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種膠著狀態在持續了半分鍾左右時，葉程宇便因感受到身上人身體某部分的熱度而觸電般地側開腦袋。
睜眼急促喘息著，葉程宇盯著壓在自己身上的方俊，難耐地擰起眉梢。
下一秒，未等對方反應，他便粗糙地推開方俊身軀，急促從對方身下蹭出。
一個挺子打起來，他自方俊身邊撤開一段距離，無言地坐在地板上，單膝支起，垂下腦袋。
幾乎是感受到方俊身體反應的瞬間，他便意識到自己下腹也是灼熱一片。
胳膊肘搭在支起的膝上，他一眼都沒看方俊，隻是兀自伸手捋著臉。
他不知道剛才兩人一發不可收拾的反應是怎麽回事。
他現在唯一的想法便是——
怎麽會變成這樣。
在感受到對方某處硬度的瞬間，他便從那莫名的意亂情迷中清醒過來——
他們都是男人。
正常的男人。
對女人感興趣的男人。
而一想到剛才的自己居然主動向方俊索吻，葉程宇便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自我厭惡。
說實在的，事情發展成這樣，他不能責怪方俊。
他不知道剛才自己那一瞬的反應到底該如何解釋。
反正現在他滿心都充斥著羞恥和愧疚。
方俊麵頰上還殘留著激吻後的細膩殷紅。
他望著和自己一瞬拉開距離的葉程宇，表情漸轉陰鬱。
慢慢撐起身體，他認真盯著那個將臉埋在掌間的男人，想開口說些什麽，卻半天找不到合適的言語。
顯然，剛才葉程宇身體的反應，他也清晰感應到了。
唇角微微泄出一陣沉鬱喘息，方俊動了動喉結，調整了個坐姿。
下腹的灼燒感還在繼續，他掩飾地支起腿，表情也漸漸覆上一抹難堪。
兩人沉浸在夜的寂靜中。
整個小空間裏，隻時不時回蕩起隔壁陽台上那隻哈士奇沉悶而綿長的哀嚎。
不知為何，此刻葉程宇聽在耳朵裏，莫名有種諷刺感。
兩個男人就那麽隔著一小段距離各自坐在地板上。
不知過了多久，方俊才攥起修長手指，朝葉程宇投去認真目光：“小葉。”
“對不起。”
不過方俊話音方落，葉程宇便垂著頭低沉出聲。
本還想說什麽的方俊在那瞬間便噤了聲。
苦笑著搖了搖頭，葉程宇繃著牙關慢慢從地麵上站起。
看也沒看方俊，他視線一直黏在地板上，喃喃著重複：“對不起。”
轉身步履有些淩亂，他就那麽神色恍惚地晃進衛生間徑直關了門。
坐在地板上的方俊很快便聽到衛生間肆虐而起的淋浴水聲。
就那麽一動不動地待在原地，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感覺地板冰冷不已。
反應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剛才那小子在身邊時，他幾乎屏蔽了所有感官。
身下的悸動感還持續著。
他很想解決。
但葉程宇在衛生間。
站起身走到床邊，他就那麽半吊著情緒坐上床沿。
躬身向前，他雙肘抵在膝蓋上，兩隻手蓋上臉頰來回揉搓。
實在很想思考點別的東西來轉移某處灼熱的注意力。
但不知為何，腦海卻一直閃現方才葉程宇用那種迷離而柔緩的聲音喚出“吻我”的臉。
兀自哧了一聲，方俊搖頭。
這種狀態下的自己，壓根不可能平靜。
有些煩躁地閉緊眼眸，他伸手揉著太陽穴。
說實在的，如果方才葉程宇沒有及時抽身的話，他也不敢保證下麵會發生什麽。
就那麽兀自想了一會兒，他從床邊站起走到衛生間門邊。
聽著裏麵嘩嘩的巨大水聲，方俊皺著眉想敲門。
但伸出手後又僵在空中，他盯著衛生間門板上細膩縫隙，思緒有些混雜。
滯頓了一會兒，他放下手，聲音黯淡地開口：“小葉。”
衛生間裏沒人回應。
