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回山上公寓。
一路上，葉程宇車廂裏肆虐著頗為陰鬱的無旋律搖滾。
他麵無表情地望著前方空蕩蕩馬路，心情鬱卒難耐。
z城這邊地域廣闊，到山上這邊人流車流相對少很多，愈顯清冷。
而每次開車孤零零一個人行駛在寬敞馬路上，望著公路兩邊濃密的綠樹，那種莫名的孤寂感會愈加鮮明。
不由自主地踩下油門，葉程宇微微鎖眉。
綠蔭向後快速撤退著，卻又永遠完結不了般不斷綿延在窗戶上。
像是想急促掙開那樹叢的追趕般，葉程宇視線犀利，踩油門的幅度是越來越大。
煩悶。
很煩悶。
說不清為什麽。
——相機裏大概還有不少咱這次活動的照片。——
——回頭你讓她全刪了就行，免得以後給他們當笑話看。——
搖頭閉眼，他挫敗咂嘴。
為什麽。
當時為什麽會拋出這種沒經大腦的話。
回憶起方俊當時難看的臉色，他單手攀上下巴揉搓。
——之前我也說了不是麽。——
——不過是演戲。——
——你別太在意。——
“操。”
腦海裏不斷循環著兩人不久前在辦公室的對話，葉程宇手指捏緊方向盤。
——不過是演戲。——
“你小子還會說點別的麽。”
咬牙，葉程宇嘶啞出聲。
——你別太在意。——
“我特麽像是在意的樣子麽！”
一巴掌打在方向盤上，整個車頭都歪了一下。
高速中，那種鮮明的車身扭動感相當明顯，害得葉程宇被那動蕩嚇出一身冷汗。
幹脆靠邊停了車，他打了雙閃，無言地坐在車廂內。
漆黑的夜肆無忌憚地塗抹著車廂四壁。
葉程宇雙手揉搓著麵頰，慢慢躬身向前，額角緩緩抵上方向盤。
車內瘋狂的搖滾還在繼續。
葉程宇沒抬頭，一拳撞在音響播放鍵上。
瞬然，車廂恢複一片寂靜。
孤零零一個人任那沉寂將自己吞沒，葉程宇扣著方向盤的手因為那緊致力道而有些顫抖。
他是真的高估了自己處理這件事情的能力。
本以為雲淡風輕地甩下一句話，這件事就能劃下句點。
——怎麽，你是怕我們假戲真做麽？——
正混沌間，腦海好死不死闖入之前在fairy島時，方俊捉弄的那句話。
葉程宇抵著方向盤搖頭，臉上滿是苦笑。
“廢話。”像是自我暗示般，他單手搓入發梢，微微揪著發根，任那酥麻的痛楚湧遍頭皮，“怎麽可能。”嗤笑，他自嘲著，“這世界上女人還沒特麽死光呢——怎麽可能輪得上你小子。”喃喃著，他閉眸，兀自重複著，“怎麽可能輪得上你……”
不知為何，此刻心下突然衝湧而上一抹酸澀感。
是那種被自己屏蔽了的，久違的孤獨感。
離開的這4年，他本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一個人。
一個人回山上公寓，一個人外出做偵查，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
一個人，麵對所有。
他甚至沒覺得一個人有什麽不妥。
但自從和方俊一同出這個任務，他漸漸意識到兩個人一起瞎調侃時那種莫名的歡愉感。
那種僅僅一個人是絕對沒法模仿出的快樂。
即便他不承認，但在那個男人身邊時，他確實是沒有壓力，完全放鬆的。
至少，在對方俊產生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前，他確實可以最真實地展現自我。
雙肘抵在方向盤上，葉程宇側著腦袋枕著手臂，視線渙散地望著車內一閃一閃的三角指示燈。
所以，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到底……怎麽了？
閉眸，他將麵頰埋入雙臂間。
真想就這麽睡過去就好了。
