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妖山裏,煙塵四起。


    一道少年的身影,在前麵疾行,宛如天地間的一道驚鴻水光,輕盈而纖細。


    而他身後,卻是一場黑塵暴。


    強大,壯碩,小山般的三品金丹黑豬妖,席卷著波濤般的血氣,塵暴一般的黑色妖氣,犁開前麵的一切樹木,山石,嗅著那一絲甜美的人肉味,向墨畫追殺而去。


    一時間妖勢浩大,場麵壯觀。


    走獸四散,群鳥驚飛。


    荀子悠就跟在後麵,手裏握著太虛劍,好幾次都想要出劍,將這豬妖宰了。


    但想了想,還是忍了下來。


    一旦出手,他就暴露了。


    老祖的意思,是在保證墨畫安全的前提下,讓墨畫盡可能地多磨礪磨礪。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一直保護墨畫,不讓他受一丁點風險,他自己是沒辦法成長的。


    現在出手,還太早了。


    更何況,情況也還沒真的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三品黑豬妖雖然可怕,妖力強大,每一次衝殺都危險至極。


    但墨畫仗著極為精湛的身法,閃轉騰挪,動如流水,若驚鴻,如在懸絲上跳舞,每次千鈞一發之際,竟也都能化險為夷,應付了下來。


    荀子悠心驚之餘,也頗為讚歎:“墨畫這一身身法,當真精妙,也不知都是從哪學來的——...”


