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聲一句,“原來是他。”


    這一場布署太久的局,從楊慕清第一次開始攻擊盛世開始,幕後不斷在操作的人,哪怕是盛世敗倒,也沒有能夠引出的男人,不料竟是他,先前已經被宣告死亡實則卻還活得完好的沈逾安。


    雷紹衡也看見了沈逾安,冷俊的容顏凝重,微抿的唇很是薄涼。


    秦臻冷凝著麵孔,聽清了沈逾安的話,轉而麵向雷紹衡。


    雷紹衡有所動作似要下去。


    秦臻開口叮嚀,“這很危險。”


    雷紹衡道,“他的人跟貨都在這裏,他還不敢動我。”


    “但這裏始終是他的地盤,我們帶來的人不多,萬一……”秦臻本不是會退縮的人,可這是非常時期非常地帶,一切都不由他們作主,更何況眼下的敵人是要將雷紹衡置之死地的人,這就愈發不好說了。


    雷紹衡目光一凜,他的目光穿過重重夜色,落在不遠處那座燈火尚亮的小樓裏,“不會有萬一。”


    他一步一步往外走,很慢,卻很堅定。


    背影是秦臻熟悉的挺拔寬厚。


    這倒不像是要火拚的樣子。


    雷紹衡是被那邊的人禮貌的請進去的。


    何為禮貌?即恭恭敬敬的不像亡命的匪徒。


    啟烈與眾人舉著武器將前來的雷紹衡與沈逾安圍在當中。


    不太大的房間,因為這許多的人而顯得有些擁擠。


    沈逾安一邊親自動手泡茶,一邊對啟烈使了個眼色。


    啟烈胸膛起伏的厲害,細看還能從淩厲的眼神中看到興奮的嗜血的光彩,對著雷紹衡的時候,就有了舉槍將他的腦袋蹦碎的念頭。然而收到沈逾安的暗示,很是不忿,終究還是領著人退了出去。


    右荃卻始終站在沈逾安身後不動。


    “雷先生趁夜前來,可有要事?”沈逾安泡茶的姿勢很是優雅安然。


    當年那個儒雅溫潤卻還不夠膽識氣魄的公子哥,如今已經徹底脫胎換骨,處事不驚沉穩有擔當。歲月磨礪的不單單是那些風華,更是人的心誌,一顆時刻想要複仇的心。


    雷紹衡施施然接過他遞來的茶杯,“我來找沈公子,換一個人。”


    “哦?”沈逾安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雷先生的籌碼是?”


    這是一場較量。


    雖不動聲色,沒有火光,但是緊張壓抑。


    雷紹衡凝聚視線看向了他,深邃銳利的眼眸,像是鋒利的刀刃,“沈公子難道不想知道令姐的下落麽?”


    隻是這一句話,就猶如湖麵掉落的葉子,還是起了些起伏。


    沈逾安的笑容僵在指間,握著精致茶杯的手不曾顫抖,但是滾燙的茶水陡然跳出來幾滴,盡數落在他的手上。


    “你這話,什麽意思?”


    雷紹衡悠然喝完手裏的茶,淡淡一抬眼,“我恰好知道令姐的下落。所以沈公子掂量掂量,我這籌碼,夠不夠分量?”


    沈逾安很快回過神來,將茶杯放下,嘴角彎起的弧度甚至稱得上柔和,“那麽明天晚上,雷先生帶著你的籌碼再來吧!”


    他說著,喚了右荃送雷紹衡出去。


    仿佛,這隻是最普通不過的宴客而已。


    雷紹衡毫發無損的回來,秦臻才算鬆了口氣。緊跟著便聽見雷紹衡要他聯係療養院,明天之前務必要將人送過來。


    雷紹衡走後,沈逾安坐著沉思並不多言。


    微安悄然而至,在他身邊坐下。她已從右荃那兒知道他們這次談話的主要內容,一人換一人,多麽公平合理的買賣。隻是雷紹衡的籌碼,卻是讓人出乎意料,曾經以為不見的人,竟是突然的出現了,在一切過後平靜又危險的氛圍裏冒了出來,如雨中的春筍一般。


    微安垂眸,輕聲說道,“若是真的,那就好了。”沈逾安沉顏,沒有表情的臉上,是一抹孤寡的淡然。


    沈逾安站起身來。


    微安道,“你去哪兒?”


