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袁圓,剛要打招呼,那人卻先行迎向了她。


    身體微微一僵,他的大手已經摟過她的肩頭,那樣親密的姿勢,他卻是習以為常,仿佛本就該如此。她也不再躲閃,任他這般,惟有輕蹙的眉頭,還不肯示弱地抗拒著他,永遠不會屈服似得頑固依舊。他身上的香水味,似乎是換了一款,依舊不是她所喜好的香氣。


    瞧見此景,袁圓自然也是識趣,匆匆一句閃人,“海藍,我還趕著回家,下次再聊啊,拜拜。雷律師,拜拜。”


    雷紹衡朝袁圓客氣微笑,卻是衝著身旁的人問道,“怎麽突然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站很久了吧?”


    “沒有很久。”蔚海藍輕聲說道,其實雙腳站得有些發麻。


    “正巧我今兒個約了人,你也一起去湊湊熱鬧。”


    “雷先生,我有事找你談。”她淡漠的女聲傳入耳畔,忽然就覺得有些刺。


    “原來是有事兒找我,我還以為你這麽站著等我半天就是為了見我一麵呢。下次有事兒,直接打個電話給我,電話裏說不是也一樣麽,省得你吹冷風,著涼了怎麽辦?再說了,隻要你開口,我什麽都依你,這次又要怎麽折騰,你說了便是,是不是把滿漢全席剩下的菜給你全上一上?”雷紹衡溫柔微笑地詢問,手臂收攏將她圈入自己懷裏。


    他故意提高了幾分音量,袁圓回頭朝她曖昧一笑。


    蔚海藍不再說話了,直到望著袁圓走遠,她才說道,“既然雷先生約了人,那我就不打擾了。”


    “這怎麽算打擾呢?誰說你打擾?”那雙墨黑的眼眸深沉,明明是調侃的口吻,卻不容人有絲毫抗拒反駁的意思,雷紹衡又道,“走!我倒是要瞧瞧,誰敢說打擾!至於你說的有事兒,一會兒再說!”


    何易已經將車門打開,蔚海藍怔在車前沒有彎腰,他低頭喝一聲,“上車!”


    這算不算騎虎難下?


    蔚海藍一向是隨遇而安,於是去就去吧。


    等到了地方,她下車一瞧,才知道來了是萬京。


    這座富麗堂皇的娛樂城,蔚海藍可不是沒有來過。


    三年前去過兩次,三年後也去過一次,總共雖然不過隻有三次,卻也不會覺得陌生。畢竟有些事情,實在是太讓人記憶深刻了。瞧著這座皇宮一般的建築,忽然就覺得醉生夢死這四個字,用來形容萬京那是再貼切不過的詞語。


    來到了一處大包間,裏邊坐了幾男幾女。


    男人自然是衣著光鮮,全都是衣冠楚楚的主兒。那些個女人,或純或媚,各有千秋。她們依偎在男人身邊調笑喝酒,不時親昵地囈語,又或者是陪著打球定輸贏,當眾玩起了親嘴兒脫衣的情人遊戲。


    從進入萬京開始,雷紹衡便沒有再理她,而她也就默默地跟隨在後。


    一到包間,瞧見這副腐敗情形,倒也沒有太過驚訝。


    那撥人開始鬧騰了。


    “雷先生總算是到了,我想著這會兒還沒到,該不會是放我們鴿子了吧。”


    “怎麽可能!雷先生一言九鼎的人!”


    “來來來,先喝上一杯!”


    “秦爺,雷先生來了,你也別窩在那兒喝悶酒了!”


    那一邊複古的布藝沙發上,坐著秦臻。


    僅是一件赤黑的襯衫,襯衫領口微敞,露出小麥色皮膚,挺闊的肩膀,手中端著一杯酒。從酒色上瞧,便知道是烈的。他的身邊坐著一個纖細嬌美的女人,短及大腿的衣裙,懶洋洋地賴在男人懷裏享受著恩寵。


    秦臻拿起酒杯朝他比了比示意,雷紹衡的手中立刻也端了一杯回敬。


    “喲?我說這兒可是來尋歡作樂的,怎麽還帶著秘書呢?”有人注意到了他身後不聲不響而站的女人,詫異開口。


    蔚海藍穿得尚算嚴謹,湊巧套了件帥氣的女款西服外套,本站在門口的角落,他沒有表態,她也並不打算上前。這群人裏,除了那位秦爺之外,她誰也不認識。隻是突然這麽一聲,瞬間就讓她成為了眾人觀望的目標,活像是遊客來動物園觀賞一般,她更是麵無表情了。


    “還挺專業啊,紋絲不動!”更有人叫囂道。


    雷紹衡連餘光都沒有掃向身後的她,衝著眾人道,“最近手上事兒多,帶個人比較方便,你們不用理會,她自個兒會吃喝。”他徑自脫了西服外套,立刻有人上前去接,他鬆開袖口領子,笑著問道,“誰來跟我打第一局?”