    但他知道,這種情況肯定不可能持續下去。


    墨畫畢竟隻有築基,靈力也低微,麵對這妖力渾重如淵的三品金丹豬妖,遲早會有精疲力盡的時候。


    在如此激烈,如此凶險,壓迫力如此巨大的追殺中,一旦精疲力盡,那就完了。


    甚至,隻要感到疲憊,或是心中緊張,身法出現一絲失誤,有一絲丁點閃失,那也危險了。


    而墨畫屢次三番,從黑豬妖口中逃生,也越發激發了這孽畜的凶性。


    黑豬妖漸漸開始暴怒,它的妖力,還在變強,速度也還在變快。


    荀子悠握緊了手中的劍,打起十二分精神。


    而墨畫也的確感到越來越吃力了。


    三品金丹境的黑豬妖,壓迫感實在太強了,洶湧的妖力,和黑色的妖氣,宛如波濤。


    而墨畫就像波濤中的一葉扁舟,隨波逐流偏偏這隻死豬,玩了命一般追殺他。


    墨畫逃了許久,仍舊擺脫不了,心頭難免有些火氣。


    他用眼角的餘光,稍稍回頭看了一眼,剛好就見到了黑豬妖,那一雙大如燈籠,瞪若銅鈴的豬眼。


    這雙眼睛,死死盯著墨畫。


    墨畫心底,忍不住冒出一絲衝動,但又硬生生被他按下去了。


    黑豬妖太強,不能行險。


    當務之急,還是將這三品豬妖擺脫,不宜過多糾纏。


    墨畫繼續逃遁。


    可他越逃,黑豬妖越怒。


    這等凶戾的妖獸,仗著妖力碾壓,捕食從來不費力氣。


    墨畫讓它追這麽久,已經激發了它的殺性。


    接下來,這黑豬妖也一直死追不放,而且身形越來越快,妖氣越來越濃烈,


    眼中的凶光也越來越盛,似乎不吃了墨畫,絕不善罷甘休。


    墨畫後背冒出冷汗,越來越覺得吃力。


    與此同時,他心中的火氣卻越來越盛。


    過了片刻,墨畫忽而平靜了下來。


    他回頭望了一眼三品黑豬妖,神情冰冷,眼中露出一絲殺意。


    又追逃了一段時間,到了一處山澤間。


    墨畫身形如水光一閃,虛影化水霧重重。


    一時分化出了三道水影。


    黑豬妖一時迷亂,失了目標,自顧自向著一道水影撲去,將水影撞得粉碎。


    水影碎裂後,露出一麵山壁,


    黑豬妖連頭帶臉,還有半截身子,直接撞了進去,陷入了山壁之中。


    一時轟隆作響,宛如山崩地裂。


    陷入山壁之後,黑豬妖不停掙紮。


    但它妖軀肥大,不好掉頭,掙紮了好一些功夫,這才掙脫出來,灰頭土臉,


    兩眼紅得滴血。


    這隻三品黑豬妖,顯然那已經到了“暴怒”的邊緣。


    它吐著腥氣,呼著妖風,兩眼遍布血絲。


    獰醜陋的豬鼻子一顫,很快又嗅到了墨畫的氣味,當即殘忍的目光一凝,


    向右側看去。


    墨畫就站在不遠處的一處山林間。


    四周山林茂密,水汽濕潤,溪流潺潺。


    他並沒有跑,而是就這樣站著,默默看著眼前這隻巨大的三品豬妖。


    一個身形單薄,境界弱小的修士,直視一隻身軀龐大,黑氣滔天的強大妖獸。


    這是赤裸裸的挑畔。


    黑豬妖震怒嘶吼了一聲。


    這一聲嘶吼,宛如煉獄鬼嚎,厲鬼哀嚎,刺人耳膜,震動林嶽。


    而後血氣震蕩,妖氣席卷。


    黑豬妖挾著一股漆黑的妖風,猛然向墨畫衝去。


    可剛衝到一半,地麵之上,突然湧起水流,溶解了泥石,化作了一大片山澤。


    山澤化沼,地麵一片泥濘。


    腳下猛然一塌,黑豬妖龐大的身軀,立刻陷入了泥沼之中,而且泥石流動間,越陷越深。


    黑豬妖拚命掙紮翻騰,妖力震蕩,泥石被震得漫天亂飛。


    但這泥沼很深,周邊所布的陣法也都十分高明。


    眼看著沒有十息的時間,這豬妖是掙脫不出來的。


    而這種生死追殺中,十息,已經能決定生死了。也足夠墨畫逃命了。


    荀子悠緩緩鬆了口氣,暗自點頭。


    墨畫的陣法,用得是越來越精妙了。


    不是單純依賴陣法之力,而是通過陣法,衍生八卦之力,借此改變地形,以天地自然之力,困住這三品妖獸,謀求逃生之機。


    短時間內,就能想到這些,而且一絲不差予以實行。


    這孩子對陣法,果真是有著近乎妖孽的資質和悟性。


    難怪外人都稱呼他為“太虛門的小怪物”。


    “這樣一來,不用自己出手,他也能靠自己的本事,從這三品豬妖手裏逃走7.....


    荀子悠心中欣慰,可過了一會,他卻發現墨畫明明用陣法困住了豬妖,但卻並沒逃走,而是靜靜站在原地,並指點著眉頭。


    荀子悠一證,皺起了眉頭。


    什麽意思?


    這孩子幹什麽呢?


    快點逃啊!


    過一會,這豬妖該從泥沼陣法裏掙脫了。


    時間寶貴,這麽好的機會,不趁機逃了,反倒在這裏擺什麽架勢,想什麽呢荀子悠皺眉,盯著墨畫看了一會,忽而心中一震,湧起一個荒謬的猜測:


    這孩子,他不會是想·—?殺了這豬妖吧?


    不是吧·—·


    他才築基,想一個人,殺一隻三品金丹境的妖獸?!


    他——.——瘋了吧?!


    誰給他的膽子?!


    就算太虛門曆代列祖列宗保佑,就算太虛門的祖墳上頭著火燒沒了,青煙冒禿了,也保不住他這麽玩命啊!


    荀子悠心髒驟然一縮,渾身冷汗直冒。


    而與此同時,三品黑豬妖的兩個前蹄,已經從泥沼中掙出,扒在了岸邊。


    一隻掙獰的巨大豬頭,也從泥沼中冒了出來。


    荀子悠心驚肉跳,當即不再遲疑,默運劍訣,抽出寶劍,


    可下一刻,一股陌生的劍意傳來,荀子悠心中猛然一悸,不可思議地轉頭望去。


    山林間,強大的豬妖,掙脫泥沼。


    弱小的墨畫,正與豬妖對峙。


    他並指點在眉間。


    看似平平無奇,但不過一刹那,一股遠超築基境界,淩厲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強大劍意,便從他單薄的身子中,爆發出來。