等了一會兒，方俊才又喚出聲。
“小葉。”
還是沒人應。
耐心地又等了一會兒，方俊直接把手放在衛生間把手上。
試探地按了按，他意外地發現對方沒鎖門。
“小葉。”垂眸，方俊望著自己壓在門把上的手，有些猶豫，“我們……談談麽。”
“……”
不知為何，等待對方答複的時間，方俊幾乎有種等待宣判死刑的緊張感。
然而那種心下的戳刺也在2分鍾後漸漸消失殆盡。
不安漸漸代替了緊張，方俊平靜了心情，皺起眉，認真開口：“程宇，你沒事吧？”
“……”
這回不打算再等待，方俊肅然道：“我進去了。”
開門瞬間，他便直接看到那個把自己關在淋浴間的男人。
對方單肘壓在牆上，額角抵著胳膊，衣服一件沒脫，就那麽直接暴露在淋浴下衝著。
吃驚地拱起眉梢，方俊反應了一下，徑直上前想拉開淋浴間門。
但指尖剛碰到玻璃門，葉程宇有點嘶啞的聲音便響起。
“方俊。”
方俊滯住動作，望著葉程宇無言。
沒跟方俊交換眼神，葉程宇隻是微微動了動早已被水浸透的肩膀，按在牆壁上的手掌漸漸攥起：“你能——”完全攥成拳頭，“先回去麽……”
“……”和葉程宇一門之隔，方俊就那麽視線灼然地望著對方被水擊打的側顏，表情漸轉陰鷙。
不知為何，那一瞬，他心下滑過一抹自己都沒察覺的酸澀。
“程宇。”
“拜托了。”葉程宇閉著眼，聲音堅定，“先回去。”
“……”
就那麽望著淋浴間內的葉程宇，方俊臉上慢慢覆上一抹苦澀。
自嘲地微微勾起唇角，他淡淡點了點頭。
注意到整個狹小空間裏沒起一點熱霧，他知道那小子淋得是刺骨冷水。
很想叮囑一下對方小心別感冒。
但話到了唇邊，方俊又咽了回去。
遲疑地在外麵站了一會兒，他轉身徑直出去關了門。
沒一會兒，葉程宇便聽到自己公寓正門關上的聲音。
一瞬間，衝湧在皮膚上的冷意鮮明起來，流水猶如千萬遊蛇絞纏嗜咬。
他微微動了動身體，真希望神經就那麽徹底麻木。
伸手將麵頰上流水揩去，他緩緩關了水閥，呆立在淋浴間無言。
回憶著之前被方俊壓在身下時，對方那雙溢滿熾熱的眸，他再次喉頭一緊。
他明白，是他親手將好不容易和方俊緩和的關係再次攪合成一攤爛泥。
踩著被水浸透的拖鞋，葉程宇聽著腳下“咯吱”水聲，重新邁入客廳。
望著陽台大敞的門，他視線飄渺。
耳畔還在肆虐那隻哈士奇的綿長鳴叫。
——以後隻要我在，你就沒事，懂了？——
水流從葉程宇發梢順著麵頰墜上地麵。
他冰雕般呆在原地，已經沒有多餘力氣去梳理此刻自己到底什麽心情。
單手順入濕漉漉發梢，他邁步走向陽台，將門關上。
一瞬間，那狼嚎般的犬吠被屏蔽在門外。
葉程宇指尖摩挲著陽台門把，緩緩閉上眼。
想象著方俊噬吻自己唇角時緊致的力道，他忍不住蹙起眉宇。
到底怎麽會發展成這樣的？
掌心被門把硌得生疼。
——怎麽會……變成這樣……？
**
次日。
方俊抵達事務所時，他注意到齊娜正在接待室見客戶。
在走廊站了一會兒，他朝葉程宇辦公室投去一瞥。
那邊一向敞著的門此刻卻緊實關著。
方俊看了一會兒，表情漸轉陰霾。
昨晚回去後，他輾轉反側一直沒怎麽睡。
早上起來，幸運地沒黑眼圈，但他眼內卻不可避免地布滿疲憊血絲。
他理解葉程宇最終的反應。
因為連他自己也沒法給前一晚兩人的行為下個定義。
——意亂情迷麽？
但再意亂情迷，又怎麽會違背生理自然。
所以——那種看著那小子的臉便自然而然想吻上去的衝動到底是什麽？
原始生理衝動？
可那種控製不了欲|望，不分場合發情的青澀年齡，自己早已過去。
更何況，葉程宇是個男人。
貨真價實雄性氣息濃重的男人。
兩人間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他沒法用邏輯解釋。
