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寶姐姐……”


    一語未了,便被迎春拉了一把,探春往她嘴裏塞了一個杏脯,笑道:“吃你的罷!有的沒的說些什麽?”


    惜春險些被噎到,入畫見了,趕緊端起茶來送到她的嘴邊。惜春忙喝了一口,嘴裏嚼著杏脯,一雙大眼睛隻管忽閃忽閃地瞪著探春。


    賈母見迎春溫和,探春機敏,惜春天真,幾個姐妹鬧成了一團,心裏不悅散去,倒又盼著黛玉能來了。心裏打定了主意,過些天定要接了黛玉來住幾日的。


    胤禛這兩日有點煩躁。去年太子被廢,大阿哥胤禔為求上位一力要求皇阿瑪嚴懲太子,卻反被皇阿瑪公開訓斥秉性急躁愚頑,難當大任;又有八阿哥一黨上躥下跳,屢次向皇阿瑪進言再立太子之事,結果老八也被鎖係,還丟了貝勒的爵位。唯有自己審時度勢,帶頭向皇阿瑪求情,言太子乃因鎮魘,性情大變,今既已恢複,當解其監禁,以觀後效。太子複立後,確實對自己極為嘉許。隻是皇阿瑪在太子複立後便立即分封了幾個皇子,自己的“雍親王”封號,又讓太子忌憚了起來。再有老八一黨,老九老十還罷了,十四是自己的同胞親弟,卻也跟著在朝堂上處處跟自己使絆子。那日進宮去給額娘德妃請安,又碰上了十四,心情便不佳。恰巧又叫人去林府送冰,回來卻聽說黛玉病了。有心去瞧瞧,又恐去的多了黛玉遭人詬病——上次還是打著皇阿瑪的旗號去的。


    那拉氏與他自幼相識,少年夫妻,相攜走過多年,如何不知他的心事?原在兩年前,見他一次次地打發人往揚州巡鹽禦史府送東西去,又有胤祿年少,偶爾會打趣一兩句話,總是能猜到了些端倪的。


    要說這那拉氏,原是步軍統領內大臣費揚古之女。選秀後因太後見她端莊穩重,嫻雅大方,便留在了身邊,後被指婚給皇四子胤禛。曾為胤禛生了長子弘暉,可惜八歲上夭折了。她一向將胤禛的後院打理的規規矩矩,因此也是深得胤禛的敬重,雖不是情愛,然對於一對皇室中的夫妻來說,倒也彼此相得。


    那拉氏見胤禛這幾日在府裏邊都是一副陰沉的樣子,心裏不免有些好笑,何時見過自家這位爺如此喜怒形於色過?便斟酌著問道:“爺這兩日可是有心事?”


    那拉氏自弘暉夭折後原是又有過一次身孕,隻是到了五六個月的時候沒了,自那以後便傷了身子,一直病病懨懨的。胤禛見她倚在軟榻之上,臉上雖用了些脂粉,到底也還是病容難掩,歎了口氣:“沒什麽,你隻好生養著罷。若是府裏邊的人還算安分,你也少操些心罷。”


    那拉氏搖頭笑道:“哪裏就像爺說的那樣,竟是連這點子精神兒都沒有了?不過是看您這兩日總是不見點笑臉兒,我雖然不懂外邊的事情,到底也能聽著些。”


    說著,叫人拿來大紅金蟒繡牡丹的靠枕放到自己身後倚了,低聲笑道:“爺雖不說,我卻猜到了些。可是那林府的姑娘病了?”


    胤禛臉上一沉,一雙深目猶若鷹隼,盯住了那拉氏。


    那拉氏微微一頓,倒也不怕,臉上仍是笑意不減,歎道:“便是您不說,可我們是夫妻,有什麽能瞞住我?我從沒見爺對誰用心如此,自然是好奇了些。那林姑娘我雖然未曾見過,但那一年打發到榮國府裏邊去的老嬤嬤們回來,都是極口稱讚的,說是一派大家子的風範呢。林姑娘出身既好,容貌性情又是上佳,我是巴不得爺能夠存些心思,府裏邊也能多個姐妹。”


    胤禛心內不悅,斥道:“胡說什麽?叫人聽了,林姑娘還要不要臉麵名聲?”


    那拉氏伸手扶了扶自己頭上梳的整整齊齊的發髻,苦笑道:“我和您說些心裏話罷了。這段日子我這身子是越來越沉了,喝下多少藥湯子,都好似沒什麽用處。或許是……唯一放心不下的,也隻有您了。”


    胤禛聽了這話,心下再如何剛硬,也是軟了三分的。那拉氏見他欲說話,忙搶著說道:“爺先別說,我好容易精神好些,一並把心裏話說給爺聽聽罷。


    “自我十五歲進了您的府中,雖然不敢說有功,卻是也有苦勞的。我素來知道爺心懷大誌,還道您並不被兒女私情所牽絆。隻是我卻忘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自打您從揚州回來後,往那邊送茯苓霜,送字帖,咱們府裏邊別人不知,我管著整個內院又如何不知?要說心裏不嫉妒,那是謊話了。隻是我也知道,自己的這副身子久治不好,恐怕也拖不了多久了。若是能夠看著爺得了個可心的人,她又能照顧好您,我便隻剩下欣慰了。


