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來了這麽久,我也沒見她戴過什麽金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


    寶玉一副得意的樣子,笑道:“寶姐姐原來也是戴著的,不過是戴在了裏邊,不曾讓咱們看見。今兒我去看她,聽鶯兒說了才知道。又求了寶姐姐,她才解了下來讓我看。那金鎖足有這麽大,”說著用手比了個大小,“上邊刻著‘不離不棄,芳齡永繼’八個字呢。鶯兒還說,這話兒竟和我那玉上的字是一對兒呢!”


    黛玉隻在心中扶額,這寶玉真是單純的太過了!


    賈母眼中精光一閃,隨即笑道:“寶丫頭可真是,好好的東西竟是戴在裏邊了。”


    寶玉點頭笑說:“是了,若不是寶姐姐先看了我的玉,我也不能看見那鎖的。”


    賈母心中隻冷笑,麵上卻不露聲色,隻對寶玉道:“好孩子,你吃了酒,快回去早些睡了才好。”說著又叫鴛鴦:“送了寶玉回去,叫襲人她們好生伺候著。”


    鴛鴦答應了,寶玉今日原也有些累了,便向賈母告了乏,又嘻嘻地笑著和黛玉等人別過,這才回屋去。


    這裏黛玉迎春等見賈母微眯著眼睛沉吟不語,知她心裏不悅,便都下了炕,站在了地上。


    半晌,賈母才向她們笑道:“怎麽不看了?”


    黛玉笑道:“怕是老太太累了呢,可是要歇一會子?”


    賈母搖頭笑道:“你們隻坐下,我有話問你們。”


    黛玉迎春等麵麵相覷,隻得先坐下。賈母便笑問:“剛剛寶玉說的你們都聽見了,如今你們年紀漸大,我倒要問問,你們可覺得哪裏不妥?”


    黛玉心裏哀歎,這話可讓人怎麽說?


    幾個姐妹都不言語,隻笑看賈母,賈母卻也笑看她們,隻靜靜地等著。半晌,惜春忍不住了,歪著頭道:“頭一個不妥的就是寶姐姐那個丫頭,當著寶姐姐和二哥哥的麵,竟說什麽‘一對兒’的話。”


    賈母點頭笑道:“正是。姑娘身邊的丫頭,說話行動在外人看來都是代表姑娘,若是丫頭沒規矩,難免姑娘出去被人笑話。”


    又看向探春,探春思索了一回,便道:“再一個不妥,是寶姐姐當著二哥哥麵解了衣服裏邊的金鎖。”


    賈母讚道:“正是。自玉兒來了,我便讓寶玉從我這裏挪了出去,這原是規矩。自古男女七歲不同席。今日寶丫頭或許無心,然若是你們這樣的女孩兒在這些事兒上不當心,被外人知道了,那便是一輩子的詬病。你們姐妹須得當心,以此為戒。”


    黛玉等人忙站起來恭敬地應了。黛玉隻在心裏道,薛家住在這兒,老太太礙著麵子,不能讓她們搬走,倒是善加利用,拿著她們家的行事兒來教導自己的孫女兒們了。寶釵若是知道了,隻怕要嘔得吐血了。


    這裏賈母又道:“這些話兒隻是咱們娘兒幾個之間說的,不可傳到了外邊,免得讓寶丫頭難堪,壞了親戚情分。”


    黛玉幾個又應了,隻有惜春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賈母撐不住也笑了,一時除了迎春厚道不好意思外,就連黛玉唇邊,也露出了小小的酒窩兒。


    作者有話要說:特別感謝蕭瑟蘭城君以及一幹看文留言的親們!


    蕭瑟提出建議我也會努力在後邊的文中解決,不急啊


    第 10 章


    如今賈母身邊常帶著幾個小輩兒,又有鳳姐兒時常來湊趣,真是和和樂樂,心滿意足。


    這一日,賈母忽想起久未接了史湘雲過來,便忙打發人去。果然隻到午後,史湘雲便來了。


    黛玉原也對史湘雲甚是好奇,聽得她來了,便帶了瑾兒等人過來。未進賈母的東暖閣,便聽得一陣嘰嘰呱呱的笑聲。黛玉心裏暗笑,史湘雲果與書上寫的相同,是個開朗的女孩。


    黛玉進了暖閣,隻見賈母身邊一個穿著大紅桃紅粉紅三色靠色緊身棉襖,底下係著一條鬆花色百褶綿裙,也沒有罩著皮褂子,顯是身體甚好,不畏寒冷——正在那裏連比帶化地說著什麽,見黛玉瑾兒進來了,便住了嘴不說,隻一雙帶笑的大眼睛上下打量著黛玉姐弟。


    黛玉笑著給賈母請安,賈母便拉著瑾兒坐在身前,笑向黛玉道:“這是你史大妹妹。”


