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中,在幾位大叔的幫助下搭起的灶台前,楚昭昭正灰頭土臉的忙前忙後。


    鍋中燉著隔壁老婦人送來的公雞。


    一旁的米飯也已經蒸熟,她小心翼翼的揭開鍋,可大抵是沒有經驗的緣故,手卻被鍋蓋燙的猛地一下縮了回去。


    她將手指在嘴裏含了含,又將一旁抹布拿來,裹在手上,這才將那鍋蓋打開。


    用勺子舀起一口湯汁,在嘴邊嚐了嚐。


    還不錯。


    她在心底暗暗想到,雖然沒有三娘姐姐弄得那般鮮香,但對於一個初學者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念及此處,她的臉上不免有些得色。


    側頭又是一看,卻見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她心頭一驚,趕忙加快速度,把鍋中的雞湯盛了出來,在屋中的桌上擺好。


    又將裝好清水的水囊拿出,這才一路小跑來到了山寨門口。


    山寨口已經聚集了七八位婦人,有人還帶著孩子,正嘰嘰喳喳的一邊聊著,一邊有些焦急的看向寨門外的方向。


    這個時間點,差不多該是去山下劫貨的男人們回來的時間了。


    她們都是在等自家男人回來的婦人。


    楚昭昭捏緊了手裏的水囊與青果,心頭莫名有幾分緊張,時不時墊著腳看著宅門外。


    聚集在一起的婦人在這時也發現了楚昭昭。


    “妹妹也在等你家男人?”一位婦人熱情的朝她打著招呼。


    你家男人……


    這四個字眼讓楚昭昭的臉色一紅,但還是點了點頭。


    “還臉紅了,這新婚夫妻就是不一樣啊。”婦人見狀頓時眯眼笑了起來。


    周圍的婦人見狀也調侃道:“那可不,哪像我們這些老夫老妻,牽個手都像是左手拉右手,沒半點感覺咯。”


    “他們這還屬於抱一抱都得麵紅耳赤的階段,想當初我們家老朱,那時候,每次抱我手都不老實,到處亂摸,說什麽怎麽摸都摸不夠。”


    “現在好了,晚上想多說兩句話,他張口就是枸杞吃完了,腰疼腎不好。”


    “所以啊,小妹妹你現在可別嫌他晚上折騰你,再過幾年,你求他折騰,他都不見得理你。”


    “小浪蹄子,說什麽呢!還有孩子在呢!”


    幾個婦人你一言我一語,言語之大膽,聽得楚昭昭恨不得當場尋個地縫鑽進去。


    ……


    又是足足半刻鍾的時間過去,山寨門口依然不見劫貨男人們歸來的身影。


    楚昭昭有些著急,不時墊著腳看去。


    一位婦人瞧出了她的擔憂,好心言道:“別擔心妹妹,這才帶隊的是黃曲象,他可是個厲害角色,咱們蒼鷹寨除了月見姑娘就數他最厲害,不會有什麽事的。”


    “這山路蜿蜒,加上每日遇到的情況不一樣,慢上或者早上半個時辰都是常有的事。”


    楚昭昭聞言,感激的朝著婦人點了點頭,可心底還是沒辦法壓下擔憂,依然不時看向寨外。


    “回來啦!回來啦!”


    而就在這時,一個婦人忽然高聲言道。


    楚昭昭與眾人幾乎在同一時間看向寨子外,隻見山路的盡頭,一排身影正正緩緩從那處走來。


    眾人皆在那時麵露喜色。


    楚昭昭也同樣抬頭看去,卻見歸來之人中,為首的自然便是那位黃曲象。


    眾婦人圍了上去,楚昭昭也快步跟了上去。


    婦人們很快便尋到了自家男人,拉著他問著些體貼的話,或者讓孩子上前與一日未見的父親戲耍。


    楚昭昭看了一圈,卻並未見到褚青霄的身影,她頓覺疑惑,看向那黃曲象問道:“黃大哥,青霄呢?”


    一臉凹坑的男人麵色平靜,隻是回頭瞟了眼身後遠處。


    楚昭昭一愣,循著他的目光看去,這才見那山坳處,褚青霄這低著頭,慢悠悠走來。


    楚昭昭倒是未作多小,隻是快步迎了上去,來到那少年身旁,沒好氣的說道:“你這家夥,怎麽就一個人掉在後麵了!害我尋了半天。”


    可低著頭的少年卻並不回應她,隻是悶頭走路。


    “怎麽了?是那燭陰神血又在你體內作怪?”楚昭昭見他如此頓時有些擔憂,她說著這話,伸手


    拉住了褚青霄的衣角。


    少年的腳步一頓,回頭看向她。


    楚昭昭看清了此刻少年臉上的模樣,嘴裏頓時發出一聲驚呼。


    他的一邊臉頰紫青,嘴角有未有擦淨的血漬,身前的衣衫有兩處被利器割開的裂口,可見其下有兩道不深卻狹長的傷口,隱約還在滲血。


    ……


    啪!