等到再睜眼的時候，就會發現這全特麽是場夢。
是場夢。
而且是夢魘。
嗤笑，他攥拳。
當然是噩夢。
不然他怎麽可能夢見方俊。
就那麽保持趴在方向盤上的動作不知多久。
當葉程宇手機震動起來的時候，他幾乎已經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
疲憊地伸手向旁邊的水杯槽夠手機，在一片漆黑中，他眯著眼望向閃爍著刺眼熒光的手機屏。
不過下一秒定位上麵名字的瞬間，他眼睛一瞬全部睜開。
捏著手機在車裏坐了一會兒，他任手機兀自震動著，腦子一團漿糊。
等待了許久，手機還在鍥而不舍地震著。
葉程宇終於表情複雜地按下接聽鍵。
“喂——”聲音有點嘶啞，葉程宇下意識伸手揉了揉嗓子，清了一下，“咳，方俊？”
“程宇。”
那邊男人聲音十分鎮定地喚了一聲。
意外地直起身，葉程宇動了動喉結。
除了在島上那封信看過對方這種稱呼，他還真沒在生活中聽對方這麽叫過自己。
反應了一下，他才有些僵硬地接上：“呃，嗯，什麽事？”
“你現在事務所？”那邊聲音帶了點疑惑。
“……”側眸瞄了眼車窗外黑漆漆的天，葉程宇垂眸，“沒有，我在回去的路上。”
“是麽。”方俊那邊一頓。
“……”捏著手機，葉程宇靜默等待著。
指尖來回摩挲著方向盤柔軟盤套，他淡淡吸了口氣。
“程宇。”又喚了聲，方俊那邊似乎有點局促。
“……”葉程宇皺眉，耐心等待。
“我這邊有個忙，可能要你幫下。”
“幫忙？”葉程宇有點意外。
“對。”
“什麽忙？”
“你在回來的路上是麽？”
“對。”
“好。”方俊長長歎了口氣，“你來就知道了。”
**
葉程宇抵達自己房間長廊時，看到對麵方俊房門前站著倆人。
定睛，他辨識出那個男的是方俊。
不過對方身邊站著的那個身材纖細的亞裔女人，看上去倒是麵生。
視線有些遊移地走到那兩人麵前，葉程宇表情幹澀地瞄了眼方俊，衝他點頭。
看他走過來，方俊臉色突然一亮。
順手拽住葉程宇胳膊將對方拉近，他單手勾上葉程宇肩膀，朝那女人點了點頭：“這樣，你信了麽？”
那女人一臉詫異地瞄著葉程宇。
而葉程宇也一臉見鬼地側頭看著身邊表情淡然的方俊。
跟鯊魚嗅到血腥般，那女人向葉程宇靠近一步，細細眯縫起一雙戴著美瞳的眼。
被一個女人用那種殺氣四溢的眼神掃視，葉程宇不自在地皺眉。
誇張地似乎還湊到葉程宇身邊嗅了嗅，那女人嗤笑，側頭一臉玩味地瞄著方俊：“你是說，這小子就是？”
方俊在旁邊確認地聳肩。
葉程宇聽得一頭霧水。
一邊搖頭一邊一臉不可置信，女人雙手環胸，向後站了站：“我不信。”
葉程宇側頭盯向方俊，皺眉：“怎麽了？”
那女人聞言，笑：“怎麽了？”衝方俊揚了揚下巴，她認真地一字一頓，“這位方大偵探說你是他男友。”歪著頭，女人一臉看笑話的表情，“你是麽？”
“……”葉程宇錯愕張唇。
轉頭望向身邊表情複雜的方俊，葉程宇視線中帶著質疑。
不過在捕捉到方俊那種帶著懇求的眼神時，葉程宇漸漸會意。
——總之不管怎麽樣，剛才對方電話裏那個所謂的“幫忙”，大概就是指這個。
不知為何，在方俊那種直白視線的注視下，葉程宇此刻的心情有些複雜。
剛才自己還在車子裏糾結地要死要活，現在這個男人居然粗神經地把他叫過來又幫這種讓人崩潰的忙。
他實在有些混沌。
看葉程宇沉默原地始終沒回應，那女人笑意愈深。
轉頭，她盯著方俊認真：“我說方大偵探，你要編個拒絕姚小姐的理由，能不能編個靠譜點的？”上上下下打量著方俊，她聲音尖銳，“像你這種直得連腸子都不帶拐彎的，還能彎了？逗鬼呢？”
“……”方俊挑了下眉毛。
他側頭盯向葉程宇，表情難耐。
