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那個宮女小聲催促:“是不是現在就動身過去?”


    看樣不去不行,可是,我連跟前這個宮女叫什麽都不知道,到了太後那裏想必人更多臉更雜,我誰也認不出來,怎麽辦?


    那馬腳不但會露,恐怕還會大露特露。


    還有,見了太後,應該怎麽行禮,怎麽問安啊?難道我跟她說HELLO你好?看清宮戲的時候看過就算了,光記得那裏頭的人見人就喊吉祥,那肯定不行。


    一邊宮女們已經把外出的行頭準備上了,厚幫高底鞋子,翻著白色絨毛毛的帶兜帽披風。奇怪的是這些披風和我身上的衣服好象都是從來沒穿過的樣子,離近了都可以聞到一股味道……好象是長期收在衣箱裏不見天日的味道。


    煙青色的鬥篷麵料是啞然無光的,看起來有種淒涼的感覺,。當然了,估計現在這位可憐的皇後……咳,現在是我本尊,被廢了肯定沒有以前的風光,什麽明黃鵝黃大紅的那些顏色肯定是不能穿了。


    可憐的人……可憐的衣服……但是更可憐的是我啊,眼看就要露馬腳了,怎麽辦?


    後麵宮女的催促聲聽起來簡直象在催命:“娘娘,快走吧。”聽起來就象是在說:娘娘,你快去死吧。


    我磨磨蹭蹭,出了門,路上的雪被掃到了一邊,過來一個小太監,腰一躬,胳膊一抬,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人拐。


    這種情況在這個地方一定很常見,大概還有在電視裏看到的那種讓人來做墊子,上車上馬什麽的。


    我有點不大適應,手慢慢的伸過去扶在他胳膊上。感覺這個小太監的衣服穿的也太薄了,棉襖薄的好象就隻有一層夾布似的。


    外麵真冷,但是人打個哆嗦之後反而精神多了,不象在屋裏麵那麽悶悶的懨懨的。


    “娘娘,當心路滑。”


    穿著這種以前隻在電視電影裏看過的“花盆底”鞋子走路,而且是走下過雪有點上凍的路真是高難度動作吖!一旁的宮女和小太監也不輕鬆,雖然他們不用穿這個鞋,可是看起來比我還緊張。


    孝莊太後應該住在慈寧宮吧?好象清朝的太後都住那裏。是不是史實不知道,電視都這麽演的嘛。


    我沒走過這條路,絕對沒有,但是到了一個路口,我卻下意識的知道應該往左,而不是往右。


    嗯?聽說即使大腦在走神兒罷工的時候,身體自己也會有習慣性的反應動作。就象是騎自行車,每天騎每天騎,騎車的時候十個人裏九個都在想別的事,但是不妨礙身體會動作。


    這是不是也是其中一種?


    從這裏到慈寧宮離得不遠,往前直走左拐,直走,再左拐……


    慈寧宮。


    嗯,這三個字我認識。


    但是目前的問題是,那個孝莊太後我不認識!不過按理說,應該不難認出來,畢竟後宮她最大嘛,看著年紀差不多,打扮差不多,坐在正中間的,肯定是孝莊無疑!


    那我應該怎麽稱呼?太後好?嗯,可是從另一方麵說孝莊不但是這位廢後的姑媽還是婆婆,是不是要象電視裏那麽問一聲皇額娘好?


    太後宮裏會不會還有其他妃子什麽的要打招呼?我能認識誰是誰嗎,她們的腦門兒上又不會鑿著某妃某妃的字樣來供我辨識……


    上台階的時候我鬆開了小太監的手,高底鞋子上台階,還是穿的很厚活動不方便的大冬天,台階上肯定落過雪,然後多少會有點凍。我對這種衣服不熟,鞋子不熟,對這台階也不熟……


    一係列的外部原因擰合在一起發生作用,最終推動並催化了順治十年冬天後宮裏一場沒驚動幾個人的小小變故。


    我一腳踩滑,重重的摔了個狗啃泥,腦門兒不知道在什麽東西上磕了一下,疼得我當時眼前就一陣暈黑。


    “哎呀靜妃娘娘!”


    我還是滿清醒的,最起碼我知道七手八腳的有人把我扶起來架進屋。屋裏很溫暖,有好多人在座。也算因禍得福,我不用向太後行禮了,也不用和其他人打招呼了。眼前花花綠綠的晃動著很多人影,紅的黃的金的銀的光點光斑象許多蜜蜂,嗯或者說是蒼蠅一樣的滿眼亂飛。


    我被直接架到了後麵,放到一張床上,然後又聽見嗡嗡嗡的女人們的聲響,喊著“傳太醫”“拿藥酒藥丸來”“快快,快讓她躺平,把領扣子鬆鬆”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也不知道有幾個是真情幾個是假意。


    我隻是現代一個很普通的職業女性,對這些後宮啥啥的沒常識也有看電視,按說這裏應該是你死我活個個跟烏眼雞一樣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一句話往往可以聽出兩重三重甚至N重意思來,端看你怎麽理解。


    “靜妃,靜妃?你覺得怎麽樣?”


