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一般。.


    她苦笑,沒有看他,但原本已不著痕跡微微退去的各人都很驚訝的看著她,不解她話裏意思。


    篝火炙香,村戶星空,她彎腰從架子旁揀根木枝扔進火裏——他用了心了,大家都用了心了,營造出這麽一個氣氛。


    從沒被這麽多人在乎過,該知足的。


    可為什麽愛情偏偏這麽難為,容不下一絲雜質。女人怎麽總愛究真,男人一生要的東西很多,她們往往卻隻要一份不變,哪怕撕開平靜最終傷了自己亦傷了別人。


    但如果這世上還有值得去究真的,除了感情又還有什麽。


    她看著火光躍動,眼中濕潤。


    “你要睡回家睡。來”


    聲音從背後輕輕而來,卻低緩得分明帶著一股強烈的情緒壓抑。


    她直起身子,哽咽著笑回道:“上官驚灝,你爹喊你回家吃飯。”


    “翹眉,我爹不會喊我回家吃飯。”


    聲音隨之又接續過她的話,幾不遲疑,


    翹楚微微掩住嘴,手慢慢撫到頭上,那裏有著一處很模糊的傷疤,若不仔細看,是斷斷看不出了……


    傷痛總是隻有時間記得茛。


    上官驚鴻慢慢蹲下,手按到腳上,那裏也有一處疤痕,亦早已模糊了痕跡。


    “他們在說什麽?怎麽太子太子妃的?”


    景清搔頭,見氣氛有些凝窒,呐呐出聲又很快在寧王宗璞和景平嚴厲的目光裏住了嘴。


    翹楚終於緩緩抬眸看向上官驚鴻。


    上官驚鴻眼中瞳孔之亮,好似倒映了天幕所有的星光,他沒有戴鐵麵,能清楚看到他輝華光璀般的笑,眼裏、唇邊,可笑裏卻盡是滄然。


    他緊緊盯著她,一字一字將字咬得清晰切齒,“你竟敢對我說慌,鳳清大妃固然該死,你更該死,你的心疾便是這麽來的。”


    心疾的事,翹楚反倒沒有在意,若是為他而得的病,她更是不再遺憾,心裏仍為多年前那個畫棟明美的彩樓微微恍神,想起兩人種種,亦笑著含著淚低頭去看篝火。


    “沒有翹眉,不會再有誰。”


    火光輕爆,她一驚,已被一股大力揉進懷裏。


    “若我能早點知道是你,我會對你好,我不會對你做以前那些混帳的事……”


    火光搖曳著她瘦削的身子,心頭那股劇烈痛楚壓得他幾無法呼吸——上官驚鴻遽然想,她犯病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麽一副光景?


    不知道,為何認為不愛翹眉,心裏卻隱隱有股躁動,


    是美人本來便和江山連在一起?男人一生求之若竭的東西?


    但這一刻他清楚知道,傾國傾城亦不過是過眼雲煙。


    那一絲輕躁便被她撫上額際的動作帶走。


    他知道他的心,從此再也裝不下其他。


    不單單是舍命之情,是那年她的每一句話。


    哪怕他知道,她本想救的是上官驚灝。因為那時雖還沒部落之間的戰爭,她和她母親的遭遇卻並不好。


    翹楚。


    翹楚。


    他雖早已後悔以前對她所做的種種,卻沒有什麽時候像此刻痛恨自己。


    他看到前方寧王老鐵等人眉眼還綴著驚震卻亦含笑看著二人,他更加用力抱住她,就像他對她說過的,有些話,他絕不在眾人麵前說,即管他們是他最親近的人,有些事,他亦絕不在他們麵前做。


    但如今,他隻想將她好好抱緊,再也不要錯失失去。


    因為她,他甚至可笑請來所有人作證。莊妃殿門口,她的一席話亂了他的心。


    他自問機辯,卻惟恐錯說什麽,寧願讓他人來說。


    換在往日,即便是清苓,他何肯這樣做。


    麵對她,他所有的原則早已無存。


    “是想帶母親離開北地故而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救‘太子’?你怎麽那麽傻?”