    楚昭昭的一隻手重重的拍在了桌板上,桌上擺著的雞湯晃蕩,湯汁灑了一桌。


    “這黃曲象欺人太甚!”


    她這樣說著,便站起身子,怒氣衝衝的就要走出房門。


    “昭昭!”褚青霄見狀趕忙拉住了對方:“你要幹什麽!?”


    “當然是尋他討個說法!”楚昭昭雙目噴火的言道。


    褚青霄卻麵露苦笑,言道:“那黃曲象修為恐在四境開外,你不是對手。”


    “更何況我們現在身在屋簷下,與他們鬧翻,對我們沒有好處。”


    楚昭昭聞言也冷靜了幾分,但心頭還是不忿的言道:“那爺孫已經如此可憐,身上隻有那麽點救命錢,他們也要搶,這樣的家夥,與禽獸何異?虧我還以為他們是好人,想著幫襯他們!”


    褚青霄麵露苦笑,他言道:“這事說到底其實是我不對。”


    “嗯?你有什麽錯?”楚昭昭皺起了眉頭。


    “他們本就是山賊,從一開始就是,是我們把他們想得太好……”


    “不,準確的說,是我們把我們自以為是的幻想強加在了他們身上……”


    楚昭昭聞言一愣,站起的身子也在這時坐了回去,可心頭還是不忿,正要說些什麽。


    “好香啊!”


    這時一道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來。


    屋中的二人一愣,看向屋外。


    卻見房門被人推開,一位少女正站在門口,她看了一眼錯愕的二人,又看了看桌上擺在的雞湯。


    少女嘴角上揚,露出兩顆標誌性的虎牙。


    那來者不是旁人,正是這蒼鷹寨的寨主——月見。


    “你來做什麽?”楚昭昭對對方顯然抱著極大的敵意,她的眉頭一皺神情警惕的問道。


    月見卻好似並未聽見她的質問一般,徑直便走到了木桌旁坐了下來。


    “這是你做的?”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要適應當一個山賊的生活嘛?”她盯著雞湯如此言道。


    這樣誇讚顯然並不足以讓楚昭昭高興起來,她皺了皺眉頭,寒聲道:“與你何幹?”


    月見卻並不在意,拿起一旁的筷子,就要伸手拈起雞肉。


    “這可不是給你的。”楚昭昭卻在這時伸手攔住了對方。


    “我是蒼鷹寨的寨主,你們現在住的房子可都是我的所有物,我吃塊雞肉算作租金,很合理吧?”月見笑著言道。


    這話出口,饒是楚昭昭也無言以對。


    伸出阻攔對方的手,被她收了回去。


    月見見狀臉上的笑意更甚,她也毫不客氣,夾起一塊雞肉便放入了嘴中。


    “呸!”


    但下一刻,入嘴的雞肉又被她吐了出來。


    她苦著臉色看向楚昭昭,沒好氣的說道:“你這是一碗湯裏放了三斤鹽,想要鹹死本寨主嗎?”


    “怎麽可能,出鍋前我嚐過味道!”楚昭昭以為對方有意找茬,當下便也夾起一塊雞肉放入嘴裏,下一刻,她的眉頭旋即皺起。


    “怎麽會……”她如此嘟囔道。


    月見夾起一塊雞肉言道:“燉雞之前,醃製了雞肉,雞肉本身的味道就已經足夠,但裏麵的鹽分還未化道湯汁中,你就急不可耐的往湯水中放鹽,這雞肉不鹹那就怪了。”


    “這粗鹽可不便宜,你一個人一頓湯就花了我寨子中一家人三四天的用量,你們天懸山的弟子花錢都這麽大手大腳嗎?”


