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大陸,又在悄悄改變著模樣,山嵐拂過低矮的麥田,像是一片橙黃色的海洋,飛鳥俯身而下,尖銳的瞳仁裏,是對獵物的執著。黑暗的深山中,影子打在角落裏,岩石上有一片青色苔蘚,是經雨水洗禮後,留下的印記。


    雨過後,天地間,一片清明。莽原上,時有的江湖俠客,會駕著一匹老馬,手中則會攜著一壺老酒,行些路,便會飲上一口。那辛辣的滋味,從喉中流淌到身體深處,會發出一聲聲咕咚咕咚,孤獨的聲響,身體也與之相隨,變得暖一些了。


    頭上的雲月,是朝夕相伴,無憂的赤陽,也往往會斜沉在西方,露出一絲模糊的光暈,倒是將天壁映得一片昏黃。


    好一個「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


    身畔遲遲未滅的燭火,是對夜色淒涼的最委婉的期待。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午夜後,打更人路過狹窄的弄堂,聲音更像是秋後的植被,失了水,枯蔫了。這一日穿插著一日,倒似是珠粒被線繩牽到了一起。於是,耳畔又是一陣劈裏啪啦的雨水聲,那些看似淒楚的植被,在這一刻間,徹徹底底的化為秋後的殘兵敗寇!


    於尊佇立在山水之間,此時的他,心底略有些惆悵,望著這片浩然大地,望著那片連成一線的行宮,以及這片土地上,密密麻麻的城池。


    這是一片繁茂的土地,是原本龜裂的大地,於破曉時的再一次掙紮!於是,被藏在大地深處的漿岩,也總算給這片世界一些麵子了,它們安靜了下來......


    天上依舊泛濫著白光,熾烈的赤烏,隱在雲彩之後,但卻依舊無法阻止它熾烈的高溫。


    此時,於尊的身畔,空無一人!自進入此境後,天地間,似乎僅僅是隨著一個人的意誌,而改變了模樣。而那個人,大概是源罷!


    他所不知的是,有個人始終尾隨在他的身後,可他就是沒有發現,是女子律動的身影,是熾日下,那些陰冷的殘象。


    女子正是淩,她亦入了此境。但在更遠處,卻有一位中年書生,亦在望著於尊這方,書生身上披著一件白色長袍,縹緲至極。颯爽英姿的書生,更似是一位謫仙。


    山嵐從群山之間穿越,後來擱淺在於尊的耳畔,是烏風嚎啕的聲音,是遙遠的時代,傳來的一聲聲怨聲載道!


    這方世界,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美妙,而那些身披墨色長袍的男男女女,他們擁有尚好的青春,他們可以擁抱這片浩瀚的大地,與奔騰的滄海,可他們終究是先人遺留的殘骸。


    是自黑暗的土層中,掀開泥土後,重蒞新世界的那群人!


    死的餘毒,依舊在明亮的白光下,閃閃發光,它們似與這片天下共榮,這片天地,皆中了毒!


    淩皺了皺眉,喃喃自語道:「這片世界......原來真的存在!」


    眼神漸變的尖銳,如開鋒後的刀劍,生硬且寂冷的寒風撲麵而來,這一刻,被那片寒風包裹的於尊和淩,就恍似置身於一片冰冷的洞窟。


    這哪是秋後的時光?這分明是寒冬來臨前的跡象......


    陌生的麵孔,被一場大霧包裹,氤氳的霧氣中,熟悉的隻剩下那一絲絲卑微的喘息聲,可當霧氣被風吹散時,淩就立在於尊的麵前。


    那一刻,少年的眼神裏有光,他不禁喊道:「淩!真的是你嗎?」


    不覺間,麵龐上是一副憂傷的模樣,原來,有時候難過也如此輕而易舉。


    那一刻,於尊的心底,既有喜悅亦有苦澀,他在心底斥責著自己,「淩本來無需與我同來此境的!」


    大抵是感觸到了此地的詭異與艱險,心底是難以形容的慚愧與懊悔。


    蒼白


    的心與五彩斑斕的世界接壤,於是,後來的他,生命裏也會有一片七彩光暈,所以,後來的他,心底也是五彩斑斕的罷!


    淩笑望著於尊,「我們現在站在一起了,接下來的一切,我與你共同麵對!」


    「真的嗎?」那一刻,大抵真的是觸及到於尊內心最幽暗的一方角落了罷!他激動的攥緊了拳頭,隻為了應對那暗處的一切。


    「源是騙我的嗎?」他呆呆地佇立在那裏,淩沒有說話,她將一切未知都留給了於尊。


    但她眼神裏,時有的那片鋒利的光,卻足以令她傲行於這方世界,立於不敗之地!


