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仙弦所道之言,幾人麵色漸漸肅重了些,妄夫子諱莫如深道:“弦修士,所道不假,這天地之門,藏於江湖各處,這些時日它在這荒原中,過些時日它還不定出現在哪方世界,因而便是這荒原中,也可能處處為門,條條為道”。


    於尊點了點頭,道:“既如此,我們便快些出發罷,時間太過緊要了!”。


    言罷,幾人再次上路,腳程倒是較之先前快了不止一倍,臨離開玄門前,道三一曾現世,道:“在這荒原內,定不要使些輕鬆的身法,若使了,一生就勿要走出荒原了”。


    因而眾人即便苦些累些,卻也不曾調用武道,施展些取巧的身法。


    荒原上,莽草菲菲,偶爾蝶兒出來弄巧,或有小獸奔跳其間,那寂風味冷,卻極是醒目,眾人眼前雖有莽草阻擋,但心底透徹,倒好似勘破了紅塵一般。


    那通天巨塔離眾人愈發的近,一股彌天的霸勢,也愈發的強勁,若是尋常修士,便是稍微及近些,都要吐血而亡,而六人之中,數善荷的武道最低,因而善荷的臉色略有些青白,妄夫子從袖間取出一顆丹丸遞給善荷,道:“善信士,你吃了這顆丹丸會好些”。


    善荷低聲言謝,將那丹丸填入嘴中,倒無些懷疑的狡色。


    於尊靜靜地站在一旁,眼眸中含著一分笑意,時至晌午,那霸勢愈發的強烈,而眾人肚腹又有些饑餓,便商量先坐下來食些幹糧。


    “哥哥,你想吃肉嗎?”仲夏笑嘻嘻地望著於尊,道。


    於尊愣了愣,回頭笑道:“哦?妹妹可是帶了些肉幹臘味?”。


    仲夏撇嘴道:“哼,快求我,哥哥求我,我就讓哥哥吃些肉食”。


    於尊搖頭笑道:“你這小鬼頭,何時才能長大些”。


    柳雨然笑道:“她啊,跟你在一起,未成長也就罷了,反而愈發的稚嫩了呢!”。


    “哦?那雨然姑娘覺得仲夏妹妹,稚嫩些好呢?還是懂事些好呢?”於尊若有所思的望著柳雨然,淡笑道。


    未等柳雨然發話,仙弦率先道:“自然是懂事些好啊,至少不用別人掛著你,給大家省些麻煩嘛!”。


    妄夫子輕輕地搖了搖頭,幽幽道:“弦信士,你這句話便錯了,這一路上若無了仲夏小姑娘的調皮耍賴,我等豈不更是枯燥無味些?”。


    仙弦愣了愣,點了點頭,若有所悟道:“好似如此”。


    這時端坐在一旁食些幹糧的善荷,亦開口道:“我倒覺得仙弦姑娘和仲夏姑娘能談到一起,你二位性格倒有些類似”。


    於尊笑吟吟地看著幾人,道:“你等倒是找到了彼此的陣營,我看善荷姑娘的沉穩幹練的模樣倒與雨然姑娘有得一拚”。


    聞於尊所言,幾人皆是會心一笑,妄夫子笑道:“那我豈不是唯有與於信士結為同道了?”。


    這時,仲夏插言道:“不不不,哥哥才不是你這種木頭疙瘩呢,我哥哥乃是有情有義之人,你這個臭道士薄情寡義,我哥哥又怎會與你站在同列”。


    妄夫子麵露一絲苦澀,仰頭笑道:“這乃是上天之意,上天將我塑造成此等人物,我......妄夫子不甘啊”。


    不知何時,妄夫子的臉上流下兩行清淚,那兩行清淚隨即便被風吹幹了,唯有於尊記得那兩行清淚是多麽的刻骨而決絕。


    風欲吼,雨欲烈,山河刻骨,鐵馬冰河入夢來!


    那蔥蘢的雨幕,將這世間的傷心事,遮住了大半,風颯颯,雨瀟瀟,幾人佇在那漫無邊際的莽原上,如同草木般,那般羸弱而渺小。


    於尊將擋在身前的草木砍斷,雨水潑在臉上,冰冷刺骨,澄澈的陽光綴在雨幕的邊緣,一片片蒼茫的陰影打落下來,又慌忙的散卻,蒼茫的大地上,被一片片濃稠的墨雲遮掩著,那些墨雲倒似是些奔跑的烈馬,追逐著打鬧著,連帶著大地都有它們的輪廓。


    那綴在地上稀薄的光影,將仲夏那揚起的麵龐遮掩著,她純真的笑意與明亮的眸子裏那一絲清澈的狡黠,倒似給這蒼茫的人世間,多了幾分暖意與溫純。


    那佇在原野上的巨大黑塔,愈是走近便愈令眾人心顫,這座黑塔給於尊的感覺,卻是那般的震撼且偉岸,較之幽泉幻海內的銀塔分毫不讓。


    妄夫子將手中的拂塵,輕甩上肩頭,唯有於尊知曉,此刻的妄夫子,心底也漸有了一絲俱意。


    “哥哥,那座黑塔,實在詭異至極,給人的感覺倒不是那般陰森可怖,但裏麵鎮壓之物,想必定不是人間之物,我等還要趕過去一探究竟嗎?”仲夏略有一絲猶疑,道。


    “去,定是要去的,但不是此刻去,我等不如先在這方暇觀幾天,說不準過些時日,這片莽原會沸騰起來呢?”於尊笑盈盈地望著眾人,道。


    他的臉上倒看不出任何倉皇無措的神情,反倒是一副輕鬆愜意之象。


    “好,如此甚好,我妄夫子也是此意,大家不如在這方歇息片刻,過些時日,再去黑塔也不遲些”妄夫子一改方才的拘謹,一臉暢快道。


    就這樣,幾人在莽原上安定了下來,忽有一早,仲夏驚叫道:“哥哥,你看我等駐紮的地方”,仲夏指著她腳邊的一處塌陷地,若不是她早上踩得虛了,還真發覺不了這腳底下的一片空穴。