    我慢悠悠的睜開眼,一個徐娘半老的美人正俯近了身看著我。看得不清楚,好象皮膚很白的樣子,頭上戴滿珠翠,身上穿著件顏色暗沉的緞子衣服,繡滿了精致花紋,絕對的貴婦。


    太後?太妃?唔,太後的成份應該占到百分之八十。要知道太妃和我一無親二無故的……


    不知道怎麽稱呼,幹脆**一聲,又鴕鳥的閉上眼裝暈。


    “藥丸拿來了太後。”


    “快倒溫水來,給靜妃服藥。”


    嗯,是太後,沒猜錯。


    黑溜溜的藥丸遞到嘴邊,我吃了。一塊溫暖的手帕在我臉上額頭上擦來擦去,上麵帶的香味兒薰得我鼻子癢癢的直想打噴嚏。


    不一會兒太醫來了。我還以為可以見識下傳說中懸絲診脈的奇技奇觀呢,可惜沒有那麽花巧,不過拿了一架絲絹的屏風擋了一下臉,手從絹布中伸出去再用綢子蓋住,讓太醫把一把手腕就結了。


    “真是……這孩子還這麽冒失。”太後歎口氣:“行了,你們散了吧,我也乏了。”


    外麵站的女人們躬身答應,然後我聽到悉悉簌簌的響動,衣裳摩擦和首飾流蘇碰撞發出來的聲音,沒多會兒功夫就走了個幹淨。


    “阿蕾啊,你打算一直裝睡嗎?”太後坐在床前,淡淡的開口。


    得,被看出來了。


    我沒辦法再裝,隻好慢慢坐起來,撐著腦袋跟她含含糊糊的說:“給太後請安。”


    也不知道這麽說對不對……心裏象打鼓似的。


    “行了。”孝莊太後說:“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可是阿蕾啊,難道你下半輩子就天天賭氣著過嗎?”


    我不知道該說啥,隻好悶聲大發財,頭一低,啥也不說。常言說的好,沉默是金啊。


    不過孝莊太後這會兒倒是挺象個姑姑的樣子,剛才當著人就稱靜妃,現在人走光了就改叫名字。阿蕾?是這個廢後的小名兒吧?


    孝莊太後的手伸過來,手指很白皙柔嫩,套著兩個黃澄澄的鑲寶指甲套子。這個東西我隻在電視電影裏見過,真是……很,很精致啊,可是怎麽看怎麽別扭,前頭尖尖的好象凶器,我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我一動她再一動,這個尖子劃在我臉上,一準破相!


    好在她不是要破我的相,隻是把我的下巴抬起來,左右看看。我的目光一直往上垂,不敢和她對上,恐怕會露破綻。


    “可瘦多啦,這些天都吃什麽了?”


    我扁扁嘴,還是不敢吱聲。


    “別這麽委屈巴巴的,陪我吃飯吧。”


    得!更要命了!


    “不用了……我還是……”


    孝莊太後壓根兒不再理我,站起身來說:“傳膳。”


    一邊過來了兩個宮女攙我,一個是跟我從那邊側宮裏過來的,一個是孝莊太後宮裏的。嗯,果然是跟著太後的就是不一樣,打扮都比跟著我的要強多了。


    慈寧宮的人辦事的效率就是高吖,這話才剛說過,飯桌就開擺上了。好多的盤子碗碟,各種食物的香氣,本來我不覺得餓,可是這味道一聞,我就覺得自己餓了,而且是極度饑餓恨不得吞下一頭牛。


    但是這頭牛也有可能反過來一口吞掉我。


    這不是沒可能的事情。


    要是我露了馬腳,被太後懷疑,然後再試探逼問……下場可不就不言而喻了嗎?


    可是真等到坐下來開吃,我就發現自己完全想多了。要露馬腳其實也不是件隨意的事。一旁有太監和宮女先上來嚐菜,銀筷試毒。接著太後指著中間一道烤肉說:“阿蕾喜歡吃這個。”馬上有旁邊伺候的人過來,拿竹片把那肉削下幾片來,挾到我跟前的小碟子裏,我隻要悶頭再把菜挾了送進自己嘴裏,基本上就沒什麽事兒了。


    這邊嘴裏的肉還沒咽下去,孝莊又說:“奶茶也不錯,你不是最喜歡喝嗎?”


    我是挺喜歡喝奶茶,可是喜歡喝的不是這個。我喜歡珍珠椰奶,還有午後紅茶……可不是喜歡這個有點油膩肥白的……奶茶?


    可是不喝恐怕不行吧?孝莊太後還真了解這個廢後,愛吃什麽愛喝什麽都了若指掌。那我出錯的機率真是大大的增加了一成。


    不過真喝到嘴裏,感覺倒還不錯。燙燙口感讓人可以忽略其中的膻氣,雖然看起來油油的但是喝起來倒不膩,喝完一碗,覺得全身都暖洋洋的,鼻尖微微發癢好象要冒汗一樣。


    看起來孝莊太後還是很維護這個侄女兒的,雖然同意順治皇帝把她廢掉,可是依然對她很親熱很照顧,這個陪吃飯的殊榮滿皇宮裏數一數,大概隻有皇帝可以獨享吧?


    飯吃的很快,桌上的東西幾乎也都沒怎麽動又撤下去,孝莊太後的胃口一般般,吃的不算多也不算少。


    飯桌撤下去,茶端上來。


    “住的還習慣嗎?”


    “挺好的。”是不是再加一句謝太後關心?


    不過沒給我再加一句話的功夫,太後說:“你的份例,我已經吩咐過內務府,還照以前一樣。”


    這次真得道謝了,我小聲說:“謝太後關心。”


    “你啊……”太後不說話了。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你也比以前懂事多了。”


    咦?愛搭不理還叫懂事,那以前的廢後是怎麽個不懂事法兒啊?難道是見人就鼻孔朝天,動輒要上房揭瓦的類型?


    真是好奇啊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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