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讀書人的聰明,超過了賈環的預計。


    不止一個周正言交出了財物,其他大多數文人,都沒有給賈環發作的機會,死守著不給。


    甚至,許是因為提前知道了周記貨棧裏發生的事,那些人連像周正言那般,想體麵一點交出財物的心理期望都沒有。


    賈環上門開口後,他們都沒多說什麽,就吩咐下人將那些財物交到五城兵馬司衙門,然後端茶送客……


    也沒有像周正言那般,還想攀交情,拉攏親近一二。


    似君子之交,不交惡,不攀附,清淡如水。


    這讓賈環很失望,他原本還想再當一次砸遍九城的紈絝。


    誰知道,這些人竟這樣乖覺。


    但賈環沒有絲毫得意之處,相反,他心裏有些發寒。


    若讓他選擇,他寧願這樣文官名士死守著不交,當個正正經經的守財奴。


    可惜……


    這些人大多是從官場打熬出來的人精子,論心機手段,論心胸城府,十個賈環加起來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若非他擁有這些人根本無法抵擋的根基力量,賈環不覺得他能幹過哪一個……


    等到走完最後一家,連韓大等人的臉色都有些凝重起來。


    這些人的做派,真真讓人心中忌憚。


    回到衙門裏,天色已晚。


    相比於張廷玉抄家的動靜,賈環這邊可以說的上是輕鬆之極,除了那幾家宗親勳貴家族……


    說起來都丟人。


    文官,或是巨賈,或是大儒,甚至連宗室,都沉默的交出了不屬於他們的財物。


    最近宗室都在夾著尾巴做人,因為太上皇大喪之事,隆正帝借不恭之罪,發作了好些宗室,敲打的他們欲仙欲死,心驚膽戰。


    都知道賈環在替誰辦事,所以倒沒怎麽說難聽的話。


    當然,也不會有什麽好臉色。


    但隻要能交出銀子和財物,賈環管他們是什麽臉色……


    那些外人們,這才倒是爽快,可讓賈環沒想到,同為勳貴之列,有幾家頂著宗親之爵的門第,竟然扭扭捏捏,話裏話外的意思,是不想上交。


    說什麽這是天家看在他們祖上功高的麵上賞賜下來的,賈環沒權利收。


    賈環也不知是該惱怒,還是該可笑。


    這些人已經腐爛到根兒上了,若是太上皇一直在位,他們許是還能苟延殘喘些年。


    可是攤上了如今這位皇帝……


    賈環等他們好死。


    若是平常,賈環也就不管他們死活了,隨便他們怎樣。


    他們想死賈環也沒道理去攔著。


    可是這個時候,剛收完文官那邊,連宗室都交了,賈環若放過勳貴一馬,那真是作大死。


    結黨都沒這麽明目張膽結的。


    取,肯定是要取回來的,可又不能強取。


    否則,賈環就真成了隆正帝的狗腿子了。


    沒法子,隻能用利益交換。


    許諾將差不多等值的玻璃器具,撥給他們。


    那幾家宗親府第這才鬆口。


    得了便宜又想賣乖,還說什麽是看在賈環的麵子上,否則,皇帝親自來取都不給雲雲。


    賈環崇拜了他們一番後,冷笑出門。


    “公子,這些東西,不要留在衙門裏過夜,現在就送到宮裏去。”


    索藍宇匆匆趕來後,當麵就對賈環建議道。


    賈環聞言,看向索藍宇,道:“你急著趕來就為了說這個?明早送不行嗎?都已經快入夜了……”


    索藍宇連連擺手,道:“這些東西多在這裏放一刻,牽連的因果就越深。公子雖然要與那邊劃清界限,但真真沒必要往死裏結仇。


    公子連夜送入宮裏,他們也就明白了,這些東西到底歸誰所有,又該恨哪個。


    若是在這裏過夜,公子憑白要將這份恨意分擔一半,不值當。”


    賈環聞言麵色一變,緩緩點點頭,道:“好,我這就送入宮。”


    ……


    大明宮,紫宸書房。


    隆正帝坐在禦案前,隨意看了眼手中的清單,看到總計一千零三十八萬兩的數目後,眼睛微微一眯,然後哼了聲,將賬單扔在了一旁,再看向賈環,眼神不善。


    賈環也不在意,道:“陛下,臣忙了一天了,就先告退了。一會兒宮裏就要落鑰了。”


    隆正帝沉聲道:“活該!誰讓你這麽急著送的?朕讓你這麽趕了嗎?”


    賈環嗬嗬笑道:“這不是想著陛下心裏惦念著用銀子嘛,收齊了後,就急死忙活的送來了。”


    隆正帝冷笑的哼了聲,譏諷道:“朕看你是怕擔幹係吧?”


