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虎視眈眈的官軍,辛子秋毫不在意。


    他知道以自己現在第四重的金鍾罩神功,就算站著原地不動,讓普通人拿著刀劍亂砍個一時三刻,也絕不會有半點傷痕。


    因此他並不理會旁人,好整以暇地隻朝蔣平等熟人打著招呼。


    此時官軍隊伍一分,從裏麵走出一個將官打扮的人來。


    此人身高七尺,頭戴獅蠻束帶,身披狻猊寶甲,手提一杆茶杯口粗細的三股托天叉,麵如獬豸,長滿了密密的黑毛,十分凶惡。


    他走上前來,指著地上的司徒空,對徐良問道:


    “小良子,這是什麽人?”


    徐良認得來人,聞言笑道:


    “鍾大帥,這廝就是逍遙樓的樓主,罪魁禍首司徒空。他已經被這位辛子秋小義士誅殺,咱們這次無憂洞之行,可謂是大獲全勝。”


    說罷又對辛子秋低聲解釋道:


    “眼前這位是殿前都指揮使,鼎鼎大名的飛叉太保鍾雄,我鍾二伯,你去見個禮。”


    辛子秋聽說過鍾雄的名字。


    當然,是在評書裏麵。


    鍾雄外號飛叉太保,原來是軍山寨的大寨主,也是綠林出身,而且曾經準備著跟襄陽王趙玨一起造反。


    後來經過三俠五義的勸說,他在關鍵時刻倒戈受了招安,帶著隊伍投降了朝廷,還和北俠歐陽春,黑妖狐智化等人結為了兄弟,排行在二,因此徐良管他叫一聲二伯。


    鍾雄雖然麵貌凶惡,但為人其實圓滑好鑽營,自受了招安後,一直官運亨通。


    如今他已經是二品的殿前都指揮使,官職反而比留在開封府的眾俠客們都要高不少,這一次就是他帶隊前來協助開封府辦案。


    辛子秋一聽是此人,向前走了兩步,一拱手說道:


    “鍾大帥你好,我叫辛子秋,是和開封府眾位差官一起來無憂洞,幫忙剿滅逍遙樓的。”


    鍾雄看著眼前的生麵孔,忽然大笑道:


    “哈哈哈,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辛子秋是吧,小小年紀居然能立下如此大功,日後必將成為國之棟梁,你的名字本官記住了。你現在是什麽官職?”


    辛子秋微微一笑:


    “回稟大帥,我現在還是個平頭百姓,沒有官職。”


    鍾雄揪了揪自己頜下密密的卷毛胡子,拍著胸脯大聲說道:


    “這麽能幹的年輕人,居然沒有官職?有沒有興趣到本帥手下當差?我保你個五品裨將。”


    還沒等辛子秋答話,一旁的蔣平可不樂意了,上前拍了拍鍾雄說道:


    “喂,我說鍾老哥,你挖人怎麽都挖到我們開封府頭上了?小秋可是包大人的貴客,你居然拿個五品的芝麻綠豆官兒就想招攬?真是打得好如意算盤。”


    鍾雄嘿嘿笑道:


    “你個水耗子,少拿包大人壓我,五品官還嫌低,你自己不也才是個六品的校尉?還取笑我挖開封府的人?你們貴客長貴客短的,結果不是連個一官半職都沒給人家,居然還數落起老子來了。”


