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城,李翊在之前王道平蹴鞠的賽場上一棍落下,後退左右橫掃來回開弓。


    這是司空卓雲教他的神龍棍法,他已經初步了解前麵的步驟,後麵的隻是會些揮舞的花架子。


    但別看如此,還真有幾分不倫不類的宗師風範。


    他耍了一朵棍花,把棍子往地上一杵,結束了司空卓雲指點的神龍棍法。


    他拔出木棍走向前方,坐在眾人常坐的觀眾席上,擦了擦汗,喝了一口酒壺裏的水。


    他倒是不怕別人偷學這棍法,一來自己並不熟練,打不出那種女子舞劍的精彩。二來此時並非白天,沒有清晨和中午都喜歡在此嬉戲打鬧的孩子。三來他這種棍法在西楚根本不怎麽受人喜歡。


    可他剛剛收起旁邊木棍,有人便拍起了手。


    他扭過頭,前方有人站在蹴鞠場的枇杷樹下,一身白衣。


    他警惕握緊了手中的木棍,盯緊了前方那個白衣男子。


    老實說,這個人出現他完全沒發現,就像憑空而來一樣,若不是他不相信鬼神一說,不然定要以為這人以前見過閻王。


    “別緊張,在下可不是壞人,妥妥的西楚好人一枚。”白衣男子說。


    “你是?”


    白衣男子一笑。“在下趙瞳,是前麵雅居樓的老板,當然,也是這蹴鞠場的老板。最近聽人說有小毛孩對我很是不滿,晚上喜歡來我這蹴鞠場撒尿,完事還踩兩腳以泄心頭之恨。所以過來瞅瞅,沒想到陰差陽錯便看到了你練棍,著實不好意思。”


    “閣下看起來並非無名之輩,至少剛剛,我可沒有聽到閣下的腳步。”


    趙瞳一笑。“哈哈哈哈……,你剛剛打得那麽入神,若當真發現了我,那才叫怪呢!不過你們這些練武的,要是不早點解決這些問題,早晚得出大麻煩。不過話說回來,你小子棍法不錯,以前所未見,受過高人指點?”


    李翊不說話,臉上卻是悶葫蘆的深沉表情。趙瞳看向他,說道。“什麽不是無名之輩,在下可沒修煉過,有時,連三歲孩童都打不過,倒也有趣。若不是經營這家雅居樓,怕是早就餓死街頭了。”


    李翊終於放下了警惕,說道。“聽起來,倒像是再說自己的苦楚。”


    “比不得那些死去的人,倒是慚愧了。接住!”趙瞳說著,把一個東西丟了過來。


    李翊接過一看,這才發現,原來這東西不是別的,正是一種香味特別濃厚的美酒。


    “僅憑這酒的香味,看起來就價值不菲,閣下舍得?”他說。


    趙瞳走了過來,伸手搭在李翊的肩膀上坐了下來,好似和他非常熟絡。“不懂了吧!這可是上等的美酒,名為姝墨,一般人可喝不起,我是無意間才得到的釀製秘方。”


    “姝墨!聽起來,這酒的名字也太隨意了吧!”


    “誒!這酒可不隨意,要不要聽聽?”


    李翊歪頭,表示自己願意洗耳恭聽。


    “那走啊!”趙瞳說著,站起身走在了前麵。


    李翊想了想,反正自己當初在太平遺跡裏殺過蟒蛇,一路南下又殺過人,看這姓趙的也並不像壞人,所以抬起腳步就跟了過去。


    雅居樓裏,趙瞳給李翊倒了滿滿一杯酒,說道。“李兄,這可是一樁美談佳話。”


    李兄!這是李翊來到雅居樓告訴趙瞳自己名字後趙瞳自來熟的稱呼。


    李翊沒有立即動手喝下,而是豎起耳朵恭聽。


    趙瞳見李翊不喝,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說道。“李兄可知天下第一的墨劍仙?紅榜那位?”


    天下榜分紅黃藍綠白,紅榜自是天下第一梯隊之人,現如今也隻有兩位占據這一榜。


    那便是天下第一那位墨劍仙和龍鳳雙仙中的龍子仙林陌與。


    然而他們口中的墨劍仙,自是比那位龍子仙還要強上幾分的人物。


    縱觀天下,又有多少人打到這個高度的,當年那兩位先生頂多隻是藍榜。幾十年前的西楚劍仙阮阾,想來也隻能到達黃榜。至於現如今的劉彥長,怕是在黃榜和藍榜橫跳的人。


    李翊點點頭。“嗯。倒是經常聽我一個朋友說起。”


    這倒不是他自大非要班門弄斧,畢竟天下第一的那位確實在天下榜上占據多年,不說那些個喜歡津津樂道的說書先生,就連他自己,也曾有幸在畫卷上見過幾次。


    說起來,那些個不習武不懂天下道法的書生們且不談,但隻要習武有一年半載的,若真不知道天下第一的那位,那確實就該去抹脖子上吊了。


    “那位女帝李兄可曾聽聞?”