被對方那種求救般的視線注視著，葉程宇無奈地單手順入發梢，一本正經地望向那個女人：“對，沒錯，我是。”
女人有點意外。
滯了一會兒，她直起身，勾起塗著鮮豔口紅的唇：“說清楚，你是什麽？”
“我是他男友。”葉程宇表情漠然。
“你是他男友？”女人撐眉。
“有什麽問題麽。”
“我說先生。”再次哧了一聲，女人單手叉腰，“不管你和方俊什麽交情，這忙也不能這麽幫，明白麽。”
“……”葉程宇臉上滑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黯淡。
“為了幫他說個慌，你都願意‘假出櫃’？”女人臉上滿是諷刺。
葉程宇表情肅然地瞄了眼方俊，眸中滿是“我等會兒再找你小子算賬”的詛咒。
方俊苦笑了下，勾住葉程宇肩膀的胳膊收得更緊了些。
“幫忙？”正了正臉色，葉程宇語氣堅定，“幫什麽忙？”
“幫他說這個謊啊。”女人有點挫敗，“我說你們倆直男還在這兒裝什麽裝？”
“裝？”葉程宇一臉陰霾地拂開方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向女人湊近了點，“我為什麽要裝？”
“幫他糊弄我唄。”
“小姐。”聞言，葉程宇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什麽誤會什麽？”
“這世界可不是繞著你一個人轉的。”絲毫沒給那女人留麵子的意思，葉程宇挑眉，“我選擇跟什麽人交往用不著跟你報備，也用不著讓你相信吧？”
“……”看著葉程宇堅定的表情，女人一愣。
“我確實是他男友。”視線犀利，葉程宇淡然，“你有什麽問題可以找我，不用騷擾他。”
“……”
方俊在旁邊意外地凝固了表情。
其實，介於今天在事務所他倆那段對話，他很詫異葉程宇會幫忙。
而且……會幫這麽徹底。
但不知為何，剛才被眼前女人刁難時，他第一個想到可以搭把援手的，也確實是眼前這個一臉決然的小子。
女人微微咬了咬唇，似乎還有點不服氣。
她揚著下巴就那麽撅著唇打量兩個人，還是兀自搖頭。
過了一會兒，她側頭瞄向葉程宇，晶亮的眸子一閃一閃，似乎是找到了個新的角度。
“對了，這位先生。”稱呼從“這小子”變成了“這位先生”，女人笑，“可以問下貴姓麽？”
“免貴姓葉。”葉程宇一臉官方表情。
“哦，葉先生是吧。”這會兒倒是笑得春色滿園，她單手順入口袋，緩緩掏出個東西。
葉程宇眯眼。
視線落在對方手上。
片刻後，有點意外，他注意到是個錄音筆。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是幹什麽的。”女人調整著錄音筆，笑。
“……”葉程宇表情有點難看。
朝方俊方向揚了揚下巴，女人抿唇：“我是ll的記者cecilia，今兒本來是想采訪方大偵探的。”
“……”
“如果剛才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你願意再跟我重複一次麽？”將錄音筆打開，女人舉到葉程宇跟前，視線淩厲。
“……”葉程宇靜默原地。
他還真是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然而明白，隻要自己猶豫哪怕隻有一秒，這個跟禿鷹一樣的女人就會立刻覺察。
“可以。”雲淡風輕地控製著麵部表情，葉程宇淡淡。
方俊視線整個都落在葉程宇側臉上，表情愈加深邃。
“好。”朝錄音筆說話，女人笑，“葉先生是麽，我想問下，你和方先生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