即便他真的很想。
而他也完全無法把這種行為解釋成gay。
因為葉程宇和他都是徹頭徹尾的直男。
聽了會兒走廊壁上掛鍾寂寥走針聲，他拐到接待室門口敲了敲門。
剛要向齊娜詢問葉程宇去向，他視線落在齊娜對麵的客戶身上，表情立刻一變。
齊娜對麵坐著兩個女人。
其中一個轉頭看到方俊的瞬間，那張苦瓜傾訴臉立刻多雲轉晴。
慢慢從沙發上站起，她下意識理了理頭發，彎起塗著鮮紅唇彩的嘴角：“方偵探。”
禮節性地朝那女人點了點頭，方俊抿唇。
——姚穎月。
之前在糾纏他的客戶。
坐在紅唇女人身邊的另一個客戶同樣轉過頭來。
在定位方俊的瞬間，她便喜笑顏開：“唷，方探，你可來了。”
ilia。
方俊雙手插著兜，表情深若海。
“咦？”故作意外地抻了抻脖子，cecilia往方俊身後張望，“沒和你搭檔一起來？”
“……”方俊眉眼一陷。
頓了一會兒，他客氣地朝cecilia笑了笑，點頭：“他有點事，晚點到。”
“是麽。”cecilia彎起柳葉眉，“那太可惜了。”從皮包掏出錄音筆，她笑，“今兒我還想讓他跟大眾見見麵呢。”
方俊臉上爬上意外。
笑，cecilia聳肩：“沒錯方探，今兒呢，很抱歉，我可能要給你出個難題。如果你不做個決定，我外麵那些同事們大概是不會放過你的。”
聞言，方俊那張臉陰沉地可以擰出墨汁。
他想都不用想此刻葉程宇事務所門口大概是個什麽光景。
對於這幫子娛樂記者上趕著想看狗血對峙戲碼的心思，方俊了然。
把姚穎月帶來的最大目的，就是為了看對方和葉程宇上演爭風吃醋的好戲。
不過很可惜。
方俊望著cecilia的臉，幾乎諷刺到想笑。
——他們今天等待的男主角，大概是不會給他們麵子現身的。
瞅著cecilia那種勝券在握的臉，方俊隻是一本正經地抬腕看了眼表，衝對方麵無表情地點頭：“cecilia，今天你和姚小姐來是有什麽事情需要委托的麽。”
“當然，我們今天——”
“如果不是偵查方麵的事情，那實在是抱歉我沒空接待你們。”用彬彬有禮卻又暗含漠然的語氣朝對方解釋，方俊勾了勾唇。
言畢，沒再解釋什麽，他轉身徑直拐出接待室。
“哎，方偵探——”姚穎月臉上的表情一瞬僵硬起來。
她下意識要向前追，齊娜陪笑著站起來安撫了對方一番，說是自己會幫對方把方俊叫回來。
快步跑進走廊，她看到方俊步履沉穩地邁著長腿向走廊盡頭走。
“方探！”忍不住喚了一聲，齊娜加快腳步。
方俊聽到對方聲音，停步轉頭。
因為穿著西服裙，齊娜費勁地踩著高跟鞋，廢了一番力氣才趕過去。
調整了下淩亂鼻息，她朝方俊點頭：“——你要去哪兒啊？姚女士她們那邊——”
“你幫我擋一下。”方俊淡淡回應。
“可是——”
“齊娜。”方俊皺眉，“葉程宇去哪兒了？”
“呃，啊？”齊娜一愣。
“你葉探呢？”方俊眯眼。
“哦，呃，他——”
不知為何，齊娜順然支支吾吾起來。
正當方俊有點搞不明白這丫頭那一臉蒼白是怎麽回事，事務所正廳門外便傳來一陣不小喧嘩聲。
皺眉側頭，方俊注意到大敞的門外，葉程宇正廢力地想從一堆記者中擠過來。
像是大海中飄蕩的浮萍，對方煩躁地鎖著眉，一邊撥開時不時戳到臉上的話筒，一邊沉聲念著“麻煩你們讓開”。
方俊步履漸漸慢下，就那麽停在了大門口。
葉程宇擠過人群，廢力地邁入事務所。
不過在看到對麵方俊瞬間，他也下意識地緩下腳步。
兩個男人四目相交，就那麽無言地對視著。
齊娜在旁邊看著，一瞬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正當兩人一臉複雜地對峙時，那幫吸血鬼娛樂記者紛紛注意到了站在門內不遠處的方俊。