    依舊是少女之貌,在於尊的心底,他所不知曉的是淩的來曆!


    她從何處來?她是什麽身份?這一切皆似一場厚重的霧氣,將所有的一切遮掩其中,也僅僅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而已。後來,便是白茫茫的一切,若是沒有淩身畔的那片風,這場大霧終會將他掩埋在其中,無論過多久,都不會散去......


    眼下的世界,是極為廣闊的,似有數個國度,與這方世界同生同滅,漫無邊際的疆土,會在一片嘩啦啦的白光下,漸漸地觸及到黑暗本質。而黑暗與白晝是分疆而治的!可見這方世界的跨度,究竟有多麽驚人......


    撥開雲霧,光線如織,一片片白光,絢爛而又繁華,落在井池旁,盥洗衣物的婦人的發隙間,也落在了梧桐樹蔭下嬉戲的孩童稚嫩的瞳仁裏。


    一場山嵐,群峰起,一片流水,夢中遙......


    源去了何方?


    他不在我的身邊......


    源隱瞞了什麽?自己恍似被蒙在了鼓裏。


    耳畔或有晨鍾,一遍又一遍的沉浮在這片虛幻的世界。


    嗡!


    嗡!


    嗡!


    耳目清明的於尊,心底久久難以平靜,當樹木枝梢上,落下的那片片黃葉,將自己的心神牽扯到秋後的餘光中時,那一刻,他的心神,略顯得疲憊。


    他從腳下拾起了一片落葉,在鼻息間,輕輕地嗅了嗅,樹葉幹枯的味道,倒也別有一番滋味!這大概便是秋的味道罷!


    如此,在身畔那片波光絢爛的湖泊中,泛起的漣漪,反射著刺目的朝華,映得人眼睛略有些迷離,於是,他撲身而入,片刻後,手裏倒是多了一條肥美的魚兒。


    在荒野間食些野味,倒也是蠻愜意的。篝火上,他將魚兒,翻過來覆過去,靜靜地烘烤著。不多時,兩人的鼻息間,已有了一分香氣。


    淩倒是開了眼界,她平日裏,也隻是食些野果果腹,在屬於她的世界裏,她也或食些朝露,偶或一些蓮藕蓮子之類,為了修行,對於食物,在平日的生活,倒也是簡而又簡!


    如今,雖亦是風餐露宿,也難得,會跟著於尊食些美味,心底也自是暢快。遂,與於尊的言談中,也漸多了些許喜悅......


    秋後的時光,總算是愜意的,夜裏或有篝火傍身,倒也不畏黑夜裏,摻雜的詭異之事。


    如此,一日又一日,不覺間,卻已過了七曜!時光在發光,至少在兩人的意識裏,這片時光,恍似被一片野火點燃的荒原,燎原的野火,奮力的掙紮著,它們在歇斯底裏的嘶吼著。


    後來的時日,不再如眼下一般,直至,一列車馬,從他們的身畔路過......


    倒也是於尊未覺,這車馬自風塵中行了一日,之後,便停在了於尊和淩所在的營地。


    那些麵如枯葉的麵孔,靜靜地出現在兩人的眼前,於尊心底一滯,那一刻,他自是感受到了來人的強大,這一刻,他們再也沒有隱瞞自身的實力。


    而淩漸漸認真的眼神,也令於尊感受


    到了一分壓迫,他握緊了手中的黑鐵彎刀,卻沒有料到,來人竟無意與他交戰。


    這列車馬,足足延伸了十幾裏,來人可見乃是富貴的人家。


    而此時,令於尊心底一怔的是,在一個中年男人的手中,竟握著一柄鐮刀,那是於尊所熟悉的黑暗鐮刀。


    可這柄鐮刀,為何會出現在中年人的手中,但見中年人刻板的表情,心底卻又多了一分壓迫。


    這是實力的壓迫感,不覺間延伸到神思盡頭,男人立在諸人之中,倒也不見得身份有多麽高貴,可他眼神中,那片凜冽的殺意,倒令他顯得頗為不凡。


    淩皺了皺眉,卻閉口不言。她淡淡地瞥了一眼於尊,心道:「但願你能夠撐過這段時光!」


    淩的心底,業已有了答案,而且還是一個可怕的答案......


