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當然沒問題,不過我得先知道你打算說什麽才行,這樣也好有個準備,萬一出現什麽問題不至於下不來台。”


    林示寬幾乎沒怎麽思索就同意了常浩南的請求。


    主要是他已經快要對發言這種事情產生心理陰影了。


    畢竟別人都在匯報工作取得了xx進展,就算沒什麽值得說的也是一切順利,這樣一對比就顯得他們這個組很沒用。


    “倒也沒有什麽,就是我已經基本確定現有的機翼設計需要進行一定幅度的修改,至於具體的數據麽現在還在算,不出意外的話大概明天的這個時候能拿到。”


    這個過於勁爆的消息讓林示寬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


    他確實想過常浩南能讓他們打一場翻身仗,但萬萬沒想到會翻得這麽快……


    “常博士,修改機翼設計可不是個小事情,你……你確定隻用一天時間就能拿出可行的修改方案?”


    “不不不,你誤會了,一天時間當然不可能知道機翼要怎麽改。”常浩南擺了擺手解釋道:“但已經足夠我確定機翼存在問題,必須要進行修改。”


    “咳咳咳——”


    剛剛勉強順過氣來的林示寬又憋住了。


    這次常浩南沒有繼續語出驚人,而是靜靜地等著他恢複過來。


    “不過你剛剛說對了一半,如果使用傳統的設計方式,那麽修改機翼確實是一個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情,但如果能實現數字化設計的話,那麽這種幅度的修改並不會耽誤太多進度。”


    “可是八三工程還沒有實現全數字化設計。”林示寬揉著剛剛因為劇烈咳嗽而有些刺痛的胸口說道。


    “所以林工你們得加快進度了,讓八三工程的其它組看看,數字化設計組不僅不是累贅,反而還能幫助他們大大提高效率。”


    常浩南的這句話讓林示寬的眼神驟然明亮了起來。


    “你說得對,常博士,你說得對……”


    後者轉身大步衝出房間,回到了剛才眾人所在的機房。


    “今晚加班!”


    ……


    一天時間很快過去,第二天晚飯結束之後,林示寬便帶著常浩南和姚夢娜來到了一間麵積頗大的會議室。


    畢竟進度研討會是601所方麵參與八三工程的每一個組都要參加的,有些工作比較複雜的組甚至要派好幾個人過來。


    三個人一進門,坐在長條形會議桌主位的楊奉畑就注意到了這邊。


    “小常,小姚,你們兩個在數字化設計組的感覺怎麽樣?林工有沒有帶你們熟悉工作?”


    聽到這個問題的林示寬差點翻了個白眼——他完全沒感覺這二位需要他帶著熟悉工作,過去的一天多時間裏,反而是他被對方帶著推進了不少進度。


    毫不誇張地說,這一天半時間比他們過去一年半完成的工作更多。


    畢竟經過昨天晚上的連夜加班,組裏的所有人都已經確信自己終於走到了正確的方向上。


    “我們磨合了一天多時間,感覺還不錯,林工他們的效率很高,之前隻是沒有找準方向而已。”