像是嗅到血腥，他們迅速舉著話筒攝像機衝了進來，沒幾分鍾便把方俊圍得水泄不通。
被人流強行擠到走廊邊，葉程宇踉蹌著差點摔倒。
方俊皺著眉撥開那些記者捅過來的話筒，視線灼然地定位在葉程宇身上。
“方偵探，請問您離開的動機是什麽？”
“方偵探，您現在是在這家小事務所工作嗎？”
“方偵探……您願意對您是同性戀的傳言做出解釋嗎？”
“方偵探……”
……
葉程宇的身影已經快被記者淹沒。
不知為何，看著那小子垂著頭從邊上擠過，方俊心下突然湧上雜陳的焦躁。
“程宇！”忍不住向葉程宇擠過去，方俊繃著神經。
有幾個擠在方俊身邊的記者眼尖地看到低著頭向裏擠的葉程宇，迅速抓住先機向對方衝過去。
恨不得把話筒直接捅葉程宇嘴裏，他們急促圍過去，立刻轉移了轟炸焦點。
“這位先生，請問您和方偵探是什麽關係？”
“您知道他來這邊偵探事務所的原因嗎？”
“您對於事務所員工是同性戀這種事情怎麽看？”
“先生，您——”
……
看著葉程宇被那幫記者各種刺探，方俊心裏挺不是滋味。
說實在的，如果他當初沒來葉程宇事務所，大概確實會給對方省去不少麻煩。
不由自主地擠到葉程宇身邊，他單手攬過那小子肩膀，將對方護在臂彎下，向裏走。
“程宇。”扳著葉程宇肩膀，方俊皺眉耳語，“什麽也別回答，跟我走。”
“……”任方俊將他攬在身邊，葉程宇始終垂著眸，一語不置。
讓齊娜去應付那幫子記者，方俊引著葉程宇拐入事務所一層內部長廊。
身後記者喧囂漸漸消失。
兩人剛拐入轉角，葉程宇便生硬地拂開方俊臂彎。
無言地和對方隔開一個人的距離，葉程宇表情肅穆地抬頭望向方俊：“記者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好好處理一下。這邊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事務所，如果再有什麽負聞，就更辦不起來了。”言畢，連方俊回應的事情都沒給，葉程宇徑直轉身。
“程宇。”下意識伸手抓了下葉程宇肩膀，方俊張口。
葉程宇垂眸，滯下腳步。
“我想跟你談談。”
“談什麽？”葉程宇沒回頭，回答地十分迅速。
“……”被對方這麽一堵，方俊張了張口，反而有種詞窮感。
“如果你想說跟你假扮情侶的事情，沒問題，我答應過幫你就不會反悔。”順暢地開口，葉程宇語氣顯得十分平靜。
然而說完，他便再次打算邁步。
方俊暗自咂了下嘴。
這次幹脆繞到對方前麵堵住，方俊垂眸望著葉程宇：“程宇。”
“……”葉程宇閉眼。
“你知道我要跟你談什麽。”
“沒什麽好談的。”
“昨天晚上——”
“是個意外。”硬生生打斷方俊，葉程宇語氣堅定地抬眸。
對上對方視線，方俊啞然。
“你不用太在意。”再次側開眼，葉程宇打算從方俊身邊繞開。
不過剛邁出兩步，方俊便嗤笑著伸出一隻胳膊直接攔到葉程宇麵前。
“意外，是麽。”喃喃著，方俊點頭，“你覺得是意外。”
“……”葉程宇表情沒什麽變化。
但方俊能看到對方胸口有些不穩定的起伏。
“嗬。”笑，方俊閉眼，“這解釋真不錯。”點頭，他幾乎帶著譏諷，“有你的風格。”
“……”葉程宇臉上漸漸爬上一抹隱隱不悅。
“如果你想讓它是‘意外’，好，沒問題，我尊重你。”方俊攬在葉程宇身前的胳膊向下放了放，“但如果你不這麽認為——”方俊抬眸，“我想我們可以談談——”繃了下牙關，他點頭，“談談它到底是什麽。”
“……”
靜默了許久，葉程宇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長長吸了口氣，他轉頭望向方俊，一字一頓：“是意外。”
