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重工。


    漆黑的玻璃幕牆猶如從烏雲深處垂落下來的幕帳,將這座摩天大樓籠罩在冰冷的雨夜裏,若在陽光充足的時候站在大樓底部抬頭仰望這座大樓,會給人一種深深的壓抑感,像是在凝視深淵。


    森白而漫長的走廊裏,時間在這裏仿佛靜止,它被設計成單調的死循環,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轉動,感受不到任何生命氣息,因為這裏本就是生命禁區。


    通道盡頭是一扇白色圓角的氣密門,看起來非常厚重,比銀行金庫的氣密門還要厚兩倍,就算是小型導彈轟在上麵都無法將其炸穿。


    它被設計的如此嚴密堅固,並非是保護密室裏的人,而是擔心裏麵的人會走出來,它的本質其實是一座封印怪物的牢籠。


    可對於真正的怪物來說,若真想要出去,任何牢籠都是無法將其困住的。


    “要早點睡覺。”


    源稚生站在氣密門外,對著不久前進入密室的繪梨衣說。


    氣密門上內嵌一扇收縮性舷窗,此刻舷窗相當於是開啟狀態,能看到一個身穿巫女服的女孩站在門口,正是繪梨衣。


    此刻女孩顯得非常落寞,完全沒有在高天原那種興奮感,美眸裏沒了光,整個人更像是一個被抽走靈魂的大布娃娃,雖然很精致,但卻非常空洞。


    “嗯。”


    繪梨衣低低回應了一聲。


    源稚生歎了口氣,“想要去玩的話,我明天會給你安排好,但千萬不能再翹家了。”


    從高天原回來的路上,繪梨衣提出明天要跟林夜在東京城遊玩一天,源稚生當然是一百個不願意。


    要是遊玩散心,以前繪梨衣也不是沒有在家族安排下去遊玩過,隻是這一次對方要跟林夜一起出去玩,源稚生自然覺得膈應,話說他跟那個牛郎之間的仗還沒徹底清算呢,但眼下看來,不答應對方不行了。


    反正就一天時間,咬咬牙也就挺過去了,而且在家族人員的守護下,那牛郎也斷然不敢做出什麽過分舉動。


    源稚生在心中咬牙切齒的想。


    “謝謝哥哥!哥哥你真好!”


    一聽到源稚生答應下來,繪梨衣頓時像是被激活了一樣,連忙興奮的舉起小本本給源稚生看。


    源稚生錯愕了一下,他沒想到繪梨衣前後態度轉變如此之大,話說剛剛繪梨衣是不是故意在跟他演戲啊?


    但不管如何,他能感受到女孩發自內心的快樂。


    源稚生有些哭笑不得,臉色故意一板,“不能熬夜,要早點睡覺,隻有精神好了,明天才能好好玩。”


    “唔唔,哥哥晚安啦!”


    繪梨衣狂點腦袋,然後迫不及待的轉身準備去浴室洗漱去了。


    “你剛回來沒多久,等一會再去洗漱吧。”源稚生囑咐。


    “可是我早點洗好,就能早點睡覺,這樣明天才能早點見到林夜呀!”


    繪梨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蹦蹦跳跳像一隻小黃鴨一樣跑進了浴室裏。


    而且或許是繪梨衣內心的期待太過強烈,下意識的直接說出這句話,導致審判之力小小外泄了一下,密室裏頓時傳來各種沉悶的斬切聲,整個氣密門都震顫了一下。


    嘶。


    源稚生嘴角僵硬的扯了扯,旋即按下開關,氣密門上內嵌的舷窗徹底閉合,斷絕了這間密室與外界的唯一聯係。


    “少主。”


    櫻走過來,拿出手機,點開了上麵剛剛發送來的一條短信給源稚生看。


    後者看了一眼短信內容。


    “走吧。”


    “哈伊。”


    暴雨還在下,璀璨的霓虹閃耀在漫天雨幕裏,東京猶如一座永不熄滅的燃燒火炬,又像是一片深邃光海,讓人迷失其中。


    ……


    噹噹噹!