    那些身披墨色長袍的青年,自馬車上,走了下來,此時,他們立在中年人的身畔,他們神情嚴肅且莊重,倒是中年男人刻板的臉上,始終是那麽的平靜、清淺......


    馬蹄聲再次從遙遠的疆土間傳來,與此同時,於尊也聽到了一片片廝殺的聲音,在那片遙遠的世界盡頭,似乎有一場惡戰正在打響。


    男人一臉默然,他抬起頭,望了一眼深空,當他再次將眼神匯聚在於尊的身上時,他開口說道:「你可是來自外域?」


    於尊笑著點了點頭,道:「沒錯!我自忘憂界而來!」


    中年男人道:「你心底的欲望是什麽?」


    於尊坦然道:「自是為修煉更加神秘的武道而來!」


    男人笑著鼓了鼓掌,道:「倒也算是一個理由!目前為止,你倒是老朽唯一認可的人!」


    於尊一愣,道:「被你認可,可有些好處?」


    男人仰天大笑,過後,眼神漸顯得鋒利了,「你可知這乃是群魔割據的時代?」


    「我不知道......」於尊道。


    「你會慢慢看到一切!」僵硬且刻板的言語,更似是鐵器相互磨合的聲音,是鈍重的,同時也是沉甸甸的......


    「何時?」於尊一臉坦然,心無旁騖道。


    「快了,就要快了......」男人仰望深空,卻歎了口氣,此時的男人,看起來倒顯得頗為憔悴。


    「你是誰?你為何要阻我的路?」於尊道。


    「我是為了讓你活著走出去,是你擋了我的路,不是我擋了你的去路,但我知道,我若不出現在此境,你的去路是死路一條!」男人堅毅的眼神,是如此的深邃,如此的幽遠......


    中年男人手持黑暗鐮刀,道:「你應該認識這柄鐮刀罷!」


    於尊道:「是認得!可它為何會在你的手中?」


    默然的臉上,是一雙閃著爍彩的瞳子,男人笑道:「它本來就屬於我!後來,它被人搶走了,是我弄丟了它......」


    「你這柄刀若是與我手中的這柄刀比呢?」於尊笑著抬了抬手腕,那柄刀,在他的手中,閃爍著一片寂靜的藍光。


    男人愣了愣,道:「這柄刀,不是凡物!」


    於尊哈哈大笑,道:「這倒輪不到你來說!」


    「你可真是狂妄啊!不過我喜歡!」男人仰頭大笑,此時的男人,更似是一個瘋子。


    「我喜歡瘋狂的人,我喜歡恃才傲物的人!因為,那些人皆是桀驁不凡的!」於尊的眼睛在發光,是盛極一時的光彩。


    後來,那片光變得愈來愈明亮,愈來愈淩冽......


    「有時候,我常常會想,死亡到底意味著甚麽?在漫長且煎熬的一生裏,我時常會想象死去的那一刻,上蒼會賜予我什麽?可我卻殺


    不了我,這或是一種遺憾......」男人歎了口氣,深邃的眼神裏,像水花四濺般,迸起了一片片暗光。


    「我在等那個人,那個能夠讓我領悟到死亡奧義的人!」男人狂妄地大笑著,可那一刻,於尊的心底,卻已是滿目荒涼。


    他怔怔地望著男人,後來,他終是忍不住,問道:「你究竟是何人?」


    遲疑的眼神裏,似在得到心的默許,男人橫了橫手中的黑暗鐮刀,「能夠在我手中活下去的人,都賜予我一個‘混世魔!的名號。」


    混世魔......


    恍似眼前橫著一條激流勇進的瀑布,嘩啦啦的流水聲,在衝刷著心底的驚駭。


    反複的在心底念起這個名號,心底剩下的模糊印象,亦像浮木般,慢慢地浮出水麵。


    遠望蒼穹,男人周身凜冽的氣勢,再也沒有隱藏,釋放了出來,而此時,那片黑暗與光明摻雜的故土上,也漸漸地響起了一陣陣沉重的怒吼。


    究竟有多少人在這一刻醒來了呢?這片異世界,究竟隱藏著甚麽?


    望著男人瞳仁裏那片瘋狂迸濺的流光,於尊的心底,從最初的狂躁不安,到如今的蒼寂如海,於是,那片滄海,再也沒有泛起一片波浪,他變得安靜了,是破曉時的朝陽,自黑暗中的亂象,漸漸地醒轉了過來。


    呼......


    眼前是一片白色霧氣,倒是映襯著深秋之時,愈發的凜冽且寒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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