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陪你飲,一定要有酒嗎?”


    她慢慢舉起右手,將拇指和食指圈成酒杯模樣,透過拇指和食指組成的虛空,天地隻有綠白兩色。


    綠是廣漠的蒼苔,白是高遠的冰雪,斑駁交雜,就這樣鋪滿兩側山崖,又順著高聳的山頂、巍峨的山體,向高處和遠處蔓延開去。高的一直深入藍天,遠的直到超過目力所及,上下左右都好似沒有盡頭。


    她用虛空處,在那大好的天地山川前一一掠過,然後湊到嘴邊,做了一個飲酒的動作,將這並不存在的就慢慢喝下。


    “大哥!請!”


    “請!”一壺酒化作一條長長的白練,筆直落入口中,涓滴不剩。


    “胭脂!去吧!”對麵的人搶先發出一聲呼哨。


    胭脂馬最後看了一眼這山川,便歡快地踮起腳步,轉過這道山穀,一人一馬的身形在廣闊天地中越來越小,終於消失不見。


    天下英雄出我輩,一如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笑談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尾聲


    一年複一年,大苑一點點改變了模樣,十年之後,已經沒有人記得昔日楊寧之亂、西瞻入侵的傷痛。經過一場抽筋扒皮、徹底換血的新政,經過雲中長時間的建設,經過大苑皇帝、顯宗苑瀣十年大治,今日大苑積蓄之厚實在是非同小可。


    梁河上,運輸的船隻往來不歇。驛道上,奔流的車馬絡繹不絕。大街上,一家家店鋪比肩而立。任何一個新產業的興起,都能帶動一整條的行業興盛,現在的大苑,生機勃勃,百業興旺!


    最大的商鋪仍然是白家商號。白家實在有太多的人才,盡管前期遭到顯宗無端的打壓,可是他們總能及時調整方向,最終還是在商戰中又一次脫穎而出,再次成為大苑最大的商家。唯一改變的,隻是白家內部和朝廷一樣,大大地換了一次血。


    江州常樂郡真沒有辜負它的名字,因為這是北方進出京都的門戶,小小一個郡,人口已經激增至六十萬。運貨的商船更是將沛江河道也快占滿了。


    常樂郡最繁華的街道上,一行五人正在緩緩而行。走在最前麵的,是一雙看過三旬的夫婦,後麵跟著的兩男一女,看裝束應該是護衛或者仆從一類,但兩個男子皆是目光深邃、氣度過人的高手,而那使女打扮的女子,舉止從容,更是一般的大家閨秀都比不上。


    仆從尚且如此,走在最前麵的主人更加奪目。那男子俊美超群,更加奇異是,他兩隻眼睛竟然不是同樣的顏色。還好現在大苑商業地區生活的百姓都看多了眼睛顏色不同於中原民族的異族商人,否則,這個人非得被圍觀不可。


    那男子顧盼之間,自有一種居上位入矣的氣派,竟然讓看了他一眼的人,紛紛低下頭不敢再看。他一條腿略有微跛,一旁的妻子小心攙扶,低聲和他談笑,看著十分親密。身邊明顯是他夫人的那名女子身穿水青色精繡羅衫,長身玉立,神態從容。容貌雖然算不上絕佳,但三十幾歲,正是女人一生中最具風情的時候,兩個人自然流露出的默契,讓她站在男子身邊,給人無比和諧的感覺。


    江州百姓見多了達官貴人,一瞧這幾個人的氣派,就知道這必不是一般人家,所以那些沿街叫賣,店前拉客的生意人便不敢上前打擾,隻是看著他們微笑哈腰,希望他們自己來了興致,到小店停上一停。


    “累不累?”那男子小聲詢問身邊的夫人,“要不要尋個灑樓歇歇?”


    那女子抽起鼻子,笑道:”酒樓算了,去這家吧,這家有好酒!“她手指的是路邊一個不甚起眼的小小酒鋪。


    ”好。“男子顯然對妻子十分寵溺,”我們就去這家。“


    酒館前的小夥計早聽到他們的談話,心花怒放地迎上來,笑道:“這位夫人真是好眼力,小店別的不說,自家釀的桂花酒,那可是連京金鑾殿上的皇上都知道!想必夫人也聽說過。快請裏麵坐。”


    “我可沒聽過。我以前倒是京都人,隻不過,”她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身邊男子,“自從嫁到雲中涉州,他一直忙得很。這可是十年來,我第一次回到南邊。”


    夥計奇道:“那夫人怎麽知道小店有好酒?”