    史湘雲甚是爽朗,跳到黛玉前邊,歪著腦袋笑著:“這便是林姐姐了?長得真是好看呢!”說著又向賈母笑道:“老祖宗有了這個好姐姐,可不能隻疼姐姐,不然我可是不依的。”


    說著,挽了黛玉的手便要黛玉和她一起坐到炕上去。黛玉心裏喜歡湘雲明朗爽潔,也隻拉著湘雲和她說笑。


    賈母見她二人相處甚好,便更是高興,又叫瑾兒見過了湘雲姐姐,寶玉迎春等人便都過來了。


    湘雲見了,也不下炕,隻叫道:“我來了這會子,你們才過來!愛哥哥,你也不早些想著叫老祖宗去接我,害我今日才見到林姐姐呢!”


    寶玉忙笑道:“這些天我原是忙了點兒,昨日想起來,便和老祖宗說了,不信你問!”說著隻和賈母使眼色,湘雲便在炕上跺腳不已。


    迎春笑向湘雲道:“你隻老實些罷,過了年又大了一歲,沒見你還是這樣嘰嘰喳喳的,吵得人腦仁兒疼。”


    湘雲睜大了眼睛:“二姐姐,好姐姐,你隻自己不愛說話便罷了,勻了我讓我多說一些不是正好?”


    一句話隻說得屋子裏的人大笑,賈母便笑問湘雲的乳娘:“你們姑娘在家裏也是這般說話兒不成?”


    乳娘笑道:“哪裏啊,在家裏也是個老成不過的孩子了。想是老太太這裏姐妹兄弟多,她便話多。”


    大家正笑著,門外丫頭道:“寶姑娘來了。”


    寶釵扶著鶯兒的手,進來給賈母請了安,笑道:“才一進院子,就聽見屋子裏笑聲不斷的,就知道必是雲妹妹來了。”


    湘雲忙下了炕,與寶釵見過了不提。


    賈母笑道:“你母親好?這幾日都沒見你們出來。”


    寶釵笑著回道:“原是我這幾日犯了時氣,身上有些不好,隻在屋子裏邊養著。媽怕我一個人在家裏悶得慌,也沒得出來。”


    賈母笑道:“如今可好了?”


    寶釵點頭,笑道:“已是大好了。原也不是什麽大病,不過是咳喘些罷了,隻是媽媽擔心,倒是鬧得眾人皆知了。”


    賈母笑道:“你姐妹們原是想去看你,隻是又怕你病著,擾了你將養,到底念叨了幾天。”


    寶釵笑道:“是了,姐妹們都打發人去問,倒叫我心裏也過意不去,隻是不得出門。今日,姐妹們都在,我倒是一塊兒致謝了。”


    眾人又說笑了一回,邢夫人王夫人等便來了,眾人忙亂的見過了禮,黛玉便和寶釵湘雲迎春姐妹回到了碧紗櫥。


    黛玉早知史湘雲會來,便早就讓人打點出了一份禮物。史湘雲見那些東西都玲瓏精致,非常喜歡,隻和黛玉道:“到底是南邊的東西,先不說別的,單隻這份匠心就十分難得了。”


    寶釵笑道:“自然的,南邊多出能工巧匠。有些有經驗的工匠手藝極高,都是極難聘請的。單說林妹妹送你的這個鑲銀點翠的海棠花紫檀首飾盒子,用料也還罷了,倒是這上邊的鎖,難得怎麽想出來的。”


    黛玉笑道:“不過是個盒子,哪裏有這麽多的講究?”


    一時湘雲趴在桌子上,隻擺弄著那盒子,迎春便笑向黛玉道:“你瞧著罷,不出今兒晚上,這盒子便壞了。”


    湘雲也不看她,隻在嘴裏笑說:“偏我隻會糟蹋東西不成?不過是看著這鎖確實巧妙,想看看到底怎麽做的罷了。二姐姐又來說我!”


    迎春笑著搖頭不語,探春惜春便圍在湘雲身邊,看她拿了鑰匙一會兒鎖了一會兒開了地折騰。


    一時瑞凝等人送上茶來,外邊賈母又遣了琥珀來給她們送來些果子點心,寶玉也跟了進來,笑道:“又要偏你們好東西了!”


    黛玉笑道:“也沒見你這樣的,外邊的東西一般的,你隻往我們這裏來做什麽?”


    寶玉見了滿屋子的姐妹,心裏十分喜悅,便笑道:“瑾兒他們都往那邊暖閣裏去了。我覺著怪沒意思的,跟他們小孩子攪在一起做什麽?可不是找你們來麽?”