    神念呼嘯間,仿佛掀起了一道洶湧的劍意風暴。


    劍意升騰,墨畫的眼眸,越發璀璨。


    純淨的金光凝練至極,劍光流轉,銳利無比。


    而他的指尖,蒙繞著一縷靈力,點在眉間,溝通虛實之壁,強大的太虛劍意,被一點點牽引而出。


    驚人的鋒芒,一點點展露在世間——


    感知到這股古老深邃的劍意,荀子悠張大了嘴巴,一時隻覺呼吸室息,心髒驟停。


    似是察覺到危機,豬妖的嘶吼聲越發淒厲。


    它的血氣徹底沸騰,妖氣也陰黑如墨,妖力激蕩間,猛然一躍,自泥沼中脫身。


    而後不顧一切,向墨畫撲殺而來,似乎想要直接將這個隱患,扼殺在搖籃,


    吞食入腹中。


    而就在此時,墨畫目光一凝,並指一點,指尖拉出了一道若隱若現的劍芒。


    這道劍芒,璀璨至極。


    它是神念構成的存在。


    而且,是融入了神明之髓,純金道化的存在,超脫於一般修士神識之上。


    即便是金丹後期的荀子悠,所能看到的,也隻是一道模模糊糊的劍影,以及劍影之上,偶爾會流露出的,如金琉璃一般流光溢彩的劍意遊絲。


    黑豬妖瞪著擰的雙目,挾著黑風,向墨畫撲去。


    墨畫目光冷冽,並指一點。


    太虛斬神劍出竅。


    龐大的劍影,破空而出,瞬息而至,直接刺入了豬妖那銅鈴般擰的眼眸。


    眼眸是神識的窗口。


    強大的劍意,透過這血肉窗口,直接斬入了豬妖的妖識。


    如金鐵斬泥塑。


    淒厲而痛苦的豪叫聲,刺耳至極,瞬間響徹整座山頭。


    而後慘叫聲戛然而止。


    沒人知道,豬妖的識海發生了什麽。


    宛如閻王點名,無常索命。


    黑豬妖的性命,猝然消逝。


    它那銅鈴般凶殘的眼眸,隻幾個呼吸間,便神采俱滅,徹底暗淡。


    它的身軀,沒了意誌支撐,便成了龐大的血肉,四肢癱軟於地,但保持著慣性,一直向墨畫滑去。


    地麵陣法亮起,一道道石刺,宛如長槍隆起,阻礙著黑豬妖的軀體。


    石刺一道道碎裂,黑豬妖的速度也越來越慢,最終停在了墨畫的麵前。


    它的眼眸,還死死盯著墨畫。


    但妖識徹底泯滅,它也已經完全沒了生機。


    墨畫靜靜站在原地,瘦削的身形,一時脂然如山。


    而黑豬妖四肢頭顱著地,血肉殘存,小山一般的身軀,此時卻仿佛在卑微地臣服。


    四周一片寂靜。


    遠處的林間。


    荀子悠還保持著拔劍的姿勢,整個人如同泥塑一般,一動不動,但心底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死了?!


    一隻三品金丹妖獸,死在了墨畫手裏?!


    築基境的墨畫,憑一己之力,殺了一隻三品金丹境的妖獸?!


    荀子悠心靈受到了巨大的衝擊,手都開始發抖,一時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即便親眼所見,他也覺得荒謬。


    甚至有一瞬間,他都開始懷疑,自己現在是不是還處在孤山邪胎的夢魔之中。


    眼前所見的一切,都是他在做夢·


    不然絕不可能發生這種離天下之大譜的事·————


    築基斬殺金丹,本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更別說,斬殺的還是比修士更強大的金丹境妖獸。


    而斬殺這金丹境妖獸的,還是血氣屏弱,靈力低微,向來不以修為見長的墨畫。


    他甚至都沒借助陣法。


    那些陣法,隻是用來牽製和控製的。


    他是真的,憑借自己的力量,憑借他修行的深不可測的劍訣道法,憑一己之力,在正麵對決的時候,硬生生將那三品妖獸給斬了的!!


    荀子悠心中震撼不已。


    這到底是一門,何等強大的道法?


    所催動的,又是一股多麽強大的力量?


    而另一邊,豬妖身死。


    墨畫回過神來,望著眼前巨大的屍體,心中多多少少也有些驚訝。


    這就——..—死了?


    “我用神念化劍,斬殺了一隻———-三品金丹境的豬妖?””


    墨畫看了看自己的白皙柔弱的手掌,心中難以置信。


    這還隻是,他十分之一的神念之力。


    斬神劍出竅的殺傷力,因虛實之間的種種肘,僅有他全力施展的一成之力即便如此,這隻強大的三品豬妖,還是被他這一劍給無可置疑地斬死了。


    墨畫輕輕吸了一口涼氣。


    假如有一天,自己真的能融合虛實之壁,將斬神劍,完完全全,百分之百,


    釋放到現實中———·


    那這一劍,到底會有多可怕?


    又能斬殺什麽境界的修士或妖獸?