    他跟蔣平是十幾年的舊相識,雖然兩人官職相差懸殊,但交情深厚,說起話來也直來直去,毫不避諱。


    此次清剿無憂洞的行動,乃是大宋立朝開封數十年來最為成功的一次,不但沒有傷害到難民,還將逍遙樓首腦人物幾乎擒獲一空。


    從這些人的口中,官府還很可能問出逍遙樓其他據點的消息。


    不論怎樣,整個逍遙樓的敗亡已成定局,盤踞京師的黑道勢力遭受了重創。


    雖然在清剿過程中損失了一些捕快,但總體而言,獲得的成就還是遠遠超出了最初的預想。


    但這一切,都和辛子秋沒什麽關係了。


    這短短數個時辰,他經曆的生死廝殺和詭譎多變,遠非其他人所能想象,此時心中雖然為徐良等人感到喜悅,但也無比疲累。


    他拿回了自己的巨闕劍,找了一塊大石頭坐下,輕輕擦拭寶劍。


    默默無語。


    ……


    地下宮殿中,充滿了勝利的喜悅,一片喧騰熱鬧。


    就在眾人慶功談笑的時候……


    無憂洞深處……


    兩具黃泉魔族的屍體交纏在一起,正是被挖去心髒的羽童分身和無頭的綠蘿。


    兩人已死去多時,大灘大灘的碧綠色血液已經微微有些幹涸,鋪在地麵上,渾濁而粘稠。


    驀地,綠蘿的屍身開始蠕動抽搐起來。


    一條如蚯蚓般的細小凸起出現在她的身體表麵,慢慢地挪動爬行。


    漸漸地,這條紋路移動到了綠蘿脖頸處空蕩蕩的腔子上,隨之進入了地上的血河之中。


    血跡重新開始流動,粘稠的液體汩汩冒泡,慢慢凝聚成了一個人的形狀。


    這人影開始時好像張扁平的紙片,卻很快一點點鼓起,變得立體起來。


    最終,從地上站起了一個滿身醃臢,披頭散發的鱗甲怪物。


    這鬼物足有一丈多高,身上黏連著無數粘稠的血絲,碩大的頭顱上,瞪著如銅鈴一般的眼睛。


    鬼物喘著粗氣,嗬出一團團白霧,嘴裏發出一聲聲痛苦的呻吟。


    漸漸地,它斑斕的鱗甲上出現了一層人類的皮膚,身形也變得嬌小起來。


    不多時,一位妖嬈嫵媚,婀娜多姿的身影站在腐臭的血水之中,正是之前被綠蘿吞噬的皎月。


    她身上兀自滴淌著細絲般的碧色血液,雙眼卻明亮如燈,看了看地上躺著的兩具屍體,冷冷笑道:


    “哼,綠蘿這賤人作繭自縛,竟然異想天開,一口氣融合了三部真經,真以為聖祖魂魄之力是那麽好吸收的麽?”


    她走到綠蘿屍體旁,狠狠踢了一腳,接著自語道:


    “混賬東西,居然還想來吞噬我。哈哈,老娘甘冒奇險,豁出性命將一身功力渡化給你,就是為了讓你在關鍵時刻反噬自身,好讓我坐收漁翁之利。如今你身死道消,那五部真經卻被一個人族的小子奪取,真是可笑至極……”


    原來,皎月早就感應到綠蘿來到,她自知不敵,又對綠蘿貪婪心性極為了解,便定下了毒計,索性做了一場戲,示敵以弱,讓綠蘿掉以輕心,以為皎月功力大減,貪心之下一口吞噬了她。


    其實皎月早就知道融合《黃泉真經》的弊端,左右落在綠蘿手裏是死路一條,她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將自己全部功力轉化給綠蘿,等她自爆而亡,搏一線生機。


    雖然這樣做是九死一生,但總比一下子被斃了強。


    不得不說,能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這女人確實果敢狠辣。


    本來這個等待反噬的過程可能會持續數日,但巧合的是,羽童長老和辛子秋恰好來到無憂洞,而綠蘿貪心不足,急於獲取另外兩部真經,便不顧體內暴湧的氣息,同時與兩大高手開戰,結果終於死於非命。


    皎月輕輕啐了一口,活動了一下身子,彎下腰去,在羽童化身的康文平屍體上細細搜索了一番,終於摸出一塊藍汪汪的令牌,眼中露出喜色:


    “黃泉敕令!太好了,原來四長老將這寶物放在分身手中。哈哈,現在歸我了。有了這東西,我便能定位到其餘幾部真經的下落。那取走五部真經的少年似乎是開封府的人,哼哼,看來本姑娘還得回到京師,犧牲一點色相才行……”


    她就這麽赤著身子,蓮步輕移,緩緩地走入了長長的甬道,隱沒進了黑暗之中……


    ……


    與此同時……


    地麵上,國舅府……


    曹國舅坐在軟塌旁,寵溺地看著已經熟睡的胞弟,眼中滿是血絲,卻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胡總管成功地從西太乙宮的玄誠真人那裏討來了兩枚仙丹,效用如神。


    小國舅曹景植服下一枚之後,頓時不再狂躁,呻吟了幾聲便沉沉睡去。


    這一覺,便睡了一個多時辰,其間呼吸勻稱,麵色也微微泛紅,偶爾還能聽到幾聲喃喃夢囈。


    曹國舅衣不解帶,已經在床邊守護了十幾個時辰,仍是不肯離開。


    胡總管門外守候,一言不發,麵色複雜,眼神空洞,不知在盤算著些什麽。


    這時,有下人進來,對胡總管耳語了幾句,他紅潤的臉頰頓時變得慘白,眼中殺機畢現。


    不過,這凶光一閃而逝,在胡總管走進屋內的時候,已經重又變成了那副和藹恭敬的麵孔。


    他對曹國舅說道:


    “老爺,玄誠真人到了,要不要請他進來,為二爺診治一番?”


