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張,澀聲應道:“可不是麽。今兒頭半晌從慈寧宮走到了永和宮,穿過了大半個皇宮了。許久不穿著花盆底兒,真是有些個腿酸呢。”


    忽覺腿上一陣酸痛,卻是胤禛伸手過去給她按摩了起來。他堂堂一個親王,哪裏做過這樣的事情?饒是注意著,力道仍是大了。黛玉有心叫他停下,卻又見他垂著眼眸,雙手自上而下地揉捏,顯是用心的很。心中一熱,眼裏便有些模糊。


    捏了一會兒,胤禛抬頭問道:“好些了麽?”


    黛玉帶著濃濃的鼻音,點頭。胤禛見她眼中水霧蒙蒙,笑道:“疼了?下回我小些力氣。”


    黛玉忙搖了搖頭:“不是。原該是我伺候你才對,可是,可是你這樣對我……”


    胤禛拿過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她的眼角,額頭對上她的,低聲笑道:“這有什麽,等你身子再好些,再伺候爺也是一樣的。”


    又笑道:“別在這裏睡,靠著窗戶,著了風就不好了。”說著起身將她抱到了暖炕上,自己也脫了靴子上去,蓋好了被子,閉眼道:“睡罷。”


    黛玉靠在他的懷裏,閉上了眼睛,不多一會兒便睡著了。


    聽著她的呼吸逐漸平緩,胤禛睜開了眼睛。下了炕,穿上靴子走到外間,叫雪雁進去照料著。自己便出去了。


    蘇培盛一直在外頭候著,見他出來,忙過來遞過一件夾披風。


    其時正是春日,天色晴好,瓦藍的天空白雲縷縷。時有暖風吹過,帶來陣陣花香。


    胤禛站在院子裏頭,抬頭看了看天,冷聲問道:“查出來了沒有?”


    蘇培盛忙躬身低聲回道:“回爺的話,查出來了。原是……”


    胤禛擺了擺手,“出去說。”


    黛玉午睡初醒,雪雁幾個忙過來伺候著。乳娘也抱了睡醒吃飽的小弘曆過來。


    黛玉正要接了過來,忽然外頭闖進一個人來,一下子撲在了她的跟前跪下,哭道:“福晉救我,福晉救我!王爺要殺我呢!”


    黛玉不妨頭,被嚇了一跳,定睛看時,卻是德妃賞過來的宮女宋氏,如今頂著格格的名分跟耿氏住在一個院子裏頭。她生的也是甚好,眉目精致,平日裏頭也會打扮,若是論起姿色來,還真是不差。


    隻是此時頭發散亂,雙目哭得赤紅,一行眼淚一行涕,哪裏還有一絲兒美感?


    黛玉皺眉,雪雁忙往前一步斥道:“宋格格,這福晉的屋子豈是你能夠闖進來的?你的規矩呢?”又叫屋子裏頭的婆子:“都是死人麽?由著她這麽進來,驚了福晉,你們有幾條命?”


    宋氏一驚,卻也顧不得了,膝行上前不住地磕頭,哭道:“奴婢一時害怕,驚擾了福晉,奴婢該死!求福晉救救奴婢!”


    定了定心神,黛玉站起身來,先叫乳娘將弘曆抱了出去,才問道:“你說王爺要殺你?這我不解了,王爺素來信佛,豈會輕易殺傷人命?你究竟做了什麽?”


    “沒有,奴婢沒有做過什麽!奴婢,奴婢是被冤枉的啊!福晉,福晉!”


    “抬起頭來說話!”


    宋氏猛然聽得黛玉一喝,本能地抬起了頭。果然,細白的頸間一道紅紫的手印,竟是別人掐過一般!


    黛玉眉頭深蹙,宋氏乃是府裏頭的格格。無論受寵與否,她都是胤禛的女人。在雍王府裏頭,誰能要生生地掐死了她?


    能惹得胤禛如此暴怒,豈會是小事?


    冷冷地盯著宋氏,隻看得她臉上變色,渾身顫抖。


    外頭一陣亂亂的腳步聲傳來,宋氏身子一震,咬了咬牙,便要爬起來。


    雪雁見她眼中忽然露出凶色,心裏一驚,也不顧的多想,抬起腳來便向著她踹了過去。


    宋氏此時驚懼交加,原是憑著一股子狠勁兒想要起來,卻不妨被雪雁蹬到了一旁。這口氣一鬆了,卻是軟軟地倒在了地上,無力在動。


    胤禛沉著臉進來,見黛玉站在榻前,雪雁幾個丫頭護在她身邊,宋氏卻是倒在了另一邊。揮手叫蘇培盛:“將宋氏拉出去,關到小佛堂後頭的柴房裏邊兒,著人看著些。”


    又走到宋氏跟前俯身看著她,目光說不出的狠絕:“你有膽子啊,驚了福晉!爺還是那句話,不殺你!。”


    宋氏淚光盈盈地看著他,張口欲說,卻被蘇培盛眼疾手快地堵了嘴,叫了兩個力氣大的婆子拖了出去。


    胤禛看向黛玉,見她麵上有些蒼白,卻看不出喜怒。走過去捋了捋她的頭發,問道:“嚇到了?”


