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雪緊緊盯著子棋捧著棋笥的手,深吸一口氣,後撤一步,從袖中解下軟鞭劃於胸前,使個“方圓式”,凝神待發。


    餘光瞟過清卿,清卿仍隻是在原地束手侍立,不知走什麽神。


    子棋袍袖起風,數十個黑子便夾著風聲,直向清卿和綺雪飛了過來。綺雪定睛找尋,發現這趟呈“一”字型飛來的棋子中,清一色皆是烏黑,並無白子。便握緊手中軟鞭,輕道一聲:“著!”隻是光影一閃,軟鞭如遊龍飛舞,將麵前的棋子一個接一個地飛速打落。


    眾人見綺雪出手如此從容不迫,心下皆暗暗佩服。子畫更是忍不住叫出聲來:“好!”


    綺雪身旁,也有幾枚黑子向著清卿,不疾不徐地飛在空中。清卿眼神迷離,既不躲閃,也不攻擊,隻是順著棋子打來的方向,一步步地不斷後退。眼看著黑子就要打到清卿鼻尖,清卿竟“砰”的一聲,毫無防備地撞在了堂柱上,長長的黑發散落在身後。


    正在這時,清卿麵前兩枚最中間的黑子終於自行相撞落地。見剩下還有七八枚棋子毫無退勢,清卿才終於回過神來,揚起木簫,以簫作筆,一招“千裏陣雲”的橫勢,在最右側棋子上輕輕一點。隻聽得右邊第一枚棋子撞到了第二枚,第二枚又撞到了第三枚……


    一陣“叮叮咚咚”的脆響,清卿出手一次,便任由如數棋子“自相殘殺”了個幹幹淨淨。


    子琴望望子棋,子棋看看子琴,二人相視一笑。子琴心下暗想,恐怕子棋昨夜竟是把自己的棋術交了一半出來。而子棋原以為,清卿隻繼承了的師兄子琴的琴術;誰知此刻把師妹的書術使將出來,用簫之巧妙,更是明顯比綺雪高出一籌。


    眾人見此,也都覺得清卿鎖定勝局,隻怕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眼見第二輪棋子又來,綺雪求勝心切,隻聽“嘩”的一聲,軟鞭揮舞將一排棋陣卷起,向著地麵打去。清卿卻愣在原地,不知出什麽神。


    “清卿!”琦琅忍不住低聲呼喚,清卿仍是雙眼出神,不管不顧。


    一排黑棋呈“一”字型飛來,清卿凝神聽著它們自行相撞,好似撞破了天仙的玉佩,純淨悅耳。綺雪兜住八枚黑子,猛地用力向下,看似蠻橫,實則卻牢牢控製住了棋子落地的位置。八枚黑子在淩厲的風聲裹挾中,悄無聲息地在地上劃過。


    方才,綺雪見清卿占上風,此刻更是急於扳回一成。隻見八顆棋子整整齊齊地列成一行,間隔一致,依次依序地停在地上。子棋見狀,終於淺笑著點了點頭。


    清卿正妄自神遊,卻隱約聽見空中有什麽破裂聲響,這才發覺,子棋袖起無聲,自己麵前有幾枚黑子後麵竟又藏著黑子。前一組棋陣自行相撞下落後,後一組藏起來的黑子便疾風猛速,直衝著人眼打來。清卿雖欲抬簫擋架,卻是根本來不及。


    眼看著散亂的棋子冷笑著逼到眼前,清卿不由得屏住一口氣,愣在了原地,拚命睜大雙眼。


    場內長輩晚輩一時都看呆在了原地。隻見那些黑子即將便要在清卿身上穿出幾個窟窿,千鈞一發,它們卻自行在空中突然拐了個彎,直挺挺的向地下,嘩啦叮咚地砸出幾個淺坑。


    大家終於長出一口氣。


    子棋側過臉,衝子琴吐了吐舌頭,假裝沒看見子琴那“再敢胡鬧你就試試”的嚴峻神色。


    如今,隻剩最後幾顆棋子在棋笥裏嘩啦啦地響著。眾人屏息凝神——唯一的一枚白子,便將要出現在這輪飛子之中了。


    什麽是“木狐野藏”?


    癡於棋弈者,皆被如狐魅惑,或開天辟地,或抱憾終身,隻為落子之間驚心動魄,脫塵望仙而無所憾。子棋的棋術殺伐嚴謹,縱是停在空中的黑白子,也毫不見亂序。如若不是遇到強敵,子棋恐怕並不會把子下到這般狡黠的位置上。


    這究竟是不是師叔藏在身後的那招?