    “哦?這?”柳雨然不解地望向於尊。


    妄夫子走上前來,甩了甩他手中的拂塵,片刻後一座完整的黑石墓穴顯現了出來。


    善荷驚魂不定的指著那空墓穴,道:“怎麽會......怎麽會......”。


    “哦?善荷姑娘可是見過這座黑石墓穴?”妄夫子輕聲道。


    一臉驚厥的善荷,還好有於尊等人的扶持,才未暈厥過去,她顫言道:“何止是見過......這座墓穴伴我十八年整了,我十八歲前,幾乎每天晚上在夢裏都會撞見它......”。


    “這......”仙弦略有一絲慌張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於大哥......”。


    於尊絲毫不在意,道:“這乃是天命,若我推算無錯的話,這便是地門,而那座黑塔則是天門”。


    “怎麽會?這墓穴就是傳說中的天地之門的中的地門?而那座高塔......”仙弦捂著雙唇,驚道。


    “哦?看來姐姐之前就知道天地之門了啊”仲夏若有所思的望著仙弦,道。


    此刻的仙弦,雖依舊略有一絲拘謹,但卻無了之前那番小心謹慎之態,她道:“寒門之中無人不曉天地之門,我所寄之處便是寒門,我與師兄自小生長於寒門,對這些鬼怪逸聞,自是耳濡目染”。


    “那......姐姐依你之見,這地門和天門,可是屬實嗎?”仲夏小心翼翼地看著仙弦,道。


    仙弦淡淡地搖了搖頭,道:“無論是地門還是天門,皆是存在於傳說中的事物,你問我,我又該問誰呢?”。


    仙弦臉上帶著一絲淡笑,望向於尊,反觀於尊則哈哈一聲大笑,道:“仲夏妹妹,你信你於尊哥哥,還是信你仙弦姐姐?”。


    仲夏黑瞳滴溜一轉,道:“自然是既相信哥哥,也相信姐姐了”。


    聞仲夏如此說,眾人皆是一陣朗聲大笑,妄夫子揚了揚拂塵,歎道:“仲夏姑娘這油腔滑調,卻也是世間難得,今天倒是讓在下領教了”。


    仲夏瞪眼道:“喂!臭道士,別以為自己三斤八兩,別人就治不了你,嘴巴幹淨點,動作利索點,姑娘我餓了,快尋些吃食!”。


    妄夫子不慌不忙的歎了口氣,竟真的從背囊中取出了些幹糧,分給眾人,到仲夏手上時,卻又多了一顆緣果。


    仲夏氣哼哼道:“哼!甭想收買我,臭道士!”。


    妄夫子無奈地搖了搖頭,笑道:“小姑娘這世上無人能收買你,卻有人心可以感動你,嘴邊的人在天邊,天邊的人在嘴邊,你如此念他,說不準他心中早已感知到了你的念想”。


    仲夏啞口無言的看著妄夫子,最終裝作憤懣的樣子,大口啃了一口緣果,登時一股暖流,遊於心間,倒是豁達通暢了些許。


    天光晦暗,烏壓壓的墨雲,又籠上了眾人頭頂,自黑石墓穴現世後,這墨雲倒成了溜須拍馬的常客,定要不時地來這莽原巡視幾圈,以表忠心。


    這一日,如往常一般,幾人躺在肥沃的草場上,倒是天高雲闊,心念著風吹草低見牛羊,但可惜的是,這片莽原上,也就唯有些蟲兒獸兒,圈養之物,這裏大抵是不允許生存的,這自然的野性,倒是令眾人心安理得。


    仲夏嘴裏銜著一根嫩草葉,仰躺在大地上,道:“頭頂上的那片天啊,真是天,壓在身下的這片地啊,真是地”。


    妄夫子無奈道:“你這打油詩,也未免太通俗些了罷”。


    仲夏吹鼻子瞪眼道:“臭道士,要你管啊,我願如何就如何,你若討打,我便遂了你的心願”,說罷便作勢要揮起拳頭打將上去。


    妄夫子無奈的擺擺手,道:“停!停!停!打我倒不痛,打傷了你自己,還得我給你醫,不實惠,不實惠!”


    仲夏嘟嘴道:“那你不要惹我了,你若惹煩我了,我可再也不理你了哈”。


    卻也不知為何,她自初見妄夫子時,心底便有種熟悉的感覺,但她卻不知這絲熟悉,究竟來自何方?明明她不認識這個人,可這份熟悉倒似與他共度過百年光陰,才有的執著。


    妄夫子擺了擺手,道:“好了,好了,來吃些幹糧罷!”。


    這幾日妄夫子每日會分給仲夏一枚緣果,但對別人卻沒有這份待遇,便是於尊也是笑著看他將緣果分給仲夏,自己則笑嗬嗬地看著這兩位歡喜冤家打情罵哨。


    歡喜冤家自然並非要如情人那般,世間的歡喜冤家可多了去了。


    天漸暖,風漸緩,土漸鬆,夜漸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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