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擅長口技,卻沒有真的見過,口技的優劣我不懂分辨,但趙如意的口技定然是頂尖的了,不然他也不敢在君前顯擺。真沒想到這個美麗如斯的孩子,竟然還有這個本領!


    遠處馬蹄聲起,有嬉鬧嬌笑之聲傳來,鳥兒似乎受驚,鳴叫聲小了不少。馬蹄聲近,笑聲更加清晰,讓人腦海中不覺浮現出一副幾個美麗仕女踏青而來的畫麵,一陣風聲響起,水流叮咚,遠處又隱約傳來洞簫之聲。鬆風、流水、簫聲、鳥鳴……春日微風的景致如現眼前,青瞳隨口談及春天,這春天真的來了。


    青瞳的聲音又傳過來,“她”先是朗聲大笑,隨後道:“花箋,莫說京都一地,我便是要整個大苑、整個天下回春,又有何難?且隨我縱馬一遊!”


    聲音一轉,馬蹄聲驟然濃密,仿佛從幾個仕女變成一支大軍,旌旗卷起風聲,馬蹄敲響金鼓,軍號劃破長空……


    我很想搬起趙如意的腦袋看看,他一張嘴巴怎麽能發出這麽多聲音?趙如意果真善解人意,他慢慢抬起頭,紅唇微微翹起,胸腹之間起伏不停,想必口技也不能光靠嘴巴,還得身子配合,但是這種專業的表演,可就不是我能弄明白的了。


    隨著他抬頭,各種聲音漸漸平息,剛剛隨便看他一眼的人現在正完全正視他趙如意笑顏如花,應該對自己的表現十分滿意。


    青瞳點點頭,“還行,有點意思。”


    她隻說了這麽一句,然後便拉著我走了。


    連我都有點替趙如意感到失望。


    又走出幾步,我終於還是折了回來,走到趙如意身邊,和他說:“如意,你是個男孩子,將來長大了要建功立業。男孩子的本事不在此處,你不如多讀讀書,就像想過蕭瑟,有本事了自然有人喜歡你。”


    趙如意鄭重地點頭。他有點誇張的用力點頭讓他看上去稚氣,我幾乎想摸摸他的頭,確實是個孩子呢。


    後來我看著他沒日沒夜地讀書、練字,再也不用他那活色生香的本能來誘惑青瞳了。可惜不知什麽地方出了問題,青瞳突然特別不喜歡他了,她有點刻意地不讓趙如意出現在眼前。我問青瞳為什麽,青瞳很不講道理地說:“我也不知道,就是看他十分不順眼。”


    趙如意用了我的方法,反而更糟糕,我有些內疚,不免關照了些,再者說加上姚有德公公也十分喜歡他,趙如意雖然沒有得到聖寵,日子過得卻比我剛入宮的時候舒服多了。


    但是一個人看另一個人不順眼,這也沒什麽可以解釋,我也沒什麽辦法了。可況我心中也覺得,無論他字寫得多好,書讀得多好,青瞳也絕對不可能喜歡他。


    我隻是引導青瞳像關心弟弟,關心孩子一樣關心他的進步,關心他的成長。對於身邊長大的孩子,總是會有一些心裏偏愛,隻要有了君王這種偏愛,他以後的好處就絕對少不了了。


    我決定有機會再幫他幾次,他還是個孩子呢,多讀書總是沒有壞處的,隻要他有本事,將來長大了,自然有屬於他的美好生活。


    要在很久以後,我才明白,趙如意是個最好的戲子,我看他是個孩子的時候,他看我是個傻子!然而,那個時候,我已經吃了我這輩子吃到的最大的虧!回想起來,我恨不能將他````


    罷了罷了!過去的事情早就煙消雲散,若是固執地被以前的苦難束縛,你怎麽有能力迎接幸福?


    蕭瑟總是和我說,有因就有果,我以往經曆了許多苦難,所以今後,上天一定會讓我開心快樂。


    我微笑看著他,心中並不相信這種推理。如果昨日的千辛萬苦真可以換今天的美滿幸福,趙如意受過的苦隻有比我多一千倍,他怎麽會落得如此下場?


    所以,決定幸福的,一定還有什麽必要條件!一種我想不明白,但恰好符合的必要條件。


    這個世界是一個奇妙的輪回。我沒有蕭瑟那樣一直將今後多少年可能發生的事情也算計到的本領,也沒有青瞳那樣主動承擔什麽的氣魄。我隻能等到來了什麽才決定如何去應對,現在什麽也沒來,我就認真的生活,我隻活在今天!


    “蕭瑟。”我喝下一杯桂花酒,輕聲道,“唱一支歌吧。”


    我到現在還是直接叫他的名字,不習慣用什麽相國,相公之類的稱呼。他就是我的蕭瑟,我想了半輩子,守了半輩子才守到的人。除了我,沒有人對他直呼其名,他就是我一個人的蕭瑟!


