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猛烈,炙烤著萬物。


    黒澗寨後山上。


    坑坑窪窪,整整齊齊的分布著一處又一處剛剛挖掘出來的墓穴。


    眼見墓穴掘好後。


    張驕肩上,頓時有一隻青色的小鬼一躍而下,蹦蹦跳跳的跑到墓穴群的中央。


    它周身立刻開始木質化,喘息的功夫,墓群中的地麵上,就長出了一株帶滿尖刺的古怪植物。


    無數的枝蔓藤莖如蛇一樣在地上穿梭爬行,眨眼間便朝著四周的墓穴裏竄去。


    筷子般粗細的黑褐色藤蔓立刻在墓穴中生長起來。


    等到徹底占據滿墓穴後,它們頓時互相糾結纏繞起來,卻是在不斷的自我編織著。


    短短的兩三分鍾的功夫後,每一個墓穴裏都會出現一張略顯粗糙的藤編涼席。


    近百十號渾身僵硬、毫無氣息的山賊排著隊,一個接一個跳入墓穴中,在躺平選好姿勢後,身下的藤編涼席立刻倒卷過來,將其蓋住。


    大量的堆積在墓穴旁邊的泥土立刻翻湧過來,將其覆蓋住。


    整個過程可謂是一氣嗬成,行雲流水一般。


    張驕眼見諸山賊的屍身安置好後,當即喚回土、木二鬼,消失在後山當中。


    黒澗寨洞窟當中,隨著灰白霧氣湧動,張驕悄然出現在原本灰奶奶所呆著的地下密室裏。


    他看著已經空無一物的地下密室,鄭重的將自己的這一段時間的收獲放入其中。尤其是那盒裝著剩餘祭神香的香盒。


    那尊詭異的神像明明是感受到了自己竊取了三陽會的香火後才出現的,但在誅殺了自己這個竊賊後,但卻沒有帶走這盒更為貴重的祭神香。


    這明顯不合理的地方越發讓張驕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祂並不知道定遠和尚為三位天尊煉製的祭神香已經倒了自己手中。也就是說,三陽會中的其他人並沒有將關於自己的消息上報上去。”


    一想到這兒,張驕的神情越發玩味了起來。


    “三陽會中定是發生了自己不知道的變故。”


    他一邊揣摩思索著,一邊借助土鬼的力量,將祭神香盒藏在密室的更下方的土地中。


    在經過第一次的嚐試後,張驕已經暫時熄滅了繼續使用祭神香的想法。


    香火願力雖然能夠將邪物鑄造成現世神靈,但這尊神靈卻是三陽會信眾眼中的神靈,而不是真正獨屬於他張驕的神靈。


    一想到先前自己的種種變化,張驕就不寒而栗。


    這香火願力當真毒也,無聲無息之間,就能將一個人徹底扭轉為另一個生命。


    無論是身體還是思想,統統轉變為為信眾眼中的模樣。


    怪不得那本無名書上會說,仙神也不敢輕易沾染香火願力,生怕將自己套進這因果願力之中,不得解脫。


    這般想來,定遠也定是對三陽會裏的異常有所了解,否則也不會收集這類東西。


    張驕浮想聯翩間,卻是已經下了山,朝著浮昌城方向趕去。


    一下山後,張驕就發現整個北地越發荒涼起來。


    道路之上,雜草叢生,一副荒廢許久的模樣。


    原本上次經過時還有點人煙的聚集點已經變成空蕩蕩的一片。


    十裏不見人煙,百裏沒有活物。


    說的就是眼前的這種景象。


    半個多時辰後,在路上稍作逗留的張驕悄悄出現在三陽會據點的不遠處。


    卻見原先聚集在此的信眾流民早已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地的雜物垃圾。


    “人呢?怎麽都不見了?柳浩他們呢?”


    張驕眼中立刻浮現出一副血色卦象,根據柳浩的生辰八字推算起他的所在位置。


    這一算頓時讓他大感疑惑起來。


    “不在此地?他不在此地能跑到哪裏去呢?而且聚集點裏的老弱病殘也都到哪裏去了?”


    疑惑之中,他當即往浮昌城中趕去。


    再離浮昌城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張驕就看到浮昌城大門緊閉,城樓之上也多了不少士卒,皆是穿甲持戈,一幅戰時的模樣。


    “這段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情況?”