“我可以問下你要拿這段錄音做什麽嗎？”葉程宇表情肅然。
“嗬。”朝方俊歪頭，女人聳肩，“方偵探拒絕了某位可愛女性的求愛，我總得拿點讓她信服的證據回去給她看看吧。”
“……”葉程宇眉眼漸深。
“哎葉先生，咱別岔開話題。你和方先生到底是什麽關係？”
“我是他男友。”
“現任男友？”
“對。”
“你什麽時候喜歡上他的？”女人笑得狡猾。
“……”愣了一下，葉程宇一時未反應過來。
“交往多久了？”
“……”
“他喜歡什麽，你都知道麽？”
“……”
葉程宇盯著那女人，半天沒說話。
方俊在旁邊，臉色也十分凝重。
滿意地望著葉程宇滯頓的臉，女人舉了會兒錄音筆，便慢慢放下。
收起錄音筆，她盯著葉程宇，淡淡：“就算你真跟方俊在交往也無所謂。”轉頭盯向方俊，女人一字一頓，像是說給葉程宇聽又像是說給方俊聽，“不過不管怎樣，你對方俊的感情都絕對不可能超過姚小姐。”
拎著小皮包，女人動了動腳，把高跟鞋在地上踩得脆響。
“葉先生，是麽？”理了理頭發，女人聳肩，“明天我還會再來一次。到時候我希望你能想明白自己的立場。”轉頭，她瞄了眼方俊，“方大偵探曾經可是的紅人，經不起這種曝光明白麽？你可要想清楚哦。”
言畢，她微笑著瞄了眼沉默原地的兩個男人，朝他們瀟灑揮了揮手便暢然離開。
一直等那女人進了電梯。
葉程宇才側過頭，一臉黝黑地望著方俊。
對上對方視線，方俊一陣苦笑。
“這就是你讓我幫的忙？”
方俊無奈：“對。”
“讓我假扮你‘男友’？”
“……”方俊側開眼。
“你不會隨便找個女人麽？讓齊娜來裝也比我要靠譜多了不是麽。”
“找女人沒用。”方俊長長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你以為我以前沒用女人糊弄過麽。”
“……”
“剛才cecilia說到的那個姓姚的女人，是我以前在接的一個客戶。幫她解決了事情後，就開始糾纏我。”方俊伸手揉著太陽穴，聲音十分疲憊，“我也沒辦法。”
“怎麽什麽奇葩全特麽讓你小子碰上了？”葉程宇忍不住抱怨一句。
聳肩，方俊一臉“這確實不能怪我”的表情。
“你讓我怎麽辦？嗯？”葉程宇有點咬牙切齒的意思，“我還沒正兒八經交往過哪個女人就先跟你小子出櫃了。”想起那女人的錄音筆還有對方那句“明天還來”的告誡，葉程宇挫敗，“還特麽全世界通告。”
“……”方俊被他語氣逗樂。
“你笑什麽？”葉程宇有點惱火。
想著先前自己居然為了這個男人糾結，不禁愈感頹喪。
“沒什麽。”方俊尷尬地勾唇，“隻是沒想到你會來幫我。”
“……”
“剛才其實你拒絕的話也沒關係。”長長歎了口氣，方俊盯著葉程宇側顏，“我會再想辦法。”
“……”
“所以還是先謝謝你。”方俊一本正經。
“……”葉程宇不自在地轉開臉。
被對方那種感激的視線盯著，他莫名覺得有點窘迫。
“對了。”瞅著葉程宇側顏，方俊收斂了臉上的笑意，“你——”單手探上發梢揉了揉，他垂眸，“為什麽幫我？”用手扯了扯前襟，他語調有點不自然，“你拒絕的話，我其實可以理解。”
“我都已經答應了你還廢什麽話？”
葉程宇直接背過身去，開始僵硬地掏房門鑰匙。
方俊無言地站在對方身後。
不過片刻後，他意外地看到那個男人有些泛紅的耳畔。
好不容易找到鑰匙開了門，葉程宇剛要轉身，注意到方俊居然還站在自己身後，不禁有點慍怒：“你還站這兒幹什麽？等我請你吃夜宵麽？”
“不是。”方俊雙手順入口袋，臉色有點難堪，“那個，還有個事情可能得跟你說下。”
“什麽？”葉程宇有點不耐。
“剛才，我跟cecilia說了件事。”
“嗯，說，又怎麽了？”
“我告訴她，”方俊認真盯著葉程宇，“咱倆同居了。”