    賈環也沒遮掩,咂摸了下嘴,道:“陛下,您還真別說,那些人還真不是一般的混混,臣原打算好生將他們敲打一番,誰知他們這麽油滑,根本不給機會。”


    隆正帝鄙視的看了賈環一眼,不搭理。


    一旁的忠怡親王嗬嗬笑道:“你怎麽和那些人比?他們都是在官場上熬了多少年的,什麽樣的陣仗沒見過?怕是夢裏都在勾心鬥角,想著算計哪個。他們怎會看不出你在做什麽……”


    賈環嘿了聲,道:“看出來就看出來吧,不過臣覺得,他們看出來也沒用。臣是軍職,他們能把臣怎麽樣?老死不相往來就是……”


    隆正帝聞言,細眸瞥了賈環一眼,道:“賈環,明晚朕在宮裏舉行宮宴,為西征的將士送行。你最好給朕老實點,不要再出幺蛾子。否則,朕不輕饒。”


    賈環笑道:“陛下,臣整體老實的跟大姑娘似得,多咱出過幺蛾子?”


    隆正帝嘴角抽了抽,道:“你少在這跟朕這胡咧咧,你心裏明白朕說的是什麽……


    不止明晚不能胡鬧,去了西域後,你也要維護好太尉的顏麵,他是大秦太尉,代表著國朝軍方的體麵,不可輕辱。


    朕不希望看到那樣的事發生……”


    賈環聞言,嗬嗬笑道:“陛下,這……真不是臣能決定的。您先別瞪臣……


    您想啊,軍中是什麽地方?力量取勝,戰功為王。


    和官職其實關係不大。


    正因為如此,我大秦軍方才能始終保持著強大的戰力。


    而且,也是這樣,才使得前些年,忠順王那一夥子橫行的時候,軍方沒有受到太大的波及。


    葉道星嘛……


    看他自己的能為吧……


    對了陛下,葉楚怎麽給您看起門兒來了?”


    剛進門時,賈環就看到葉楚身著一身騷包的銀甲,站在禦書房外間門口。


    這裏本不應該設立侍衛的……


    隆正帝喝道:“這不幹你的事,沒有別的事,就早點出宮吧。”


    說罷,眯著眼看了賈環一眼後,又低頭處理起政務來。


    賈環沒有多留,出了禦書房,路過外間時,瞥了眼目不斜視,挺胸侍立的葉楚一眼。


    他眼珠子轉了轉,嗬嗬一笑,小聲道:“葉楚,你在這幹嗎呢?表忠心呢?你父子可以啊,當年,你爹就這樣給太上皇站崗的吧?嘿……”


    葉楚正在當值,不能說話。


    宮裏的規矩他自幼便熟,自然不會中了賈環的奸計。


    對他的話,隻當放******珠子都不帶轉的。


    隻是,瞳孔到底收縮了下。


    賈環見之冷笑,再小聲道:“葉楚,明日宮宴,陛下說不定還會用金樽賜酒,你爹那錘子,會不會再悶在嘴裏,回家再吐了?哈,真是奇葩!”


    葉楚聞言,麵色陡然漲紅,怒視著賈環。


    他高度懷疑,他堂兄那蠢貨就是被眼前這奸賊給下了套,才傳出了那番沒腦子之極的混帳話。


    險些置葉家於死地。


    這會兒,這小人竟然還有臉說這些。


    隻是,他還能忍的住,隻是用目光厭惡的瞪著賈環。


    賈環笑容愈發燦爛,又小聲道:“其實我覺得吧,你那錘子老子做的挺對。


    真的,像他那樣的相貌,鷹視狼顧的,一看就是奸臣之相,司馬懿一樣,陛下早晚賜他一金樽毒酒……


    哎喲不好,我這樣說,你爹會不會嚇的以後再也不敢在宮裏喝酒了?


    嘖嘖嘖,就這膽子,居然還敢去西域打仗?


    萬一到了西域看到了老毛子,人家都不用刀槍,舉一杯金樽酒,你爹是不是就得拉稀逃跑?”


    “你放屁!”


    葉楚羞怒交加,完全到了無法忍耐的地步,壓抑不住怒火罵道。


    隻是,聲音大的連他自己都驚住了。


    果不其然,裏間傳來隆正帝暴怒的喝罵聲:“混帳東西,還不快滾!”


    葉楚以為闖禍,臉色慘白。


    賈環踮起腳,小聲道:“果然好漢,在這裏都敢罵……”


    話沒說完,感覺到裏間傳出動靜,賈環撒腿跑路……


    ……


    寧國府,寧安堂。


    董明月靠在一張軟榻上,相較於前日,麵色已經恢複了許多,但終究還有些蒼白。


    隻是,臉色卻極為豐富,滿滿是小兒女的撒嬌央求。


    有些嬌憨。


    這種表情,她隻會在一個人麵前露出,那就是董千海。


    除此之外,就連賈環麵前,她都不會這般。


    “爹啊……”


    “不行。”


    董千海麵色隱隱有些發青。


    董明月派人急著喊他,他原本以為是什麽事,急忙趕來,卻沒想到,竟又是為了那個混帳小子。


    見董千海毫不留情的拒絕,董明月急道:“爹啊,這次他要去西域和羅刹鬼拚命,偏偏遠叔因為奉聖夫人之故,去了金陵。


    那道成現在正在閉關,當初定的協議也隻是看守家宅,我問過他,他不願去西域。


    如此一來,環郎身邊連個保護他的都沒有,這怎麽行?”


