗣以強大到非人的力量,但這份力量並不是免費的。】


    【每一個軍團,都有著一種通向最陰暗未來的可能性,如果有些軍團看起來是如此的完美與無懈可擊,那不過是它們的灰暗被小心地隱藏了,又或者,幹脆被背負在了一個人的身上,那是最危險的。】


    【所以,全父才會需要我們,需要我們這群劊子手,因為糟糕的事情可能會在任何一個軍團中出現,所以飲血的鍘刀必須時刻光亮如新,毫不留情。】


    【隻有我能做到這一點,我的兄弟們,他們太過於矜持、傲慢、善良、猶豫,又或者隻是單純的弱小,所以做不到這一點。】


    【我曾經以為我們是特例,是受到全父與命運偏袒的那一個,甚至當掌印者警告我的時候,我還不以為意。】


    【現在看來,這也不過是一種狂妄的逃避思維,在這一點上,你我倒是沒什麽區別。】


    “大人……我……對不起,我不該欺瞞你……我向您……”


    【別對我道歉!】


    黎曼魯斯的怒火在一瞬間被點起,卻又在下一個瞬間消失無蹤,他煩躁的擺了擺手,深深地吐出一口氣,聲音中是毫不留情的指責與詰問。


    【我知道你的心思,約林,伱想把事情壓下去,你不想讓這種昔日的幻影毀掉軍團,哪怕這意味著要欺瞞我,你也決定要這麽做下去,我不能說這是錯的,但你看看現在是什麽樣子,這個星球是肯定保不住了,我還得去應付我的兄弟。】


    【王座啊,希望他性子沒那麽糟糕,我們之前可算不上有多愉快。】


    狼主的麵容是如此的詭異:他的臉色是從未有過的蒼白,那是欺瞞自己的主君與基因之父所帶來的絕望與自卑,但伴隨著黎曼魯斯的話語,這種絕望又成為了一種徹頭徹尾的激動與羞愧,他全身的血液都在上湧,在蒼白的狹長麵頰上滴出一大片血紅的斑紋。


    他還想說什麽,但狼王拍了拍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話語,黎曼魯斯靠近自己最信任的戰士,用一種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低沉語氣緩慢得訴說著。


    【你以為我為什麽會知道這一切?約林?】


    【你以為這隻是你們的詛咒麽?】


    狼主抬起頭,他的目光如炬,那是不可思議與驚愕所組成的火焰。


    魯斯隻是笑著,他一點一點地清算著,如數家珍。


    【最開始,是在芬裏斯上,一個準備編入第二大連的戰士,它最終逃入了荒野,我親自追獵了它,無人知道,事實上,在我們還沒離開芬裏斯的時候,就有三個了。】


    【然後,二連,五連,六連,九連……】


    【最近的一個是在四年前,八連的。】


    他又拍了拍約林的肩膀,看著自己的狼主那有些呆滯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笑著。


    【他們中的大多數和你一樣,約林,他們本能地想要掩飾,隻有兩個人乖乖找到了我坦白情況,但是他們比你的運氣要好,所以情況還不算太糟糕。】


    狼主的口齒間泛出酸澀,他分外艱難且誠懇地開口詢問。


    “我們到底該怎麽辦?大人?”


    【怎麽辦?】


    黎曼魯斯搖了搖頭,他的笑容是苦澀的。


    【如果是我的某個狂妄自大的兄弟,他沒準會拍著胸脯,從不知道什麽鬼地方淘來一份誰都不清楚底細,八成後患無窮的辦法。】


    【他不知道一點:有些苦難是無法逃避與解決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咬緊牙關承受,投機取巧的辦法也許暫時會奏效,但終有一日會麵臨更可怕的反噬。】


    【而我不會那樣做,約林,我沒有那個能力與愚蠢,我的命運也決定了我想不出真正的解決之道:藥物或者配方?也許有朝一日它們真的會出現,但最起碼,現在,我們是不用指望它們的。】


    【它們隻是我們心底的回聲,約林,當我們聆聽心靈中真正的聲音的時候,我們就會變成這幅樣子。】


    【所以,倒不如,繼續戰鬥吧。】


    【最起碼,腥味和哀嚎聲能夠讓我們暫時不用去麵對,剩下的,無非是聽天由命。】


    基因原體拍了拍自己子嗣的肩膀,他輕聲說著最後的命令。


    【現在,燒了它,忘了它。】


    【苦難不可避免。】


    【而我們還有仗要打。】


    他堪稱溫柔地訴說著這個命令,然後緩緩地轉過身去,深深地呼吸著,聆聽著結束一場戰鬥的聲音。


    芬裏斯狼王的這種安詳與惆悵直到第三大連的狼主接通了他的通訊。


    “大人,我們偵測到猩紅要塞的頂端有了傳送的痕跡,是暗黑天使!”


    第三大連的狼主竭力壓低了自己的聲音,但是那種憤怒與狂暴依舊在通訊器的另一端不斷地翻騰著。


    黎曼魯斯愣在了原地。


    他的表情是僵硬的,困惑的,甚至算得上是純潔的,剛剛的那些淡淡惆悵被這個消息打的粉碎,狼王的五官在一瞬間定在了最標準的位置上,隻有他的嘴因為最純粹的驚愕而張開。


    那就像是一個孩子,在數個月的努力學習之後,獲得了優益的成績,但當他滿心期待地坐上父母的車的時候,才發現那輛車並不是開往遊樂園:而是牙醫診所。


    這種天真的驚愕隻停頓了一秒,下一刻,黎曼魯斯的麵容已經變得恐怖,他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像是一頭憤怒的野獸,怒火在他的瞳孔中熊熊燃燒,但即便如此,他依舊盡可能的保持著冷靜。


    他看了一眼時間,才問向自己的狼主。


    【你是不是弄錯了?他答應過我的,那是一個諾言!】


    “我們正在盡全力進攻……大人,我以我的生命向您保證,我沒有弄錯,那些暗黑天使已經傳送進去了,我的符文掛飾能夠感受到他們發動靈能的回響!”


    【……】


    【草!】


    【草他媽的!】


    【草他媽的萊昂—莊森!】


    【你他媽的,可真會挑時候!給老子整活!惹老子生氣!我可去你媽的!】


    狂暴的雷霆在血肉磨坊中肆虐,所有的太空野狼低下了頭,不敢直麵基因之父的滔天怒火,魯斯揮舞著自己的鏈鋸劍,像是一頭真正的狼一般呲著牙,咆哮著下達了一道道命令:集結軍隊,準備風暴鳥,所有人都要和他一起前往猩紅要塞。


    當風暴鳥那刺耳無比的轟鳴聲貫穿了整個庭院的時候,狼王才轉過頭,看向了自己最信任的狼主。


    【你如果真的想要為你的隱瞞行為而進行贖罪,約林,那就繼續戰鬥!進攻!讓杜蘭的土地燃燒,讓他們的悲鳴撕破天際,殺死你見到的每一個敢於抵抗的杜蘭人。】


    【這就是太空野狼的命運。】


    【而我,現在要去解決一些私人恩怨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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