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將手下檔頭馮立的猜測如實稟告與朱晟,隨後便自覺的退出了禦書房。


    禦書房的門剛剛關上,常高遠便咚的一聲雙膝跪倒,一臉惶恐的說道。


    「陛下,此事臣…臣不知!」


    朱晟神情變化不定,忽而憤怒、忽而猶疑、忽而痛苦…


    禦書房中安靜的落針可聞。


    常高遠不敢說話。


    朱晟此時就像一座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火山,常高遠擔心哪怕再多說一個字都是火上澆油。


    而朱晟也是不敢說話。


    常高遠是他的結義兄長,還是大晏的無敵戰神,是軍方的領袖。朱晟擔心自己一旦開口就是訓斥、就是質問、甚至是破口大罵。那樣勢必會讓二人原本親密無間的關係產生間隙,再此重要的關節,所造成的影響將是無可估量。


    跪在地上的常高遠在等待,站在禦案邊的朱晟則是在調整。


    許久,朱晟突然展顏一笑,走過去將常高遠扶起。


    「大哥,我信你。」


    常高遠聞言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是放了下來,沉聲說道。


    「陛下,臣隻會帶兵打仗,軍中糧餉輜重諸多事宜均是交由妻弟李文泰打理。臣這便趕回徹查此事,若李文泰真做出這等天理難容之惡行,臣便親手將他綁來依國法懲治,絕不容情。」


    「大哥不必過於介意。」


    朱晟卻是擺了擺手。


    「與你我兄弟的謀劃相比,這等小事無關痛癢。大事當前,軍心不可亂。大哥,我說信你,便是真的信,絕無半點虛言。已經太晚了,大哥奔波數日怕是也累壞了吧,快快回到府中休息一番,明日大朝會上還需大哥震懾全場,哈哈哈。」


    朱晟對自己如此的信任有加,常高遠也不禁有些動容,千恩萬謝後才告辭離去。


    禦書房中重新恢複了安靜。


    砰!


    朱晟猛地一拳砸在禦案上,堅固沉重的禦案都搖晃震顫了幾下,可見這一拳砸的有多麽用力。


    「安敢欺朕!安敢欺朕!」


    紈絝,指富貴人家子弟穿的細絹做成的褲子,泛指有錢人家子弟的華美衣著,借指富貴人家的子弟。


    後又因富貴子弟行事多張揚跋扈,紈絝一詞便帶上了一層貶義。更多的時候,其實還是羨慕嫉妒恨的心裏作祟。


    京都四大紈絝,並不是說此四人有多麽的作惡多端、十惡不赦,隻因家世背景雄厚又整日花天酒地吃喝玩樂才因此得名。


    身為四大紈絝之首的常懷恩,以張揚跋扈,性格乖戾,喜好女色,生財有道而聞名。


    其中喜好女色這一條最為外人所津津樂道。


    這位常衙內與榮非所知的那位高衙內有相似之處,卻又有不同之點。


    高衙內強搶民女、霸占***,為人所憎惡。


    常衙內獨好青樓女子,且放著自家經營的金風細雨樓中的一眾如花似玉的姑娘們於不顧,偏偏要去照顧其他青樓的生意。


    常衙內的原話如是道: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


    又有言道:青樓女子好啊,知情識趣,吹拉彈唱,會得姿勢比我還多,不比什麽良家女有趣?


    此時已是過了子夜時分,常衙內為了維持自己好色的名聲,仍在房中不眠不休的與四名青樓女子奮戰。


    守在門口的幾名護衛對房內傳出的各種聲響早已習以為常,完全激不起半點性趣,一個個或是靠著廊柱,或是幹脆盤坐在地上,昏昏沉沉的打著瞌睡。


    「什麽人?」


    陌生的腳步聲引起了護衛們的警覺,立刻打起精神,厲聲喝道。


    一道身影


    背負雙手,龍行虎步走到院中,清冷的月光照亮了半邊麵龐。


    「候…侯爺!」


    看清楚來人麵貌的護衛不敢置信的失聲道。


    來人赫然是這座府宅真正意義上的主人,靖遠候常高遠。


    可侯爺不是應該在千裏之外的青州嗎?


    怎麽不聲不響的回了京都?


