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軒轅匆匆趕到醫院,他沒有多顧及哭哭啼啼的母親,徑自衝向了了父親的病房,盡管早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看到那個躺在病床上、氣若遊絲的父親,他的心還是抽搐住了。


    “爸。”他低低叫了一聲,走到父親的床邊。


    他父親勉強睜開眼望向兒子,牽起嘴角似想給兒子一個笑容,可是卻因為臉上的傷而凝滯,他隻能用那樣無奈的表情看著兒子,掛著點滴的手顫顫巍巍地從床上抬起來,卻無法摸向兒子的臉。


    “爸。”倪軒轅便又叫了一聲,他坐下來握住他的手,熱淚縱流。


    “不……要……哭,爸沒事。”他想安慰兒子,可惜渾濁的語聲卻隻能在喉嚨間滾動,無法讓他兒子聽見。


    “爸,我不會放過他們的。”倪軒轅咬著牙,眼淚一滴一滴掉落在父親手背上。


    “別……別再生事了……爸沒關係的……”他用擔憂的眼神望著兒子,一來他的確是擔心兒子的前途,不想自己的事再給他惹什麽麻煩,二來卻是因為他骨子裏的懦弱,寧可就這樣窩囊活下去也不想再多惹事,可惜他無法說出來讓他兒子聽見,可即使聽見了,倪軒轅又會不會改變他的主意?恐怕很難。


    倪軒轅握著父親的手,不知道過了多久,連他母親走進來他都沒有察覺,他隻是望著父親,望著父親的衰老,望著父親的疼痛,恍惚間他無法把眼前這個傴僂的老人與曾經照片上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聯係起來了。


    “媽。”過了許久,他終於平複了自己的情緒,站起身,望著母親,用平靜得接近於死水的聲音說道,“我先把藥費補上,晚上就讓我來陪我爸吧,您先回去休息。”


    他的母親想反駁他的建議,但她望到兒子堅定的眼神,便呐呐地說不出來,從小到大他甚至是有點怕這個兒子的,雖然以她的智慧和見識,她無法說清楚為什麽這麽怕他,卻模糊地覺得倪軒轅的眼神裏永遠有她無法看清的東西,讓她無法對他向對倪劍那樣想打就打、想罵就罵。


    倪軒轅補好了藥費,然後將母親送回家,折身回到醫院。


    他很平靜地問明了父親的傷勢,平靜地就好象在說一件不關自己的事,然後他走進父親的病房,坐到他床邊,握著他的手。


    他靜靜地凝視著父親,看著他滿鬢的白發,看著他皺紋叢生的臉,他記得父親曾是個140斤的壯碩漢子,可是現在他看著他瘦削的身體,看著他骨節突出的手,這個結實的漢子被生活折磨得已經沒有了銳氣,沒有了夢想,剩下所有的希望就是還清債務,不再拖累兩個兒子。


    倪軒轅伸出手,摸摸他的白發,歎氣道:“爸,我是您的兒子,承受這些都是我應該的。你又何必自苦呢?”


    他明白是因為周灝父親的死讓他消除了對父親殘留的恨意,讓他明白了人生苦短的道理,若不抓著機會消弭隔閡,恐怕真是會後悔一輩子了,那一夜,父子倆無法用語言溝通,卻在彼此眼神中得到了救贖。


    他握著父親的手,直到疲倦襲來,他趴倒在父親的床上,就這樣過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母親送飯的腳步擾醒了沉睡的倪軒轅,他揉著眼睛,歉意地對父親笑,“真是,我還守夜呢,怎麽這麽快就睡著了。”


    “軒轅,你還有事的話先回城裏吧,這裏有媽就行。”他母親看著滿眼血絲的兒子,心疼地說道。


    倪軒轅點點頭,拉著媽媽到屋外,把一疊錢交給了她,“媽,多買些補品給爸吃,你自己也要多吃點,你們活得健康就是對我最大的支持,懂嗎?”


