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很會做人嘛?”


    “扯著天懸山的虎皮,把楚家人嚇唬得一愣一愣的。”


    走出楚家正屋,想著方才發生的一切,紫玉不由得撇了撇嘴,看向褚青霄的目光略顯古怪。


    她不得不承認褚青霄的辦法很不錯。


    楚家此刻的得意忘形全都依仗著楚昭昭天懸山親傳弟子的身份。


    有道是解鈴還須係鈴人,那就拿著天懸山會將楚昭昭趕出師門最為威嚇,這對於楚家而言無疑是最有效的。


    雖然這辦法還是治標不治本。


    但這個標,大抵可以治上很長一段時間。


    而聽聞你此言的,褚青霄聳了聳肩膀一本正經的言道:“紫玉姑娘是不是忘了,我現在也是天懸山的弟子,幫著自家山門維護自家的名聲,是分內之事,怎麽能說是扯虎皮呢?”


    “說得好聽,可你幹嘛要拉上本姑娘,我可不想參與此事!”紫玉多少有些看不慣褚青霄這隱約有些得意的模樣,出言又問道。


    褚青霄聞言回頭看了她一眼,旋即便道:“在楚家人的眼裏,我隻是借著楚昭昭的東風被招入天懸山的弟子,我若是搬出天懸山的名號,多少有點缺乏說服力,但紫玉姑娘可不一樣,一看就是師尊身旁的紅人,用你的話來轉達這個意思,更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紫玉聞言,暗暗點頭,褚青霄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想到解決這問題的辦法,並且將之用最有效的方式發揮出來,這份心思,倒確實有不同常人之處。


    但就在她暗暗感歎的瞬間,卻又忽然覺察到了不對,她神情古怪的看向褚青霄,在那時幽幽問道:“你說……在楚家人眼裏,你是借著東風被招入天懸山的。”


    “那實際上呢?”


    “嗯?”褚青霄眨了眨眼睛,旋即哈哈一笑,說道:“對了,紫玉姑娘,剛剛說是吃飯來者,這一忙活都給忘了。”


    “走走走,快些吃飯去吧……”


    說罷這話,方才還在一大群人麵前口若懸河的少年,此刻卻是逃一般的快步離去。


    紫玉一愣,她看著褚青霄離去的背影,雙眸在那時緩緩眯起,狹長的眼縫中閃動起玩味的光芒。


    ……


    張興宗想了想,還是關了藥館的門。


    雖說那位公子幫他帶走了找茬的楚軒,可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尋常百姓哪裏還敢來他店中買藥,誰又能說得準這樣的行徑會不會遭到楚家的報複。


    沒了生意,店開著也沒什麽意義。


    他寬慰了一番自己的妻子,讓她回家待著,這些日子就不要出來走動了,而他則背起了自己的藥箱,走在了去往張家府門的路上。


    那位公子拖著楚軒離開後,沒多久,楚家的行為便收斂了許多,雖然沒有證據,但張興宗隱隱覺得,這或許是有那位公子出手幫助的可能在。


    他倒是有心尋那位公子道謝,聽人說,那公子叫褚青霄,好似也是天懸山的親傳弟子。


    這樣的身份,他想見上一麵並不容易,故而也隻能將這份感激暗暗放在心底。


    想著這些,他很快就來到了張家府邸。


    敲開門,府中的小廝小心翼翼的探出了頭,見來者是張興宗,頓時長舒一口氣。


    “張先生,請進,請進!”他趕忙言道,一隻手將張興宗拉入


    了府內,旋即又以最快的速度合上了房門。


    今日無論是張家的府邸,還是各個商鋪之中,都不乏前來鬧事之人,亦有不少族人被打傷,直到此刻時近傍晚,才有所消停。


    但被打傷的族人卻無處就醫——尋常醫館都害怕得罪今日的楚家,故而大批族人無人醫治,隻能請來了張興宗。


    一入正屋,便見數十位族人模樣推搡的或坐或倒在地上。


    輕則鼻青臉腫,重則渾身是血,甚至還有身負刀傷者。


    他歎了口氣,也沒再多說什麽,趕忙上前為族人們包紮傷勢。


    這些年張家在宛城確實跋扈了一些,有些族人仗著張家得勢,也確實做過一些惡事,但畢竟是少數。


    如今楚家得勢,形勢逆轉,楚家人會報複,那些曾經被張家人欺辱過的,也會報複。


    這事真論起來,張家說得上是咎由自取。


    隻是,也確實有那麽一些族人是遭受了無妄之災。


    隻可惜,憤怒的人群不會有心思去思考其中就裏,隻是一味發泄私憤。


    張興宗也沒辦法改變什麽。


    他默默的給每一個族人包紮好傷口,做完這些時間差不多已經到了深夜。


    他起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跡,正準備離開。


    抬頭卻見一人站在他的身後,他先是一愣,旋即便認出了對方——是張家的家主,張仁厚。


    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道:“家主。”