    上官驚鴻溫熱的氣息繚繞在她的肩背上,翹楚苦笑,她沒想到竟是在這個情況下揭出當年心疾的事,但他的推斷卻讓她暫時不必去想秦歌的問題。


    翹楚沒有回答,上官驚鴻她還在生氣,緩緩將她放開,又迅速瞥了寧王一眼,寧王會意,使了個眼色給眾人,秦冬凝立刻道:“哎,喝酒吃肉了喲。我肚子都餓扁了。”


    上官驚鴻遂環著翹楚一並坐下,眾人看他心情總算大好,不比之前陰沉,精神亦為止一振,方明動手割肉遞給上官驚鴻,上官驚鴻拒絕了,親自去給翹楚伺弄吃的。


    翹眉的事,她選擇信他,但一波止,最讓人難堪的事還在。


    但也許亦隻是她的誤會——翹楚雖不想打破此刻大家的快樂,仍是出了聲,“驚鴻,我們四處走走好嗎?”


    上官驚鴻自是不拂她意,立刻放下匕首,拉她起來,眾人亦是知識情趣的,佩蘭笑道:“快去吧,莫太晚回來,不然一會隻剩下個骨架子,你二人可別怨我們。”


    上官驚鴻挑眉,“若翹楚要吃,本王到溪裏捉魚蝦便是。”


    景清嘀咕道:“夫人,你看爺那樣子,要回亦是直接帶翹主子回帳子,哪還會過來這裏。”


    眾人一愣,都心照不宣的各自側頭,忍俊不禁。


    翹楚自是明白眾人想什麽,臉上一熱,又好氣又好笑,心裏卻悱惻不安。


    ……


    沒想到上官驚鴻果真將她帶到溪邊,他笑道:“想吃魚蝦麽,爺捉給你吃。”


    “你和莊妃到底什麽關係?”


    他說著當真彎腰去挽袍褲,翹楚咬了咬牙,卻終於問了出來。


    376


    梧桐還沒到花期,隻見葉,不見花。.


    梧桐樹下,翹楚看了看被遣到不遠處的四大美人和景清,見他們都一臉緊張的盯著她這邊看,不覺搖頭一笑。這是她最近做得最多的動作,大有無奈之意鎊。


    對麵,靠得極近的女子微微變了臉色。


    “好,我聽完了,先回房了。”


    她正要離去,對方卻將她拉住。


    “清苓姑.娘,請放開翹主子。”


    一股疾風往二人相握之處掃去,拉住她的正是沈清苓,動手的卻是景清,他比四大和美人更快一步,警戒的盯著清苓。


    清苓背後的阿繡不敢上前動手。今時今日,睿王府內外誰不知道,翹妃是睿王最愛的女人閹。


    清苓一驚,眸光暗了暗,卻終是放開了她,淡淡笑道:“你以為我胡說誣造?他看似寵你,但你並沒那麽重要。”


    “你說的我已經知道了,謝謝。”


    清苓微微一震,盯著她看了片刻方才離開。


    “翹主子,你沒事吧。”


    景清小心翼翼的問,翹楚仍是搖頭笑笑,看到清苓不快的模樣,倒是這些天裏唯一的樂事了,可惜這種快樂並沒維持多久。


    從宮裏回來那天,清苓便找過她,隻是她回府便即睡下,方明怕打擾到她休息,將來訪的清苓攔下了。


    後來,他們去了野外,清苓知道了,心裏不快,去了別莊散心,直到今天回來。


    前些天她受莊妃之邀進宮的事似乎提醒了一直安靜的清苓——莊妃和上官驚鴻之間並不單純的關係。


    清苓方才找到她,讓她將四大幾人遣到一邊,對她說了這事,又說,小九兒大有可能就是上官驚鴻的孩子。


    實際上,她數天前便知道上官驚鴻和莊妃的事,隻是沒有想到小九兒——


    她伸手撫上眉心。


    還記得上官驚鴻那晚的反應。


    “是誰跟你說的?”


    彼時,他正興趣怏怏的彎腰給她捕魚捉蝦,聞言倏然直起身子。神色一瞬間換了個人似的,又冷又狠。


    他第一個反應不是否認,而是問是誰說的,她知道,那就是真的了。


    但她感激他的實誠,起碼他敢做敢當,沒有嚐試去騙她,哪怕女人有時其實是很好騙的。


    “不認為欠我一個解釋嗎?”


    “我和莊敏的事,沒什麽能解釋的,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過去?就在幾天前,你衣服上還有她的味道。”


    上官驚鴻眼中露出困.獸般的利芒,痛苦狠意並存。仿佛她是他的仇人一樣,他們之前的擁抱和他的歉意,更加珍惜的心情都是假的一樣。


    莊妃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麽,她一直不知道的卻比清苓更重要的存在?


