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摩根從來都不是那種看熱鬧不嫌事大,會為片刻的滑稽而拋棄長久利益的樂子人:她隻是單純卻又巧合的,喜歡忤逆她英明神武的基因之父而已。


    尤其是在公共場合裏。


    而究其原因,也不過是為了維護自己和小團體的利益罷了:人類之主那深不可測的下限,摩根可是親身經曆過的,她知道倘若不把某些原本隻是在私下裏頭談好的條件適時地擺在明麵上,那麽帝皇是絕對不介意裝瘋賣傻,厚著臉皮把已有的協議賴掉。


    就比如說人類之主早在當年決定設立戰帥的時候,就在私下裏向摩根許諾過,給予她能夠獨立於戰帥治下,便宜行事的權力:在此後幾十年陸陸續續的合作中,這種權力又被當做是抵押的報酬,許諾給了與摩根親近的幾位原體。


    盡管他們還一無所知,但摩根可不想讓她辛苦工作的成果承擔上被帝皇掀翻的危險:為此而當眾向帝皇與荷魯斯【發難】,也是毋庸置疑的可選項。


    反正她早就看透了,帝皇與她這樣的原體,在平日裏不過是獵人與獵犬之間的關係:隻要獵犬還能叼回獵物,那麽即使在平日裏做些拆家之類的壞事,就比如說在公共場合裏讓帝皇難堪一下,人類之主也不會拿她怎麽樣的。


    哪個原體沒有衝動過?


    憑什麽就要她是聖人?


    而荷魯斯就更不足為懼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牧狼神和摩根是同類人,所以蜘蛛女皇很清楚荷魯斯的弱點:這位習慣於討好幾乎每個血親兄弟,以此來彰顯自己老大地位的【人馬座】,根本沒能力,也沒膽量在大庭廣眾之下和她針鋒相對一把。


    恰恰相反:牧狼神還不得不借機表露一下自己的豁達,當著帝皇和所有兄弟的麵,在摩根用話語輕微的刺痛了他的皮膚後,荷魯斯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在回過神來後迅速地便堆起了滿麵笑容。


    至於瞳孔中憤怒的殘留,也許隻有摩根能看見吧。


    但她不用去關注,牧狼神還沒有能威脅到她的手段呢,蜘蛛女皇隻需要靜靜的站在帝皇身邊,一邊品味著帝皇心中翻騰的不滿,一邊微笑著聆聽那位勉勵維持著從容的荷魯斯,是如何主動幫她完成接下來的話語工作的。


    難以想象的愉悅在蜘蛛女皇的內心中肆意掙紮,雖然在湧現出來的瞬間便會被靠得極近的帝皇聖焰毫不留情的焚滅,但這也正是摩根敢在這裏盡情愉悅的原因所在。


    帝皇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摩根說的對,父親。”


    牧狼神調整心態的速度遠比蜘蛛女皇預想的還要快,他在聽到摩根的話後,瞬間停下了腳步,麵色中閃過一絲陰霾,卻又飛快的將其隱藏了起來:倘若不是他的眼角處還殘留著幾次不滿的火光,摩根恐怕要真的相信這位克蘇尼亞兄弟在傳言中的豁達了。


    當然,豁達也許是真的:隻是在不關乎帝皇的時候。


    隨後,當著所有人的麵,荷魯斯朝著帝皇微微鞠躬,他的語氣中早已沒有了不滿,真誠謙遜的模樣讓人類之主欣慰地點頭,就連順勢看向摩根的時候,牧狼神都能將他的嘴唇繃得筆直,麵色堅毅的朝摩根頷首致意,就仿佛在感謝蜘蛛女皇及時的提醒了他。


    摩根冷淡的點了點頭,順便將內心中對於荷魯斯的威脅評估悄悄地拔高了一個等級。


    她注視著荷魯斯目光堅定地轉過身來,看著在場的每一個基因兄弟,展開了臂膀,巧妙的將自己在片刻之前的受挫,轉化為了此刻的雄心在握:荷魯斯的聲音洪亮且悠長,就仿佛這主意是他提出來的。


    “兄弟們,我感謝你們在沉默中對於我的認可:但這一次,我絕對不能獨占【第一個】的寶座,因為烏蘭諾戰役是我們每一個人都參與其中的偉大奇跡,擊碎獸人帝國的是所有兄弟的眾誌成城,而不是任何一個個體的英雄主義。”


    “也許會有人將獸人帝國傾頹的首功歸贈於我和我的軍團,我對此種信任表示感激,但我是萬萬不敢獨吞它的:雖然影月蒼狼的確付出了巨大的犧牲,但我們都很清楚我不是唯一的犧牲者,還有一個兄弟和他的軍團軍團,他們的身影也許默默無聞,但他們在烏蘭諾上的功績注定永世長存!”