    常浩南順勢幫著林示寬等人解釋了一下,然後收到了後者投來的感激目光。


    他在之前剛剛重生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要利用係統提高整個華夏科研體係的力量。


    但這件事隻能一步步來。


    上一世作為一個軍工螺絲釘的常浩南根本沒什麽像樣的管理經驗,雖然也帶過幾個課題,但是都並不需要什麽複雜的分工協作,以至於係統對他的管理能力評價是0級0經驗。


    這個結構簡單、成員普遍比較年輕,沒什麽架子和包袱的數字化設計組,正好適合常浩南這樣一個新手鍛煉自己的管理和組織水平。


    因此他才會想辦法提振林示寬等人的自信。


    實際上從昨天下午開始,係統就顯示常浩南管理能力的經驗一直在緩慢增長,在剛剛得到了林示寬的感激之後已經來到了15點。


    就在三人和楊奉畑說話的功夫,其它參會的項目成員也陸續進入了會議室。


    在所有人按照之前的習慣坐好之後,研討會很快正式開始。


    由於常浩南此前確實沒接觸過跟殲8有關的項目,加上八三工程對於這一代軍工人來說確實也有一定的傳奇性,因此他倒是全程聽得津津有味。


    總的來說,3架原型機的試飛工作都進行的比較順利,但有一些小組也提到了一些問題。


    比如wp14發動機仍然不夠成熟,在某些特定的情況,尤其是高速狀態下會誘發喘振,不過出現這個問題的概率很低,因此具體原因仍然需要進一步詳查。


    還是wp14,發動機壽命,尤其是作為熱端部件的渦輪葉片壽命不算理想,還有提升的空間。


    另外作為一款典型的第二代高空高速截擊機,在特定速度段的失速迎角和大迎角下的可用過載存在問題,需要通過飛控軟件進行限製,以免進入失速或者尾旋狀態。


    還有就是火控設備組表示與1471g雷達配套的阿斯派德國產型號——pl11空空導彈的仿製進度很慢,以至於他們根本沒有足夠的彈藥進行超視距攻擊測試。


    最後,還有一個有些奇特的問題,殲8-3在使用機翼最內側掛架發射pl8空空導彈時,會有一定概率誘發發動機停車。


    這件事情的原因並不複雜,pl8導彈的發射藥燃燒時產生的煙塵很重,內側掛架發射時對進氣道產生幹擾就可能導致進氣不足或者氣流紊亂。


    隻不過這跟上一個pl11導彈進度慢的問題一樣,需要導彈研發單位來解決。


    至於wp14發動機的問題,同樣不是601所能夠處理的,不過即便考慮最壞的可能,殲8-3還可以暫時先使用推力稍小的wp13f發動機,不會出現完全上不了天的情況。


    因此在聽取完前麵的匯報之後,無論是主持會議的楊奉畑,還是負責這些工作的小組,心情都還是比較舒暢的。


    “那麽最後,還是讓數字化設計組說一下他們那邊的進展。”


    楊奉畑看向了坐在會議室後麵角落裏的林示寬。


    由於數字化設計組並不能做到對飛機設計進行指導,因此他們幾乎成了八三工程的局外人,從很久之前就被放在最後進行匯報。


    不過這一次,站起來的卻並不是林示寬,而是手裏拿著一份報告的常浩南。


    對於會議室裏的多數人來說,這都是一個新麵孔。


    並且一般情況下,數字化設計組進行報告意味著研討會很快就會結束,大家也紛紛放鬆下來。


    不少人之間都已經開始小聲聊起天來。


    “信息化設計組在過去一段時間裏完成了對殲8-3飛機的一項空氣動力學模擬。”


    “根據我們的計算結果,飛機在最外側兩個掛架同時攜帶兩發阿斯派德空空導彈時,副翼效率在大迎角、大副翼偏角和大動壓下會出現驟降,甚至存在副翼反效現象。”


    剛剛還有些嘈雜的會場瞬間鴉雀無聲。


    此話一出,不要說在場其他人,就連對常浩南的能力已經有所認識的楊奉畑,第一反應都覺得是不是模擬出錯了。


    畢竟這兩個人前天中午才到601所,到現在滿打滿算也還不到60個小時。


    實際上楊奉畑本來是準備在今天研討會結束之後才把他們介紹給項目成員們認識的。


    常浩南自己也是第一次麵對這樣的場麵,現在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眼神中有懷疑有茫然甚至還有迷惑。


    但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是要表現出自信和果斷來。


    因此他隻是停頓了大概兩秒鍾時間,就又繼續說了下去:


    “根據工程經驗,我們可以定性地知道副翼效率及滾轉率隨動壓的變化趨勢與副翼偏角、飛行迎角密切相關,但傳統的線性氣動力分析方法無法模擬出這樣的結果,因此對於高速大迎角下的氣動力分析隻能以經驗為主,輔以大量的風洞和試飛數據進行修正。”


    “但我們在分析過程中,引入了外部非線性氣動力,並且考慮機翼結構的彈性形變問題,成功模擬出了迎角、翼載荷和副翼偏角對機翼氣動效率的影響,最終的結果是,帶4發a彈的飛機在1.4馬赫速度,12°的迎角下,副翼偏轉一旦超過10°,就會出現副翼反效。”


    “……”


