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三十刀,竟是清卿閃開的三十刀。


    那幾個倒在地上的壯漢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這青衣女總是把那根破木頭收了又出手,躲閃不停。每個身影持刀而來,清卿三刀立閃,緊接著木簫出手,將十把大刀劈了個身首異處,滿地殘碎。


    這樣算來,清卿不多不少,正是躲過了三十刀。


    另幾個方才未上場的漢子聽清卿這樣一說,倒也不敢再上前繼續比試,隻是神情猶猶豫豫,盡皆向著塔明王看去。塔明王大手一揮,口中沉聲道:“放走。”


    一大隻羊還沒吃完,身負枷鎖的幾人根本聽不到旁人說些什麽。明明吃得湧出一口響亮的飽嗝,手中仍是不願停下,發了瘋地繼續向那已經沾了沙土的油水抓個沒完沒了。直到一個漢子將彎刀高高舉起,“砰”一聲砸在粗重的鐵鏈子上,幾個奴隸才猛地一驚,不由停下手中動作,抬起頭來。


    那漢子又是一劈,鐵鏈盡斷,殘存的鐐銬仍回蕩著嗡嗡聲響。


    “滾吧!”長刀寒光閃過,幾個手中抓著殘肉的奴隸們一個個愣在原地,誰也不敢第一個起身。“還不快滾!”漢子又是一聲怒喝。


    這一吼,在半刻之前剛剛恢複自由的人這才如夢初醒,也不顧是什麽緣由,趕忙最後在那塊肥碩的羊腿上抓一大把,一麵塞進嘴裏,一麵爭先恐後地拔腿四散跑去。


    黃沙一吹,那些不分東西南北的身影,頃刻就消失在茫茫大漠中了。


    縱是逃了長刀鞭笞的折磨,也不知流沙與黑鴉,又會奪了幾條性命。想到此處,清卿湧起一絲方才老巫師所言,那般“眼睜睜救不得天下人”的無力感。暗自歎口氣,卻聽得塔明王“嘩啦”一聲,把彎刀刀鞘跨回腰間。


    抬頭一望,隻見這高大的北漠王抱著胳膊,嘴角竟湧起一絲戲謔的笑容:


    “方才跑走的隻有九個人,還有一個,你要誰?”


    “隻有九個?”清卿心下暗自一驚,隻道那排剩下的奴隸隻剩十個上下,一次自己對陣十人時,恰好也躲了三十刀。若是已然救下九人,清卿毫不猶豫,指著仍然身負枷鎖的草漢子:


    “我要她。”


    此言一出,那些未曾散去的男女老少與北漠漢子,更是盡皆嘩然。誰都看得出,那草漢子得了塔明王的賞識,是旁人無論如何也要不得的。此刻這青衣女不過是挺身英勇非常,塔明王帶著幾分佩服,這才準許她這般無理胡鬧。


    誰知這女子根本不知天高地厚,張口便要把這塔明王賞識的草漢子要走!


    塔明王聞言,倒也不見生氣,隻是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回頭向著草漢子望去。草漢把頭向另一邊猛然偏過:“人非錢貨,豈是你等說要就要?”


    塔明王聽著草漢子倔強不讓,更是覺得好笑——明明手腳桎梏,身不由己,卻還這般嘴硬!幹脆直接笑出聲來,向著清卿點了點下巴:


    “可以。這人是你的了。”


    清卿先是睜大了眼,似乎也沒想到塔明王同意得這般利索。隨即上前,拉過草漢子手上鐵鏈,既不行禮,也不


    (本章未完,請翻頁)


    道謝,轉頭便要走。


    周圍的漢子一見,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自來塔明王手下,還從未有人見過這不苟言笑,目光如炬的塔明王這般笑著應允什麽。不料遇見清卿這毫不客氣的來客,拿著主人的“禮物”,絲毫不知自己命懸一線,轉過頭說走便走!


    漢子們看在眼裏,隻是一個個咬牙切齒,眼見那滿臉不願意的草漢子就要被清卿一步一絆得拖到沙漠深處去。終於按捺不住,“刷刷”幾聲長刀出鞘,圍成一圈便聚攏在清卿周圍。


    寒光威力不減,仍是點在清卿要害不過幾寸之處。


    清卿回過頭:“這是何意?”


    塔明王冷冷一笑:“令狐少俠方才不是說,要和本王比一比?”


    像是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清卿隻覺得渾身熱血左衝右突,奔得越來越快。心中衝動之下又帶著幾分恐懼,撲通撲通的心跳都快要冒出嗓子眼來。


    放下拉著草漢子的鐵鏈,清卿握緊了簫,一式“千裏陣雲”凝神待發。


    誰知見清卿這副緊張神態,塔明王倒撇撇眼,上前拍了拍她肩膀道:“少俠今日氣力損耗不少,明晚此時此處,再來與本王比不遲。”


    “一言為定?”清卿不禁咽了口唾沫。


    “一言為定。”


    無垠沙漠中日夜分明,原先夜裏還冷得凍骨的沙地,一入白日,卻隻覺滾燙得像個大火爐。清卿整整一夜沒吃沒睡,此刻隻覺得自己筋疲力盡,顧不得沙地燙手,找個大石頭遮陰之處倒頭就睡。


    草漢子拖著腳鐐,一步一聲響,踏在柔軟的沙地中向她走來。


    清卿本已睡得迷迷糊糊,被這叮呤咣啷聲一吵,不得不帶著一腔怨氣睜開眼睛。見清卿躺在地上翻了個身,草漢子抬腳踢踢她胳膊:


    “你怎麽還活著?”