言畢，沒再解釋什麽，他撥開方俊胳膊，徑直沒入走廊轉角。
睜眼急促喘息著，葉程宇盯著壓在自己身上的方俊，難耐地擰起眉梢。
下一秒，未等對方反應，他便粗糙地推開方俊身軀，急促從對方身下蹭出。
一個挺子打起來，他自方俊身邊撤開一段距離，無言地坐在地板上，單膝支起，垂下腦袋。
幾乎是感受到方俊身體反應的瞬間，他便意識到自己下腹也是灼熱一片。
胳膊肘搭在支起的膝上，他一眼都沒看方俊，隻是兀自伸手捋著臉。
他不知道剛才兩人一發不可收拾的反應是怎麽回事。
他現在唯一的想法便是——
怎麽會變成這樣。
在感受到對方某處硬度的瞬間，他便從那莫名的意亂情迷中清醒過來——
他們都是男人。
正常的男人。
對女人感興趣的男人。
而一想到剛才的自己居然主動向方俊索吻，葉程宇便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自我厭惡。
說實在的，事情發展成這樣，他不能責怪方俊。
他不知道剛才自己那一瞬的反應到底該如何解釋。
反正現在他滿心都充斥著羞恥和愧疚。
方俊麵頰上還殘留著激吻後的細膩殷紅。
他望著和自己一瞬拉開距離的葉程宇，表情漸轉陰鬱。
慢慢撐起身體，他認真盯著那個將臉埋在掌間的男人，想開口說些什麽，卻半天找不到合適的言語。
顯然，剛才葉程宇身體的反應，他也清晰感應到了。
唇角微微泄出一陣沉鬱喘息，方俊動了動喉結，調整了個坐姿。
下腹的灼燒感還在繼續，他掩飾地支起腿，表情也漸漸覆上一抹難堪。
兩人沉浸在夜的寂靜中。
整個小空間裏，隻時不時回蕩起隔壁陽台上那隻哈士奇沉悶而綿長的哀嚎。
不知為何，此刻葉程宇聽在耳朵裏，莫名有種諷刺感。
兩個男人就那麽隔著一小段距離各自坐在地板上。
不知過了多久，方俊才攥起修長手指，朝葉程宇投去認真目光：“小葉。”
“對不起。”
不過方俊話音方落，葉程宇便垂著頭低沉出聲。
本還想說什麽的方俊在那瞬間便噤了聲。
苦笑著搖了搖頭，葉程宇繃著牙關慢慢從地麵上站起。
看也沒看方俊，他視線一直黏在地板上，喃喃著重複：“對不起。”
轉身步履有些淩亂，他就那麽神色恍惚地晃進衛生間徑直關了門。
坐在地板上的方俊很快便聽到衛生間肆虐而起的淋浴水聲。
就那麽一動不動地待在原地，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感覺地板冰冷不已。
反應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剛才那小子在身邊時，他幾乎屏蔽了所有感官。
身下的悸動感還持續著。
他很想解決。
但葉程宇在衛生間。
站起身走到床邊，他就那麽半吊著情緒坐上床沿。
躬身向前，他雙肘抵在膝蓋上，兩隻手蓋上臉頰來回揉搓。
實在很想思考點別的東西來轉移某處灼熱的注意力。
但不知為何，腦海卻一直閃現方才葉程宇用那種迷離而柔緩的聲音喚出“吻我”的臉。
兀自哧了一聲，方俊搖頭。
這種狀態下的自己，壓根不可能平靜。
有些煩躁地閉緊眼眸，他伸手揉著太陽穴。
說實在的，如果方才葉程宇沒有及時抽身的話，他也不敢保證下麵會發生什麽。
就那麽兀自想了一會兒，他從床邊站起走到衛生間門邊。
聽著裏麵嘩嘩的巨大水聲，方俊皺著眉想敲門。
但伸出手後又僵在空中，他盯著衛生間門板上細膩縫隙，思緒有些混雜。
滯頓了一會兒，他放下手，聲音黯淡地開口：“小葉。”
衛生間裏沒人回應。
等了一會兒，方俊才又喚出聲。
“小葉。”
還是沒人應。
耐心地又等了一會兒，方俊直接把手放在衛生間把手上。
試探地按了按，他意外地發現對方沒鎖門。