    言罷,荷魯斯快步的走向了人群中那抹野性的金色,原體們或是沉浸於他剛才簡單的演講,或是挑眉旁觀著此時的變故,他們默契的讓開一條通道,片刻後,牧狼神就站在了雄獅的麵前。


    “莊森,我的兄弟。”


    牧狼神的語氣輕柔,但就連站在最遠處的旁觀者都能聽的一清二楚,他先是攤開自己的雙臂,似乎想與莊森進行一個擁抱,但是卡利班人一貫的冰冷無情,讓這個計劃夭折了:荷魯斯隻能一手拍著莊森的肩膀,另一隻手指引向了帝皇與摩根的方向。


    “和我一起來吧:英勇的犧牲理應得到讚賞。”


    莊森沒有說話,他雖然如同雕塑般的屹立著,但對其知根知底的摩根即使相隔甚遠,依舊能覺察到雄獅的一些小動作:其實還沒等荷魯斯靠近,莊森的感官便已經在身邊四處尋覓了,尋覓一個能夠給他提供幫助,至少能夠為他做些谘詢的血親兄弟。


    雄獅比他表麵上的波瀾不驚要驚的多:畢竟荷魯斯的人格魅力是毋庸置疑的,他對所有的兄弟也的確都有一份真心的情誼在,當這兩者混合在一起的時候,哪怕是像莊森這樣的人物,也很難從骨子裏抵觸牧狼神的盛情邀約。


    他覺得自己需要幫助。


    可惜的是,摩根鞭長莫及,基裏曼不值得信任,黎曼魯斯和科拉克斯的能力不在於此:至於唯一能指望上的康拉德,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便已悄悄地潤走,現在正在在幾米外津津有味的旁觀呢。


    莊森沉默了。


    他的瞳孔微縮,收斂的氣息令周圍的空氣都陷入了凝固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荷魯斯的微笑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他的熱情之火仿佛永不熄滅,片刻後,就連雄獅也不得不妥協。


    “這隻是我們的責任。”


    在邁開步伐之前,雄獅還是頗為強硬的反駁了一句。


    “戰士履行他的責任:本身就已經是一種榮譽了,無需畫蛇添足。”


    “但不止於此。”


    荷魯斯飛快地補充到。


    “我們都知道,這些年來,暗黑天使在各種看不見的戰線上付出多少的努力和心血,也許帝國注定無法給予你們所有的獎賞,但至少這次的,我們應該彌補:銀河還沒有給予暗黑天使應得的榮譽。”


    “我很高興你這麽想。”


    荷魯斯的最後一句話讓莊森想起了什麽,雄獅的臉上隨即浮現起了笑容,他一反前態,暢快地接受了荷魯斯的邀請,兩位原體便如同最親密的兄弟一般,肩並肩的來到了帝皇的麵前。


    +烏蘭諾的首功之臣。+


    人類之主點了點頭,他的聲音比他嚴厲的麵容更堅定。


    +荷魯斯,我的牧狼神,還有莊森,我的獵獸騎士:烏蘭諾最大的功勳屬於你們的軍團。+


    荷魯斯與莊森肩並肩,各自站在了帝皇左右手邊的位置,人類之主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平等的誇耀著他們兩個人。


    而原體們目睹著這一幕:最聰明的人已經理解了一切。


    “所以,他選擇了他們兩個?”


    空氣中回蕩著死亡之主那永遠憤憤不平的低語。


    “倒也……不是不能忍受……”


    “至少他們夠格。”


    狼王在旁邊應了一句,他和他的兄弟們一樣,正用複雜的眼神遙望著帝皇麵前的兩個人。


    理應如此,不是麽?