    他說完,就離開了醫院,沒有再望向母親的淚水,因為從此以後他都不會再相信眼淚的價值。


    他開車,直接去找了幾個活躍在這個城鎮的小痞子,問明了陳立平的去處,甩給他們一些錢後,徑自開車去了他所在的歌廳。


    這邊陳立平正喝得醉醺醺地摟著兩小姐上下其手,冷不防衣領就被人提了上來,他睜眼剛要發怒,一看到是怒氣衝衝的倪軒轅,火氣登時澆了下來,賠著笑臉說道:“倪軒……不,倪大哥,倪大爺,你怎麽會在這裏?”


    倪軒轅不說話,隻是眸子裏透著刻骨的恨意。


    陳立平看出氣氛不對,立刻告饒,“倪大爺,自從上次打了欠條之後,我可真沒找過你們家麻煩,連債都不想追了,你……你還讓我怎麽辦啊?”


    倪軒轅猛地鬆開他,看著他在地上滾成個西瓜球,他冷冷地說道:“下次再看你為難我父親,我立刻給你送上一把刀來。”


    他豎起風衣的領子,灑然離去。


    陳立平卻在那裏嚇傻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倪軒轅沒有回醫院,他明白這樣的看望已經足夠,父親的傷會牢牢刻在心裏,他會銘記,所以他也不會忘記那些傷了父親的人,但是他必須要以更有實際意義的行動來實現報複,在此之前那些打架、那些鬥毆吃虧的也隻能是身單力薄的自己。


    他在傍晚去了車站,他容色平靜,就好象什麽事也沒發生、他也不知道發生過什麽事一樣,默默等著汽車。


    半夜,當他推開家門的時候,季雨凡他們都已經睡了,他躡手躡腳地穿過客廳,徑自走向浴室。


    滾燙的水從頭澆下,彌漫的煙霧讓他想到了許多幾乎已經遺忘的事。


    高中三年,他隻有一雙球鞋,那雙脫過三次底又補過三次、磨破得不成樣子,他甚至試用白粉筆來塗白那些殘缺口的笨辦法,他想起那些人嘲笑他的眼神,那些刻薄的言語忽然又都響了起來,猶如激打在他肩上的鞭子,讓他覺得火辣辣地疼痛。


    他想起了曉芊有次任性地帶他去吃法國餐而他沒帶夠錢的赧然,那服務生鄙夷的目光卻讓他終生難忘。


    原來他以為隨著現在生活的平靜,他會漸漸忘了這些事,可是不幸的頻繁促發,卻卻讓明白:原來不論他今時今日怎麽樣,那些過去都是無法遺忘的,會在午夜夜深人靜的時候毒蛇一般噬咬他的心。他要得到真正的放鬆,是不是隻有徹底改寫讓他引以為恥的過去?


    他洗好澡走進臥室,就看到黑暗裏有閃閃發光的東西,待他定睛一看,不禁啞然失笑,“雨凡,你怎麽還不睡?”


    “那誰讓大叔你進屋那麽大動靜?”


    倪軒轅點點頭,脫掉外套上床睡覺,他側摟著雨凡,她的肚子已經有些分量了,可是此刻他卻有種很想做的念頭,他連忙拍醒自己,卻一時心不在焉,隻好說道:“睡吧,孕婦不該熬夜的。”


    “爸怎麽樣?”雨凡問道,


    “他受得傷還好,都是皮外傷,就是傷口比較多,所以……”倪軒轅頓了頓,說道,“所以我一時焦急就回去了一趟,你別太掛心了,這些事我會處理的。”


    “恩,大叔,暑假快到了,姐要帶著阿劍去哈爾濱了,如果阿劍的病能好,爸媽一定會很高興吧?”


    “是啊,一定會很高興吧。”倪軒轅的眸子裏有憧憬,可是他不得不考慮萬一阿劍的病如何加重,如果父親的病不能痊愈,他得做些什麽?


    他抱著季雨凡,卻徹夜難眠,淩晨四點他起身,發了個短信“明晚我到你那兒。”然後按下了發送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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