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項法案通過,掌握意識備份技術的那一撮人就會徹底淩駕於律法之上。


    刑罰執行對象僅限於其本人,而和本人幾乎無差別的複製意識可以用機械軀體在外麵自由蹦躂。


    隻要他們還有錢去備份新的意識,死刑都變得毫無意義。


    “說實話,現在的很多規定,對那幾個巨型集團來說已經約等於溫和的建議。都這樣了他們還不滿足,非得搞出這種提案。”


    伊恩點頭表示讚同,確實是臉都不要了。


    諾瓦議會中,上議院的席位基本全被巨型集團瓜分。下議院議員雖然是選舉產生,實質上依然受到各個集團讚助。


    因此,每年的各種奇葩提案屬於星之城保留節目。隻是這項提案尤其不要臉。


    伊恩:“往好處想,以後一個人能執行幾十次,我們績效肯定飛漲。”


    他隨口開了個劣質玩笑緩解內心的壓力。


    雖然已經參與了十幾次執行,但從這裏看不到執行室內部,隻能幹瞪著操作台,仍然讓人心煩意燥。


    笠原:“那個安德烈刺殺案,已經改判了。”


    “改到多少了?”


    “15年,不得假釋。”


    伊恩沉默了一會,開口道:“還是太重了。”


    操作台上,第二個紅燈終於亮了起來。


    安德烈·特裏奧,一個普通的邊區17歲少年,當街使用大口徑獵槍射擊下議院議員宮阪吉成,造成宮阪的鍍鉻人造皮膚輕微變形損壞。


    安德烈被當場製服,之後以一級謀殺罪(未遂)被起訴,判處終身監禁,由此引發了大範圍抗議活動。


    伊恩:“他用的那把獵槍,能打破皮都算運氣好,就算命中七八槍最多打成骨折。要這麽算,以後朝他們扔臭雞蛋都算一級謀殺未遂了。”


    笠原:“就是個熱血上頭的傻毛孩子,至少也得弄個r級武裝義體給他來個大的。”


    伊恩瞟了他一眼。笠原副隊你這個想法很刑啊。


    安德烈刺殺的宮阪吉成,在一幫子混球中也屬於尤其臭名昭著的一個。


    現在星之城底層最泛濫的麻醉藥物“藍珀”,就是宮阪促成民用合法化的。


    伊恩在報道中看到,安德烈襲擊宮阪的起因,就是其母親和弟弟在藥物引發的火並中被誤傷身亡。


    終身監禁,和死刑也差不多了,或許比死刑更慘。


    他盯著亮著兩個指示燈的操作台,突然有點背後發冷。


    “副隊,你那有死刑犯的資料嗎?”


    “都這時候了,專心點。弄完之後慢慢看。”


    伊恩腦中又閃過夢影中詭異的白色眼眸,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一切正常。


    他總覺得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那種不適感怎麽都沒法驅逐。


    按鈕,看著按鈕。


    自己隻需要遵循步驟指示,在三個指示燈亮起後和笠原同時摁下按鈕。


    他不是審判者,也不是執行者。他隻是最後步驟裏的一環。


    你目盲地摁下按鈕,作為冰冷槍支的扳機,從未看到剝奪生命的目標。


    伊恩腦中無法克製地湧出這樣的念頭。


    昨晚,當他站在那道水幕前,籠罩在無數蒼白眼眸的視線中時,他覺得自己像是被貫穿。


    那些安靜的塑像,沉重的視線,逐漸與他壓在心底的恐懼與想象重合。


    當他摁下按鈕時,他從沒看著那些人的眼睛。


    第三盞指示燈變為鮮紅,笠原的右手搭上執行按鈕,而伊恩愣在了原地,像是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伊恩?”


    “伊恩!”


    後背被重重拍了一下,伊恩清醒過來,將右手伸向按鈕。


    “副隊,我想先看一下執行目標的資料。”


    笠原轉過頭,神色冷峻嚴肅。


    “你調過來多久了?”


    “三個月。”


    “你想看到執行室裏麵,對吧?你開始害怕按下按鈕了。”


    伊恩回避著笠原的目光,僵硬地點點頭。


    “如果你想的話,沒問題。”


    他驚訝地抬頭。


    “那不是違反...”


    “違反規定?你還什麽都不明白。”


    笠原從操作台下方拉出另一個麵板,輸入了幾個指令,麵前漆黑的屏幕上立刻出現了執行室內的實時監控影像。


    一個穿著橙色囚服的強壯男人被束縛在執行台上,處於昏迷狀態。


    他的左臂和右腿的位置空空蕩蕩,裸露在囚服外的皮膚上有大片疤痕。


    “這位就是我們的死刑犯,馬爾科姆·巴斯卡,一位無辜的中年父親。


    他在生產事故中變成嚴重殘疾,為了籌錢給妻子治病,為了讓孩子不進最爛的福利學校,偽造基因信息後頂罪入獄。”


    “......你說什麽?”


    伊恩像觸電般,將手從按鈕上抽開來。


    “哈哈,你看你那副樣子,當然是編出來騙你的。


    他可是大名鼎鼎的‘食屍鬼’馬爾科姆,先後殺害分屍9人,轉賣義體和器官素材獲利473萬。”


    伊恩朝笠原尷尬地笑了一下。都是那個夢影害的,讓他疑神疑鬼。


    “但是呢......”


    笠原話鋒一轉,停頓了一下。


    “對於馬爾科姆這種犯人,獄警會取下他身上的所有義體,登記為在關押過程中意外毀損。


    在心理診療室,理療師會為他注射催眠藥物後進行誘導,從他腦中搜刮出所有稀奇的記憶素材。這類素材在黑色夢影市場上可是很受歡迎的。


    最後,死刑執行過程的錄像,會賣給那些怨恨他的人。偶爾也有客戶想要現場旁觀,或者親自操作的,價格就高多了。”


    “哈哈,副隊你真的很擅長編故事。”


    伊恩勉強微笑著,表情越來越僵硬,和笠原在死寂中對視著。


    “伊恩,每年給監獄的撥款這麽少,犯人卻越來越多,獄警們的獎金該怎麽辦呢?


    作為其中的一環,你想過每月那些額外的獎金從哪來嗎?”


    呼,呼。


    他需要空氣,他需要呼吸。


    “你真的很單純,所以我多給了你一些時間去適應。既然你問了,就提前和你說。


    這就是一樁龐大的生意,你也是生意的一環。你想看到的,現在已經看到了。”


    “請立刻執行程序,注意,請立刻執行程序。”


    操作間裏響起急促的機械音。


    笠原看著慌亂失措的同事,失望地搖頭。他雙手搭上按鈕,同時重重地拍下。


    伊恩撞開門,衝出了操作間。他感覺到背後有眼眸盯著他,逼迫著他要逃離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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