    “有所耳聞,不過隻是聽聞罷了!倒是聽人說,她對那位墨劍仙一往情深。”


    趙瞳哈哈一笑。“其實這酒便是那女帝所創,後來被那酒師如鬆記在了《酒經》上,我也才有幸習得,不得不說,是好東西。”


    李翊一歎,自言自語。“以前覺得,那女帝對墨劍仙的感情無非別人以訛傳訛。姝墨!這是兩人的名字合稱,想來她對那位墨劍仙的感情並非作假了。”


    趙瞳開口。“那可不,……”


    趙瞳吧啦吧啦,從那位女帝寒清姝跟隨墨劍仙,到最後雙雙墜落百雨湖中不知生死結束,整個過程惟妙惟肖,仿佛身臨其境,當真的學到了雅居樓那位說書先生胡說八道的本事。


    趙瞳說完,喝了一口酒,說道。“不管那女帝和墨劍仙是否經曆過坎坷最後雙雙殞命,索性那些離咱們都太遠。眼下這些,才是我們該享受的。”


    他指著桌麵上熱氣騰騰的東西,繼續說道。“這些食材可都是從南疆高價運過來的,還新鮮著,都沒舍得給外麵那群客人吃,你不同,覺得和我有緣。”


    李翊才不管他和自己是不是有緣,隻是感慨,像他這麽一個看上去似乎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之人,居然還能知道那位女帝和墨劍仙的江湖故事,倒也是稀奇了。


    “多謝趙兄款待。”李翊說著,舉起一杯酒,對著趙瞳。“請!”


    趙瞳也舉起一杯酒,和他碰了一下,抿一小口,說道。“其實你別看我身子孱弱,我去過南慕。嘿嘿!不妨跟你說,南慕那地方才是真正的盛世繁華,那女帝和墨劍仙的故事也是從那裏聽人說來的,跟你說這些,其中真假,其實我也不知道。”


    李翊了然一笑,原來如此,確實是自視甚高了。原來這世間並非隻有懂武藝的人才懂這江湖,不懂武藝的人,原來也能如此了解。


    也對,若不是如此,怎會和南疆那裏的人有所交集,怎會去過南慕,又怎會攢下如此一個偌大的家業。


    “其實,請我過來不隻是為了喝酒吧?”李翊說。


    趙瞳尷尬一笑,說道。“其實,也確實有點小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過,不好開口。”


    “說吧!既然你都請我吃了西楚的上等佳肴,無功不受祿,能幫的絕不推辭。”


    “你的棍法看上去不錯,能否教一下我。”


    “趙兄怎麽想著要學的?”


    “你是不知道,最近有群北方來的混混,專門到我那蹴鞠場鬧事,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學一下也好,讓別人知難而退。”


    “你雇幾個打手不就行了?”


    “打手有,不過我自己也想學個一招半式。”


    “可這些都是花架子,沒多大用處,在高手麵前三腳貓都算不上,如此,趙兄還想學嗎?”


    趙瞳嘿嘿一笑。“李兄,看得出來,你那並非花拳繡腿,若是在西楚傳授開來,將來定能發揚光大。”


    李翊喝下一口酒,把杯子放在桌麵上,看向趙瞳。“好!不過也不一定能教得好,畢竟我也是半吊子。”


    “無妨。”


    李翊回來時,走了近道,特地在一年之前就搬往南方的區域住宰街道經過。


    前方那家今早經過的大戶人家突然傳來了狗叫聲,隱隱讓人覺得,應該會發生些什麽事。


    他停了下來,靠牆認真聽了一會兒,但除了狗叫,確實挺安靜的。


    他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來不及多想就閃到了一棵樹旁最漆黑的地方。


    一個黑影從高牆上翻了出來,竟眼睛瞎似的沒有看到他,而是徑直往巷子深處走去了。


    身後一群點著火把的人鬧哄哄地追了上來,罵罵咧咧,仿佛誓要將那人碎屍萬段。


    李翊撇了撇嘴,有點感謝自己的英明神武,躲在了一旁,不然,要是讓那群氣急敗壞的人看到了,那豈不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待那群人消失後,他才悄悄從黑暗處走了出來。


    他尋著那人逃跑的地方追過去,最終,在城東一家宅院前停了下來。


    他怕那人看到,躲在了身後的拐角處,可那人還是眼下,依然沒看到他,而是從牆上翻進去了。


    所以你很難想象,一個眼瞎至此的盜賊,他是如何偷盜成的。


    他沿著牆翻了上去,站在牆上悄悄跟隨下方那道身影而去。


    最後,他停在了一處高大的宅院屋頂上,眼睜睜看著那人進入屋裏,把門關掉了。


    他俯下身趴在漆黑瓦片的屋頂上,用耳朵貼在了瓦片上傾聽裏麵的動靜。


    可靜下來,他才感覺到了不對,畢竟如此一個偌大的宅院沒有一個護衛,怎麽看都著實不符合情理。


    難不成,這賊就是這宅子裏的人?可大半夜跑出去,就是為了去私會誰家的小娘皮的。


    可也不合理,畢竟有如此一個家業還要去偷盜,聽起來就像是天方夜譚。


    他悄悄打開屋頂的一塊瓦片,下方的說話聲終於傳了上來。


    “本盜聖出手,哪有不得手的,明天就可前往北方複命軍師,大功告成。”


