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了嗎,掉到翹姐姐那邊去了。”


    “哦,翹姐姐,能煩勞你撿一下嗎?”


    七王妃恍然,看似是很隨意的道。


    翹楚一怔,低頭看向繡鞋邊的手串。


    上官驚鴻眸光仍是平靜如方才,從隻是更暗了幾分。他挽著她正要跨步,背後,皇帝緩緩道:“翹妃,那玩意不是在你那邊嗎?”


    翹楚心笑,隻當是八點檔劇場,若她連久跪有可能導致流產的危險和憤怒都能忍下,此時又有什麽所謂委屈不能受一受的。她動了動酸痛的身子,上官驚鴻卻比她快,已俯腰去撿。


    耳邊聽到幾個皇子的竊語和笑聲,翹楚佯疼輕叫了一聲,上官驚鴻一驚,立下抬頭看她,他抬頭一刹,她立刻彎腰將手串撿起來,走到七王妃身邊。


    眾皇子止住笑,有些驚愕地看著她,她將手串遞給七王妃,“這位姐姐,給。”


    七王妃眉頭一皺,伸手來接,驟然卻是一股大力拉扯而去,翹楚仍是輕笑,淡淡看著繩子在崩斷,檀珠四散。


    七王妃臉色卻登時變了,質問道:“翹妹妹,這是我成婚時皇上我家爺的母妃親賜的,你怎麽能將它扯爛。”


    翹楚沒有爭辯,隻是賠禮道歉,這位七王妃的戲雖差,但似乎正合帝心,皇帝冷眼旁觀,嘴角噙笑。


    “哎喲,翹姐姐,還不幫七嫂嫂撿起來,七嫂嫂身懷六甲,行動多有不便……”聲音嬌滴搭口的仍是十王妃,六王妃也皺眉輕聲附和了一句。


    敢情她便沒有身懷六甲?翹楚搖頭一笑,正要去撿,身子卻迅速定住,一動也不能動。上官驚鴻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點了她的穴道……


    他安靜的再次俯下身子。


    翹楚眼鼻一酸,閉上眼睛。


    ……


    走出寢殿,那幾個人的笑聲似乎還在背後清晰傳來。


    翹楚在男人的攙扶下,邊走邊低澀道。


    “我撿就好,這事明天肯定傳出去的,你不傻嗎?”


    冷不妨觸上上官驚鴻寒冽的眉眼。


    “你方才為何不按我的意思去做?”


    一離那是非地,他的怒氣亦全然迸發出來。


    她知道他心疼,卻沒有想到他會發這麽大的火。


    “我知道你想保護我,但我不相信你沒有察覺出來,不知為何,你父皇很是厭惡我,比從前更甚太多。本來若非你們幾個有奪嫡能力的皇子有了孩子,其他皇子怎麽樣,他並不見得會如此關心。他將七王妃宣來,實是想告誡我,即便我有你的孩子,他亦不會惜之憐之,我的孩子比七王妃的更不如。不是每次乞求都有用,譬如上次金鑾殿外。但是你的生死前途全部掌握在他手裏,若我方才假意暈倒,你以後更難。他罰了我,則心裏起碼會舒坦——”


    “皇家的遊戲規則,你該比誰都清楚。”


    兩人停在路上,夜色迷蒙,四麵亭台樓閣,宮燈火光遠遠綽綽。她看他握住他雙臂,壓低聲音告訴他她心裏的話。


    上官驚鴻除在她說那句“我不相信你沒有察覺出來”眼皮翻了翻之外,再無搭理,用力扯下她的手臂,蹲下身子,冷冷道:“閉嘴,上來。”


    翹楚苦笑,卻沒再說什麽,上了他的背。


    兩人一路走著,沒有話,除去她餓得有些難受,輕輕撫住肚腹時,上官驚鴻亦輕輕低哼了聲,約莫是她的手硌到他背脊……


    可是,他有他對她的原則,她有她對他的心疼,一時,竟是誰也無法妥協。


    殿內塵灰,他們必須做些清潔才能下榻,若是隻有上官驚鴻一個人,他還能隨意便一宿。冷宮又沒有奴.仆能使喚,亦沒有工具,上官驚鴻將翹楚背回去之後,便到外麵找內侍來打掃。


    翹楚在裏麵坐著,未幾,突聽得有驚恐的聲音從外麵傳來,她一驚,走出一看,卻見上官驚鴻前麵跪了六七名內侍,皆是臉色發白,戰戰兢兢看著上官驚鴻,其中一人右手吊垂著,模樣痛苦,渾身瑟縮顫抖不已,那手……看去竟是折骨而斷。


    是上官驚鴻做的。


    “驚鴻,住手!”