    雨流狂落,鬆林深處傳來陣陣猛烈敲打鋼鐵的鍛造聲,清越而綿長。


    濃密的火星從鬆林小屋半開的窗戶裏飄蕩出來,旋即又被冰冷風雨泯滅成塵埃。


    小屋裏,身穿無袖汗衫的老人正站在爐邊,掄起鐵錘不斷鍛打著一塊鋼鐵,盡管對方已經很老了,可古銅色的肌肉分明,在爐火映襯下猶如一尊鋼鐵鑄就的戰士。


    在其身上還烙印有一副凶暴紋身,那是青麵森森的夜叉與赤**鬼在火中彼此糾纏的畫麵,夜叉的猙獰與女鬼媚笑間熾盛的欲望勃發,伴隨著流光焰火,絢爛如一幕浮世繪,隨著老人這般猛烈鍛打,一身肌肉翻滾,紋身上的夜叉和女鬼仿佛也跟著活了過來。


    源稚生在一旁不斷抽拉風箱掌控火候。


    他的長風衣隨手掛在一旁架子上,自身則穿著一件白襯衫忙碌起來,很快白襯衫上就被抹滿了醒目的炭灰,但男人毫不在意。


    老少二人誰也沒有說話,但配合默契,刀胚在鍛打中逐漸成型,閃爍森然烏光。


    “也就是說,在你沒動用言靈的情況下,跟那個叫林夜的牛郎打了個平手?”老人趁著喝酒空蕩,偏頭對源稚生問道。


    “雖然有點難以啟齒,但事實的確是這樣。”源稚生說。


    “查到對方來曆了麽?”老人微微挑眉。


    源稚生搖了搖頭,“隻知道對方在兩周前來到日本,很有可能是坐人蛇船來的,所以並沒有查到對方乘坐交通工具抵達日本的記錄。”


    “他的龍族血統呢?能判定什麽級別麽?”


    “目前看來應該是一個普通人。”


    “一個普通人就能跟你打成平手?”老人一臉錯愕。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源稚生的劍道水平,可以說那些劍道流派名家都是他親手挑選,然後才有資格培養源稚生這位蛇岐八家的少主,而且後者在劍道上本就天賦驚人,再加上年複一年的曆練,可以毫不誇張的說源稚生就是一名真正的劍道宗師。


    就算對方不動用言靈王權,可經過皇血強化的肉身以及其一身宗師劍道,也不是尋常人能夠比擬的,老人還沒見過從青年手裏走過十招的人,包括曾經教導源稚生劍道流派的那些高手。


    然而現在卻告訴他,這位劍道宗師竟跟一個普通牛郎打成了平手。


    這是什麽劍道牛郎?!!


    “事實就是這樣,哪怕我當時施展出了羅刹鬼骨,可仍然沒能擊敗對方。”源稚生苦笑。


    雖然今晚在高天原舞台上的那場劍道對決是個平局,但對他來說就是輸了,而且還是輸給一個牛郎,可謂是輸的徹頭徹尾,甚至幾乎連自己的妹妹都要輸沒了。


    經過今晚這一戰,劍心之名必然已經深深烙印在了繪梨衣心中,因為關於林夜所有的事情,繪梨衣都會表現的非常上心,從一開始為了這個牛郎的專屬秀而翹家,到跟他這個哥哥對峙,以及最後同意跟林夜一起遊玩東京城的狂喜。


    這就給源稚生帶來一種強烈的感覺,那就是真要對付林夜,簡直比對付那些失控的死侍還要麻煩。


    畢竟死侍雖然瘋狂,但他砍起來至少不會眨眼,但林夜現在就不是他能動的了,因為這個牛郎的一舉一動都關乎著繪梨衣自身的血統波動,真要是林夜出了意外,說不定整個東京都得遭殃。


    所以現在的局麵就是,源稚生不僅自己動不了林夜,甚至還會派人暗中保護,萬一這牛郎吃魚卡到了,或是走路栽倒了而受傷或是殞命,源稚生這位哥哥都不敢保證繪梨衣會做出什麽瘋狂舉動來。


    或許繪梨衣會升起一種‘累了,毀滅吧’這種念頭,緊接著就是海嘯降臨,外加富士山大噴發。


    不經意的一瞥,源稚生看到了一旁林夜的牛郎海報,好巧不巧,畫麵上的林夜正摩挲著下巴,一臉玩味的看過來。


    源稚生臉龐發黑,簡直是豈有此理,所以他直接轉過身去!