    “我來!都等了半天了!”其中一人磨刀霍霍,開了頭陣。


    一人取了一支球杆,雙雙開局。


    蔚海藍對男人的運動沒有什麽興趣,隻對籃球還有所了解。不過那也是無意識下的了解,誰讓那時候天天有人在她耳邊說呢。


    身旁的大門被人推開了,又進來一個漂亮女人,穿得極少,露胳膊露腿。女人搖曳地走向雷紹衡,小手環過他的腰,側頭嬌笑。他並不推開她,也沒有回擁,隻是輕拍安撫,繼續上杆打球。


    過了片刻,服務生走向她,送來一盤食物。蔚海藍也不客氣,道謝接過。站得有些酸了,她就找了最偏的沙發椅坐下。而後房間裏呈現出兩種場景,那邊是一群人熱火朝天的玩鬧,這邊是她自得其樂吃喝。


    那個纏著雷紹衡的女人,忽然朝她款款走來,笑容頗為奉承。


    “你是雷先生的秘書吧?”


    蔚海藍回了個笑,其實是不知道怎麽回答。


    女人便逗留在她身邊慢聲細語,話題全都圍著那人,問他的喜好,愛喝什麽,愛吃什麽,不愛什麽,膩味什麽,問的她有些暈,全都是未知遂隻能笑而不語。女人卻以為她是不方便說,央求追問,“你就告訴我吧,好不好嘛!”


    “小姐,其實我覺得,你大可不必迎合雷先生的喜好。不僅是雷先生,是所有的男人。”蔚海藍終於開口,女人臉色微變,她又是不疾不徐說道,“你看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你得想著法變樣子,首先就是穿衣打扮了。千萬記住一點,不是名牌就是好,每一套衣服都一定要有自己的特色。比方說吧,你今天穿的這條裙子……”


    女人起先還有些生氣,可聽著聽著卻覺得有些道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再加上她說的頭頭是道,任誰也抵擋不了。最後的結果竟然演變為女人纏著她使勁地討教穿衣方麵的要領,而她也耐心地逐一相授。


    “雷先生真是好球技!”讚歎聲伴隨著鼓掌聲一並響起。


    雷紹衡還擺著帥氣瀟灑的姿勢,瞧著那顆球落入洞中,側目瞥向某個角落,隻見兩個女人坐在一起相談甚歡,眼中有幾許詫異迅速閃過,隨後聚集起一絲不悅,他開口喊了一聲。


    女人立刻如蝴蝶一般飛奔到他身邊,嗔怪說道,“我來了呀!”


    秦臻起身開局和他對打,兩個男人同樣英氣非凡,一個冷峻默然,另一個卻是微笑從容。閑來無聊的蔚海藍觀望向球桌,瞧著兩人一來一去,目光一瞬停留在雷紹衡身上,忽然就想到三國赤壁時的周郎,而那人雖沒有羽扇綸巾,談笑間卻有種檣櫓灰飛煙滅的蕩然氣魄。


    一夜完勝,他一局也沒有敗。


    眾人開始唱歌吃夜宵,雷紹衡這才慢慢悠悠地踱到她身邊坐下。


    他翹起二郎腿,點了支煙吞雲吐霧道,“說吧,到底什麽事兒。”


    蔚海藍注視著前方,一對男女正相擁著在唱歌,她的聲音很輕,更是漫不經心,“公司選了我去紐約學習。”


    “我還當是什麽事兒,你應該去征詢你家人的意見,而不是來問我。”雷紹衡簡單一句話回了過去,連帶撇得一幹二淨。


    蔚海藍卻陷入了沉默,很久之後,歌聲繚亂中,她空靈的女聲夾雜響起,近乎自言自語地喃喃說道,“在什麽地方,做些什麽,明知道都不會有人在意,為什麽還要去問。”


    一截煙灰燃燼墜下,雷紹衡忽然覺得手指有種被灼傷的痛。


    ————


    親們,周末快樂!記得要陪伴家人哦!今日猜測,雷會同意讓藍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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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7:故園風雨中(3)[vip]


