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將斬斷了。別說今生今世,如果有來生來世,三生三世,隻要沒喝下孟婆湯,就永無可能在一起了。


    她對此已經絕望了,認為不可能有解決辦法了,可是突然之間,蕭瑟隻用一句話,簡簡單單,就把問題解決了。將人口遷入西瞻不可能,但是將西瞻人遷入卻是完全可能的。


    青瞳激動得嘴唇微微顫抖,這真是太過意外的驚喜,她認為絕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居然也可能做成了。這件事對兩國有多重要,對她有多重要,蕭瑟知不知道呢?


    “蕭瑟,我……”她找不出語言,突然站起來,衝他深深躬身,行了一禮。


    蕭瑟有些動容,道:“答應得這麽痛快?你有沒有仔細想過,西瞻人心中未必明確這個概念,他們現在走投無路,你給一條生路,他們隻能前來。但是他們心中可未必想著,入了大苑境內,就是大苑的子民了。他們或許隻把這兒當成休養生息的跳板,他們說不定將這塊土地看成是他們自己的了。從此劃地自治,不服管教;或者緩過勁來,便集體逃回草原,那你怎麽辦?”


    青瞳微微一笑,“你以為我是頭腦發熱?遷西瞻人入大苑我沒有想過,但是將漢民北遷至西瞻,我可是經過長時間考慮的。任何人離開自己的家鄉,進入陌生的土地,戒備是不可避免的。都需要一段時間的扶持,但如果要先打下人家的國家再遷民,難免遭到原住居民的報複和敵視,多十倍的工夫未必有成效。可是在自己的土地上,這個大矛盾就不存在了。他們現在迫切需要的是生存,難免做出一些讓步,我用漢人習俗逐漸影響他們,隻要待之以誠,他們也會接受,不存在劃地而治的危險。誠然,這需要一段時間,十年,二十年,或者三十年。可是和未來的收益相比,這是完全值得的。”


    “至於逃回草原,草原上向來你走我來,他們撤出之後,不出十年,家鄉就會被別人占據,又讓他們往什麽地方回呢?退一步說,即使他們剛過一年,喘過氣來逃走了,這一年時間裏,大苑投入的錢財,建設的也是大苑自己的土地,補充的也大苑自己的生機,他們不過是用勞力換了點飯吃而已。雲中已經快沒有人了,我要強征徭役去修繕雲中,或者強行讓關中人口北遷,豈能是給點飯吃就能成的?所以他們就算一來就回,我也大大合算。何況大苑若能好好對待他們,他們就會對我放心,那就未必人人想逃。”


    蕭瑟斜睨著她道:“他們放心你,你能放心他們嗎?在你臥榻之邊,容忍這樣一支異族?西瞻人個個驍勇彪悍,戰鬥力卓越,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他們會對你不利嗎?”


    “事情不能這麽想,蕭瑟。便是中原大地上,也有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地域。北人就比南人彪悍些,燕山地帶的人和江南一地的人比起來,那就個個是土匪了。京都就在南邊,難道我也忍不得北人威脅,將之驅逐嗎?”


    “戰爭,那是一少部分人為了利益才會做的事。除非真的活不下去,老百姓是不會想要戰爭的。西瞻最普通的百姓和大苑最普通的百姓一樣,他們想要的,僅僅是平安的日子、溫飽的生活,還有平等的尊嚴。誰能做到,誰就是他們心目中的好皇帝,他們自會用自己的血汗來奉養你。我真心想接收他們成為大苑子民,所以必定真誠以待,絕不會心存歧視。”


    蕭瑟看了她很久,神色緩了緩,慢慢道:“你的為人,我自然是信得過的。隻是不知道,你們大苑以後的皇帝、你們中原以後的皇帝,是不是都能如此對待我們呢?”


    青瞳目光霍然一閃,注意到他用“你們中原”這個稱呼。蕭瑟,比大部分中原人更儒雅、更聰慧、更像中原人的人,已經找回自己的位置,把自己當成西瞻人了。


    青瞳想了很久,輕輕歎了一口氣,道:“如果大苑日後有一個殘暴的皇帝,他或許會掠奪欺壓遷入民,如果遷入民或者西瞻人中出現一個有野心的梟雄,他或許會意圖重新南下。或者一百年後,西瞻人和大苑人的氣數都盡了,在這片蒼茫大地上,再出一位豪傑,將兩國的領土都拿了去,那也是天數使然。”


    “我不能保證得更多,便是諸葛亮也算不到死後之事。蕭瑟,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就行了,你還想將子孫後代的事都算盡嗎?”