    墨畫簡直想都不敢想。


    他震驚了一會,這才想起來,鬧出這麽大動靜,肯定會引人察覺。


    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善後”,不然不好交代。


    可這該怎麽善後?


    找誰善後?


    墨畫看著眼前,瞪著一雙死豬眼,小山一般大的三品金丹豬妖,陷入了沉思。


    片刻後,他便取出太虛令,給荀子悠傳書道:


    “荀長老,快來!我撿了一隻死豬!”


    遠處的荀子悠,看了眼太虛令,神情瞬間精彩至極:


    撿了一隻死豬——·


    要不是親眼看到,他差點就信了。


    荀子悠按捺下心中紛亂的情緒,想了想,也給墨畫傳書道:“在哪?”


    墨畫四處看了看,報了個位置。


    荀子悠道:“好,我現在就過去。”


    墨畫:“嗯。”


    荀子悠於是偷偷跑到山腳下,自己繞了幾圈,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然後才假裝匆忙地趕了過來。


    一到現場,荀子悠就麵露“震驚”:


    “三品豬妖?”


    墨畫點頭。


    “怎麽死的?”荀子悠問。


    墨畫搖頭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剛來,就看見這豬死在了這裏,好大一隻“估計,要麽是被誰殺了,要麽就是突發惡疾,撞樹上撞死了。”


    “撞樹上撞死了———”


    “豬腦袋笨,不會轉彎,就會撞死。”


    荀子悠一點脾氣沒有。


    這孩子,現在扯淡也是張口就來,一點道理也不講了。


    荀子悠四處看了看,見四周陣法殘留的痕跡,全都被抹消了,這才稍稍點了點頭。


    知道把陣法的痕跡全都抹去,還算不錯,也省得自己麻煩—


    “好了,我知道了,”荀子悠點頭道,“這煉妖山不安全,你先回去吧,這三品豬妖的事,我來解決。”


    見荀長老沒多追問,墨畫鬆了口氣,但想了想,又問道:“長老,這三品豬妖,也會算功勳麽?”


    雖然他現在功勳很多,暫時還夠花,但功勳這種東西,多多益善。


    更何況這還是三品豬妖,若是不換點功勳,墨畫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荀長老默默看著墨畫,歎道: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既然是你‘撿’的,自然算是你的功勳。”


    墨畫放心了,笑道:“謝謝荀長老!”


    荀長老道:“回去吧。”


    “嗯。””


    墨畫行了一禮,便告辭離開了,之後的事,就都交給荀子悠長老了。


    墨畫走後,荀子悠沉默片刻,這才緩緩走近黑豬妖。


    看著豬妖幾乎完好無損的肉身,以及那妖識泯滅,空洞無神的眼眸,荀子悠不由吸了一口涼氣,之後目光顫動,以不可思議的聲音,低聲念出了那個近乎泯滅的名字:


    “太虛—·神念化劍真訣———


    這幾個字,仿佛有一股驚人的魔力,令荀子悠心中神往,又心驚膽寒。


    他歎了口氣,取出寶劍,劍光縱橫間,割開了豬皮,絞碎了血肉,捅穿了豬妖的心脈。


    原本完好無損的豬妖,瞬間劍痕累累。


    荀子悠這才用傳書令喚人過來,處理這隻龐大的三品豬妖的屍身。


    另一邊,墨畫回到太虛門,坐在弟子居裏,仍舊心緒起伏。


    斬殺豬妖的情形,仍舊曆曆在目。


    斬神出竅的威力,仍舊讓他有些心驚。


    他忍不住看向自己的雙手,愜證出神。


    自己的手裏,握著斬殺金丹的法門————·


    這就是神識證道的根基,再加上神念化劍真訣的真正威力。


    一股掌控力量的感覺,漸漸流遍墨畫全身。


    在乾學州界學了八年,夜以繼日,修行不輟,磨煉陣法,吞噬邪祟,融入神髓,奠定神道的根基。


    再加上修行劍道,一步步掌握神念化劍的法門。


    聚沙成塔,水滴石穿。


    如今,他的神念之道,終於可以嶄露鋒芒了。


    墨畫手掌虛握,目光銳利。


    神念結丹,化劍有成!


    自此之後,他的神識線,就是“死線”


    無論是人,是妖,還是魔,隻要讓他斬神劍出竅,破入對麵識海,便可無視一切血肉,靈力或是妖力,泯滅其神念,抹殺其性命。


    而他,也終於邁出了,成為了強大“神道修士”的第一步。


    以強大的神念,執掌他人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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