    麵對月見的嘲諷,楚昭昭自然心有不甘,可畢竟理虧,一時間也無法反駁,隻能嘟囔道:“有什麽了不起,我賠你就是。”


    “賠我?你家男人今天還差點壞了我們的事,他去山下劫了一次貨,一分錢沒撈到,按規矩還要賠寨子不少,還有供應赤血蟲的錢,這一來二去算起來,你們差我們寨子的錢可不少了,你怎麽賠?”月見眯起了眼睛,笑問道。


    楚昭昭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應。


    “算了,飯是蹭不到了,還是辦正事吧。”但月見似乎並沒有抓著這件事情不放的意思,她不無遺憾的言道,旋即站起了身子。


    她在這時看向褚青霄道:“跟我走。”


    聽聞這話,褚青霄一愣,楚昭昭也臉色驟變,大聲道:“你要幹什麽?”


    見楚昭昭一臉焦急,似乎有意戲弄對方,月見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嬌滴滴的模樣:“人家有些話想單獨對青霄哥哥說。”


    說著她的臉上露出揶揄的笑意,盯著楚昭昭道:“姐姐應該不會生氣吧?”


    “你!”楚昭昭雙目噴火,雖然明知這是月見的有意挑釁,可心頭還是忍不住火氣翻騰。


    “無礙。”褚青霄攔住了幾乎就要出手的楚昭昭說道。


    “月見姑娘如果要為難我想來也不會等到今日,昭昭你就在家中等我,不用擔心。”


    楚昭昭並不愚笨,她們現在本就落在蒼鷹寨的手中,如果對方真的想要對他們不利,根本不需要弄得如此複雜,直接動手即可,她隻是不喜歡眼前這個女山賊,更不喜歡她對褚青霄露出如此親昵的模樣。


    “嗯。”但不喜歡歸不喜歡,楚昭昭卻也明白開罪對方並不是明智的決定,故而終究還是壓下了火氣,沉默下來。


    月見見狀,臉上的笑意更甚。


    她直接上前雙手環抱住了褚青霄的手臂,膩聲言道:“那我們走吧,青霄哥哥。”


    說罷,還挑釁似的瞟了身後的楚昭昭一眼,這才拉著褚青霄離去。


    楚昭昭看見這幅場景,額頭上頓時青筋暴起,雙手握緊拳頭,幾乎用出了吃奶的力氣才算是壓下了心頭的怒火。


    ……


    走出約莫半裏地。


    確定身後的楚昭昭大抵已經看不見此處的情形,褚青霄抽出了被月見抱著的手。


    “月見姑娘何必如此,一定要激怒昭昭呢?”褚青霄皺著眉頭問道。


    月見眨了眨眼角,看著神色帶著幾分冷峻的少年,有些玩味的問道:“你既然知道我在激怒她,那裏為何還要配合?”


    褚青霄卻道:“月見姑娘一門心思想要讓昭昭難堪,我若是不配合,你自然還會有其他辦法,既如此,我又何必浪費時間?”


    “至少這樣的行徑,也最多讓昭昭生會悶氣,並不會傷到她。”


    “你倒是比那個天懸山的門徒要聰明些。”月見嘀咕道,旋即再次抬頭看向褚青霄,“今日的事,黃曲象跟我說了,看得出你好像對我們很不滿意。”


    說道這裏,月見頓了頓,又言道。


    “準確的說,應該是很討厭我們,是嗎?”


    褚青霄寒著臉色,想著今天那對爺孫被拿走錢財後,心如死灰的模樣,卻是並不回應楚昭昭的問題。


    “但其實,你討厭我們並不是因為我們搶走了那對爺孫的錢財,更不因為我們是山賊。”月見卻再次言道。


    褚青霄皺了皺眉頭,不解對方此言何意。


    月見卻雙手放在背後,再次露出一對虎牙。


    “你討厭我們是因為我們不是好人,但偏偏也不是壞人。”


    “我們沒有好到對那對爺孫悲慘的遭遇給予同情,放他們一馬,做了一件可能會置他們於死地的事情。”


    “但同樣我們也沒有壞到,如那些山賊一樣,把人錢財搶光,然後再把人一並擄走,將他們按照一人十兩銀子的價錢賣給鬼鴉寨。”


    “甚至有些時候我們看上去還很善良,為了彼此,默默付出。”


    “在你那非黑即白的世界觀裏,我們這樣的人,太複雜。”


    “沒有壞到讓你可以狠下心來對付我們,可又偏偏沒有好到讓你可以全心全意的幫助我們……”


    月見的話,讓褚青霄的身子一顫。


    而月見則在這時靠了上來,她那雙清澈的眸中仿佛有光芒閃動,直勾勾的盯著褚青霄,嘴角揚起笑意,她輕聲問道。


    “我說得對嗎?”


    “青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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