    湘雲抬頭道:“你比他們大了多少?還說人家小孩子家家的呢。”


    寶釵也笑道:“既然你知道自己大了,怎麽不往外邊讀書去?姨夫也高興了,你也不必和小孩子攪在一起了。”


    寶玉最怕的便是“父親”“讀書”這幾個字,偏偏寶釵一句話都提到了,又見她坐在湘雲身邊,一雙杏眼似笑非笑,隻覺得怪沒意思的,便不肯接口。隻撲到桌邊,也和湘雲擺弄起那小盒子來。


    寶釵也覺得沒意思,臉上訕訕的,便轉過頭和黛玉說話。見黛玉在碧紗櫥中仍是穿著石青緙絲銀鼠褂子,便笑道:“林妹妹,在這屋裏還冷了不成?竟穿了這許多衣服。”


    黛玉笑道:“南邊冬日裏沒有這麽冷,我竟有些受不得,老太太也說,著了涼不是玩鬧的,便多穿幾件子罷了。”


    寶玉從那邊接口道:“是了,妹妹身子弱,並不比我們,倒是要注意著呢。”


    寶釵偏頭打量了黛玉片刻,笑道:“是呢,林妹妹看著有些單薄了。聽說妹妹從小身子便單柔,倒是該吃些補藥調養一番才是,免得坐下了病根兒倒不好了。”說著,又笑和眾人說“我聽說,人參養榮丸最是溫補氣血的,妹妹何不請了太醫來配上一些?日常調養了,也好讓老太太放心。”


    黛玉聽得人參養榮丸這幾個字,心裏便是一沉,自己隻記得原來讀書時,有人考證說,黛玉的人參養榮丸是有問題的。這裏聽寶釵說了,便不高興,隻嘴上笑道:“好好的誰吃什麽藥呢?姐姐難道不知‘是藥三分毒’麽?依我說,若要單是調養身子,倒不如食補的好。”


    惜春拍手笑道:“正是林姐姐這話了,食補既有了口福又補了身子,強如吃那些個藥丸子呢!”


    寶玉聽得藥丸子幾個字,忽然想起一事,笑說:“倒也不能一概而論,寶姐姐吃的那個藥,竟做得十分雅致,想來常吃一些也是好的。”


    黛玉等人自是知道他說的乃是府中近來所傳的那個冷香丸了,也不接口,倒是湘雲好奇,忙問是什麽藥。


    寶玉十分得意,搖頭晃腦地說道:“那藥叫做冷香丸。乃是用……”


    一語未了,寶釵嗔道:“寶兄弟,什麽好東西,一個藥丸子罷了,有什麽可說的?”


    湘雲便上去揉搓著寶釵,嘴裏隻道:“好姐姐,告訴我罷!”


    寶釵無法,隻得罷了。寶玉便笑說:“這冷香丸麽,乃是海上方兒,專治寶姐姐那胎裏帶來的熱毒。所有用料都不稀罕,但隻難得在一個‘巧’字上邊了。”


    說罷又賣起了關子,恨得湘雲拿了手拍他,寶玉便躲便笑道:“且讓我喘口氣,喝口茶,下邊的話可長著!”說著便端起杯子來忙忙地喝了一口,接著道:“這冷香丸須用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的白芙蓉花蕊十二兩,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兩。將這四樣於次年春分這日曬幹,和在末藥一處,一起研好了。又要雨水這日的雨水十二錢,白露這日的露水十二錢,霜降這日的霜十二錢,小雪這日的雪十二錢。把這四樣水調勻了,丸了龍眼大的丸子,盛在舊瓷壇裏,埋在花根兒下,若有犯病的時候,拿出吃了便好的。”


    湘雲隻聽得目瞪口呆,半晌吐了吐舌頭道:“這哪裏是製藥,竟是磨人呢!”


    寶釵笑道:“正是這話了,這藥做起來最是瑣碎不過。好在當年一兩年間都得了,便做了出來。等閑再沒人肯去弄這個的。”


    寶玉忙道:“怎麽沒人弄,等春日裏我做了些出來給姐妹們看看。”


    寶釵便笑著搖頭不語。


    探春道:“你隻胡說罷,寶姐姐這藥不定多少人跑了多少地方才湊齊了,你連外頭去的都少,怎麽做?若是大張旗鼓的著人去找,老爺知道了,豈有不氣的?”


    寶玉聽了,低下了頭。黛玉忙推他道:“你隻在我這裏說說便是了,真讓舅舅聽到了,又有一場氣生,何苦呢。”


    寶玉想了想,方笑著說道:“我不過說說而已,倒叫你們教訓了一通。”


    寶釵接口道:“她們也是怕你吃虧的意思,你若實在想看,也不值什麽,叫鶯兒回去,從梨香院的梨樹底下挖了壇子出來,拿了兩丸子來就是了。”


    寶玉大喜:“果然的?倒不勞鶯兒姐姐了,我叫親自去拿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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