    說話的,李翊死了爹媽都不會認錯,就是他一路追過來那個瞎子。


    隻是現在的瞎子已經不做偽裝,做回了原來該有的麵貌,臉上那塊黑布被他扯下放在了桌麵上。


    其他人好似和他約好的,全都紛紛祝賀,甚至有些不開竅的已經開始搭上關係,要把女兒嫁給他雲雲。


    那人笑得像是老狗,喝了一口酒之後,說道。“你還真別說,這西楚窮是窮了點,不過這些大戶人家還真是有錢,若不考慮北方兄弟們,怕是夠一個人吃一輩子了。”


    前方一個臉帶刀疤的中年男子哈哈大笑。“老萬,你們學這行的真是瀟灑,走到哪都吃穿不愁,偶爾還能當當采花賊,下回有機會,你可要教兄長幾招。”


    “也沒什麽瀟灑的,都是為暗影服務,我可不敢多收一分錢,要是讓上麵知道了,可是要掉腦袋的。”


    “老萬,你也忒無趣了,我就說說而已,又不是真要把你兜裏的錢分了,再說我可比你怕死。”


    “對了,北方可有來信?”


    “嗯!戰況焦灼,眼下並沒什麽進展,不過那位已順利入營,接下來更難了。”


    “怕他個鳥,咱有神兵利器,一個先生而已,晾他也翻不起多大的風浪來。”


    “喵!”


    下方正說到此處,還沒來得及把後麵的話說清楚,李翊身邊突然響起了一聲貓叫。


    他轉過身時,一隻黑貓不知是不是發了瘋,向他撲了過來。


    他閃身躲開,那黑貓撲了個空,卻打翻了他身邊的一塊瓦片。


    可如此一來,下方的幾人也瞬間醒悟,紛紛扭頭看向了他所在的屋頂。


    “誰!”


    一身黑衣連衣帽的男子一拍桌子,一根筷子原地彈起,被他抓在手上,往頭頂的瓦片上投擲過來。


    李翊往後倒退,那兩根筷子觸碰到瓦片之後,瞬間在整個屋頂炸了開去。


    像是一顆火雷在水麵炸開。


    李翊後退沿著屋頂往後一路滑行,推翻了一地的瓦片。


    隨著前方那個炸開的缺口越來越大,整個屋頂全都坍塌了下去。


    然而李翊卻見一人迎著掉落的瓦片,從坍塌的缺口處一躍而上,一拳打了過來。


    李翊此時即便想轉身逃離,但為時已晚,他所以隻能硬著頭皮撲了上去。


    兩個人如閃電一樣在並未來得及坍塌的屋頂相撞,如兩頭氣勢如虹的遠古金剛。整棟房屋被撞得仿佛發生了地震一般。


    李翊躍起,一拳打了下來,下方的男子瞬間跟隨瓦片坍塌掉落了下去。


    李翊一拳打了個空,卻在掉落的瓦片中抓住一根木棍,一棍揮了出去。


    下一秒,木棍砸在那人的胳膊上,卻沒有把那人砸得加速掉落,反倒是把自己手上的木棍砸斷成了兩截。


    兩個人落到地上,李翊一拳打了出去,那人也一拳砸了過來。


    結果,兩人的拳頭撞在一起後,都被震退了出去。


    李翊站在滿是瓦片和木棍的廢墟裏,用眼角餘光看向了四周,滿臉的疑惑。


    剛剛和這人談笑風生那些人,居然憑空消失了。


    那他們到底去哪了呢!難道自己之前眼花了,自始至終,這裏都隻有眼前這個人。


    可要是自己眼花,腦海裏怎麽會記得如此清楚呢!


    “閣下是誰?”那人從旁邊抽出了插在地上的法杖,指向他冷冷的質問。


    李翊這才從他的麵目中看出,是個戴著黑色連衣帽的和尚。


    “無名小卒。”李翊說道,聳了聳肩。


    難得想起王道平在時的不正經,居然脫口而出就來了王道平喜歡的台詞,著實也是讓人啼笑皆非。


    那和尚臉色瞬間變得陰沉起來,說道。“閣下不說!那便隻有打了,在下向來喜歡殺人,歡迎閣下成為我杖下亡魂。武技,惡魔禪杖。”


    說著,已然舉起了手上的法杖。


    李翊隻見這光頭和尚身後出現了巨大的影像,一座巨大如小山般的黑色佛陀,手上也同樣握著一根法杖。醜得簡直不倫不類。


    光頭和尚向李翊一法杖揮了過來,整個影像也同時揮動法杖,氣勢倒也像是橫掃千軍。至於內裏,不得而知。


    所謂惡魔禪杖,乃是暗影八將裏的高中毅的武技,此時用出來,不難猜這個長得著實不像什麽好鳥的人是誰。


    可眼下,他便是知道這癟三和尚,也懶得管他是不是高中毅那個殺千刀的。


    他後退半步,橫槍一掃,氣勢便升了起來,不是別的,正是他和王道平在深山時瞥到一眼的“入世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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