“……”
一路上，葉程宇車廂裏肆虐著頗為陰鬱的無旋律搖滾。
他麵無表情地望著前方空蕩蕩馬路，心情鬱卒難耐。
z城這邊地域廣闊，到山上這邊人流車流相對少很多，愈顯清冷。
而每次開車孤零零一個人行駛在寬敞馬路上，望著公路兩邊濃密的綠樹，那種莫名的孤寂感會愈加鮮明。
不由自主地踩下油門，葉程宇微微鎖眉。
綠蔭向後快速撤退著，卻又永遠完結不了般不斷綿延在窗戶上。
像是想急促掙開那樹叢的追趕般，葉程宇視線犀利，踩油門的幅度是越來越大。
煩悶。
很煩悶。
說不清為什麽。
——相機裏大概還有不少咱這次活動的照片。——
——回頭你讓她全刪了就行，免得以後給他們當笑話看。——
搖頭閉眼，他挫敗咂嘴。
為什麽。
當時為什麽會拋出這種沒經大腦的話。
回憶起方俊當時難看的臉色，他單手攀上下巴揉搓。
——之前我也說了不是麽。——
——不過是演戲。——
——你別太在意。——
“操。”
腦海裏不斷循環著兩人不久前在辦公室的對話，葉程宇手指捏緊方向盤。
——不過是演戲。——
“你小子還會說點別的麽。”
咬牙，葉程宇嘶啞出聲。
——你別太在意。——
“我特麽像是在意的樣子麽！”
一巴掌打在方向盤上，整個車頭都歪了一下。
高速中，那種鮮明的車身扭動感相當明顯，害得葉程宇被那動蕩嚇出一身冷汗。
幹脆靠邊停了車，他打了雙閃，無言地坐在車廂內。
漆黑的夜肆無忌憚地塗抹著車廂四壁。
葉程宇雙手揉搓著麵頰，慢慢躬身向前，額角緩緩抵上方向盤。
車內瘋狂的搖滾還在繼續。
葉程宇沒抬頭，一拳撞在音響播放鍵上。
瞬然，車廂恢複一片寂靜。
孤零零一個人任那沉寂將自己吞沒，葉程宇扣著方向盤的手因為那緊致力道而有些顫抖。
他是真的高估了自己處理這件事情的能力。
本以為雲淡風輕地甩下一句話，這件事就能劃下句點。
——怎麽，你是怕我們假戲真做麽？——
正混沌間，腦海好死不死闖入之前在fairy島時，方俊捉弄的那句話。
葉程宇抵著方向盤搖頭，臉上滿是苦笑。
“廢話。”像是自我暗示般，他單手搓入發梢，微微揪著發根，任那酥麻的痛楚湧遍頭皮，“怎麽可能。”嗤笑，他自嘲著，“這世界上女人還沒特麽死光呢——怎麽可能輪得上你小子。”喃喃著，他閉眸，兀自重複著，“怎麽可能輪得上你……”
不知為何，此刻心下突然衝湧而上一抹酸澀感。
是那種被自己屏蔽了的，久違的孤獨感。
離開的這4年，他本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一個人。
一個人回山上公寓，一個人外出做偵查，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
一個人，麵對所有。
他甚至沒覺得一個人有什麽不妥。
但自從和方俊一同出這個任務，他漸漸意識到兩個人一起瞎調侃時那種莫名的歡愉感。
那種僅僅一個人是絕對沒法模仿出的快樂。
即便他不承認，但在那個男人身邊時，他確實是沒有壓力，完全放鬆的。
至少，在對方俊產生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前，他確實可以最真實地展現自我。
雙肘抵在方向盤上，葉程宇側著腦袋枕著手臂，視線渙散地望著車內一閃一閃的三角指示燈。
所以，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到底……怎麽了？
閉眸，他將麵頰埋入雙臂間。
真想就這麽睡過去就好了。
等到再睜眼的時候，就會發現這全特麽是場夢。
是場夢。
而且是夢魘。
嗤笑，他攥拳。
當然是噩夢。