“小葉。”垂眸，方俊望著自己壓在門把上的手，有些猶豫，“我們……談談麽。”
“……”
不知為何，等待對方答複的時間，方俊幾乎有種等待宣判死刑的緊張感。
然而那種心下的戳刺也在2分鍾後漸漸消失殆盡。
不安漸漸代替了緊張，方俊平靜了心情，皺起眉，認真開口：“程宇，你沒事吧？”
“……”
這回不打算再等待，方俊肅然道：“我進去了。”
開門瞬間，他便直接看到那個把自己關在淋浴間的男人。
對方單肘壓在牆上，額角抵著胳膊，衣服一件沒脫，就那麽直接暴露在淋浴下衝著。
吃驚地拱起眉梢，方俊反應了一下，徑直上前想拉開淋浴間門。
但指尖剛碰到玻璃門，葉程宇有點嘶啞的聲音便響起。
“方俊。”
方俊滯住動作，望著葉程宇無言。
沒跟方俊交換眼神，葉程宇隻是微微動了動早已被水浸透的肩膀，按在牆壁上的手掌漸漸攥起：“你能——”完全攥成拳頭，“先回去麽……”
“……”和葉程宇一門之隔，方俊就那麽視線灼然地望著對方被水擊打的側顏，表情漸轉陰鷙。
不知為何，那一瞬，他心下滑過一抹自己都沒察覺的酸澀。
“程宇。”
“拜托了。”葉程宇閉著眼，聲音堅定，“先回去。”
“……”
就那麽望著淋浴間內的葉程宇，方俊臉上慢慢覆上一抹苦澀。
自嘲地微微勾起唇角，他淡淡點了點頭。
注意到整個狹小空間裏沒起一點熱霧，他知道那小子淋得是刺骨冷水。
很想叮囑一下對方小心別感冒。
但話到了唇邊，方俊又咽了回去。
遲疑地在外麵站了一會兒，他轉身徑直出去關了門。
沒一會兒，葉程宇便聽到自己公寓正門關上的聲音。
一瞬間，衝湧在皮膚上的冷意鮮明起來，流水猶如千萬遊蛇絞纏嗜咬。
他微微動了動身體，真希望神經就那麽徹底麻木。
伸手將麵頰上流水揩去，他緩緩關了水閥，呆立在淋浴間無言。
回憶著之前被方俊壓在身下時，對方那雙溢滿熾熱的眸，他再次喉頭一緊。
他明白，是他親手將好不容易和方俊緩和的關係再次攪合成一攤爛泥。
踩著被水浸透的拖鞋，葉程宇聽著腳下“咯吱”水聲，重新邁入客廳。
望著陽台大敞的門，他視線飄渺。
耳畔還在肆虐那隻哈士奇的綿長鳴叫。
——以後隻要我在，你就沒事，懂了？——
水流從葉程宇發梢順著麵頰墜上地麵。
他冰雕般呆在原地，已經沒有多餘力氣去梳理此刻自己到底什麽心情。
單手順入濕漉漉發梢，他邁步走向陽台，將門關上。
一瞬間，那狼嚎般的犬吠被屏蔽在門外。
葉程宇指尖摩挲著陽台門把，緩緩閉上眼。
想象著方俊噬吻自己唇角時緊致的力道，他忍不住蹙起眉宇。
到底怎麽會發展成這樣的？
掌心被門把硌得生疼。
——怎麽會……變成這樣……？
**
次日。
方俊抵達事務所時，他注意到齊娜正在接待室見客戶。
在走廊站了一會兒，他朝葉程宇辦公室投去一瞥。
那邊一向敞著的門此刻卻緊實關著。
方俊看了一會兒，表情漸轉陰霾。
昨晚回去後，他輾轉反側一直沒怎麽睡。
早上起來，幸運地沒黑眼圈，但他眼內卻不可避免地布滿疲憊血絲。
他理解葉程宇最終的反應。
因為連他自己也沒法給前一晚兩人的行為下個定義。
——意亂情迷麽？
但再意亂情迷，又怎麽會違背生理自然。
所以——那種看著那小子的臉便自然而然想吻上去的衝動到底是什麽？
原始生理衝動？
可那種控製不了欲|望，不分場合發情的青澀年齡，自己早已過去。
更何況，葉程宇是個男人。
貨真價實雄性氣息濃重的男人。
兩人間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他沒法用邏輯解釋。
即便他真的很想。
而他也完全無法把這種行為解釋成gay。
因為葉程宇和他都是徹頭徹尾的直男。
聽了會兒走廊壁上掛鍾寂寥走針聲，他拐到接待室門口敲了敲門。