    風聲漸起,最後的時刻終於到來。


    子棋並未把棋子成列成行地飛出去,而是隱為棋陣,完完全全地罩在二人身前。像綺雪這類真正修習過棋術的弟子,早在子棋出手之時,便看得出這些是哪些棋譜中的哪些局。因此綺雪執鞭在手,胸有成竹地破著眼前的這盤死活。


    隻聽身旁“唰”的一聲,清卿竟把木簫一把插回腰間,手變劍指,便迎著棋陣衝了上去。


    清卿側著身,任憑好幾枚黑子擦臉而過。眼看著一枚棋子正巧繞到自己身前,清卿便伸出兩指,盤一招“高峰墜石”,將那棋子輕輕巧巧夾了起來。清卿口中輕輕嗬聲“落!”隻見空中白光一閃,清卿手中的白子向著另一枚黑子如墜石飛躍,猛地奔了過去。那黑子空中突然吃力,一拐方向,向著令狐子棋的麵門直挺挺地打上去。


    子棋紋絲不動,默默一笑,便見那顆最後飛在空中的黑子,好似蔫萎了的枯葉,兜兜轉轉打個旋,無力地摔在地上。綺雪眼見白子飛過,當即軟鞭揚起,借著鞭力,一個回身便將白子攬入手掌心。


    至此,勝負分明。


    清卿正像一尊泥塑一般立在原地,死死地盯住了那枚僵躺在地上的黑棋。


    子棋把棋笥放回燈案,衝清卿無奈地笑笑:“猜錯了。”


    清卿也笑笑。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隻見清卿一口殷紅的鮮血,“哇”地噴了出來。


    “……這孩子,簡直和子書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隔著薄薄的竹簾,子琴和子棋的對話聲清楚地傳了進來。清卿隻記得最後一刻天旋地轉,仿佛五髒六腑都要爆裂開來。自己閉上眼時,頭正靠在子琴胳膊上,大家都在呼喊自己的名字。然後,就什麽也記不得了。


    “清卿可才十幾歲。你若再躲下去,哪裏還有半分餘地?”


    “現在不是心急的時候!”子琴漸漸放低了聲音,“棋,我擔心……”


    一下子,子棋的聲音突然揚了起來,“這也算是理由?!要是擔心清卿一人留下,我讓綺雪把分堂的機會給出來就是了!”


    一陣沉默。少頃,傳來一陣子琴的歎息聲:“不行。”


    子琴進到竹屋裏,見清卿正坐在琴案前擺弄著幾頁譜子,稍稍吃了一驚:“醒啦。”


    “嗯。”清卿點點頭,“為什麽我和師父很像?”


    似乎對清卿的開門見山早有防備,子琴坐下來,揉揉清卿散亂的頭發:“你小時候和子書術出一路,當然像。”


    清卿低下頭。子琴端來一晚濃黑的湯藥放到清卿手邊:“要記得趁熱喝。晚上不必等我們,早些休息。”直到子琴的身影片刻消失在山影之後,清卿才回過神,渾身上下火燒火燎地疼痛。一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卻一時又說不出來。


    正發著呆,身後的窗子卻刺耳地響了一響。子棋推開窗前的竹簾,衝著清卿咧嘴一笑:“藥可不如酒好喝吧!”


    聽得子棋又提起這件事,清卿心中一腔無名火無處發,便氣鼓鼓地“哼”了一聲,轉過頭去。子棋依舊鍥而不舍地敲打著竹簾,問道:“清卿,你喜歡彈琴,還是喜歡下棋?”


    清卿眼見著小巧的竹簾快要被子棋搖散了架,便偏過頭想了一想,道:“彈琴。”


    “當真?”子棋神秘地眨眨眼,“要是選下棋,我就跟子琴把你要了去。”


    “誒?”清卿被嚇得不輕,“師叔怎麽開這樣玩笑?”


    子棋擺擺手:“罷了罷了,今晚事情還多呢。”


    綺雪在月上柳稍的時候踏霜而來。清卿剛聞到陣陣烤花糕的香氣,便聽得綺雪一聲驚叫:“藥都涼成這樣了,怎麽還沒喝?”


    清卿端起碗來,抿了一口,便默默嚼起幹梅糕來。綺雪幾次想開口,嗓子卻仿佛堵了一團棉花,什麽也說不出來。


    少頃,綺雪才握住清卿的手:“這個分堂的機會,本應該是你的。”


    清卿搖搖頭,又偏過下巴一笑:“師姊難道不想獨自下山去?”


    “若不瞞你,當然想!”綺雪在清卿手背上猛地一拍:“如今天下江湖,唯奉四術:南林簫南掌門顛倒黑白、收買人心,於師姑有不共戴天之仇,將來令狐子弟必將群起討之;西湖箏溫掌門從來隻會作壁上觀、身處世外,才放任南簫老兒雄踞碎瓊林;北漠笛即墨掌門行蹤詭異、孤僻怪誕,決不是可以深交輕信之輩……”說道此處,綺雪眼中微光閃爍,像是立於千軍萬馬之前,頗有些英雄氣概,“若我輩令狐子弟能接連下山施展手腳……”


    清卿捂著嘴,笑得前仰後合:“明明這麽喜歡山外麵,怎麽卻口是心非起來?”