不然他怎麽可能夢見方俊。
就那麽保持趴在方向盤上的動作不知多久。
當葉程宇手機震動起來的時候，他幾乎已經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
疲憊地伸手向旁邊的水杯槽夠手機，在一片漆黑中，他眯著眼望向閃爍著刺眼熒光的手機屏。
不過下一秒定位上麵名字的瞬間，他眼睛一瞬全部睜開。
捏著手機在車裏坐了一會兒，他任手機兀自震動著，腦子一團漿糊。
等待了許久，手機還在鍥而不舍地震著。
葉程宇終於表情複雜地按下接聽鍵。
“喂——”聲音有點嘶啞，葉程宇下意識伸手揉了揉嗓子，清了一下，“咳，方俊？”
“程宇。”
那邊男人聲音十分鎮定地喚了一聲。
意外地直起身，葉程宇動了動喉結。
除了在島上那封信看過對方這種稱呼，他還真沒在生活中聽對方這麽叫過自己。
反應了一下，他才有些僵硬地接上：“呃，嗯，什麽事？”
“你現在事務所？”那邊聲音帶了點疑惑。
“……”側眸瞄了眼車窗外黑漆漆的天，葉程宇垂眸，“沒有，我在回去的路上。”
“是麽。”方俊那邊一頓。
“……”捏著手機，葉程宇靜默等待著。
指尖來回摩挲著方向盤柔軟盤套，他淡淡吸了口氣。
“程宇。”又喚了聲，方俊那邊似乎有點局促。
“……”葉程宇皺眉，耐心等待。
“我這邊有個忙，可能要你幫下。”
“幫忙？”葉程宇有點意外。
“對。”
“什麽忙？”
“你在回來的路上是麽？”
“對。”
“好。”方俊長長歎了口氣，“你來就知道了。”
**
葉程宇抵達自己房間長廊時，看到對麵方俊房門前站著倆人。
定睛，他辨識出那個男的是方俊。
不過對方身邊站著的那個身材纖細的亞裔女人，看上去倒是麵生。
視線有些遊移地走到那兩人麵前，葉程宇表情幹澀地瞄了眼方俊，衝他點頭。
看他走過來，方俊臉色突然一亮。
順手拽住葉程宇胳膊將對方拉近，他單手勾上葉程宇肩膀，朝那女人點了點頭：“這樣，你信了麽？”
那女人一臉詫異地瞄著葉程宇。
而葉程宇也一臉見鬼地側頭看著身邊表情淡然的方俊。
跟鯊魚嗅到血腥般，那女人向葉程宇靠近一步，細細眯縫起一雙戴著美瞳的眼。
被一個女人用那種殺氣四溢的眼神掃視，葉程宇不自在地皺眉。
誇張地似乎還湊到葉程宇身邊嗅了嗅，那女人嗤笑，側頭一臉玩味地瞄著方俊：“你是說，這小子就是？”
方俊在旁邊確認地聳肩。
葉程宇聽得一頭霧水。
一邊搖頭一邊一臉不可置信，女人雙手環胸，向後站了站：“我不信。”
葉程宇側頭盯向方俊，皺眉：“怎麽了？”
那女人聞言，笑：“怎麽了？”衝方俊揚了揚下巴，她認真地一字一頓，“這位方大偵探說你是他男友。”歪著頭，女人一臉看笑話的表情，“你是麽？”
“……”葉程宇錯愕張唇。
轉頭望向身邊表情複雜的方俊，葉程宇視線中帶著質疑。
不過在捕捉到方俊那種帶著懇求的眼神時，葉程宇漸漸會意。
——總之不管怎麽樣，剛才對方電話裏那個所謂的“幫忙”，大概就是指這個。
不知為何，在方俊那種直白視線的注視下，葉程宇此刻的心情有些複雜。
剛才自己還在車子裏糾結地要死要活，現在這個男人居然粗神經地把他叫過來又幫這種讓人崩潰的忙。
他實在有些混沌。
看葉程宇沉默原地始終沒回應，那女人笑意愈深。
轉頭，她盯著方俊認真：“我說方大偵探，你要編個拒絕姚小姐的理由，能不能編個靠譜點的？”上上下下打量著方俊，她聲音尖銳，“像你這種直得連腸子都不帶拐彎的，還能彎了？逗鬼呢？”
“……”方俊挑了下眉毛。
他側頭盯向葉程宇，表情難耐。
被對方那種求救般的視線注視著，葉程宇無奈地單手順入發梢，一本正經地望向那個女人：“對，沒錯，我是。”
女人有點意外。