    “如今那林姑娘眼看著到了選秀的年紀,爺縱然心裏有了打算,也要早些求了皇阿瑪才是。林姑娘身後乃是影響整個兒國庫收入的兩淮鹽政禦史,說不定早就有人盯上了。前些時候我和十三弟妹去宮裏請安,還聽額娘打聽過林姑娘。”


    胤禛聽到這裏,長眉一軒,眯眼看著那拉氏。


    那拉氏心裏歎氣,看來這位爺還真是動了心了,虧得自己以為他是沒有心的。


    見胤禛皺眉等著自己的下文,幽幽一歎,繼續說道:“聽聞林姑娘前兩日身上有些不好,爺想來也是擔心的。若是實在不放心,我打發人去瞧瞧,可好?”


    胤禛沉吟了一下,緩緩說道:“不必了。”說完,也不理會那拉氏納罕的神色,隻冷著一張臉說道:“此事你不必管,我自有主張。好生養著罷。”說完,舉步邊走。


    那拉氏身邊的老嬤嬤見胤禛走了,方才過來給那拉氏端茶。那拉氏就著老嬤嬤的手,喝了兩口,隻覺得心裏一陣絞痛,緩緩地躺下了。


    老嬤嬤歎氣道:“福晉何苦說這些?便是賢惠,也盡夠了。”


    那拉氏閉目不語,半晌方睜開眼睛,苦笑道:“嬤嬤以為我願意說這些?我嫁給爺快二十年了,怎麽會不了解他的心思?這一回,隻怕是真的上了心了。我又能怎麽樣呢?這些年他對我也算是敬重,府中的事情都由我來說了算,外麵兒更是給了我十足的臉麵,該知足了。


    “我這些日子以來,總覺得心裏憋悶發慌,恐怕是真的不好了。說句私心的話,我也是想著林姑娘家世出眾,將來會是爺的一把好助力。若是爺能一直這樣安安穩穩地,日後自是不會虧待了我烏拉那拉一家。”


    一時突然覺得什麽東西卡到了似的,竟是伏在榻上劇烈的咳嗽起來了。老嬤嬤忙上前輕輕地拍著,口裏啐道:“呸呸呸,福晉淨說些什麽忌諱的話?還不快些住口呢。”


    那拉氏咳了一陣子,隻咳得麵色潮紅,發髻微亂,方才喘著氣躺下,喝了兩口熱茶,才緩了過來。


    外邊的幾個大丫頭聽見聲音趕忙過來了,爭著要上前來伺候,那拉氏擺擺手,叫老嬤嬤:“程嬤嬤,你帶了兩個人去趟林府,瞧瞧她可是大好了?再將咱們的好果子好冰給她送去一些。”


    程嬤嬤本不願意去,無奈看到了福晉疲憊地倚在了軟榻上,隻得答應了出去。


    第三十九章


    黛玉午睡起來,看外邊日頭正盛,一絲兒風都沒有,便是那院子裏的樹葉竹葉,都好似生了病一般,蔫蔫地掛在枝頭。


    秋雁聽到聲響,進來見黛玉已經起來了,正在窗戶邊上拿著一隻小小的美人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見她進來,黛玉笑道:“你去哪裏了?”


    秋雁在桌子上到了一杯溫茶,端給黛玉,笑道:“這些天熱的很,姑娘夏天的衣裳換得快,我正和雪雁在外邊給姑娘縫衣裳呢。”


    黛玉看了看外邊,天上藍得耀眼,又回過頭來對秋雁說道:“天這麽熱,略動一動便是一身的大汗,粘糊糊的膩歪人。你們別著急做這些了,我的衣裳倒還多,又不急著穿,何必非要現在做?”


    秋雁正拿了濕帕子過來,交給黛玉,笑道:“哪裏就熱成這樣了?咱們這屋子裏邊又有冰,比別處都涼快的。橫豎睡不著,縫上一兩針,也打發時間了。”


    黛玉由著她服侍著擦了臉,一笑也不再勸,隻囑咐她不要太過趕了。


    正說著呢,雪雁也打了珠簾進來,後邊還跟著林姑奶奶身邊的胡嬤嬤。見了黛玉,胡嬤嬤笑眯了眼睛,上前請安。黛玉忙讓座,又叫雪雁去倒茶。胡嬤嬤笑道:“姑娘快別忙了,前邊兒有人來了,要見姑娘呢。”


    黛玉奇道:“這會子誰會來?可是榮府的人?”