    他的歌聲,是我聽過最好聽的聲音,他隻對我一個人唱。


    他的人,是我心中最美的人,他隻屬於我一個人!


    一曲泣血的長歌,放飛在高天上。


    告訴我大雁的翅膀,劃破了天蒼蒼。


    誰人壯懷八千裏,接力先祖的榮光。


    鋒芒上閃著英雄夢,笑傲浴血的疆場。


    一騎絕塵的豪放,飛馳在草原上。


    告訴我如飆的鐵騎,踏破了野茫茫。


    誰持利劍爭鋒在,決勝千裏的沙場。


    斬落了征程又上路,聽風在吼,軍號響。


    帶我飛吧,大雁的翅膀。


    鋼鐵的心,馳騁在劍指的方向。


    帶我飛吧,脫韁的夢想。


    風雷滾過的天地間,好一派,大風起兮,雲飛揚!                   番外


    苑爰(一)


    我好好地伸了個懶腰,示意司珍女史緣荷將剛從我頭上取下來的翼天冠遞給我看。盡管我已經成功戴上這頂帽子超過三個月了,可我還是愛不釋手,每一次散朝摘下來都要再把玩一會兒才會放下。


    翼天冠,皇冠啊!這帽子一戴,我就是大苑地位最尊貴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女皇!問一句,誰會不喜歡?我隻是不掩飾也不需掩飾自己的喜歡罷了,小時候在內府看到這頂帽子的那一刻起,我就想要!


    那一天我帶著宮女內侍在後宮轉悠著玩,實在無聊透頂,能捉弄的人都被我捉弄了幾遍了,連父皇我也敢在他茶杯裏放小蟲子,別人誰能奈何我?我就隻能四處去走走,看看還有什麽新鮮點的禍可以闖。


    我隨便就溜達到了內府,一個個庫房看過去。我一直相信我和這皇冠有緣分,要不然平時壓根不喜歡珠寶的我。怎麽會突然想起來要去內府看珍寶呢?那時候我隻有八歲,一個蛐蛐對於我的吸引力遠比一顆夜明珠要大。要不是整個內府中,隻有這個叫四執庫屋子牢牢鎖著不打開,要不是侍衛拚命攔住說連我也不能進,我怎麽會一定要進去呢?


    所以當天晚上我就又來了,穿上夜行衣花容月貌上麵單腳一點地嗖的一聲跳一屋頂,隨即飛簷走壁來到四執庫上方揭開瓦片鋸斷房梁跳在地上落地無聲,輕輕巧巧地進了連蚊子都飛不進去的四執庫。挨個看過之後挑我看得上的帶走,再留下某某女俠到此一遊的龍飛鳳舞的大字,然後哈哈哈哈大笑而走,讓整個皇宮一片大亂卻找不到我一點影子`````


    停!我承認我聽侍衛總管講故事聽得太多了,據說他還是小小侍衛的時候,他的教官是個江湖人物,沒少給他講這些。我背地裏叫他方叔叔,他沒完沒了地給我講故事。


    事實上是,四執庫牆有三丈高,牆皮抹得光滑得像剝了皮的雞蛋一樣,沒有一點能讓腳尖借力的磚縫,就算大內侍衛總管也跳不上去,後來我又做了一個試驗,放了幾十隻貓,下麵用火嚇唬讓它們爬,事實證明貓也爬不上去,方叔叔硬說他那姓任的師傅能上去,我倒很想見識一下,可惜他師傅都失蹤那麽多年了,單憑他說我不能輕易相信!


    四執庫一天十二個時辰,永遠有一隊守衛在把守著,並沒有一處可以打翻侍衛換衣服又不被人看見的角落。況且四執庫一共七把鎖,鑰匙分別在七個總管內侍手中,你就是換了侍衛衣服也一樣進不去。


    現在還是早晨,我也沒耐心等到晚上,於是我采用了最直接的辦法去弘文殿父親的桌子裏拿了個玉牌,父皇不寫旨意而是傳口諭的時候都是用它做信物,我賴在他懷裏看他批奏章的時候看得多了。父皇還在上朝,母後還在宣陵祭祖,我的哥哥們還在太學上學讀書,沒有人可以管得住 我。


    宣了皇上口諭,好容易等到七個從四十到八十歲的太監總管湊齊,一直等到最老的那個哆哆嗦嗦把最後一把鎖打開,大半個時辰都過去了,我才終於進了好像多麽重要的四執庫。


    隻有我一個人能進,貼身的宮女侍衛都不能進來,因為沒有窗子,裏麵黑糊糊的,在極高的棚頂壓製下一切都顯得陰森可怖。四壁都是一個一個櫃子,方方正正,嚴肅得像父皇對人生氣時板起來的臉。我有點害怕又有點興奮,這確實是一個新鮮的闖禍方式。