    綺雪坐在清卿身旁:“我隻擔心你。你真不想下山去看看?”


    “不想。”清卿撅起嘴,“我隻喜歡立榕山上黃昏的竹影和晨曦的鳥鳴。”見綺雪也微微莞爾,清卿漸漸收斂了笑容:“隻剩下一件事——南林父子十年前大鬧一場,師父……卻屍骨不明。”


    綺雪睜大了眼睛,把胳膊搭在清卿肩膀上,重重歎了口氣。不一會兒,清卿的胳膊也搭在了綺雪的後背上。兩個女孩抱在一起,綺雪輕輕地道:“下次見到南氏父子二人,定要他們給個交代。”


    清卿在綺雪身上靠了許久,冷不丁立起身子,道:“我教你彈琴吧。”見綺雪疑惑的神色,清卿起身到屋角,從織袋中取出一把桐琴來:“我不瞞你。靈燈節前一晚,師叔讓我練了好幾遍‘烏鷺橫飛’。我不欠你的。”


    綺雪本對學琴沒什麽興趣,也不太在意師父將本門術法教給其他弟子的事。隻是見清卿麵色慘白,血傷未愈,難得提起些興致,便打起精神湊到琴的另一邊,靜靜觀察著。


    清卿水波般的十指在七弦上跳躍:“琴術曆法,多來源於右手。八種起始的術法為‘抹、挑、勾、剔、擘、托、打、摘’,”清卿一指向內,彈入一聲,悠悠的單音便縈繞在小小的竹屋之內,“這叫‘抹’。”清卿把弦後的那指又向外彈出:“這叫‘挑’。所謂‘挑’,必懸空直下,不可斜出、不可旁弦……”


    眼見著清卿的十指在琴弦上跳躍,綺雪隻覺得耳邊有個老先生在年天書一般,眼皮漸漸不受控製地沉重起來。半柱香過去,伴著一句雅致的安眠小曲,綺雪均勻的呼吸聲與琴音終於此起彼伏。


    清卿中指懸直,向內一出,左手抹住了琴弦:“師姊,這叫‘勾’。”


    獨自說罷,清卿找來一條薄被,蓋在綺雪身後。自己持簫在手,循著師父師叔離開的方向,踏入一夜清輝。


    立榕山的夜晚,冷月疏影,灑下點點斑駁。清卿聽見蟬鳴聲中漸漸混雜些難以言狀的聲響,便趁著一陣林風躍上樹去。每當樹葉沙沙作響,自己便在樹梢之間摸索著前去。不一會兒,便見前方有微光閃爍。


    清卿近前,才發覺自己以來到懸崖岸邊。海風中夾雜著水汽,一陣陣水潮氣味撲鼻而來。子琴和子棋立在危崖最邊上,二人一言不發地望著通往這山崖的小路,任憑海風逆著他們站立的方向吹起衣襟。清卿這才注意到,師父的背上,負著那把時常彈奏的七弦琴。一陣堅實的腳步聲漸漸從路的那一頭傳來。


    清卿久習樂理,習慣了用聲音判斷身旁萬物。此刻聽見腳步聲傳來,隻覺得來者雖還未施展功力,但也定是世間罕有的絕頂高手。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樹下:“宓羽湖溫弦,見過令狐掌門。”


    “溫掌門客氣。”子琴等身回禮,望向溫弦身邊另一男子,“江湖人傳宓羽湖有‘三天客’,怎麽今日隻來了箬冬先生一人?”


    那男子罩在寬大的黑袍中,徐風吹來,活像畫本子裏的鬼怪幽靈。鏗鏘沉穩的低音從黑袍子裏幽幽傳來:“莫師弟和羅師弟不喜江湖紛擾,令狐掌門見笑。”


    一陣不詳的預感登時湧上清卿心頭。隻聽得溫弦不疾不徐地道:“令狐掌門隱居立榕山不出,已有十年矣。江湖人雖都欽佩掌門容人海諒,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愚兄冒昧,不知令狐掌門以為如何?”


    子琴盯著溫弦,並不答話。令狐子棋冷笑一聲:“立榕山與碎瓊林之間的恩怨,我們自己還未著急,怎勞溫掌門費神費心?”