    張驕心裏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沒有急著進城,反而是從袖中摸出一道黃符。兩指並攏捏住符角,然後輕輕一抖,口中喝道。


    “神兵火急如律令。”


    黃符立刻無火自燃,化作一道青煙直入雲間。


    盞茶的功夫後。


    他耳邊突然響起一道細若蚊蟻的聲音。


    “張道友,別來無恙啊。”


    一道人影緩緩在他眼前勾勒出了形體。


    張驕看著在自己麵前顯出身形的厲飛宇,當即拱手說道,“厲道友,近來可好?”


    厲飛宇哈哈一笑,熱情的說道,“倒也尚可,比不得張道友瀟灑,但也算能過的下去。”


    兩人一陣寒暄後,張驕這才向他詢問起來。


    厲飛宇聞言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卻是說出了一個張驕怎麽也沒想到的消息。


    “張道友可知,二十天前,北關城大將軍突然起事,稱得到先皇遺旨,要進京親王輔助幼帝。而與此同時,三陽會赤脈法主蘭人英則已聚集近十萬信徒率其南下,一路裹挾流民,破城奪鎮,衝擊關卡,現在正在與永王對峙著。”


    張驕下意識的問道,“你是說,北關城和三陽會都起事了?”


    厲飛宇聞言立刻搖了搖頭,給他解釋起來。


    “準確的說,應該是北關城大將軍薛子仁起事了。三陽會的蘭人英則是為王作前驅,衝鋒陷陣而已。”


    “這兩人早就坑壑一氣,北關城大將軍薛子仁的妻子之一便是蘭人英的長女。現在不過是老丈人給女婿掃清道路罷了。”


    “張道友可知,蘭人英率領流民信眾攻下一座縣城之後,稍作劫掠之後,就又馬不停蹄的趕往下一座城鎮,留下一座座空城拱手相送給跟在他們身後的北關軍。就這十來天的功夫,以北關城為中心,北地已有一十一座城縣落入薛子仁手中。掌控的地盤比之永王也差不了多少了。”


    “以近十萬流民信眾為前鋒,用血肉給他女婿鋪出一條通天大路,你說這老丈人稱職不稱職?”


    厲飛宇說到這裏時已是滿臉冷笑,“真真是羨煞我輩。”


    張驕聞言默然不語,好一會兒才問道,“那三陽會就情願為他人做嫁衣?三位天尊呢?別脈的法主呢?”


    厲飛宇搖了搖頭,也是滿臉疑惑的說道,“這也是我們現在最疑惑的事情,別脈的法主不出頭也就算了,但三陽會三位天尊到現在還不露麵卻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難道他們和薛子仁之間已經達成了協議?”


    “但這也不像啊!整個三陽會起事間,全都是赤脈的人在其中充當骨幹,甚至還有不少北關軍中的將士喬裝打扮,混進三陽會中充當指揮,根本沒看到青白二脈參與其中。”


    張驕聽得厲飛宇的解釋,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三陽會裏的三位天尊,確實出問題了。不然也不至於這般行事,平白為他人做嫁衣。”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正是天賜良機。”


    張驕眼中閃著莫名的光彩,正自謀算時,身前的厲飛宇已經正色的說道,“張道友,我們先前擊掌為誓之約可還算數?”


    張驕立刻回到,“自然作數。”


    厲飛宇當即一聲大喝。


    “好。”


    他說,“那現在有個機會,不知張道友願意一試?”


    張驕立刻朝厲飛宇望去,卻見他舔著嘴唇,目光灼灼的說道。


    “道友可還記得我先前說過,三陽會中七位法主早已四分五裂,青脈更是死的隻剩下個狼孩兒。”


    張驕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


    厲飛宇立刻說道,“我卻是得到了消息,暫知那狼孩兒的下落。不知道友可願與我一試?”


    “我報仇,你探消息。”


    張驕立刻微微眯起了眼睛,思索了好一會兒後說道,“自當一試。”


    厲飛宇當即大喜,口角微動間,卻是傳言過來。


    。。。。。。


    這日。


    天色臨近傍晚。燦爛的晚霞映著餘暉,給天地萬物鍍上了一層昏黃之色。


    爛石山,這是最早以前,附近住在這裏的人給它起的名字,但現在爛石山早已改名,叫做餓狼嶺。


    隻因山上聚集著一窩餓狼。


    隻要稍微靠近一下餓狼嶺,你就能聽到一聲接一聲狼嚎聲。


    連綿不斷,響徹山穀。


    “好大的狼。”


    一行四人出現在離餓狼嶺還有數裏外的山頭上。


    張驕隔著老遠,便望見山嶺的高峰上,數十隻狼群正在仰天長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隻因這群狼也大的過火,好似一頭頭小牛犢一樣,領先的那隻頭狼更是大若犀牛。


    “怕不是成了精。”


    張驕正在心裏猜測的時候,旁邊的厲飛宇當即接口說道。


    “吃得好自然就長的大,不然這人肉豈不是白吃了?”