    “托你主子的福,現在還能喘口氣。”清卿坐起身,用木簫抵在草漢子的手銬腳鐐上。內力一拚,那北漠的精剛鍛鐵登時碎裂。


    言語間,清卿盯住麵前草漢子的臉——濃眉之上的頭骨深深突出一塊,不知是又在何處添了新的傷口。棱角分明的下巴添了幾分大風吹殘的痕跡,似乎來北漠日子已久,終究也添上幾分沙漠壯漢子模樣。


    唯獨渾厚的嗓音許久不變,這麵前的草漢子低咳嗽著,果真是西湖溫家公子的護衛李之雨。


    眼見那些嘩啦啦的鐵鏈弄不出刺耳聲音來,清卿便重新躺下,閉起眼問道:“李姑娘怎麽落得如此地步?”之雨轉過頭,咬著牙道:“公子年幼,本來由我護送著,來尋得一位武陵墓的楊主人……誰知剛到北漠地界,就來了一夥兒不講道理的漢子!”


    聯合百音,共抗青衣。清卿想到此處,心中默默感慨,這名號也真是一呼百應。


    隻聽之雨繼續道:“被那夥人劫走之後,我和公子一下走散,現在倒不知公子到了何處。”見清卿閉著眼不理睬,之雨便忍不住“哼”一聲:“也罷,若是你能認出公子,恐怕巴不得看著我們主仆被一群玩刀的耍得團團轉吧!”


    (本章未完,請翻頁)


    說罷,抬腿便要離開。卻聽得清卿在身後叫了一句:“右邊!”


    之雨反應不及,右腳向前一踩,隻覺得腳下軟綿綿輕飄飄,像是踩在了雲朵之上。流沙!李姑娘這才驟然反應過來,慌忙提氣,立住一腳輕功,讓自己不至下陷到黑暗的沙土之下。


    雖是一時站住,可也覺得,腳下像是有什麽滑溜溜的東西流逝不停,不敢耽誤太久,趕忙一個後躍奔了回去。隻見清卿不慌不忙翹起腿:“急什麽,反正今天還要回去。你家公子若真是遭了不幸,也不差這幾個時辰。”


    聽她此言,李之雨放眼一望,隻見茫茫大漠果真毫無人跡活物。重重歎口氣,不由得一拍自己大腿,垂頭喪氣地坐了下來。


    清卿睜開眼,盯住明晃晃的耀眼天空,猶豫著道:“李郎中可好?”


    “托你的福。”之雨強忍心中怒火,“躺在床上還有命在。”


    又是一陣沉默。聽得李郎中似乎隻剩下活著的最後一口氣,清卿心中總覺得幾分難受不願說。倒是迷迷糊糊間,之雨先開了口:“今兒晚上你真要回去?”


    “當然。”清卿任憑暖烘烘的陽光灑在身上,“行走江湖,哪有食言的道理。”


    “你贏不了的。”李之雨一眼湧在嘴角,又重新咽了回去。與清卿隻見過塔明王一麵不同,之雨被北漠劫走幾日,見過不少次塔明王與手下漢子比試的場景。旁觀間,隻覺得這人出招果決而狠辣,野蠻間,又透著一股與氣質截然不同的細心。若當真論起術法,隻怕此人已然快到了和四器掌門一般的境地。


    清卿術法進步再強,也萬不到和這般江湖罕見高手對決的地步。


    看見清卿舒舒服服躺在陰涼處,胳膊枕在腦袋下麵,渾身放鬆得像是能睡過三天三夜去,李之雨不由得猶豫起來。思來想去,悄悄拿定主意:“就讓東山和北漠打個熱鬧,若是那塔明王能順手了解溫掌門生前仇怨,自是更好。”


    於是便也躺在清卿不遠處,側臥向另一邊,朦朦朧朧進入夢鄉。


    那熱鬧了整整一夜的生辰宴席也終於散去。塔明王喝得醉意朦朧,非得幾個漢子抬著,才勉強把大王送到帷帳門口。忽然聽得遠處一聲叫喊:


    “即墨掌門到了!”


    聽得這話,各自擦著刀上著藥的漢子們紛紛抬頭,隻見不遠處,果真是個女子身影,長袖袂然,遠遠走來。掌門身旁,似乎還跟著另幾個人。其中還有一女人挺著大肚子,一步步跟在掌門身後,眼瞧著便要直奔塔明王的大帳而去。


    漢子們在一陣雜亂中放下刀,起身行禮:“見過即墨掌門。”


    即墨瑤抬手,盯住幾個漢子雙眼:“塔明王呢?”其中一漢子抬頭答:“回掌門的話,大王夜裏喝得醉,正在帳子裏歇息著呢。”


    聞言,即墨掌門放眼向著四處一望。隻見沙塵漫天之下,一片酒肉狼藉,甚至還點綴著斑斑血跡。鐵鏈桎梏與柴煙灰燼攤在地上,無人問津。即墨瑤冷冷扯起嘴角,淡淡地道:


    “塔明王四十生辰,很是排場啊!”


    (本章完)


    7017k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翻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弦思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弦思人並收藏翻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