    對方點了點頭,臉上沒了往日的意氣風發,倒是顯得疲憊。


    “興宗,這些年苦了你了。”張仁厚如此言道。


    早年張興宗的父親死於意外,族中有人覬覦他父親遺留的產業,便用了些下作的手段,將張興宗趕出了張家,而因為使出這些手段的人,算是張家嫡係,故而張仁厚對此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他去了。


    此刻張家遭逢劫難,尋常人若是有機會自然是忙不迭割袍斷義,反倒這張興宗以德報怨,也難免讓張仁厚生出幾分日久見人心的感歎。


    “都過去了,家主不必介懷,多保重身子,全族上下都指望你呢。”張興宗由衷言道。


    張仁厚聞言,麵露苦笑,隻是點了點頭。


    張興宗與之多年未有見麵,也不算熟絡,說了些話後,轉身便告辭離去。


    望著對方離去的身影,張仁厚的心頭有些翻湧。


    如今的張家眾叛親離,反倒是張興宗這個被逐出了張家的旁係,願意施以援手,他不由得在心底好好反思著自己這十幾年來的所作所為,而最後,這些念頭都化為一聲長歎,於他嘴裏吐出……


    ……


    “家主,少公子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每次送進去,都會被打出來,小的們是真的沒有辦法……”


    張仁厚方才走到後院,一位衣衫淩亂的家丁端著食盤,便小心翼翼的言道,模樣有些惶恐。


    張仁厚皺了皺眉頭,終究沒有心思如以往那般去責怪家丁,隻是從他手中接過食盤,低聲道了句:“我來吧,你們今日也辛苦了,去休息吧。”


    那些家丁在張家也做了好些年,倒是鮮有見張仁厚這般模樣,終究不敢多問,紛紛退下。


    而接過食盒的張仁厚緩緩走到了還亮著燭火的房門前,他輕輕扣響房門,低聲道:“泉兒,


    出來吃些飯菜吧。”


    屋中並無回應,但透過燭火投射在房門上的影子,張仁厚還是隱約可以看見自己的兒子坐在木椅上的身影的。


    他本想推開門,可手落在木門上時,卻又有所猶豫。


    最終,他還是收回了手:“泉兒,人這一輩子斷不可能一帆風順。”


    “咱們在宛城的資產豐碩,就算全部賤賣,握在手裏的銀錢,也可保族中衣食無憂,我在禹州尚有舊友,去到那處後,未嚐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爹知你心中苦悶,但你還年輕,斷不能就此消沉,日後張家還得由你來掌舵……”


    房中還是一片靜默,並無回應。


    張仁厚皺了皺眉頭,旋即將手中食盤在屋門前放下:“爹不囉嗦了,吃的給你放在門口,你記得吃。”


    “若是一切順利,三四日後,我們就舉族北上,你可別氣壞了身子,路上可要遭罪的。”


    說罷這話,張仁厚又深深的看了屋中的投影一眼,終究還是壓下了心頭的擔憂,慢悠悠的轉身離去,那一刻,這位張家家主,好似一瞬間老了十歲。


    ……


    而此刻就在那屋中。


    張泉的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身子,他的雙眸通紅,身體不足的顫抖,額頭上冷汗直冒。


    他的嘴裏不住的叨念著。


    “不應該的。”


    “不應該的……”


    “我明明那麽努力,才得來靈劍傳承……”


    “那些本來都應該是我的,她憑什麽搶走……”


    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了很久,他不斷的喃喃自語中,腦海中也不斷回憶起自己靈劍被奪走時的場景。


    那份劍意被攪碎的痛苦,那種十餘年苦修付諸一炬的絕望,都在這時,在他的腦海的翻湧。


    那種感覺讓他痛不欲生,讓他怒火中燒!


    “都怪她!”


    “都是那個叫楚昭昭的家夥,是她害了我!是她害了張家!”


    他低聲呢喃著,雙眼愈發的血紅,而隨著這樣的情緒蔓延,他的背後衣衫下的皮膚上有一道紫色的古怪印記緩緩浮現。


    那印記像是一對骨翼張開,周身燃著火焰,說不上有什麽具體的意義,可卻帶著一股詭異的美感。


    而隨著那紫色的符文的浮現,陣陣紫氣從他的背後溢出。


    虛空之中仿佛有什麽東西受到了那紫氣的召喚,他背後的空間開始扭曲,無垠的黑暗在扭曲的空間旋渦中湧動。


    一隻猩紅的眼睛猛然在黑暗中睜開,他看著喃喃自語的張泉,眸中浮現出狂熱與敬畏之色。


    黑氣從扭曲的空間中溢出,來到了張泉的身前,化作一道詭異的身影。


    他的模樣模糊,隻有那雙眼睛猩紅滲人。


    “何等高貴的神印。”


    “竟能從域外將我召喚至此。”


    “人類,我聆聽到了你的憤怒……”


    “而你願意為你的憤怒,支付代價嗎?”


    正處於某種古怪狀態下的張泉身子微顫,在看清眼前這古怪事物的刹那,他的眉宇間閃過一絲恐懼。


    但下一刻,那恐懼就被憤怒所淹沒。


    他同樣猩紅著眼睛,看向眼前詭異的事物,然後毫不猶豫的言道。


    “我願意支付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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