    櫃子打開還有箱子,鎖頭都是黃金的,我讓人一個一個箱子打開看過去,結果讓人很失望。原來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守衛如些森嚴的四執庫,隻是一個皇家不常用的物品儲存處而已。專門用來放置曆代皇帝留下的重要物品的屋子,隻放有象征意義的那種,比如龍袍。皇冠,小璽,祭天用的酒杯之類,日常能用得上茶杯,鎮紙,硯台,玉墜多珍貴都沒資格進四執庫。簡單說,放的都是除了皇帝,別人不能拿,拿了也沒用的,用了掉腦袋的東西。


    這裏麵每一樣東西使用率都低得可憐,大多數僅供瞻仰用,比如說大苑開國皇帝穿過的龍袍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那衣服都是兩百年前的了,就算還能穿哪個皇帝會節儉得再去穿它?其實這裏的東西也不見得很值錢,比如那個每位皇帝登基祭天時才能拿出來用一次的酒杯,就是一個金疙瘩上麵鑲嵌了幾塊傻大傻大的寶石而已。寶石的成色都很一般,熟悉珠寶的人就知道,看著大卻值不了大多錢,我在晉王叔那裏就看見過一整套酒杯,每一個都比這個好得多。


    方叔叔講的故事裏,神偷都喜歡到皇宮裏偷東西,雖然我從小等到大也沒等來一個,我是說如果真有一個神偷,傳說中能出入皇宮如入無人之境的那種級別數的神偷來偷的話,我建議他直接去四執庫旁邊的珍苑庫,那裏麵的東西不但容易銷髒,還值錢得多,這些皇冠,龍袍,龍輦你偷了也沒地方賣,多對不起你的身手啊!留著自己玩吧,危險不說,這些實在也並不好看。


    比如龍袍,每一件龍袍上都繡滿了各種你能想到的動物,植物,山川,日月的花紋,一點空地不留,許多動物眼睛之類還用寶石縫,金線勾邊,襯著就是一點花沒有都已經很紮眼的亮黃色底子。你想想吧,這麽嚇人的花衣服除了皇上隻有唱戲的敢穿。


    再說皇冠,皇冠上鑲滿了各種大塊珠寶,淩空伸出去各種飛龍金鳳,喜慶是喜慶了,不過這麽多珠寶一起戴出來的樣子,除了插滿糖葫蘆的草標,我也隻在皇上腦袋上見過。


    放眼望去,全是金色。就在我瞳孔都要被黃金染成一片黃的時候,這頂如此另類的黑色翼天冠一下子就跳進我的眼睛裏,讓我再也看不起四執庫裏任何一樣東西。


    它真是太美了,美得不像一頂皇冠。也不像任何一頂我見過的帽子,而是像一件很大氣的首飾,盡管我沒有見過這種式樣的首飾。


    它把金子抽成極細極細的絲,再像織布一樣編織起來做成的,也不知用了什麽材料處理,黃金變成濃墨一樣的黑色。不是烏金那咱浮淺的黑,而是純粹的,深不見底的黝黑。帽子上麵本來是九個金鳳的地方,簡化成九根精致的鳳羽,也不是呆呆地圍著帽子一周,而是極有韻律地劃著弧線斜上去,那位置和諧得像從帽子上長出來的一樣。


    每根鳳羽中間都鑲嵌著一種純圓形的寶石,從珍珠到紅寶石到藍寶石到黃玉到翡翠``````這些寶石不知道是怎麽找回來的,全是一模一樣的大小,分毫不差,音符一般沿著弧線斜飛上去,閃爍在夜空一般深黑色的帽子上,就像星光。


    象征二十六個州府`````不,當時是二十六個,後來是二十七個,我又拿下一個,不過我見到它的時候還是二十六個。


    皇冠上象征二十六個州府,慣例是用寶石鑲嵌,這裏卻是織在帽子底色上的。同樣是黑色金絲,編織花紋的地方用不同的織法,迎著不同角度的光,代表各個行省的紋飾在不同的角度閃亮。


    對於一頂皇冠來說,它簡單之極,也精致之極。不需要大塊黃金成堆珠寶,其實含蓄的精致比直白的誇張更彰顯富貴,更代表地位。


    這是前任相國親手設計的,這人真是個奇人,治國之餘居然還管做帽子?因為上上一任女皇--我姑姑,嫌一朝用的翼天冠太重,他就畫了這個圖樣重新打造。這一個雖然通體也還都是金子,代表九州的金鳳也沒有減去一隻,可重量卻不過一斤多一點,四執庫裏任何一個皇冠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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