    “想去麽?”他突然問。


    蔚海藍依舊是那樣地淡漠隨意,輕輕回道,“可以去,也可以不去。”


    “去,或者,不去,隻有這兩個回答。”雷紹衡再度開口,男聲如大提琴低沉悠揚。


    這一次,蔚海藍又是沉默良久。


    雷紹衡輕笑了一聲,吐出一口煙圈,竟是孺子不可教也的感歎。


    他將手中的煙靜靜抽完,而後撚轉掐滅。


    電影裏的鏡頭回放,大抵就是像這個樣子,一幅又一幅畫麵,他一串動作緩慢而優雅,卻不會顯得故意,渾然於一體,而後他開口說道,“想什麽就要說出來,不說別人怎麽知道。既然都不知道,又談什麽在不在意,在意有用麽。”


    心裏有些異樣感覺,蔚海藍終於忍不住側目瞥向他。


    他正望著玩鬧的眾人,眼底被屏幕染了無數顏色,交織著紅綠青藍的閃爍光芒,可是眼眸深處,卻凝著一片寂寥。忽然,他慢慢回過頭,目光一下子和她撞了個正著。那雙黑亮的眼眸,比夜空裏的星辰還要明亮。即便是在這煙霧繚繞的環境中,也沒有被淹沒。他臉上的笑容,隻是淡淡一抹,讓人癡迷的溫柔,像是不真切的幻覺。


    隨即,他起身走向那一群人,那笑仿若流星轉瞬即逝,無跡可尋。


    “今兒個我心情好,就準你去。”最後,他丟下這麽一句。


    於淩晨一點,蔚海藍由何易送回家。


    那人還流連在醉生夢死裏,不到天亮恐怕不會作罷。


    夜空格外暗沉,沒有半點星光,唯有一輪明月。


    綿雨過後,苑裏的薔薇全都謝了,空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花香。蔚海藍提著包信步走向大苑,遠遠的,隻見三樓的那一間房還亮著燈火。雕花的鏤空陽台,那是母親趙嫻的臥房。趙嫻生活一向很有規律,平時九點就睡下了。她心中有些詫異,想著她今日怎麽還沒睡。


    蔚海藍來到了她的房前,記憶裏她很少主動來找她。不是不想,隻是太多時候那份沉默會讓人窒息。每每說不上幾句,趙嫻就會快速結束談話。時日一長,數年過後,蔚海藍也極少和她說些什麽了。


    兩人的關係真正冰封破裂,那是在三年前。


    她輕輕敲門,深怕會驚擾到她。


    無人應聲,一點動靜也沒有。


    記得去大學報道那日,趙嫻也是沒有理睬的。如今,恐怕也是不會理了。


    蔚海藍邁了步子準備回房,可是身後原本緊閉的門卻突然打開了。她一怔,徐徐回頭,隻見趙嫻披著紅色睡袍站在門內,屋裏透出昏黃的光,暖得她心頭一澀,一時說不出話來。


    趙嫻麵無表情地望著她,口氣不是太好,“越來越沒規矩!”


    蔚海藍知道她是在責怪自己晚歸,她不覺生氣,反倒是有些開心。瞧見她就要關門,她急忙喊道,“媽!”


    趙嫻停了動作,她隨即走到她麵前說道,“我有事想跟你說。”


    趙嫻並沒有回話,扶著門框的手垂下,轉身進了屋。


    許是沒有開窗的緣故,屋子裏十分溫暖。趙嫻往藤椅上一坐,蔚海藍上前一步,突然有些緊張。記得小時候每次考完試報分數,如果不是滿分,那就會格外不安。隻是這份忐忑的心情,很久都不曾有過了。


    “公司推薦我去紐約學習培訓,要去半年時間。”蔚海藍終於把話說了出來,語速有些快。


    “去不去是你的事。”趙嫻的回話一如當年決然,沒有餘地……


    蔚海藍默然無聲,這個結果在意料之中,她同樣決然說道,“我要去。”


    “既然都做了決定,還來問我做什麽?”趙嫻喝了一聲,蔚海藍握緊了拳頭,一向極佳的克製力卻在多年後的今夜被打破,她蹙眉說道,“我想讓你知道。”


    趙嫻著實吃了一驚,沒有料到她會突然說這樣的話,繼而問道,“然後呢?如果我說不去,你就不去?”


    “我要去,哪怕你不讚成。”


    “翅膀真是硬了。”趙嫻幽幽吐出這麽一句,聽不出是怒是喜,繼而喝道,“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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