    蕭瑟頓時呆住,慢慢恍然,慢慢大悟。他的臉上露出笑容,“你說得對,我如今還是獨身一人,卻管起兒孫之事,豈不是可笑嗎?既然如此,我們這一輩子就做吧!”


    青瞳沉聲道:“蕭瑟,遷民之舉是慢工夫,不是武力可及的事。其中涉及的問題實在太多!需要至少二十年時間,才能讓他們有生根的感覺。用大苑人去統領管理或者用西瞻人自己去統領管理都會有很多矛盾,這中間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引起大變,我需要有一個絕對有能力,用心公正,又絕對能信得過的人去做。”


    盡管心中已經有了準備,她還是用灼灼的目光盯著蕭瑟,問道:“誰能做這件事?”


    “我來做。”蕭瑟沉聲道,“你若信得過,此事我來做。二十年也好,三十年也好,大苑雲中可定,我還可以實現你設想的人口北遷,漢人他們難以接受,但是原本西瞻血統、漢化了的西瞻人呢?他們有什麽理由不接受?大苑雲中、西瞻沙漠以北,這一片土地上二十年後,便會胡漢雜居,密不可分。以後,任誰想發動戰爭,都不那麽容易了。他輕輕笑,“我願意做。我現在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我總覺得自己有事情沒有做對,我終於明白了,我自己願意做什麽!”


    青瞳一瞬間,眼淚幾乎湧出,她咬著嘴唇道:“蕭瑟,謝謝你。”


    “不,青瞳,謝謝你。”蕭瑟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道,“我替一個人謝你,你完成了他的遺願。”


    六 遷民


    苑軍在築城!


    速離部的族老花結老人帶著剩餘的族人,踏上異國土地之後,第一眼就看到了苑軍在築城。


    族老是部族中最見多識廣的人,但是花結這一生,也沒有見過這麽雄偉的城池。雖然現在城池還隻是一個雛形,但是已經可以從地基的深度、城牆的範圍、城磚的厚度看出,這座城築好之後,將是多麽牢不可摧。


    在北部另外一條要道上,遙相呼應也有同樣一座城正在興建。大苑人許諾,有這兩座城的保護,即便草原上的可汗們不滿意他們的叛逃,也沒有本事將他們追回去。


    跟著速離部同時南下的還有大大小小十幾個部落,據說他們隻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還有大量的人正在南下途中,前前後後,可以收容一百萬戶!


    花結對這個數字瞠目結舌,無法想象一百萬草原人同時前來,那是個什麽景象。一百萬人都能住進來,大苑自己的國家的人還有地方住嗎?


    他向帶領他們前來的會講西瞻話的士兵小心詢問,結果這個問題讓那個年紀不大的士兵大聲笑了起來。


    “族老,在你們草原是那樣,可是大苑卻遠遠不是那麽回事啦!雲中地區一共有三個州,每個州都下轄五六個郡,每個郡又所轄三四個城,每個城又有幾個縣,每個縣又有幾個鎮,每個鎮又有幾個鄉,每個鄉又有幾個村……唉,這麽和你說吧,我大苑人口超過一百萬的城市,足足有七個呢!這次接受你們這一百萬的可是雲中整個三個州,你們就是再來十個一百萬,那也能住得下!”


    花結目瞪口呆地聽著,什麽州、郡、縣、鎮、鄉、村……他隻有一個感覺——暈!他不知道這個士兵說的是什麽,許許多多的事情都超出了他的知識範圍。老人懼怕改變的天性讓他始終恐懼,不像族中的年輕人,一路走來,忐忑中已經帶了些期盼。


    他並不是仰慕大苑才來的,族中青壯年都跟著大汗打仗去了,結果一去不返,部族又被馬賊燒光了糧食和幹草。就在不久之前,最後幾隻牛羊也吃完了,他們速離部,已經被草原大神無情地宣布了命運。就在這個時候,大苑人來到草原,帶著糧食,四處鼓動,讓牧民跟著他們,去到他們的國家生活。


    他們還編了一首歌,哼唱著“大苑處處是豐饒的土地。”這首歌乘著草原的風,迅速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裏。


    當然,大部分人還是將信將疑的。但是速離部已經別無選擇。草原大神既然讓這些漢人在他們走投無路的時候到來,那麽他們就跟著走吧,走向生存還是走向地獄,都是草原大神給他們安排的命運!