    老人看著一旁林夜的牛郎海報,沉吟了片刻,“事出反常必有妖,能夠讓繪梨衣如此有好感的一個男孩,又怎麽可能隻是平凡人。”


    他喝了一口碗中烈酒,噴吐在紅熱刀胚上,火焰猛烈升騰,趁著這股烈勁老人掄起重錘不斷鍛打,火星濺射。


    一旁的源稚生賣力拉動風箱,炭火熾烈,刀胚在鍛打中光澤越發深沉。


    然而就在眼看著快要徹底成型的一刻,刀胚卻在哢嚓聲中斷裂了。


    “終究隻是一塊凡鐵,它的底蘊根本不足以支撐這種高強度的鍛打。”源稚生看著斷裂的刀胚,歎息一聲。


    橘政宗卻沒有露出任何沮喪神情,而是反問麵前的青年,“稚生,我打刀的時候,你幫我打下手也有些年頭了,難道還不明白打刀的意義麽?”


    “老爹,你說過打刀如磨礪人生嘛,可是一個人的人生能夠承受的東西是有限度的,壓力過載的話,隻會跟這把刀胚一樣,終究會斷掉。”


    “就算是斷掉,也有回爐重造的機會。”


    橘政宗拾起斷裂的刀胚,絲毫不顧及上麵滾燙的溫度,然後重新將其扔進爐子裏。


    源稚生攤了攤手,一臉無奈,“不愧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長,就連頂級政客都得甘拜下風,老爹,我承認自己就算有八張嘴也說不過你。”


    “那是因為你無法反駁,一個人的人生能夠承載多少東西,不到最後一刻是永遠也不會知道的,但如果早早就說出這種泄氣的話來,又怎麽可能會有成就。”


    “可是一個人的人生為什麽要承載那麽多東西,而不是隻裝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呢,這樣一來雖然其他東西少一些,但至少會感到快樂。”


    “就比如以後去賣防曬油?”橘政宗一臉揶揄。


    “老爹,你知道了?”源稚生問。


    橘政宗沒好氣的哼了一聲,“蛇岐八家的少主經常上網瀏覽各種防曬油牌子,認真到為此做筆記,甚至還會去線下實體店親自體驗,我身為大家長,要是連這些都不知道,還有什麽資格管理蛇岐八家這個龐大家族。”


    源稚生幹笑的抓抓腦袋,“哎呀呀,既然被發現了,那我以後也不用藏著掖著了,老爹,我最近的確在研究各種防曬油牌子,非常有心得,到時候給你推薦幾款。”


    “這個以後再說,稚生,我想問問你,如果這真是你的夢想,為什麽不去勇敢追求呢?”橘政宗老眼裏滿是鼓勵。


    一聽這話,源稚生當場就來勁了,“還是老爹明事理啊,其實我早就計劃好了,前段時間網聊,認識了一位法國朋友,他在蒙塔利維海灘經營著一家賣防曬油的店,雖然小店規模不大,但生意紅火,每年都會有幾十萬女孩去那裏玩,不僅能賺錢,還能免費給那些身穿比基尼的性感女孩們上下其手的親手塗抹。


    而且我已經跟那位網友溝通過了,隻要我這邊有時間,隨時都能過去。”


    源稚生說著說著不禁嘿笑著搓起手,悶騷氣息不可抑製的顯露出來。


    他身為日本分部執行局局長外加蛇岐八家少主,平時都是殺伐鐵血,以冷峻待人,也就隻有在橘政宗這位老爹麵前才會表現出這種輕鬆隨意的狀態。


    橘政宗摩挲著下巴,一本正經的分析道:“聽起來像是一場線下網友見麵,可稚生你就不擔心會是傳銷什麽的,被人騙進去還要被打麽,而且你走了,我也該退休了,到時候說不定我還得拎著那點微薄退休金去法國撈你。”


    源稚生趕忙解釋,“老爹,這個你就多慮了,再怎麽說我也很會打啊,真要被人家騙了,正好也能順手搗毀一個傳銷窩點,算是為名除害了,而且我跟那位網友相談甚歡,絕對靠譜。


    話說他最近還給我推薦了東方中醫的一些推拿手法,讓我去借鑒借鑒,到時候要是能中西結合,利潤大大的有啊!”


    “這樣啊……那如此說來的話,賣防曬油的生意倒也是有利可圖,關鍵還能光明正大的占人家女孩便宜,簡直就是兩全其美穩賺不賠嘛,嘿嘿……”


    橘政宗挑挑眉,像個老不正經一樣猥瑣的笑了起來。


    源稚生微微一怔。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老爹露出這種猥瑣表情,極為傳神,一時他竟分不清對方是刻意而為還是本色出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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