滯了一會兒，她直起身，勾起塗著鮮豔口紅的唇：“說清楚，你是什麽？”
“我是他男友。”葉程宇表情漠然。
“你是他男友？”女人撐眉。
“有什麽問題麽。”
“我說先生。”再次哧了一聲，女人單手叉腰，“不管你和方俊什麽交情，這忙也不能這麽幫，明白麽。”
“……”葉程宇臉上滑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黯淡。
“為了幫他說個慌，你都願意‘假出櫃’？”女人臉上滿是諷刺。
葉程宇表情肅然地瞄了眼方俊，眸中滿是“我等會兒再找你小子算賬”的詛咒。
方俊苦笑了下，勾住葉程宇肩膀的胳膊收得更緊了些。
“幫忙？”正了正臉色，葉程宇語氣堅定，“幫什麽忙？”
“幫他說這個謊啊。”女人有點挫敗，“我說你們倆直男還在這兒裝什麽裝？”
“裝？”葉程宇一臉陰霾地拂開方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向女人湊近了點，“我為什麽要裝？”
“幫他糊弄我唄。”
“小姐。”聞言，葉程宇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什麽誤會什麽？”
“這世界可不是繞著你一個人轉的。”絲毫沒給那女人留麵子的意思，葉程宇挑眉，“我選擇跟什麽人交往用不著跟你報備，也用不著讓你相信吧？”
“……”看著葉程宇堅定的表情，女人一愣。
“我確實是他男友。”視線犀利，葉程宇淡然，“你有什麽問題可以找我，不用騷擾他。”
“……”
方俊在旁邊意外地凝固了表情。
其實，介於今天在事務所他倆那段對話，他很詫異葉程宇會幫忙。
而且……會幫這麽徹底。
但不知為何，剛才被眼前女人刁難時，他第一個想到可以搭把援手的，也確實是眼前這個一臉決然的小子。
女人微微咬了咬唇，似乎還有點不服氣。
她揚著下巴就那麽撅著唇打量兩個人，還是兀自搖頭。
過了一會兒，她側頭瞄向葉程宇，晶亮的眸子一閃一閃，似乎是找到了個新的角度。
“對了，這位先生。”稱呼從“這小子”變成了“這位先生”，女人笑，“可以問下貴姓麽？”
“免貴姓葉。”葉程宇一臉官方表情。
“哦，葉先生是吧。”這會兒倒是笑得春色滿園，她單手順入口袋，緩緩掏出個東西。
葉程宇眯眼。
視線落在對方手上。
片刻後，有點意外，他注意到是個錄音筆。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是幹什麽的。”女人調整著錄音筆，笑。
“……”葉程宇表情有點難看。
朝方俊方向揚了揚下巴，女人抿唇：“我是ll的記者cecilia，今兒本來是想采訪方大偵探的。”
“……”
“如果剛才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你願意再跟我重複一次麽？”將錄音筆打開，女人舉到葉程宇跟前，視線淩厲。
“……”葉程宇靜默原地。
他還真是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然而明白，隻要自己猶豫哪怕隻有一秒，這個跟禿鷹一樣的女人就會立刻覺察。
“可以。”雲淡風輕地控製著麵部表情，葉程宇淡淡。
方俊視線整個都落在葉程宇側臉上，表情愈加深邃。
“好。”朝錄音筆說話，女人笑，“葉先生是麽，我想問下，你和方先生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
“我可以問下你要拿這段錄音做什麽嗎？”葉程宇表情肅然。