    黛玉搖頭,疑惑道:“怎麽回事?”


    安撫似的笑了一下,胤禛道:“沒什麽,這個奴才手腳有些不幹淨罷了。”


    黛玉知道他不欲自己擔心,低頭思忖了一下,歎了口氣,道:“到底是德妃娘娘給的,不要太過了。”


    胤禛點頭,叫雪雁:“伺候好福晉,叫你們院子裏頭守門的婆子自己去管家那裏領板子。若再有不經心的,爺都一頓板子趕了出去!”


    第 79 章


    第二日,黛玉早上才用過膳,便有李氏帶著人過來請安。又吞吞吐吐地說道宋氏因為衝撞了胤禛,被禁足在一個小院子裏邊兒了,言明不準任何人探望。


    雪雁想著宋氏昨日那能吃了人一般的目光,撇了撇嘴。


    黛玉不動聲色地擺弄著自己腕上的翡翠鐲子和紫玉串珠兒,良久才慢條斯理地說道:“既是衝撞了王爺,王爺又發了話,你叫人好生看著就是了。該有的份例不要少了,也別叫人說咱們王府刻薄人。”


    叫李氏帶著人出去了,黛玉起身走到書案前,伸手撫著案上磊著的書帖,這些東西,自己有多久沒有碰過了?


    搖了搖頭,吩咐雪雁:“跟宋嬤嬤說一聲去,宋氏的事情,府裏頭不準再傳。若叫我聽到了什麽,或是王爺心裏不痛快了,必不輕饒的。”


    雪雁答應了,想了想,低聲問道:“福晉,要不我去後院問問,到底宋格格犯了什麽事情?”


    “不必了。王爺既然不叫我知道,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問也是白問,誰敢逆了王爺的意思?你還是先去找宋嬤嬤罷。”


    雪雁還要說些什麽,一旁的秋雁忙使了個顏色,叫她噤聲。雪雁瞧著黛玉的臉色,隻得出去了。


    黛玉便拿起一把小巧的銀製噴壺,往綠地三彩盆中裝著的品相極好的春劍蘭花灑了些水,左右端詳了一番,微微蹙起了遠山眉。


    輕輕歎了口氣,叫秋雁:“把這盆蘭花扔到外頭曬曬太陽去。”


    秋雁瞧了眼開的正好的蘭花,聽說這乃是蘭花中的名品,花型窈窕,花色豔麗,香味淡遠幽雅。黛玉頗費了一番心力才養了這樣好。平日裏頭也跟自己說過,這蘭花最喜陰濕,決不能叫日頭直曬了。今兒這是怎麽了?


    瞅著黛玉坐在書案前,自己鋪了張宣紙不知在寫些什麽,秋雁隻得叫了兩個小丫頭,抬了花兒出去,自己親自跟著去安置。後頭猶聽見黛玉輕聲的吩咐:“記得放到廊下,叫日頭都曬到了才好。”


    胤禛午膳前下朝回府,進了院子便看到了廊下擺著的大盆蘭花。皺眉看了一眼,恰好宋嬤嬤從屋子裏頭出來,見了胤禛,忙福了福身子,打起簾子笑著朝裏邊兒說道:“王爺回來了。”


    胤禛舉步進了屋子。黛玉已經笑著迎了上來,親自幫著他換下了身上的朝服,口內笑道:“今日王爺回來的早了些,正巧午膳也快得了。你歇一會子,喝口茶潤潤,再用膳罷?”


    點了點頭,坐在紫檀雕花大木椅上,一杯冒著熱氣的普洱已經送到了眼前。胤禛心裏頭好笑,不知道這個小妮子為何如此殷勤。也不說話,接過茶來喝了一口,下巴朝著外頭揚了揚,笑問:“平日裏頭你寶貝的什麽似的,今日怎麽扔到外頭了?也不怕日頭足足的,曬壞了?”


    黛玉笑而不語,對著他坐下,挑眉說道:“哪裏就那麽嬌氣了?”


    “這話奇了,蘭花喜陰厭陽乃是天性。你偏偏將它放到日頭底下,豈能長得好?”