    胡嬤嬤搖頭,伸手比了一下,笑道:“是雍王爺府裏的。”


    黛玉心裏一突,隨即笑道:“既是王府來人,待我換了衣裳過去。”


    程嬤嬤正在林姑奶奶那裏,坐著話家常,黛玉款款而入,身後跟著雪雁秋雁和兩個教養嬤嬤。林姑奶奶笑道:“玉兒,這位是雍王福晉身邊的程嬤嬤。”


    程嬤嬤見了黛玉,站起身來,笑道:“林姑娘可還記得奴婢?”


    黛玉見她麵熟,微一回想,便想起那年來榮府給自己送東西的嬤嬤裏便有這位程嬤嬤。黛玉緩步上前,微笑問好。程嬤嬤拉著黛玉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折殺奴婢了!原是我們福晉聽說姑娘在這裏,有心接了姑娘去府裏邊玩兒,又恐姑娘不便。今兒特打發奴婢來瞧瞧姑娘,福晉說了,姑娘在京裏若是悶了,不妨到我們那裏去散淡散淡。”


    黛玉讓程嬤嬤坐了,自己方走到林姑奶奶身邊坐下,笑道:“多謝福晉好意了。那年我和舍弟入京,福晉便叫嬤嬤來送了好些玩意兒。黛玉心裏極是感激的,如今還要福晉記掛,倒叫我不好意思了。原是該我到府上去請安才是。”


    程嬤嬤見她落落大方,說話又有分寸,不亢不卑,不是一味地含羞帶怯的閨閣作風,臉上的笑容更是燦爛了幾分,笑道:“姑娘客氣了。那年在揚州,我們王爺受了傷,還多虧了林大人,又在林大人府上養了傷,福晉還說,要好生謝謝姑娘呢。若不是天氣太熱,福晉說不定就親身走來了。福晉說了,若是哪日姑娘得了空,福晉若是來接姑娘過去玩,姑娘可不能推脫呢。”


    林姑奶奶在一旁笑道:“玉兒得福晉青眼,是她的福氣了。如今正學著規矩,她父親又不在這裏,我也不敢放鬆了她。倒是日後有了空閑兒,再叫她去請安罷。”


    程嬤嬤一笑,又跟黛玉說了會子話,便要告退回去了。林姑奶奶命人好生送了出去,看著她出了院子,才歎了口氣,端起茶來喝了一口。黛玉進京有段日子了,雍親王打著皇上的旗號過來了一次,又往這裏送了幾次東西,隻怕人人都知道這位王爺的意思了。自己雖然不出大門,可好歹也在宮裏邊多年,也多少知道些外邊的事情。黛玉父親身居要職,聽說那是整個大清朝的錢簍子。他的嫡長女入京備選,盯著的人定然不少。幸虧林如海遠在揚州,這裏隻有自己和黛玉兩個女眷,一般的人不好上門來拜訪。否則,這府裏的門恐怕都要矮了些。


    側頭看看黛玉,見她此時慵慵懶懶地靠在椅子上邊,細長的手指正要去拿那碟子裏的果子吃。林姑奶奶不覺好笑,這丫頭竟是好了肚子忘了疼,這才幾天哪,就敢吃那冰過的果子?


    林姑奶奶從宮裏出來的,隻從衣襟兒下抻出了帕子,照著黛玉的手便是一下兒,黛玉吐了吐舌頭,把手縮了回去。


    林姑奶奶哭笑不得,這個孩子跟自己相處越久,那小姑娘家的調皮性子便露出來幾分。當下假意沉著臉,說道:“不是說過了?你這身子秉性柔弱,不宜吃些大涼的東西,怎麽就這樣忍不住?”


    黛玉便起身坐到了林姑奶奶身邊,靠在她身上,笑道:“好姑奶奶,我已是好幾日沒吃過了。剛才是忍不住了,再說天這麽熱,吃一點子不要緊的。”


    林姑奶奶伸手戳了黛玉的額頭一下,恨聲道:“你這丫頭便隻會歪纏我。別的都罷了,這個斷不能依你,否則以後落下了病根子可不是鬧著玩的。”說著就叫小丫頭們“把果子都撤了,你們幾個散了吃罷。給姑娘上些熱茶來。”


    黛玉眼巴巴地看著小丫頭們歡天喜地地端了果子走了,又有一個端著熱茶來放在自己的麵前,福身笑道:“姑娘的熱茶。”


    黛玉倚在林姑奶奶身上笑著,半晌不說話。


    林姑奶奶揮手讓人都下去,身邊隻留著自己貼心的胡嬤嬤,撫著黛玉的頭發,笑道:“丫頭,今日之事何意?”


    黛玉坐直了身子,半垂著眼簾不語。


    林姑奶奶也不再問,黛玉年紀尚小,再者參加選秀結果如何,誰也不知。如今也不好說的太過明顯,隻歎了口氣,說道:“雍王福晉送來了好些果子和冰,這還罷了。隻是,我原打算過了年,再帶著你和京裏的女眷們周旋。今日福晉這麽一來,咱們若是不去回訪,倒是顯得失禮了。也罷了,過幾日天涼快些,咱們再去給福晉請安罷了。”


    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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