    太醫院中所有名醫都沒做到的事,居然被一顆小小的丹藥解決了,曹國舅現在對玄誠佩服得無以複加,聞言大喜道:


    “當然,當然!快請真人進來!”


    胡總管一路迎到了府外,隻見玄誠道人身上仍是那一身八卦道袍,手持拂塵,飄飄然仙風道骨。


    隻是臉色微微有些發白。


    在他身邊,是胡總管的小廝毛猴兒,此刻見到主子,唯唯諾諾地站了過來。


    胡總管朝玄誠一拱手:


    “剛剛得知真人大駕光臨,老仆迎接來遲,請勿見怪。”


    玄誠拂塵一擺,微微一笑問道:


    “不知小國舅爺吃過貧道的丹藥之後,有沒有好轉?”


    胡總管答道:


    “真人靈丹妙藥,手到病除,二爺剛吃了藥,就乖乖睡下了。現在我家老爺請您去瞧一瞧,請真人移步,隨老仆來內宅一觀。”


    玄誠笑道:


    “正有此意,如此便辛苦胡總管帶路。”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國舅府,各懷心思。


    這一處府邸極大,是四進的院子,其中水榭遊廊,曲曲折折,如迷宮一般。


    胡總管一邊在前麵帶路,一邊低聲問道:


    “真人去了無憂洞一遊,可曾見過白眉毛的徐良?”


    玄誠搖了搖頭說道:


    “多謝胡總管的小廝帶路,讓我找到了入口,隻不過地下通道複雜,貧道找了許久,都沒能找到開封府的人。無功而返,浪費了不少時間。”


    胡總管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他發現玄誠道人臉色不對,與今早在西太乙宮時相比,明顯蒼白了一些。


    這一點點體征上的變化,完全逃不過胡總管這等武學高手的眼睛。


    這是氣血虧損,或者受了內傷的症狀。


    玄誠今天和人動過武,很可能還吃了虧。


    而以這位武聖高徒的修為,能讓他吃虧的,至少也得是徐良哪個級別的高手。


    玄誠撒謊了。


    老謀深算的胡總管,隻從一點點細節的變化,就推測出了很多事情。


    雖然不知道玄誠為什麽故意隱瞞了真相,也許是出於自尊,也許是另有謀劃,但事情絕不像他說的那樣簡單。


    想到這裏,他有點後悔,沒有叮囑毛猴兒要跟著玄誠道人一起進入無憂洞,盯著他到底做了些什麽。


    這些念頭在胡總管心裏一閃而過,令他如芒在背。


    但他城府極深,心中不停盤算之時,表麵卻絲毫不露聲色。


    不多時,玄誠道人由胡總管領著,來到了曹國舅麵前。


    曹國舅聽說玄誠到來,不顧身份昂身站起,眼瞧著這位道人眉清目秀,仙骨清奇,一派出塵脫凡的氣質,心中就十分讚賞,於是客氣地說道:


    “多謝玄誠真人親臨,為本爵胞弟診治。”


    玄誠微微行禮,說道:


    “福生無量天尊。國舅不必客氣,治病救人,乃是我輩修道之人的本分,請容貧道看看小國舅的情況。”


    “真人請。”


    玄誠先是看了看曹景植的五官氣色,又在身上幾處穴位輕輕揉了揉,最後坐在床榻旁邊號脈,臉色慢慢凝重起來。


    半晌,這才住了手,輕輕歎了口氣。


    曹國舅連忙問道:


    “真人,我胞弟病的嚴不嚴重?可有辦法醫治?”


    玄誠神情肅穆,緩緩說道:


    “國舅大人,請恕貧道無禮,令弟元陽大虧,氣血衰敗,隻怕大限將至。貧道雖然有些手段,但終究不是神仙,不能逆天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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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國舅大驚失色:


    “真人,怎會如此?難道沒有別的法子了麽?”


    玄誠長歎一聲說道:


    “貧道還有一些安神補氣的靈藥,可以為小國舅續命一段時間,但他根基已壞,縱使扁鵲複生,華佗再世,也難保性命。貧道所能做的,也就是讓他無痛無災地再活一段時間。”


    曹國舅聽完,麵如死灰,沉聲問道:


    “那麽真人,我胞弟究竟還有多少時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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