    “倒也是這個道理。隻是王爺可知我為何喜歡這蘭花?”不待胤禛說話,黛玉便自問自答,“‘寸心原不大,容得許多香’。孔子昔日有雲‘幽而純正’,蘭花香氣馥鬱不輸月中桂,清遠猶勝雪下梅。既有丹桂之高潔,卻無寒梅之疏離。因此深得我心。隻是,這蘭花原本野生,長在草間。不過是人們看著它好,將它養在屋子裏頭。養來養去,便養出了許多富貴習氣。再移出屋子,反而長得不好了。所以,依著我的意思,竟是叫它在外頭曬曬吹吹的。”


    胤禛聽了,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搖頭笑道:“偏你就有這麽多話說。由著你去罷,若是瞧著曬得差不多了,別忘了搬回來。”


    夫妻兩個不再提這個,一時叫人擺上了午膳,吃過了胤禛便又出去了。


    對於黛玉來說,外頭無論什麽樣子,胤禛也不願叫自己攙和到裏邊去。那麽她便安安穩穩地待在自己的王府裏邊,管管內務,看看孩子,盡力叫他無後顧之憂就是了。


    隻是,康熙五十一年,注定了是多事的一年。進了六月,各地旱澇頻發,諸省多有上奏請減免賦稅的。康熙為表仁政,便下詔免山西、河南、陝西等六省三年賦稅。隻是這樣一來,本就不太充裕的國庫不免更加捉襟見肘。


    胤禛掌管著戶部,既要籌銀賑災,又要預備康熙每年例行的秋狩行獵,還要準備明年的康熙六旬萬壽。事務既雜,庫銀缺口又大。每日裏邊忙的腳不沾地,回來的也比先前晚了好些。


    胤禛自是知道國庫並非真的沒有錢,而是因為這裏頭有一大半的銀子都被朝中官員打著各種幌子借了去,而這些人有的位高權重,有的是皇親國戚,追繳起來極是不易。


    大事當前,胤禛也顧不得許多了,直接去林府找如今在內閣裏頭悠哉悠哉的林如海。林如海這一次也不轉彎抹角,告訴胤禛拿著戶部賬冊子請聖旨就是了。


    康熙見了戶部一大串子的借據,怒發衝冠,下旨叫胤禛追繳庫銀。有聖旨在,胤禛手段強硬狠辣,有國庫借銀者限期歸還所借銀兩,逾期不還者,輕則抄家,重則發配。


    這一來,朝中上下不知多了多少將胤禛恨得牙根癢癢的。


    此事餘韻未消,展眼到了九月。這天正值休沐,胤禛也沒有出去,午膳後便看著黛玉拿著個極大的紅色絨球逗著弘曆向前爬。忽聽外頭蘇培盛聲音:“王爺,萬歲爺口諭,著您馬上進宮。”


    黛玉聽了,忙叫人將弘曆抱走,自己親自替胤禛換了衣裳。胤禛低頭沉吟了一番,吩咐黛玉自己走了以後將門戶關好。今日若是自己回來便罷了,若是不回來隻怕就要住在宮裏邊了。也不必擔心,左不過一兩日的事。


    說完,急急地帶著蘇培盛走了。


    黛玉這裏總覺得有些不安,恍惚覺得有什麽重大的事情是在這一年發生的,卻又實在想不起來。如此惴惴不安地直等到了深夜,胤禛果然沒有回來,不由得有些慌了神。便是雪雁等人苦勸她先去歇著,又如何能夠歇得下去?躺在榻上睜著眼睛到了天亮。


    有心叫人去宮裏頭打聽一番,情知也是不可能的。又有李氏等人得了消息,都過來黛玉的院子裏頭等她拿主意。黛玉抱著小弘曆,親自喂他吃些熬得爛爛的粳米粥,直到半碗粥吃完,才拿起帕子來擦了擦他的嘴角,交給了乳嬤嬤。


    瞧著李氏等人有些驚慌的樣子,黛玉平複了一下心情,好言安慰了幾句,打發了眾人回去。


    直到這一日晚間,胤禛才回來。


    黛玉見他臉色凝重,顯然有大事。也不敢先問,隻叫人先送了熱水進來,替胤禛卷了袖子,掩了衣襟兒,洗漱了一番。


    一時又有人送了晚膳過來,胤禛閉眼搖手,疲憊地靠在榻上養神。黛玉便叫人去廚房看著熬些清火開胃的粥來,自己轉到他的後頭,輕輕地揉著他的額角。


    胤禛抓住她的手,示意她坐到身邊。黛玉柔順地坐了過去,胤禛攬著她,將頭埋在她的發間,悶聲道:“太子,被廢了。”


    一聲驚雷,黛玉驚得險些站起來。原來是這件事情!心裏暗罵自己糊塗,竟然沒有想到。


    其實,朝中明眼之人都知道,太子被廢是遲早的事情。


    自從他複立以來,不但行事更加驕橫淫奢,更是肆無忌憚地結黨營私。甚至不止一次跟自己的心腹說過“我不自保,人必殺我”“世間安有三十幾年不得繼位的太子”之類的言語。


    康熙複立太子,本就是當年無奈之舉。如今太子一再挑戰他的底線,他自然也容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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