    她走到前麵,急怒道:“你瘋了嗎?怎能拿這些人撤氣!”


    上官驚鴻聞言微微一頓,緩緩看了她一眼,隨之自嘲一笑,他嘴角依舊輕輕浮著笑,眸光卻依舊殘狠嗜血,“怎麽,幾位公公現下得空了沒有?吃的什麽時候拿過來,打掃的事又如何安排?”


    “是是……奴.才這就去辦。”


    “留下兩個人,其餘的該怎麽分配就怎麽分配去。”


    幾名內侍叩頭如搗蒜,從地上爬起,又有兩人攙了那個斷臂內侍,便待離去,卻被上官驚鴻沉聲喝止。


    眾人又驚又怕,終究悻悻湊首作了商量,三兩去了,另兩人蜷縮到一旁,不敢說話。


    翹楚這才知道上官驚鴻的用意,她心裏歉疚,卻不知道怎麽開口,他亦是個驕傲的男人,隻是比不得上官驚驄,他自小困苦,並沒有那個資本。而今失勢,內侍也欺之。


    他甚至不得不用這樣的方法來保證他們能按的意願辦事。否則,雖受斥嚇,未必便一去有回。


    上官驚鴻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低笑著詰道:“說話啊,怎麽不說話?你不是有話想跟我說麽?責怪我殘酷還是什麽,說啊,翹楚!”


    “還是你根本不信我能保護你?我不過就是一個連奴.才也輕視的窩囊廢。”他說著驀然頓住,眼眸都是冷笑和嘲刻。


    翹楚心裏卻是如針刺疼痛,門外腳步聲忽而傳來,她一怔看去,隻見幾個人正緩緩走進來。


    其中兩人一個蛾眉翠釵,碧衣華服,一個眉宇如劍,白衣翩然似雪,是莊妃和上官驚驄……


    “八嫂嫂。”


    那脆生生的童聲——


    翹楚正怔震,隨聲低頭看去,隻見小九兒教一個嬤嬤牽著,卻眼珠骨碌、滿臉興奮的瞅著她,他想朝她撲將過來,卻又煞有介事的瞟了瞟上官驚鴻,隨即皺眉規規矩矩的站在原地。


    莊妃微微蹙眉看著二人,眸裏似含深事。


    “還不將東西拿給本王八哥八嫂。”


    卻是上官驚驄一聲輕斥,他背後數個婢女立刻上前,一人手上提著食籃,遞給上官驚鴻。另外幾人拿著木桶掃帚等物什,看上官驚驄眼光所示,便要往殿內走去。


    “站住。”


    上官驚鴻淡淡出聲製止,隨之一揖答謝,“娘.娘和九弟請回吧,地方肮髒,莫汙了兩位衣衫;九弟明日大喜,今晚還是盡早歇息為上。”


    莊妃眸光一利,正想說話,上官驚驄卻巋然一笑,道:“母.妃,咱們回去吧。”


    “八哥,八嫂,明兒見。”他笑說著,目光掠過上官驚鴻,最後輕輕落在她身上。


    眸光極深,卻不見波瀾,像平靜時的深海。


    擁有這樣沉斂目光的上官驚驄和初見時已是兩個人。


    但總是好事。人成熟了總是好事。


    “謝謝。”


    翹楚心裏百感交集,她確實沒有想到此時此刻會在這裏看到他。


    其實倒亦難怪,大婚前夕來看看母.親的吧。


    之前應是和七皇子一幹人用膳。


    這得知他們的消息過來的,不知是他的主意還是莊妃。


    她不知道,對於這個明天便即將大婚的男子,亦是她生命中極為重要的一個男人。


    隻記得林屋裏燭火融融,天際星光絢爛,那晚,他從外麵回來的時候,她正在上官驚鴻的懷裏……


    上官驚鴻離去後,他仍站在院門的位置,輕聲笑問,“翹楚,我真的不行嗎。”


    她沉默著亦朝他一笑,在滿天星光中快步奔回屋裏。


    ……


    和上官驚鴻在一起這些天,她偶爾會想到他。更多的時候,他在她心裏。


    作為珍藏的記憶。


    此時,她心裏是感.激的。


    上官驚鴻眸中含笑,目光裏卻都是冷削之意。


    “八嫂不必客氣。”


    上官驚驄輕聲應答,虛扶過莊妃便離去。


    徒留握著手中工具悄量上官驚鴻、緊跟著顫抖離去的婢女們和依依不舍的小九兒。


    她朝小九兒揮揮手,小九兒凝了她一眼,乖巧的隨嬤嬤離去。


    手中被塞進什麽硬物,耳邊聲音漠漠,“你先吃東西。”


    男人背影如風,往殿內走去——翹楚低頭看著手中食藍,心裏又是一疼,她原以為他也像摒棄那些清潔工具一樣不會拿下,沒想到他留了下來。


    “我們一起吃。”


    她喚了一聲,想順勢和他說些心裏話,上官驚鴻卻驀地轉身,沉沉笑道:“吃?吃這些東西?翹楚,你懂什麽?你什麽都不懂!”