剛要向齊娜詢問葉程宇去向，他視線落在齊娜對麵的客戶身上，表情立刻一變。
齊娜對麵坐著兩個女人。
其中一個轉頭看到方俊的瞬間，那張苦瓜傾訴臉立刻多雲轉晴。
慢慢從沙發上站起，她下意識理了理頭發，彎起塗著鮮紅唇彩的嘴角：“方偵探。”
禮節性地朝那女人點了點頭，方俊抿唇。
——姚穎月。
之前在糾纏他的客戶。
坐在紅唇女人身邊的另一個客戶同樣轉過頭來。
在定位方俊的瞬間，她便喜笑顏開：“唷，方探，你可來了。”
ilia。
方俊雙手插著兜，表情深若海。
“咦？”故作意外地抻了抻脖子，cecilia往方俊身後張望，“沒和你搭檔一起來？”
“……”方俊眉眼一陷。
頓了一會兒，他客氣地朝cecilia笑了笑，點頭：“他有點事，晚點到。”
“是麽。”cecilia彎起柳葉眉，“那太可惜了。”從皮包掏出錄音筆，她笑，“今兒我還想讓他跟大眾見見麵呢。”
方俊臉上爬上意外。
笑，cecilia聳肩：“沒錯方探，今兒呢，很抱歉，我可能要給你出個難題。如果你不做個決定，我外麵那些同事們大概是不會放過你的。”
聞言，方俊那張臉陰沉地可以擰出墨汁。
他想都不用想此刻葉程宇事務所門口大概是個什麽光景。
對於這幫子娛樂記者上趕著想看狗血對峙戲碼的心思，方俊了然。
把姚穎月帶來的最大目的，就是為了看對方和葉程宇上演爭風吃醋的好戲。
不過很可惜。
方俊望著cecilia的臉，幾乎諷刺到想笑。
——他們今天等待的男主角，大概是不會給他們麵子現身的。
瞅著cecilia那種勝券在握的臉，方俊隻是一本正經地抬腕看了眼表，衝對方麵無表情地點頭：“cecilia，今天你和姚小姐來是有什麽事情需要委托的麽。”
“當然，我們今天——”
“如果不是偵查方麵的事情，那實在是抱歉我沒空接待你們。”用彬彬有禮卻又暗含漠然的語氣朝對方解釋，方俊勾了勾唇。
言畢，沒再解釋什麽，他轉身徑直拐出接待室。
“哎，方偵探——”姚穎月臉上的表情一瞬僵硬起來。
她下意識要向前追，齊娜陪笑著站起來安撫了對方一番，說是自己會幫對方把方俊叫回來。
快步跑進走廊，她看到方俊步履沉穩地邁著長腿向走廊盡頭走。
“方探！”忍不住喚了一聲，齊娜加快腳步。
方俊聽到對方聲音，停步轉頭。
因為穿著西服裙，齊娜費勁地踩著高跟鞋，廢了一番力氣才趕過去。
調整了下淩亂鼻息，她朝方俊點頭：“——你要去哪兒啊？姚女士她們那邊——”
“你幫我擋一下。”方俊淡淡回應。
“可是——”
“齊娜。”方俊皺眉，“葉程宇去哪兒了？”
“呃，啊？”齊娜一愣。
“你葉探呢？”方俊眯眼。
“哦，呃，他——”
不知為何，齊娜順然支支吾吾起來。
正當方俊有點搞不明白這丫頭那一臉蒼白是怎麽回事，事務所正廳門外便傳來一陣不小喧嘩聲。
皺眉側頭，方俊注意到大敞的門外，葉程宇正廢力地想從一堆記者中擠過來。
像是大海中飄蕩的浮萍，對方煩躁地鎖著眉，一邊撥開時不時戳到臉上的話筒，一邊沉聲念著“麻煩你們讓開”。
方俊步履漸漸慢下，就那麽停在了大門口。
葉程宇擠過人群，廢力地邁入事務所。
不過在看到對麵方俊瞬間，他也下意識地緩下腳步。
兩個男人四目相交，就那麽無言地對視著。
齊娜在旁邊看著，一瞬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正當兩人一臉複雜地對峙時，那幫吸血鬼娛樂記者紛紛注意到了站在門內不遠處的方俊。
像是嗅到血腥，他們迅速舉著話筒攝像機衝了進來，沒幾分鍾便把方俊圍得水泄不通。
被人流強行擠到走廊邊，葉程宇踉蹌著差點摔倒。