    速離等十幾個小部落,加在一起不到五千人,就這樣被迫見證了一個曆史時刻,成了大苑國上第一批西瞻居民。


    他們和後來的百萬人一起,度過了一個半饑半飽的艱苦冬天。隨後莫名其妙地,雲中有了大量金錢支援,之後的日子就好過了。


    那個最初讓他們嚇得要死,後來讓他們真心敬重的藍眼睛妖怪,帶領著各個部落、各個民族,既包括了西瞻人,也包括了回遷的大苑人,一點點地開墾,一點點地建設,讓廢墟變成城鎮,讓荒田變成沃土。原本有一千萬人口就讓花結吃驚的雲中,在花結老人去世的時候,人口已經達到兩千萬,成了大苑第二大產糧重地。在大苑的後麵的書籍中,提起雲中,都叫它——塞上江南!


    不過,這是十幾年之後的事情了,眼下可遠沒有那般美好。剛剛到達雲中的速離族人,被安排在離草原最遠的雲中涉州。苑人讓他們都住進固定的房子裏,不再是一個部落擁有一片草場了,他們被人限製行動,和那些苑人生活在一起,小範圍接觸,被人要求學一些完全不會的手工工作,在別人的命令下參與完全不熟悉的築城、墾荒、紡織……借此換得生存必須的一切。


    到處都有聽不懂的漢話,到處都讓他們忐忑不安。他們談不上對未來的盼望,談不上對生活的憧憬,現在這個時候,他們經常向草原大神祈禱的,隻是生存和未來的方向而已。


    他們不知道,就是這樣簡單的祈禱儀式,也會被大苑京都的人利用,掀起又一輪政治風波。


    大苑 京都 年除夕下午。


    年三十剛到,百姓等不到晚上,大白天就零零星星放起鞭炮來,走在街上,不是這裏響兩聲,就是那裏響一串,到了下午再看,街道上處處都是鞭炮炸開的紅色紙皮,襯著皚皚白雪,喜慶逼人。


    百姓一點兒也不為皇帝老爺們的事情發愁,他們隻是欣喜地察覺,這麽長的顛沛流離之後,好長一段時間都風平浪靜,世道似乎要太平了。


    苑瀣提著筆正在寫福字,今天一天他已經寫了幾百個鬥大的福字,被小太監收起來晾幹,鋪滿了文華殿六個偏殿。這是大苑的習慣,每年除夕,皇帝要給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員,每家寫一個福字,名曰:“賜福!”


    他揉揉手腕,苦著臉看一旁掌墨的內侍。內侍知道他的意思,趕緊安慰道:“還有五十四個,快完了,陛下!就快完了!”


    “撲哧!”苑瀣笑了出來,“朕快完了?大過年的,你這樣說朕?”


    內侍臉色大變,啪地給了自己一個重重的耳光,“是奴才胡說!陛下不會完的!陛下勤政愛民,德高天佑,您才是皇長子,您才是正統。老天在上,苑室列祖列宗在上,一定會保佑陛下的!”說著眼淚也流出來了。


    那內侍叫郭為,九皇子生母司徒慧在世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德妃身邊的首領近侍了。後來德妃獲罪死去,他也被貶雜役所,很吃了一點苦,九皇子登基之後念著舊情,又將他提拔到身邊做了一個杏衣管事。在太監裏是僅次於總管、主管的第三等人物,也算高位了。郭為是看著九皇子長大的,要說現在宮中誰最真心對苑瀣好,也就是這個內侍了。


    見他這樣,苑瀣心中不忍,道:“好了好了,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麽?是不是快完了不是咱們說了就算的。”


    他笑著指指桌案,“累死我了!我現在明白皇妹為啥沒事了還不回來,她想抓人出苦力啊!朕看了禮部章程,整個正月裏都有事!祭祖、祭天、祭忠烈祠,勞軍、巡城、上元節親民……禮部撰寫的祭詞拌嘴磕牙,讀起來都費勁,還要求我背下來!我三天才下來一篇!”


    郭為柔聲安慰,“奴才伺候德妃娘娘的時候,也總聽先皇抱怨,其實祭詞每年都是一樣的,開始兩三年費點勁,後麵就好了。”


    苑瀣嘴角帶著一絲玩味的笑,後麵就好了?後麵好了和他還有什麽關係?他還能主持下一年的郊祭大典嗎?說青瞳不回來是因為不想寫這些福字,那是開玩笑。他知道青瞳在西北正忙什麽呢。


    遷一百萬西瞻災民入境!真是大手筆,敢做這種事情的古往今來有幾個人?他苑瀣甘拜下風,苑家有這麽一個人在是好事,他還要爭什麽?


    家天下!他們苑家已經化家為國了,對於普通人家中深惡痛絕的兄弟相殘,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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