    那夫人笑道:“以前我也開過酒館,雖然不善經營,賠得夠戧,最後隻好嫁人了事,不過這酒館也沒白開,到處進貨多了,酒的好壞,我可一聞就聞得出!”


    夥計跟著幹笑兩聲,一點也不信。這個男子的氣勢打扮,說是鳳子龍孫王爺私訪都有人信,他的夫人做過商賈?還是需要自己進貨的那種?鬼才相信!


    客人喝酒,夥計的責任是讓他們高興,見那夫人興致高,便著實說笑幾句,將酒菜端上,才點頭哈腰地離去。


    小酌幾杯,似乎是夫人說了什麽,那個男子便在夫人耳邊,輕聲哼唱起來,聲音竟然無比去聽。那夥計忍不住跟她一起側耳傾聽——


    雄鷹飛翔的地方,遍地牛羊……


    男兒闖蕩的天空,姑娘在歌唱……


    河水清清,牧草青青,柔風在思念中流淌……


    陽光在肩膀,姑娘莫憂傷……


    萬馬奔騰的草原呀,相思的人兒永遠在守望!


    到底是天子腳下,江州的夥計都見多識廣。“似乎是一首草原牧歌。”那夥計出神地想。


    番外 趙如意


    天色已經大亮,我卻仍然閉著眼睛經躺在被子裏,一動不動。段公公帶著酸意的聲音傳來:“這都日上三竿了,還要睡到什麽時候?”她已經來了幾次了,都沒能進來屋,所以有些掛不住麵子了,他也隻敢說這麽多了。


    但是守在我門前的輕憐豈是省油的燈?我聽到他陰陽怪氣地說:“我們家哥兒可不比公公你您清閑,偏趕上這幾天犯時令,見天頭疼腦熱的。王爺昨天還點了名要聽曲兒,哥兒唱曲一直唱到起更才罷了,王爺都憐惜,特地賞了吃食,吩咐哥兒好生歇歇。王爺親下的令,小人可不敢去吵。


    輕憐今年才十一歲,學唱的優勢小旦。他的聲音尖細得和女子沒什麽區別,段公公不但看著像個老太太,聲音也像。他們兩個男人說話,隔著窗子,卻怎麽聽都像是潑婦罵街。


    我越發覺得起床無趣,又有這個世界便是這樣,起來又有什麽區別?


    豈是我早醒了,不到四更天我就醒了,再沒一點睡意。那時候屋外還是漆黑的,我知道天色會在什麽時候從漆黑變成墨藍,再變成深藍,直到變成帶著一丁點藍色的蒼灰。我就躺在床上在心裏默默計算著,一直到人們稱為天亮的時候,


    這是長久養成的習慣,從我記事起,每到四更天教習就會把我叫醒,然後就是不停地練習,唱曲、吊嗓子、下腰、翻跟鬥……再大些又添了彈琴下棋、擺弄絲竹……我永遠睡不夠,永遠有從靈魂深處傳出的困意,所以現在隻要可以,我總是閉著眼睛的。


    我學什麽都下死力,所以就什麽都學得很快很好,加之相貌也越長越出眾,於是我很快就脫穎而出了。那時候我還小,一廂情願地相信隻要我努力,我就能改變自己的處境,所以我努力,所以我……改變了我的處境。


    我與其他的男孩分開,接受了另一種教育。便是想在回想,我還是覺得滿嘴發苦。我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麽辦法,可以讓一個九歲男孩的腳不再長大,我隻知道從那以後,我的腳永遠冷若寒冰,無論如何讓也不能讓他們重歸溫暖。


    我也不知他們用了什麽辦法,可以讓一個男子的皮膚比最好的綢緞更加柔滑,我隻知道每次洗下塗滿全身的藥膏,我都像被扒皮一次,並且從那以後,任何粗糙一點兒的布料披在我身上們都讓我如同刀割。


    接下來,我要學習如何用眼神說話,如何用身姿誘人,在什麽場合下用什麽聲音說哈才最恰到好處,還有一些無法說出口的本事,很多人想也想不到的事情我都能做到……教習用欣賞的目光看著我說,不經琢磨,再美麗的璞玉也變不成至寶。


    他說對了,王爺見到我,眼中那抹驚喜,就如同見到至寶。


    “十分如我意。”王爺滿意地說。


    這一句話代表教習可以獲得豐厚的賞賜和信任,代表我有了個名字“如意”。代表從今以後,像段公公這樣的人不能再欺負我!