    翹楚微微一震,突然一聲焦急又從門外傳來,“八爺,趕快隨咱家走一趟,方才夏海冰夏大人求見,皇上與他密談過後,勃然大怒,說要見你。”


    ……


    在滿耳喧鬧聲中,翹楚隨宮中引導太監進了內堂,卻滿心張惶,她一夜未睡,上官驚鴻一夜未回。


    昨晚,向前來帶上官驚鴻離開的莫存豐打聽老鐵和美人的下落,兩人竟也不知道哪裏去了。


    是以,當她踏進喜堂瞬間,夏王府屋內的人,亦似看熱鬧似的看她,她卻宛若未覺。


    她明白,計劃失敗了。


    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隻知道,一會所有人都會過來。而她又該怎麽辦?


    348


    本來按東陵皇族嫁娶婚俗,皇子成婚,先至女方處接新娘,回府拜堂 ,由長兄主理,爾後新娘送入洞房,皇子中招呼眾賓,到眾酒酣,兄弟姊妹攜名門貴胄公子小姐一起進新房,看新人合巹交杯,鬧洞房。


    翌日,皇子攜新妃進宮拜謁帝後。


    來到這一朝,往時便由賢王和太子一道主持。尊不避長,太子地位可見。


    但太子、寧王和睿王成婚,皇帝重視,都親自過去。


    今日,夏王亦一樣。


    恍然若夢。今日從宮中出,馬車過街穿道,彩燈掛節。沿途和府外圍觀的百姓如潮水湧迭,一如她成婚當日熱鬧。


    可是,和她成婚那天一樣,翹楚沾染不到半分喜慶。


    方才一路走進,夏王府諾大美麗的院園中筵席已布置妥帖,宮中過來


    了執事女官、內務府派出眾多內侍,和王府的下人們亦漸漸收住架勢,隨侍在院裏。


    賓客此時正在眼前大廳兩側分立,一側皇親國戚,一側朝官大臣及家 眷。秩然有序,和平頭百姓家壓擠哄嚷大是不同。


    所有人都在等待皇帝、太子和夏王的到來。


    銀屏公主家不在此,夏王接新娘去的是行館。


    太子夫婦亦還沒有到。


    皇帝則從宮裏輦架儀仗而來。


    此刻,夏王府裏,喜字成雙堂中鑲金懸,綢帛豔紅屋壁珠華泛,不雜亂,卻人聲鼎沸。


    翹楚站在皇族一側。


    她並沒有和寧王佩蘭靠太近,佩蘭曾暗暗向她使了個眼色,她明白那是借處說話的意思,但非常時期,這裏人多,她趕緊略一閉眼,回絕了。


    寧王見狀,眉目越發深鎖,對麵,宗璞也一樣,連向來活潑的秦冬凝飛快向她遞來一眼後,便抿唇不語,並未如姐姐秋雨一樣子和其他千金小姐輕聲笑語。


    她知,他們是得知她和上官驚鴻進宮的消息而憂,何況,最重要的是


    ,上官驚鴻此時並沒有出現,而同時,她更為憂慮的是……郎相是在


    的,郎霖鈴和睿王府的人一個也沒有出現!


    睿王府那邊也出事了嗎?!


    寧王他們會知道嗎?


    她昨夜憶及上官驚鴻的態度,又擔憂上官驚鴻,米粒未沾在,此時身心疲憊驚憂之下,頭目一陣暈眩。


    但現在她能做的也隻能是等皇帝過來,一窺態度再做打算。


    突然,耳邊一陣潰耳鞭炮聲響起,熱鬧的聲音隨之從院中劈啪而來。人紛遝而進。


    原是太子夫婦在前,淳豐彩寧以後,喜娘攙扶著新娘和上官驚驄走進。


    上官驚驄一身玄黑長袍,外罩紺色馬褂,帽插赤金花,從她身邊而過 。


    他和銀屏走到堂前中央站定。


    隻等皇帝到來。


    銀屏身上大紅喜服,金線牽連,繡凰結鳳,端的是華麗飄搖,雖頭披喜帕,但身姿委婉婀娜,和夏王站在一起,無疑是一對碧人。


    今日又是大喜,奪目程度不下太子夫婦。


    王公貴族,名門之秀,不論男賓女眷,都羨慕不已。其間,不斷有皇


    子朝官朝他拱手遙賀,他都笑著回了。


    眾人和太子見禮,太子一笑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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