方俊皺著眉撥開那些記者捅過來的話筒，視線灼然地定位在葉程宇身上。
“方偵探，請問您離開的動機是什麽？”
“方偵探，您現在是在這家小事務所工作嗎？”
“方偵探……您願意對您是同性戀的傳言做出解釋嗎？”
“方偵探……”
……
葉程宇的身影已經快被記者淹沒。
不知為何，看著那小子垂著頭從邊上擠過，方俊心下突然湧上雜陳的焦躁。
“程宇！”忍不住向葉程宇擠過去，方俊繃著神經。
有幾個擠在方俊身邊的記者眼尖地看到低著頭向裏擠的葉程宇，迅速抓住先機向對方衝過去。
恨不得把話筒直接捅葉程宇嘴裏，他們急促圍過去，立刻轉移了轟炸焦點。
“這位先生，請問您和方偵探是什麽關係？”
“您知道他來這邊偵探事務所的原因嗎？”
“您對於事務所員工是同性戀這種事情怎麽看？”
“先生，您——”
……
看著葉程宇被那幫記者各種刺探，方俊心裏挺不是滋味。
說實在的，如果他當初沒來葉程宇事務所，大概確實會給對方省去不少麻煩。
不由自主地擠到葉程宇身邊，他單手攬過那小子肩膀，將對方護在臂彎下，向裏走。
“程宇。”扳著葉程宇肩膀，方俊皺眉耳語，“什麽也別回答，跟我走。”
“……”任方俊將他攬在身邊，葉程宇始終垂著眸，一語不置。
讓齊娜去應付那幫子記者，方俊引著葉程宇拐入事務所一層內部長廊。
身後記者喧囂漸漸消失。
兩人剛拐入轉角，葉程宇便生硬地拂開方俊臂彎。
無言地和對方隔開一個人的距離，葉程宇表情肅穆地抬頭望向方俊：“記者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好好處理一下。這邊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事務所，如果再有什麽負聞，就更辦不起來了。”言畢，連方俊回應的事情都沒給，葉程宇徑直轉身。
“程宇。”下意識伸手抓了下葉程宇肩膀，方俊張口。
葉程宇垂眸，滯下腳步。
“我想跟你談談。”
“談什麽？”葉程宇沒回頭，回答地十分迅速。
“……”被對方這麽一堵，方俊張了張口，反而有種詞窮感。
“如果你想說跟你假扮情侶的事情，沒問題，我答應過幫你就不會反悔。”順暢地開口，葉程宇語氣顯得十分平靜。
然而說完，他便再次打算邁步。
方俊暗自咂了下嘴。
這次幹脆繞到對方前麵堵住，方俊垂眸望著葉程宇：“程宇。”
“……”葉程宇閉眼。
“你知道我要跟你談什麽。”
“沒什麽好談的。”
“昨天晚上——”
“是個意外。”硬生生打斷方俊，葉程宇語氣堅定地抬眸。
對上對方視線，方俊啞然。
“你不用太在意。”再次側開眼，葉程宇打算從方俊身邊繞開。
不過剛邁出兩步，方俊便嗤笑著伸出一隻胳膊直接攔到葉程宇麵前。
“意外，是麽。”喃喃著，方俊點頭，“你覺得是意外。”
“……”葉程宇表情沒什麽變化。
但方俊能看到對方胸口有些不穩定的起伏。
“嗬。”笑，方俊閉眼，“這解釋真不錯。”點頭，他幾乎帶著譏諷，“有你的風格。”
“……”葉程宇臉上漸漸爬上一抹隱隱不悅。
“如果你想讓它是‘意外’，好，沒問題，我尊重你。”方俊攬在葉程宇身前的胳膊向下放了放，“但如果你不這麽認為——”方俊抬眸，“我想我們可以談談——”繃了下牙關，他點頭，“談談它到底是什麽。”
“……”
靜默了許久，葉程宇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長長吸了口氣，他轉頭望向方俊，一字一頓：“是意外。”
言畢，沒再解釋什麽，他撥開方俊胳膊，徑直沒入走廊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