    董千海沉聲道:“這叫什麽話?他是帶著千軍萬馬去打仗,又不是去江湖廝殺。


    有那麽多兵馬保護,誰能奈何得了他?


    再說,他是軍人,是去打仗殺敵的。


    別人都不用武宗保護,偏他用,是何道理?”


    董明月央求道:“爹啊,戰場上刀槍無眼嘛。”


    董千海氣結道:“你就不怕你爹也被刀槍無眼?”


    董明月討好道:“爹是半步天象,天人一般的存在,哪裏是那些區區刀劍所能傷到的?我爹是世間最厲害的大英雄!”


    董千海聞言,哼了聲,道:“你跟著他,就學會這些?”


    話雖如此,不過臉色到底好看了些。


    董明月嘻嘻笑道:“這樣有趣嘛……當然,女兒說的都是真心話。”


    說罷,一雙杏眼真誠的看著董千海……


    這幅模樣,的確有某位三孫子的影子。


    董千海見之眼角都抽了抽,拳頭攥緊了又鬆開,咬牙道:“乖囡,你就不能學點好?你忘了當年的聖女是怎麽做的了?”


    董明月聞言一怔,收起了臉上的“真誠”,麵色有些悵然,眼神遙想,輕聲道:“算一算,都已經過了好些年了。爹啊……當初,女兒多想像別人家的姑娘那般,在爹娘膝下歡樂嬉戲。可是……”說著,她惆悵的垂下臻首……


    董千海見之,麵色一滯,眼神柔軟了許多,柔聲道:“當年是讓你吃了許多苦,好在如今,你過上了你想過的日子,那混帳東西,對你還湊活。


    隻要再生幾個嬰孩兒,就更好了……”


    董明月羞澀的點點頭,道:“環郎說了,頭兩個兒子,都姓董……”


    沒甜蜜完,董明月忽然又想起什麽,驚呼道:“哎呀不好,環郎要去戰場,萬一……那怎麽辦呀……”麵色極其擔憂。


    董千海生生氣笑了,大手放在董明月腦瓜上,使勁揉了揉,道:“真真是……雖然世道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你這外向的是不是有些太過了些?


    繞了一大圈,還扯出小時候的苦,就為了這?”


    “爹啊!”


    董明月羞紅了臉,撒嬌道。


    董千海憐愛的看著董明月,笑道:“不用你說,爹原也準備去西域的……”


    “真的?!”


    董明月喜出望外的坐直了身子,看向董千海問道。


    董千海點點頭,道:“密道裏那兩個人,不好再待下去了。總待在裏麵見不得光,人不人鬼不鬼的,不好。爹這次順帶著送他們去西域……”


    董明月聞言麵色一變,緊張道:“爹,你不回來了?”


    她很清楚,密道裏那個女人在她父親心裏的分量。


    而那個女人,對她爹也是心曠神怡……


    隻差一個契機,就會成為**,老牛和嫩草。


    這是賈環的原話……


    若真讓他們去了西域,天高海闊,董千海豈不是樂不思蜀?


    那怎麽成?


    不說她還希望董千海能多幫賈環一些,就算不幫,她也不希望董千海跑去西域吃沙子。


    西域的氣候有多惡劣荒遠,隻看她這個武宗現在的模樣就可知一二。


    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好的。


    看到董明月緊張擔憂的麵色,董千海終究心裏舒坦了些,他笑道:“怎會不回來?我還要看你的孩子出世,還要給他起名,教他習武。


    不過,總還要在西域多待些日子。


    正好,順便多看著那混帳一些。


    他家裏那些老人,如今都在那邊,那些人確實都不是善類。


    這次去了,看看能否找個機會,除了他們,以絕後患。”


    董明月聞言,麵色一變,猶豫了片刻,還是搖頭道:“爹,這件事還是要看環郎的意思,不可輕舉妄動。


    他是重情義的,那些人雖然好心辦了差事,但對賈家忠心耿耿,若是你不問他的意思,就殺了那些人,環郎一定會不高興的。


    李萬機、付鼐前車之鑒……”


    董千海聞言,歎息了聲,道:“婦人之仁,也罷,就看他的意思吧。”


    ……


    ps:爭取,爭取下個月能恢複狀態,還帳。


    其實也不用計算欠多少賬,我爆發起來,自己都害怕,咳咳……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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