    “這年頭,人都沒得吃,但這山中的狼卻每頓都有人吃,你說這是什麽世道?”


    他話音剛落,山嶺便又是一陣狼嘯傳來,期間隱隱夾雜著隱隱約約的慘叫之聲。


    “縱狼食人,這狼崽子真當自己是狼了。”


    站在張驕不遠處的一青衣人當即說道,他狹長的眼中立刻閃過一道寒芒,背後的長劍更是隱隱作響,似要出鞘一般。


    厲飛宇當即攔在他的身前,急忙說道,“海兄莫要意氣用事,那狼孩兒還未入山,萬不可打草驚蛇。”


    被稱作海兄的男子當即臉色一冷,目光似劍一般的看過來,好似要將他洞穿一樣。


    厲飛宇毫不畏懼的對視著,隻是臉上充滿了苦笑,“海兄,還請以大局為重。”


    青衣人看著他哀求的眼色,卻是收斂了渾身的煞氣,站在一旁不發一眼。


    厲飛宇這才長舒了一口氣,他衝著眼前的三人抱拳說道,“多餘之話貧道就不說了,惟願我等同心協力,在此共誅此獠。”


    說完,厲飛宇便腳踏禹步,往前走去。


    他每走一步,身影便淡上一分,九步之後,立刻消失在眾人的眼前。


    “嶗山的隱身法果然名不虛傳。”


    還站在原地的三人中,那位看起來年紀最大的老翁當即讚到。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張驕和青衣人拱了拱手,然後將自己身上的獸皮外衣往外一翻,就地那麽一滾,就變成一隻鱗甲光鮮的穿山甲,沿著山石縫隙往餓狼嶺裏鑽去。


    眼見隻剩下自己和張驕二人。


    青衣人卻是看都不看張驕一眼,徑直解下背上的長劍,將其抱在懷中,身形挪移間便已經躍出數丈,很快就消失在他的眼前。


    張驕眼見青衣人這般作態也不生氣,反而低笑一聲後,也飛速的消失在原地。


    日升月落,時光流逝。


    眨眼之間,卻是兩日已過,餓狼嶺上依舊狼嚎不斷。


    這天下午,進山的小路上,忽然有一串長長的隊伍走了進來。


    粗略一看,便能分辨出人數最少不下於四十人,男女老少皆有之。


    隻是走在中間的三十來人卻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看上去神情渾渾噩噩、木木呆呆的。


    兩名大漢正牽著他們套在脖子上的繩索,快步往餓狼嶺走去。


    一行人還未行至餓狼嶺,便有連綿不斷的狼嘯聲傳來。


    山岩之間,數百隻牛犢大小的灰影如水銀瀉地一般地從山上狂奔下來。


    人群之中,當即有一童子狀模樣的侏儒一聲大笑。


    他從四人抬著的竹椅上一躍而下,如同犬科生物一樣四肢著地,仰頭發出一聲狼叫。


    “嗷嗚!!!”


    “嗷嗚!!!”


    奔湧而來的狼群隨之呼應,狼嘯之聲此起彼伏。


    狼群當中,立刻有一隻皮毛油亮光滑的母狼越眾而出,朝著侏儒狂奔而來。


    侏儒立刻迎了上去。


    一人一狼立刻碰在一起,他們如同犬科生物交流一樣,互相追逐間還不斷的嗅著對方的體味兒。


    侏儒親昵的蹭著母狼的脖子,發出陣陣喜悅的嚎叫聲。


    兩者玩鬧了好一會兒後,他才轉過頭朝著身後的人群喊道,“跟上來。”


    說完,他依舊四腳朝地的爬在母狼身邊,跟著它一同回到狼群中間。


    群狼立刻簇擁在他的身旁,像是迎接王一樣的將他迎回餓狼嶺。


    侏儒身後的隊伍裏,十來名三陽會青脈的弟子立刻拉著人畜趕了上來。


    在進入餓狼嶺的範圍後,他們立刻解開人群脖子上的繩索,從懷中掏出一隻瓷瓶打開,依次的在他們鼻下停留了一會兒。


    人群漸漸的恢複了神智,映入眼簾的卻是百多隻眼光瑩綠的餓狼。


    侏儒站在山嶺之上,不斷地蹭著母狼的長吻,仰天發出一聲長嘯。


    進食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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