    從那時起,便是富貴人家也隻有吊命才用的老山參,我每天都拿來泡腳。


    從那時起,便是夠級別進貢大內的衣料,不是最頂尖的也上不了我的身。


    但就生活品質而言,我遠遠超過了王侯,然而我卻清楚地知道,我正一步步走向地獄!


    段公公不敢說什麽,隻好悻悻地走了,我繼續躺著不動,直到又過了一兩個時辰,陽光透過窗子,閉著眼睛也覺得開始有些刺目了。我知道,天色已經大亮,如果現在起床,等我洗漱完畢,正好就是午飯時間了。


    我已經餓了很久,隻好心裏歎了一口氣,為什麽不真的睡著呢?如果真是睡到這個時候沒有醒來,應該不會覺得餓,但是我早就醒了也就避免不了饑餓。


    我睜開眼睛,身子還是沒動,靜靜的躺在被子裏體味餓的能把人碾碎的感覺,輕憐也進來了幾次,他也覺得我睡得實在太久了。這次見到我終於睜眼,不由欣喜,“公子醒了,我去拿一杯茶來給您漱口!”


    輕憐又叫進來一個小廝,我在他們兩個的服侍下懶懶的起身,懶懶的穿衣,懶懶的聽著輕憐和那個小廝向我嘮叨他們昨日聽到了趣事——晉陽城來了個神算子。


    算命的多了,這個神算子的名聲能讓耳目注意,報告給晉王,應該是有些門道的。可這和我們又有什麽關係?便是真的神仙下凡,就能改變我的命運嗎?


    吃完午飯,我還要去繼續練習歌舞,練習眼神,練習絲竹……不可荒廢了功夫,因為我知道,當“十分如我意”隻要出現“半點不如意”,我就會從雲端跌進地獄!


    接下來的日子突然變得精彩,似輕憐這種人極樂意打聽和傳播消息,所以我也總能知道很多不知真假的“秘事”。


    神算子居然不來拜會晉王,而是不辭而別,王爺追不著他,頗為震怒,神算子居然用了金蟬脫殼之計,在晉王勢力範圍之內順利脫身,要動用官府無數個郡縣徹底盤查,才發現了他的行蹤……


    直到晉王和他一起被抬回府中,得知這俊美如妖的人就是大苑的相國,連我的興趣也提了起來。這是一個可以寫進戲曲裏的傳奇故事,甚至有機會由我唱出來。傳奇發生在身邊,如何讓人不激動?大家的眼神都透著極力壓抑的興奮,關於相國從容貌到舉動的一切消息,每天都被無數低低的聲音附耳傳播著。不可避免地有人拿我的容貌和相國比較,所以這些天看我的人驟然多了很多。


    沒有人說出口,但我從這些人的目光中知道,我比相國略勝一籌。


    那當然!相國沒有用藥物讓腳部骨骼不再生長,相國沒有用牛皮硬箍箍住腰身,相國沒有用藥物讓皮膚嫩滑得如同嬰兒,相國沒有用針刺讓啃唇永遠鮮豔欲滴,相國更加沒有學過如何用最誘惑的姿態看人、說話、媚笑、舞動腰身…..


    我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經過專業設計和刻苦練習,他便是生得再出色,也當然不可能比我美麗。


    我真的很想看看相國,很想看看一個和我一樣生得美貌如妖的男子,為何不但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還能坐上如此高位,實現如許抱負,我想看看,到底我們有什麽不同’是不是從骨子裏就有如此天差地遠的區別?


    我靜靜地等待,我是有希望見到相國的,以往遇到最尊貴的客人,王爺常常會讓我出來獻上歌舞百戲。從連日來下人們傳來的消息,說王爺和相國日日把臂傾談,彼此甚歡,可見這個客人很受王爺重視。他和王爺都受了傷,悶在屋子裏不能出門,不傳歌舞還有什麽好玩的,所以我相信有機會見到他。


    但是我遲遲沒有等到對相國獻上歌舞的時候,我沒有機會明白,原來對著心中真正尊重的人,言談歡笑已經足夠,晉王不想高人一等,也就不需要炫耀他有


    什麽相國沒有的東西。


    形勢變得緊張起來,一天天過去,我也從傳言中一點點拚出消息。相國前來,原來是想代表朝廷收編晉王的軍隊,拿走晉王的家財——他幾乎是來抄家來了!


    盡管形勢到了晉王不交權就隻有造反的時候,盡管他是來給王爺一個下台階的最後機會.也一樣不受歡迎。


    王府中人不免心中惴惴不安,晉王門下的將領以及和晉王親近的各路官員更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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