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常浩南直接站起身,來到幕布旁邊,在那張圖上麵一邊比劃一邊說道:


    “其實我們從這張圖上就能看出來,離失穩邊界越近的區域,壓氣機增壓比越高,越高的增壓比與較高的效率代表著發動機具有越高的性能。然而失穩控製線的存在使得發動機無法工作在失穩邊界與失穩控製線之間的區域,而在大部分時候,發動機都能夠穩定工作在該區域內。可見,失穩控製線的存在實際上使得發動機的性能無法得到充分的發揮。”


    “而那套短時增穩係統是開環控製的形式,需要飛行員手動開啟,這意味著飛行習慣相對保守的飛行員可能在發動機實際尚未到達失穩控製線時就啟動這套係統,進一步降低發動機的性能潛力,而飛行習慣激進的飛行員可能直到發動機已經進入氣動失穩狀態後才會開啟這套係統,往往這個時候發動機的工作狀態已經開始遭到破壞,進入不可恢複性失速,讓飛行安全大打折扣。”


    解釋完這套傳統方式的缺點之後,他又坐回座位上,點擊鼠標放出了下一頁ppt:


    “所以我在去年進行八三工程的時候,就開始考慮,能否用一種更加精確、對於發動機性能影響更小的方式來進行發動機的穩定性控製,最後在不久之前總結出了兩個新的方法,分別是穩定性尋求控製,和主動喘振控製。”


    “前者是將發動機穩定性檢查融入到發動機的控製係統中,通過實時評估發動機穩定性來確定失穩控製線位置,而不是設計時假設的最壞情況,允許控製係統將穩定裕度減至最低,從而提高發動機性能。”


    “而後者麽……在介紹主動穩定性控製之前,請容許我先提及一個由我自己命名的全新概念——喘振先兆。”


    “喘振先兆……”


    楊韋的眼神中仿佛閃過了一道光:


    “你是要實時預測喘振?”


    隻能說大佬就是大佬,盡管麵對的是一個全新的概念,但仍然在最短的時間裏反應了過來常浩南準備幹什麽。


    跟著楊韋過來的幾個人隨即露出近乎驚駭的表情。


    喘振的本質是一個正反饋的自激過程,也就是說,一旦某一個部分開始發生喘振,那麽除非立即空中停車重新啟動,否則喘振會在極短的時間裏被“傳染”到整個發動機內部,並造成不可恢複性的破壞。


    也就是說,對於傳統方法而言,當你監測到發動機數據異常的時候,其實已經晚了。


    想要準確預測喘振,難度比準確預報天氣還要困難幾個數量級!


    實際上,哪怕在喘振已經發生之後,從發動機控製係統記錄的數據中反向找到誘發喘振的工作點,都是一項相當困難的工作。


    對此常浩南本人應該也有所體會。


    那麽……


    這是得需要多麽強的流體力學造詣,才敢誇下海口說自己能夠實時預測喘振?


    “沒錯。”


    而麵對楊韋的問題,常浩南隻是雲淡風輕地點了點頭,同時換上了另外一張圖:


    “在針對殲8和殲轟7兩型飛機發生過的一係列喘振故障數據進行分析和匯總之後,我注意到,在喘振發生之前的失速起始過程中,會有一些幅值較小的擾動波從穩定流場中形成,它們本身造成的影響非常微弱,飛行員幾乎不可能直觀感受到,然而如果此時不對發動機的工作狀態施加幹涉,這些擾動波就會不斷增強,並在起始過程結束時轉變為旋轉失速,進而發展成為喘振,因此我把這些擾動波稱作喘振先兆。”


    “因此,我的設想是,通過一係列傳感器和波形處理技術檢測這些喘振先兆,然後通過在流場中附加額外的擾動來抑製失速先兆波的形成或者發展,延緩旋轉失速的發生。”


    當常浩南講到這裏的時候,另外那幾個人看他的眼神已經跟看怪物差不多了。


    相當於一個人說我不光要精確預測半年後某一時刻的天氣,我還要通過技術手段控製這個時刻的天氣。


    這套理論哪怕隻是聽著都頗有幾分極限走鋼絲的意味,更不用說直接應用在工程領域中了。


    安全餘量四個字幾乎是工程設計的最核心要素,而常浩南竟然直接表示他要把安全餘量壓到最低,同時還要保證安全性拉到最高……


    隻能倒吸一口冷氣了。


    而大佬,則再次表現出了大佬的不凡。


    楊韋摸著下巴沉思了大概半分鍾,給出的第一句回複竟然是:


    “我之前其實對這個喘振預測也稍有研究。”


    這次輪到常浩南震驚了。


    “你太年輕,可能不知道,但好多611所的老人都清楚,90年左右那功夫,因為當時都在搞民產嘛,我覺得沒啥意思,所以非常認真地考慮過出國工作的事情。”


    常浩南更震驚了。


    這tm得虧給留住,不然損失簡直難以估量……


    “總之那段時間,我關注過一些國外高校做的前沿研究,就……跟工程距離挺遠的那種,有兩個叫摩爾和格雷策的教授,提出了一個軸流式壓氣機進入旋轉失速狀態的模型,包括流量係數、壓力係數和旋轉失速幅值三個物理量,一般被叫做mg模型。”


    後麵所說的這些內容,倒是沒有再出乎常浩南的預料。


    這個mg模型,基本上是一切喘振預測研究的起點。


    稍稍停頓一下之後,楊韋又繼續說道:


    “這個模型在學術研究和小試範圍還算好用,但是真正到了工程領域的話,三個物理量帶來了三個偏微分方程組,而且非線性程度非常高,我曾經找專門研究數學的朋友谘詢過,他說可以用一個叫……”


    “伽遼金法?”


    這一切已經進入了常浩南的節奏之中。


    “對,伽遼金法,然後選擇一個三次曲線作為特性曲線,把偏微分方程組轉換成常微分方程組再進行求解,但我個人嚐試了一下,發現應用起來的計算量大到無法想象,而且最終的結果精度也不高,總之到目前為止看不到什麽應用潛力……”


    聽完這一番介紹之後,常浩南有些汗顏,心說您這根本不能叫稍有研究,已經把我一半的工作都做完了……


    不過表麵上隻是輕咳了兩聲:


    “實際上,您剛剛說的mg模型,正是我整個思路的出發點。”


    “隻不過,關於強非線性偏微分方程組的數值解,我最近正好有了一些研究成果,可以用在對於mg模型的優化以及後續求解過程上。”


    剛剛一直泰然自若的楊韋終於也有些繃不住了。


    “伱對數學……還有研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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