    內心中的低語自然傳不到帝皇的麵前,人類之主能聽到的隻有他的兩位子嗣的聲音:兩位被他【親自】選了出來,能夠代表所有原體乃至整場大遠征的人。


    “一切為了您,父親。”


    “隻是又一次必須的勝利。”


    原體們的聲音也同時響起。


    +我可以在這裏保證,你們都將獲得你們應得的榮譽。


    帝皇微笑著。


    +也許偉大。+


    這句話給予荷魯斯。


    +又也許超然。+


    而這句則麵向莊森。


    +但榮譽就是榮譽,它就像是勝利與犧牲:每一場勝利都是光榮的,每一次犧牲都是偉大的,它們中並沒有大和小的區別,也沒有哪次就是必須得到的。+


    下一句話的音調很低。


    +你們都有能力在我的子嗣中被稱為同儕之首,這不會因為某次榮譽的缺失而改變,也不會因為某個職位的得失,而非要排出個尊卑有序:我會將最適合的榮譽交給最適合的人,答應我,不要為此而撼動你們心中的高潔。+


    +我以你們的高潔為傲:因為這是我唯一不能操控的奇跡。+


    說完這句話,還不等兩位基因原體有所表示,帝皇並依次拍了拍子嗣們的肩頭。


    先是荷魯斯。


    “我最信賴的。”


    又是莊森。


    “我最忠誠的。”


    +我想我可以一如既往的期盼你們的決心:就像我在過去的一個世紀裏所做的那樣,對嗎?+


    話語輕飄飄的落地,卻是比萬鈞金鎖更為沉重,兩位原體都為此謙卑地低下了頭,他們的瞳孔中醞釀著摩根無法察覺到的情緒,但不管荷魯斯和莊森究竟在想什麽,當帝皇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當人類之主在他的聲音中,加上了一絲懇切的時候,任何一個原體的回應,哪怕是像察合台可汗或者安格朗這樣的人物,也隻能是相同的一句話。


    “我會用我的生命與靈魂來保證這一點的,父親!”


    “倘若有違背:就讓我的一切被這片銀河撕為碎片吧!”


    荷魯斯的聲音很低,就仿佛是害怕嚇到他的父親,但他的語氣中的堅定足以讓多恩動容:摩根沉默的目睹著荷魯斯的瞳孔,她在裏頭看到了太多的事情,多到讓她開始懷疑長久以來篤信的推理。


    這樣的人:真的會有一絲一毫的可能去背叛帝皇嗎?


    摩根想不明白,她也沒有時間去好好的分析,因為莊森的反應雖然比荷魯斯慢了些許,但其穩重的態度卻更顯真誠:如果不是這句保障實在是短到可疑的話。


    “我會的,父親。”


    雄獅點點頭,仿佛他與帝皇間的一切僅此而已。


    足夠了。


    +用不著保證。+


    帝皇收回了他的手掌,聲音中難得有了一絲觸動後的溫情。


    +因為我從未懷疑過:我最大的憂慮不過是我歸去後,你們各自的安慰與想法。+


    言罷,人類之主也不打算給這兩個兒子再表忠心的機會:荷魯斯明顯想這麽幹。


    +不用在這裏說,我會找時間和你們單獨談談的:現在,將舞台交給你們的兄弟吧。+


    “您的意誌,父親。”


    荷魯斯笑了起來,他的反應速度明顯快於旁邊的莊森:牧狼神的微笑同樣麵向雄獅。似乎想要邀請莊森與他一起走,但後知後覺的卡利班人僅用眼角的餘光,便捕捉到了摩根瞳孔中的異動。


    在莊森看過來時,摩根的眼珠飄向了與荷魯斯相反的方向。


    莊森心領神會:雖然他完全不懂這麽做有什麽必要。


    但在長久的分工明確後,莊森在這個問題上選擇無條件的相信摩根交給他的判斷,而且很快就用自己的手段,完成了摩根剛才發出來的暗示:他先向荷魯斯點點頭,以做回應,隨後便自顧自地來到了帝皇的右手邊,倚劍而立,宛如侍衛般地站在那裏。


    見此場景,荷魯斯也不得不停留在了帝皇的左手邊,他對此倒是樂在其中,但這樣的場麵卻是讓人類之主的眼皮子直跳:帝皇已經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


    而荷魯斯也很快意識到了:但他除了麵色微變,瞳孔在陰霾中飄了一個來回外,似乎也做不了什麽更多的事情了。


    不像帝皇:至少可以在私人頻道中質問一下摩根。


    +這就是你想要的。+


    這句話就連問號都沒有,而蜘蛛女皇也懶得戴上她的麵具了。


    【作為帝王,總要聆聽一下所有臣子的想法吧?】


    +我不是聆聽了你的麽:你代表了他們,這點毋庸置疑。+


    【若是不讓他們一一來你麵前確認一番,你又如何能確定我代表著他們,而且毋庸置疑呢?】


    言罷,沒等帝皇回應,摩根的目光便飄向了遠方。


    而等待她的,是午夜幽魂示意萬事俱備的燦爛笑容。


    ——————


    待會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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