    常浩南的解釋讓楊奉畑的想法出現了鬆動。


    他非常清楚,非線性氣動和結構分析,這就是對方最擅長的領域。


    甚至當初同意把常浩南請過來,也正是看上了他在這些方麵表現出的卓越能力。


    603所那個運7改客機的機翼顫振問題也是用了1天時間就解決的。


    ……


    短暫地猶豫了幾秒鍾之後,楊奉畑輕輕咳嗽兩聲,把眾人的注意力引向了自己。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從京航大學杜義山院士課題組請來協助工作的常浩南博士,專長是利用數值方式進行氣動模擬和結構模擬。”


    剛剛一片沉寂的會場逐漸響起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大多數人還並不知道603所那邊發生的事情,但是京航大學和杜義山的名字終究還是有點說服力的。


    至少應該比601所自己的數字化設計組靠譜得多。


    因此在楊奉畑點明了常浩南的外人身份之後,大家對他的態度反而從完全不信變成了將信將疑。


    從理論上講,常浩南剛剛的解釋確實是能站住腳的。


    副翼是指安裝在機翼翼梢後緣外側的一小塊可動翼麵,主要作用是通過差動偏轉產生滾轉力矩使飛機做橫滾機動,是飛機最重要的一個操縱舵麵之一。


    而如果副翼產生的滾轉力矩與機翼上氣動力引起的彈性變形產生的力矩相互抵消,就會使副翼無法繼續控製飛機的滾轉。


    當飛行速度繼續提高,超過反效速度,副翼產生的滾轉力矩將小於在氣動力作用下因機翼變形而產生的反方向力矩。


    也就是飛行員想要控製飛機向右滾轉時,飛機卻會因為反向的力矩而向左滾轉。


    這對於編隊飛行和空戰來說是非常要命的問題。


    最簡單的解決方法自然是在飛控軟件中對飛機的舵麵操作進行限製——既然副翼角度超過10°就會反效,那我寫一個指令讓飛機在對應速度段下無法偏轉到超過10°就可以了。


    實際上很多飛機也確實是這麽做的,甚至更早期的飛機會幹脆通過機械結構鎖死副翼偏轉角,從源頭上避免出現危險。


    不過問題在於,這種辦法雖然保證了飛行安全,但是也同時限製了機動性,讓飛機在高速情況下幾乎成為一根隻能做小幅度動作的鐵棍。


    如果常浩南所說的結果是真的,那就意味著帶彈狀態下的飛機在1.4倍音速時機動性就會受到嚴重限製。


    對於一款截擊機來說,這顯然不是個好消息。


    “常浩南博士,我想問一下,你們用了哪種方式計算機翼彈性形變對效率的影響?據我所知,似乎還沒有一個可靠的經驗算法來處理這一問題?”


    會議室另一邊,一個穿著半袖襯衫,有些謝頂的中年工程師舉手問道。


    “您說的沒錯,確實沒有一種可靠的公式來處理,但這正好是csd/cfd耦合方法擅長解決的領域,”


    “首先,我們依據原始氣動模型計算選定飛行工況下的機翼氣動性能,此時仍然把機翼視為剛性模型進行解析計算。”


    “然後,將得到的機翼表麵流體節點上的氣動載荷通過等效節點法插值到結構模型節點上,計算機翼在此載荷下的結構變形。”


    “第三步,根據結構變形得到機翼特征點的新坐標進行網格重生成,建立新的氣動模型然後進行下一輪氣動計算,重複上述過程直至滿足收斂條件,通常經過6-8次計算就可以得到收斂結果。”


    “經過上麵三個步驟之後,就可以得到機翼在此兩種情況下的剛性升力和彈性升力,從而計算出選定飛行工況下的副翼效率。”


    “最後,通過分析多種計算模型和飛行狀態下機翼的升力係數和變形,由此可以得到它們與副翼操縱之間的關係,如果有需要的話,我還帶來了詳細的計算結果。”


    楊奉畑此時的麵色已經嚴肅起來,他朝旁邊自己一個助理揮了揮手,後者隨即來到會議室後麵,從常浩南手中拿過了幾張紙,然後將它們一一放在投影儀下麵。


    幾張折線圖被投影到了幕布上麵。


    “這……”


    “迭代法的思路應該是沒錯的,但如果結果真是這樣,那項目進度恐怕……”


    “沒想到數字化設計組那邊還真能做出點東西來,不管結果對不對,至少看上去是那麽回事……”


    “……”


    顯然,盡管不可能因為常浩南一個人的說法就下結論,但會議室裏的所有人都已經開始嚴肅地對待這個計算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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