    縱然心中有萬般疑惑,護衛們卻也不敢發生詢問,連忙收起刀劍,躬身行禮。


    「見過侯爺。」


    「下去吧,不許任何人接近這裏,違者當斬!」


    常高遠並沒有刻意加重語氣,隻是跟平常說話時一般娓娓道來,可護衛們聽到那個「斬」字時,仍是嚇得哆嗦了一下,冒出一身的冷汗。


    護衛們退出了院子,房間裏的各種聲響也早已停下。


    未讓院子裏的常高遠就等,房門便很快打開,四名衣衫不整的青樓女子走出房間,連看偷瞟一眼常高遠的膽子都沒有,低著頭步履匆匆的貼著院邊離去。


    「孩兒見過父親。」


    常懷恩披著一件長衫跑到常高遠身前請安道。


    「父親怎麽也不派人告知一聲,孩兒好去城外迎接。」


    常高遠居高臨下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獨子,沒有作聲,直接邁步朝房中走去。


    房間裏充斥著香粉和其他奇怪的氣味,常高遠皺了皺眉,腳步停頓了一下,然後走到杯盤狼藉的圓桌旁坐下。


    「父親,要不還是去廳堂吧,這裏太…」


    「無妨,關上房門,為父有話要問你。」


    常高遠擺了擺手道。


    常懷恩敏銳的察覺到了父親平靜語氣中蘊含的怒意,心不由得狂跳了幾下。


    關好房門,係好長衫係帶,心情忐忑的站到常高遠身側,低眉垂首等待挨訓。


    「讓你坐,沒讓你站。」


    常高遠瞪了兒子一眼,訓斥道。


    常懷恩依言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卻也隻是搭上了半邊屁股。


    常高遠拿起桌上的酒壺,將距離最近的也不知是誰用過的兩隻酒杯中倒滿酒液,其中一隻酒杯的杯沿還留有半枚紅色的唇印。


    「父親,那酒杯…」


    常懷恩想要出言提醒,常高遠卻是擺了擺手。


    「戰場之上,水囊裏滲進了魔族的血,幹糧上沾染了魔族的肉,照樣都是吃喝不誤。如今有美人的唇香伴酒,已是多少將士思而不得的奢望了。」


    說罷,將一隻倒滿酒液的酒杯遞給常懷恩,與其碰了一下後,仰頭將混有唇香的酒液一飲而盡。


    「好酒,可惜卻是不夠辣,不夠烈!杯子也太小了些。」


    「父親,您…您…受苦了!」


    常懷恩也將酒液一飲而盡後看著滿身風塵,鬢間隱現白發的父親悲聲說道。


    「戍關守邊本就是軍人之責,何談辛苦。倒是球兒你這些年為了籌集軍資殫精竭慮,甚至不惜自汙其身,以防為父為朝廷所忌憚,讓你受委屈了啊。」


    球兒是常懷恩的乳名,小時候常高遠經常將他抱在懷中球兒球兒的喚個不停,長大以後倒是第一次如此這般稱呼。


    常懷恩的眼淚頓時就忍不住流了下來。


    都說虎父無犬子,可作為大晏戰神靖遠候的獨子,常懷恩卻偏偏就是個不成器的「犬子」。


    殊不知曾經的常懷恩也是個心懷遠大抱負且才智不凡的天才少年,隻不過隨著常高遠的戰績越來越彪炳,在軍中的威望越來越高,掌握的權利越來越大,為了避免朝廷和皇帝的猜忌,常懷恩隻能做出犧牲,違背本性成了臭名遠揚的紈絝之首。


    文


    官可以一門三探花,父子雙榜眼,傳為佳話,名流千古。


    可於軍伍之中父子雙雄卻是取死之道。


    你常家出一個戰神把持邊軍精銳幾十年也就罷了,難道還想一門雙候,掌管邊軍過百年嗎?


    百年之後,邊軍到底是姓常,還是姓朱?


    因此為了父親的功成名就,常懷恩隻能自汙其身,以免被皇帝和文官所猜忌、忌憚。


    常高遠本是來興師問罪的,可不知怎地聊著聊著竟是聊到了動情之處,看到兒子淚流滿麵也是心軟了起來。


    球兒這些年為了常家的確是付出良多,受了許多的非議和委屈。


    若不是球兒在想盡了法子賺錢,自己如何能有充裕的軍餉招募訓練私兵,如何能夠將士用命,如何能夠立下赫赫戰功,贏得大晏戰神的美譽。


    這所有的一切,球兒都是功不可沒啊。


    可在所有京都人的眼中,球兒卻隻是一個爛泥扶不上牆的紈絝子弟。


    可心軟歸心軟,該問的事情卻還是要問清楚,隻不過要溫和一些的方式。


    沉吟片刻,常高遠開口說道。


    「為父此次奉陛下之命返回京都,剛在禦書房中與陛下商議國事之時,聽聞東廠督公甲申提起了一件事情。說是緝仙司的榮非在京都城外的一處莊子裏解救出大批被拐賣的女子,球兒可知曉此事?」


    話音剛落,常高遠就注意到自己兒子的眼角抖動了一下,眼神也有一瞬間的慌亂。


    常高遠的心頓時就沉了下去。


    知子莫若父,這句話反過來也同樣適用。


    常懷恩知道自己剛剛一瞬間的慌亂已被父親看在眼中,於是也不再隱瞞,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兒子不敢隱瞞父親,那處莊子的確是兒子派人暗中購置的。」


    「你…你怎麽這般糊塗啊。」


    雖然心中早有所料,可當常懷恩親口承認後,常高遠還是被氣得怒發衝冠,揚手就要給常懷恩一記耳光。


    可手臂最終還是在半空中停住,最後緩緩放下,痛心疾首的訓斥道。


    「唉!為父知你籌集軍資不易。你開青樓、賭坊、酒樓、放印子錢這些都可以,為何還要染指人口販賣的買賣,傷天害理不說,又能賺得幾個銀錢。糊塗!糊塗啊!」


    「父親,事到如今孩兒也就不再隱瞞了,那些女子並非用來賺錢,實則另有他用。」.z.br>


    雖然此刻屋中隻有他們父子二人,但常懷恩還是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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