“嗬。”朝方俊歪頭，女人聳肩，“方偵探拒絕了某位可愛女性的求愛，我總得拿點讓她信服的證據回去給她看看吧。”
“……”葉程宇眉眼漸深。
“哎葉先生，咱別岔開話題。你和方先生到底是什麽關係？”
“我是他男友。”
“現任男友？”
“對。”
“你什麽時候喜歡上他的？”女人笑得狡猾。
“……”愣了一下，葉程宇一時未反應過來。
“交往多久了？”
“……”
“他喜歡什麽，你都知道麽？”
“……”
葉程宇盯著那女人，半天沒說話。
方俊在旁邊，臉色也十分凝重。
滿意地望著葉程宇滯頓的臉，女人舉了會兒錄音筆，便慢慢放下。
收起錄音筆，她盯著葉程宇，淡淡：“就算你真跟方俊在交往也無所謂。”轉頭盯向方俊，女人一字一頓，像是說給葉程宇聽又像是說給方俊聽，“不過不管怎樣，你對方俊的感情都絕對不可能超過姚小姐。”
拎著小皮包，女人動了動腳，把高跟鞋在地上踩得脆響。
“葉先生，是麽？”理了理頭發，女人聳肩，“明天我還會再來一次。到時候我希望你能想明白自己的立場。”轉頭，她瞄了眼方俊，“方大偵探曾經可是的紅人，經不起這種曝光明白麽？你可要想清楚哦。”
言畢，她微笑著瞄了眼沉默原地的兩個男人，朝他們瀟灑揮了揮手便暢然離開。
一直等那女人進了電梯。
葉程宇才側過頭，一臉黝黑地望著方俊。
對上對方視線，方俊一陣苦笑。
“這就是你讓我幫的忙？”
方俊無奈：“對。”
“讓我假扮你‘男友’？”
“……”方俊側開眼。
“你不會隨便找個女人麽？讓齊娜來裝也比我要靠譜多了不是麽。”
“找女人沒用。”方俊長長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你以為我以前沒用女人糊弄過麽。”
“……”
“剛才cecilia說到的那個姓姚的女人，是我以前在接的一個客戶。幫她解決了事情後，就開始糾纏我。”方俊伸手揉著太陽穴，聲音十分疲憊，“我也沒辦法。”
“怎麽什麽奇葩全特麽讓你小子碰上了？”葉程宇忍不住抱怨一句。
聳肩，方俊一臉“這確實不能怪我”的表情。
“你讓我怎麽辦？嗯？”葉程宇有點咬牙切齒的意思，“我還沒正兒八經交往過哪個女人就先跟你小子出櫃了。”想起那女人的錄音筆還有對方那句“明天還來”的告誡，葉程宇挫敗，“還特麽全世界通告。”
“……”方俊被他語氣逗樂。
“你笑什麽？”葉程宇有點惱火。
想著先前自己居然為了這個男人糾結，不禁愈感頹喪。
“沒什麽。”方俊尷尬地勾唇，“隻是沒想到你會來幫我。”
“……”
“剛才其實你拒絕的話也沒關係。”長長歎了口氣，方俊盯著葉程宇側顏，“我會再想辦法。”
“……”
“所以還是先謝謝你。”方俊一本正經。
“……”葉程宇不自在地轉開臉。
被對方那種感激的視線盯著，他莫名覺得有點窘迫。
“對了。”瞅著葉程宇側顏，方俊收斂了臉上的笑意，“你——”單手探上發梢揉了揉，他垂眸，“為什麽幫我？”用手扯了扯前襟，他語調有點不自然，“你拒絕的話，我其實可以理解。”
“我都已經答應了你還廢什麽話？”
葉程宇直接背過身去，開始僵硬地掏房門鑰匙。
方俊無言地站在對方身後。
不過片刻後，他意外地看到那個男人有些泛紅的耳畔。
好不容易找到鑰匙開了門，葉程宇剛要轉身，注意到方俊居然還站在自己身後，不禁有點慍怒：“你還站這兒幹什麽？等我請你吃夜宵麽？”
“不是。”方俊雙手順入口袋，臉色有點難堪，“那個，還有個事情可能得跟你說下。”
“什麽？”葉程宇有點不耐。
“剛才，我跟cecilia說了件事。”
“嗯，說，又怎麽了？”
“我告訴她，”方俊認真盯著葉程宇，“咱倆同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