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堂三層的包廂中。


    目睹整個過程的範元武看著遠處小院前散去的人群,好一會才回過了神來。


    他回頭看向項安,臉上的神情依舊寫滿了錯愕與不可置信。


    “這個褚青霄,是瘋了嗎?”


    他雖然修為比不得項安,但也有五境。


    憑著這修為,他耳目感應靈敏,再配以特定的法門,倒是將那院門前發生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而此刻的項安同樣眉頭緊皺。


    隻見他提起桌上的酒,又飲下了一杯,對於範元武的詢問,並無回應的意思,隻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範元武見狀,說道:“我說,你這麽愁眉苦臉做什麽?”


    “不會還顧念和褚青霄的舊情,替他擔心吧?”


    在範元武看來,褚青霄今日???????????????的所作所為無異於是在找死。


    本來在得知褚青霄還活著並且試圖尋找當年真相的消息後,範元武的心頭泛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殺了褚青霄,以絕後患。


    但項安卻阻止了他的這個念頭。


    他似乎還打算給褚青霄留一條活路。


    所以才隻是把消息透露給了劍嶽城,相比於那些心狠手辣的家夥,劍嶽城如今勢弱,奪回龍驤印對他們很重要。但這樣的至寶如果引來旁人覬覦,大抵是保不住的。


    所以他們就算知道這消息,也不會對外言說,這也是項安選中劍嶽城的關鍵。


    隻是範元武覺得單是這樣並不保險,所以又給了些好處,讓陳還卷出手,想著將褚青霄軟禁下來,等趙念霜出關之後,由她定奪。


    這雖然不是範元武的本意,但確實是給了褚青霄一條活路。


    可褚青霄今日的應對,可以說是糊塗到了極致。


    他不僅將自己的身份暴露在了眾目睽睽之下,還將龍驤印這樣的至寶擺在了台麵上。


    有道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這至寶加上他敏感的身份,褚青霄接下來會麵臨的是接二連三的麻煩。


    甚至會有很多人想要殺他……


    “說實話,如果可以,我確實想讓他活著。”在範元武想著這些的檔口,項安低沉的聲音卻忽然響起。


    範元武收起了自己腦海中的思緒,抬頭看向項安。


    那時,項安的臉上有一抹苦澀之色,他給自己倒滿了一杯酒,卻並未飲下,隻是言道:“但他如果執意尋死,我也不會攔著。”


    “那你這幅模樣是什麽意思?”範元武愈發


    的不解。


    項安在這時抬起了頭,也看向範元武,他的眼中帶著一絲失望。


    “你啊……”


    “在天懸山這些年過得太順當了,把事情也想得太簡單了。”


    “你覺得褚青霄今日是昏招頻出,自尋死路?”


    “難道不是嗎?”範元武困惑問道。


    項安卻搖了搖頭,言道:“不!”


    “今日,他是在破釜沉舟,向死而生。”


    範元武見項安一臉嚴肅,不似玩笑,他心頭的困惑愈發濃重。


    好在項安並沒有賣關子的打算,在那時繼續道:“一開始我也和你一樣,也覺得褚青霄是在自尋死路。”


    “但仔細想想,他的身份是匪夷所思了一些,但真的藏得住嗎?”


    範元武聞言一愣:“怎麽會藏不???????????????住呢?隻要你我不說,芮小竹與趙念霜不說,何人能知曉他的身份?”


    項安聞言卻眯起了眼睛,看向範元武:“趙念霜暫且不論,可你我會不說嗎?”


    “當然可以,隻要他願意……”範元武在那時言道。


    可話說到一半,他卻忽然愣住。


    當他再次看向項安時,他的眉宇間忽然浮起一抹驚駭之色。


    他驟然醒悟了過來。


    他與項安知道褚青霄的身份已經是事實,同時他們的立場也早已表明。


    褚青霄如果能安分守己,踏踏實實的享用他們給予的榮華富貴,他們自然樂於隱瞞這秘密,讓一切風平浪靜,可如果褚青霄執意要探尋當年的真相,那他與項安就不得不將褚青霄的身份告訴給上麵那位,由他出手,讓褚青霄與當年武陵城中的一切都埋藏下去。


    他們明白這一點,褚青霄同樣明白這一點。


    那既然項安與他遲早會將這一切告訴幕後之人,他不如率先出擊,將自己的身份堂而皇之的展露出來。


    這……


    是在宣戰。


    是在告訴他與項安。


    他褚青霄一定要為當年的武陵城討個公道。


    想到這裏,範元武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而項安也從範元武的臉色變化中,知道對方醒悟了過來。


    他站起了身子,繼續道:“將自己暴露在大眾的視野下,其實也是有好處的。”


    “他把事情鬧得越大,知道的人越多,我們就越是投鼠忌器,至少我們明麵上不敢再威脅他就範,想要讓他閉嘴,那就得用光明正大的手段。”


    範元武聞言眉


    頭微皺,言道:“可當年之事已成定局,他想要翻案,我們完全可以以他也是宋歸城同黨的名義將之捉拿。”


    “當然可以。”項安言道,“但他如果不傻的話,應該也能想到這一層。”


    “剛剛你也看到了,陳還卷就試圖以此拿他,可最後卻不了了之……”


    範元武似有所悟,他眨了眨眼睛,說道:“你的意思是,他的手裏還有別的什麽證據,可以證明宋歸城等人是無辜的?”


    “嗯……”項安點了點頭,臉上的神色凝重。


    “一旦他真的翻案,我們就是誣告忠烈的罪人,朝廷無需抄斬,天下人的唾沫,就足以將我們淹死。”


    “我們這位老朋友啊……”


    “十二年的地獄之困,胸中恐怕早就堆積了滔天業火。”


    “一歸來,就???????????????將我們卷入了一場你死我活的殺局中。”


    “你我皆在局中,能否再得一場十二年前那樣的僥幸,猶未可知。”


    “你回去也該把這事告訴掌教了。”


    “他自會定奪。”


    “而我們,隻能做乖乖的棋子,去期盼命運能再次眷顧。”


    範元武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他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項安則在這時走到了窗台前,看向那院門方向,人群已經散盡,但那少年還在院門處,抬頭看向此間。


    顯然,他也察覺到了項安等人的存在。


    他的目光淩厲,帶著決然,帶著凶厲。


    卻也清澈如鏡池。


    項安已經記不得有多少年沒有見過這般幹淨的眼睛了。


    他有些恍惚。


    卻還是在數息後,朝著院門前的少年舉起了酒杯。


    他微微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辛辣的酒水再次穿過喉嚨,仿佛間他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武陵城。


    在那破廟中,他與他曾一同在神像下,滿臉稚氣的高舉酒杯。


    說,歃血為盟。


    說,兄弟同心。


    說,世間萬般事,但少年心不朽。


    想到那幼稚的場麵,項安嘴角的笑意又濃鬱了幾分。


    他欲再飲,卻發現杯中酒盡。


    他看向遠處,那少年卻已回頭,走入院中。


    街道上空無一物。


    隻有月涼如雪,輕灑街頭。


    他搖了搖頭,嘴裏輕聲呢喃道。


    “欲買桂花同載酒……”


    “終不似少年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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