    終於,他大步上前,用力按著她雙肩,沙啞著笑道:“翹眉也好,莊敏也好,過去的已經過去,我向你保證,我們以後會好好的,隻有我和你。”


    他的話沒令她欣喜,隻讓她絕望。


    過去?她以為在她回來之後,二人之間已經有了共識和默契,都是彼此的唯一,原來那時根本不是。


    前事再難堪她可以放下,但為什麽幾天前他卻仍和莊妃親近。


    然而,他根本不打算給她解釋,仿佛在固守著什麽至關緊要的東西一樣。


    唯一令她慶幸的是,她如今竟如此豁然,不會為之犯病。


    也許在她心底深處,從來沒有真正認定過他們會有一個圓滿的結局,殘缺才是他們既定的宿命。哪怕在那聚少離多、短暫幸福的日子裏。


    亦終於,她笑著回看他,“你很髒,上官驚鴻,你真的很髒你知道嗎?那是你弟弟的母.親,你的養母,你父皇的妻子!”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愈悲傷,他們都愈笑得璀璨。


    他聞言舉起手掌,眼眸全數而暗,很快又燃起淩厲怒火,煞是駭人。


    勁風從她臉沿擦過——各人似是發現不妥相繼而起,吃驚著向二人飛奔而來。


    這掌力道之猛,會很痛吧。但她根本避不開,隻能選擇閉上眼睛。


    水聲轟隆,一陣冰涼濺到她身上。她渾身打顫睜開眼來,隻看到上官驚鴻已然走遠的身影,溪水表麵還攪動著一個一個漩渦。


    他終是沒有打她。


    月下,半途中的各人怔愕的看著二人。這一頭,那一頭。


    ……


    回程的時候,才知道那竟是老宅所在的村落,他的用心終究化為水。


    回到王府這些天,他白天仍是很忙,有時回來,也隻會到郎霖鈴房裏用膳——他後來將郎霖鈴接回府了,但他會讓老鐵幾個人輪流守在她身邊。


    他亦沒到她房裏睡。


    隻是,她每每在深夜裏入睡之際,總覺有人將她抱進懷裏,在她耳邊低喃,“別嚐試離開我,否則,我必定血洗北地用它做重娶你的聘禮。”


    她不知道那是夢還是真實。不知為什麽,她最近都沒有失眠,睡的極熟,就像被人暗中喂了安眠藥一樣。但那道聲音低得沉得宛似真實。


    不管是不是夢,她都沒有打算再走。不比上回,如今王府四周都盯梢著人,皇帝和上官驚灝都不會放過她。她要將孩子平安生下來。


    且皇帝以前雖答應報她母親一族周全,但如今部族已不被皇帝祝福。上官驚鴻要動那邊的人易如反掌。


    還有兩天便是宮宴。今早聽景平說,翹振寧夫婦昨日已經到達朝歌,見過皇帝和太子,意.欲過來睿王府拜謁,卻教上官驚鴻婉拒了。


    377


    她也不想看到他們,隻想看看汨羅,但汨羅一來不在翹部,皇帝並沒有另外送信邀請,二來汨羅近日也染了點病,不合適長途跋涉。.


    其實,清苓的話還是給了她重重一擊。


    哪怕她和上官驚鴻現在已有些如同陌路,但她說什麽也無法想像那個坐在她腿上叫她嫂嫂的小屁孩是他的孩子。


    宮宴是大喜慶,大熱鬧,然而,她這幾天心裏總有股強烈的不安之感,較之之前桌方鏡的事時更甚來。


    再說,還有什麽事比她現在的情況糟糕?


    她不是迷信的人,但這幾天七王妃來找她去廟裏拜神什麽的,她還真想去一趟。


    “小姐,爺一會看到你專程在這裏等他,指不定有多高興。”


    她讓四大幾遠遠站著,自己在園中慢慢散步——清苓既走,她還是更願意呆在這陽光之下,卻突聽得一陣嬉笑聲從不遠處傳來。


    她正想避開,對方卻已發現她。


    “妹妹。茛”


    “郎姐姐。”


    她趕緊也回打招呼,知道郎霖鈴是在這裏等上官驚鴻下朝用膳。


    她既搬到書房那邊去,不若以前和郎霖鈴住在同一處院落,同一條廊道,郎霖鈴最近回來了,但二人碰麵極少,偶爾會在這園子碰到,簡單打個招呼便各自為政。


    她知道,上官驚鴻如今吃宿都在郎霖鈴那邊,經過這麽多的“打擊”,練就了心理素質,隻要不去想,便不會辣辣的痛。


    她想,這些日子總會過去的。


    即便他將她的路都斷了,翅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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