    “地下室。”


    微安眼眸一凝,吐出兩個字,“澡堂。”


    蔚海藍等人雖然是階下囚,可是也被招待的似客人。每隔幾天,還是可以洗澡的。由看守的人押過去,外邊監視著,她們就在堂子裏洗。溫熱的水,新鮮的空氣,卻是一條道見不到外邊的光景,摸黑的緊。就像是被罩下黑布的房子,睜著眼睛也看不到外邊。


    兩人隻有十分鍾時間,來不及感受更多水帶來的歡愉,就又被嗬斥著而起。


    兩人拿過幹淨的衣服換上,感覺神清氣爽。


    淩蓉不禁笑道,“還多虧了你,我才能洗澡。”


    淩蓉被關到這裏後,還真沒有洗過澡。想起那天那個女人的所作所為,又想起那個男人的舉動,她也料到這裏麵的奧妙。女人和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原因有時候很簡單。不過無論是什麽,蔚海藍的出現,讓她明白,他們的確是針對她而來的。


    兩人就要被押著回地下室,看守她們的其中一個男人道,“你這邊走!”


    蔚海藍不動聲色,就跟隨著那個男人去了。


    隻是隔了一個過道,一間空蕩蕩的房間,幾張椅子和桌子。


    椅子裏卻坐了個男人。


    蔚海藍看見是他,沈逾安抽著煙,星火在燃著光芒,她站定在原地,不向前也不後退了。


    沈逾安緩慢地抬起頭來,雲裏霧裏間,目光灼灼地望向她。


    這樣的目光,是曾經沒有過的。


    他那樣一個清澈儒雅的少年,隻是爛漫微笑。


    所以就連注目,都帶著他的溫柔。


    可那些過往沉沉浮浮,好似在這樣冷峻的注目裏淡去了。


    沈逾安瞧過她還略微帶些紅腫的額頭,瞧過她身上那件簡樸的外套,兜轉到她的臉上。


    好似放了心,他才幽幽說道,“藍,賭一場吧,賭他要誰。”


    402 尾聲——為著誰而來


    一天後,同樣的時間.


    雷紹衡從夜色深沉中走出來,穿著貼身剪裁的墨黑色襯衫,黑色長褲,在黑夜裏,像一隻優雅淡定的豹。與他一道的,居然真的是當初報了失蹤的沈喬。她神色憔悴,隻是坐在輪椅上,神思恍惚,穿著卻是整潔,就連那張漂亮的臉龐也是一如曾經,不過是消瘦了些,頭發倒是長了許多。


    雷紹衡推著輪椅,就這麽帶著沈喬來了。


    這回是沈逾安親自迎了出來。


    看見沈喬的那一刻,他挺拔的身影不由得微微一晃。


    “沈公子,我的籌碼已經帶來了,我要的人呢?”雷紹衡止步,抬眼望著小樓上的沈逾安。


    沈逾安的眼睛一直盯著沈喬。


    他似要將她看個清楚徹底。


    分明是那眼那眉,一點差錯都沒有。


    的的確確就是沈喬。


    沈逾安來到緬甸後,期間受了傷一度昏迷不醒,等到他養好傷,他想要走,但是被微安扣留。再後來發生了許多事,等他命人去尋沈喬,可是沈喬已經不知去向。打聽的情報是,她瘋了,她拿刀去砍殺蔚海藍以及雷紹衡。瘋了的沈喬被送入了精神病院,其後失蹤。


    沈逾安得知沈喬瘋傻,隱忍的痛更甚。


    現下沈逾安再度瞧見沈喬,心裏邊死絕的期許點點冒了出來。


    沒有親人在這世上,那種孤苦無依太過深刻。


    沈逾安刻意控製過的麵容是平靜的,與他的眼神一樣平和。


    沈喬卻好像沒有反應一樣,隻是這麽坐在輪椅裏,好像周遭的所有都和她無關,她不過是活在屬於自己的領域裏。她甚至在笑著,哼唱著什麽曲子。她的聲音很輕很細,柔軟的不行。


    沈逾安卻聽的心裏百感交集。


    沈逾安站在高處,低下頭俯視。


    他彎唇微笑,“雷先生隻有一個籌碼,找我換人我當然也是要換,不過我這兒有兩個人,不知道雷先生想要的是哪個?我手上,一個是雷先生的妻子,一個是雷先生的紅顏知己,都是於雷先生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吧!”