    “賢弟此言差矣。”溫弦被挖苦,也並不惱怒,“自十年前令狐女俠遭難謝世,‘刻骨銀鉤’的秘密早已被天下閑口舌之人宣揚得無人不曉。如今群豪並起、血流爭鬥,都隻為掌門手中的那根白玉簫而來。掌門麵對此等危亂局麵,難道仍要退避江湖,聽任眾多好手自相殘殺不成?”


    清卿在樹上,越聽越不對勁:“山外的人非要搶奪我師父留下的木頭棍子,怎麽反倒怪起師父來?”


    子棋背負著手,清卿見師叔把拳頭攥得死死的,此刻縱是有千鈞之石放在子棋手心,也怕是要被碾成齏粉。子琴輕輕歎了口氣,苦笑道:“請教溫掌門的本事,能否控得住因舍妹出手的局麵。”


    話說子畫令綺雪給清卿送些花糕和藥,卻久不見綺雪回來。雖說自己平日裏並未踏足過子琴和清卿所居之地,此刻也疑惑不已,便帶著兩隻頑皮猴子向山上找去。進屋,隻見綺雪披著一條薄薄的毯子,一起一伏,睡得甚是香甜。


    子畫趕忙搖著綺雪肩膀:“你師妹呢?”


    綺雪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見師姑來,嚇得匆匆站起。環顧竹屋內一周,清卿早已不見了蹤影。子畫拿起琴案上的譜子,認得這是師兄的一首安眠小曲,不禁拍手叫到:“不好!”便急忙忙向著山下跑去。


    隻言片語間,四個人便交起了手,崖邊宛若火海冰山的境地。


    子琴和溫弦各自取下七弦琴和鳳尾箏,盤膝坐在崖邊。子琴衣襟揚起,右手輕靈起落,打出一串泛音來。溫弦則揉進一段長搖指,箏音漸漸與琴音開始抗衡。


    清卿在樹上,隻覺得頭痛欲裂。越是想要脫離這琴箏纏鬥的音海,越是被樂曲中一陣奇怪的引力緊緊纏住,半步也移動不得;若是仔細聆聽,卻發覺這樂曲至臻至妙,琴音悠遠而箏音空靈,配合之天衣無縫,好似天人所創。一陣陣殺伐之氣從二人指尖與琴弦相撥處不斷傳來,清卿隻覺得腦中冰火兩重天,隻好緊緊抱住樹幹,生怕一個失足落下去。同時又被這不知名的琴曲吸引著,聽得越著迷,腦袋越要炸開來。


    樂曲聲越來越快。二人都閉起了雙眼,汗水從額上不斷滴下。溫弦運起“稻城烈風”的箏術,指如翠鳥啄堤,泠泠點奏在琴弦上不斷跳躍。子琴則施展開“高山流水”中的七十二滾拂,任憑雙手在琴上瀟灑恣肆,超逸逍遙。


    距他們幾步遠的地方,子棋和箬冬兵刃的激烈相交之聲更是要劃破天際。


    那位箬冬先生手裏持一陰陽劍,半烏黑半銀白,在月光下閃著凜凜寒氣。子棋也全然沒了平日裏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黑白子好似脫塵染了仙氣,道道黑白長光劃破夜空,與箬冬手中的陰陽劍撞在一起,隻是天崩地裂、地動山搖。


    清卿本就要支撐不住,此刻老樹的枝杈又尖叫起來,一片片塵土落葉沙石便劈頭蓋臉地砸向地麵,隻覺得自己就要被老樹甩到地上去。天地震裂間,清卿眼前黑光白影交織閃過。


    自己不暇多想,便木簫出手,像是仍在靈燈節場中一般,將一片棋陣盡數打了下去。


    此刻的棋陣比靈燈節要複雜得多,然而清卿跟著子棋刻苦了半晚,稍稍打落些許,便看出了其中端倪。清卿仍是一招“千裏陣雲”橫開去,便任憑黑子白子連環相撞,盡數用力原路砸回,深嵌在箬冬麵前的空地上。“砰”的幾聲響,被清卿打回去的棋子平地起煙,四個人一瞬間住了手。


    原來箬冬先生打鬥之中,早已發覺有人藏匿在樹梢上,便故意劍背一轉,問一招“日月之屬”,將子棋發來的棋子盡數向來人方向打去。本以為樹上之人將會直挺挺掉下來,卻不料隻聽得三四聲打擊,十幾枚棋子組成的棋陣便被原樣打了回來。


    方才排山倒海的危崖,此刻寂靜得連夜浪拍石都聽得見。箬冬劍指樹梢,厲聲道:“不知何方高人,竟在林中躲躲藏藏!”


    清卿抱著樹幹,猶豫不決。若是現身,隻怕自己躲藏已久,失了師父的麵子;若是不現身,箬冬先生絕不會善罷甘休。正躊躇著,子琴止住琴音,抱著琴站起身來,高聲嗬道:“清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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