    雷紹衡的眼睛驀然地睜大了,漆黑的瞳仁不斷緊束,眼神銳利的很凶狠,黑夜裏那眼睛如青燈,瞧著心裏悚然一寒。


    他眼眸一垂一斂,須臾間就恢複了從容。


    然他卻也是算漏了一個人。


    雷紹衡漠漠說道,“我帶來的人,沈公子是見到了。可是這兒,我還沒有見到我要的人。”


    沈逾安衝身後招了招手。


    片刻,右荃與啟烈每人帶著一個人走了過來。


    這兩人正是蔚海藍和淩蓉。


    兩人都已經有幾天不曾見過陽光了,一直被關在地下室裏。方才有人來帶她們出去,這才發現天色微暗。蔚海藍很冷靜,淩蓉也沒有驚慌,兩人就隨著他們被帶到了高樓。隻見一排人站著,映入眼簾的是沈逾安的背影。


    好像發生了什麽事情。


    清楚的感受到。


    兩人被帶著一站上高台,雙雙低頭望去。


    卻見夜色裏,那道頎長高大的身影,和夜的顏色一般墨黑,月光罩在他身上,四周浮現起幾分白光。他睜著眼睛,正望向她們,瞧不清他的表情,卻可以發現他的雙眸陰冷冷的,比月光更為寒冷,縱然是燃著的燈火,也不能將其燃暖。


    雷紹衡佇立於寒風裏,他推著輪椅的女人。


    蔚海藍波瀾不驚的看著他,眼神依舊清澈,隔著不遠的距離,麵無表情。


    她也注意到那個女人並且認出了她。


    那不就是沈喬。


    一刹那太多的狐疑躥了過去,最後平止,好像再和她無關。


    淩蓉的神色有些慌張,看著雷紹衡竟是失了神。


    雷紹衡沉默不動。


    沈逾安痛快的看著他的沉默,好像這人從第一眼瞧見到此刻,也唯有這時候他是最為失敗的,也是讓自己最為痛快的。這個無所不能,費盡心計,綢繆劃策的男人,終於也有了這麽個時候,心裏躥起來的是極至愉悅,很是享受。


    仿佛過去了很久。


    雷紹衡忽的一笑,嘴角抿起來,眼中有了殺氣。


    “雷先生可別動氣,我知道你帶了不少好手來,硬拚的後果也不過是兩敗俱傷,我想雷先生也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麵不是?”沈逾安笑的很輕鬆,眼睛餘光卻一直看著神色漠然的蔚海藍,“其實我還挺羨慕雷先生的,也隻有你這樣的人,才有這樣的齊人之福可以享。”


    沈逾安說著,目光又瞥了眼淩蓉,回至蔚海藍身上。他的手伸出,輕輕摟過蔚海藍的腰,嘴裏的話不知是說給誰聽,偏偏手中的力道一緊,“不過,雷先生更疼惜哪一位呢?”


    淩蓉又是一怔,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


    而就在這話音落下的時刻,光線交錯間,蔚海藍的目光和他撞上了。忽然間就明白過來,昨日裏沈逾安的一番話是什麽意思。賭一場,賭他要誰,原來就是這樣,一人換過一人。可她卻早就知道結果,不用問都知道。


    蔚海藍望著雷紹衡,那目光不可謂的深沉。


    仿佛這麽多年來的一切,不過就是在這麽一望裏邊。


    “淩蓉。”隨即雷紹衡沉聲說。


    沈逾安笑了,隻是一個指示,就有人帶著淩蓉下去了。


    沈喬和淩容相互交換,雷紹衡帶著淩蓉離開,留下了沈喬。


    也將蔚海藍留在了身後。


    留在了那座吊腳樓的高樓之上。


    任是天涯相隔多遠,這麽一個轉身的距離,好似早在意料之中,雖然不會失望,可空洞的心卻釋然到虛無了。


    蔚海藍的耳邊響起男聲,“你看看,這個男人,他不是為你而來。”


    沈逾安湊近她,清晰緩慢的說道。


    蔚海藍側目瞥向他,定睛瞧了眼他依舊英俊的臉龐,忽而淡淡笑過。


    沈逾安卻是心裏一墜,也不知是什麽東西匆匆墜了下去,可他來不及和她糾纏,隻命人押她下去。


    蔚海藍又被帶回了地下室。


    沈逾安則是接過沈喬,帶去了臥房休息。


    沒有誰來打擾他們。


    微安在雷紹衡走後探出身來。


    啟烈在旁低聲說道,“大小姐,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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